酆淵坐在荷塘邊發呆，轉眼間已是五日時間。按照之前的約定，今天他招呼著燕南商去紅塵中曆練，明麵上說讓他自行領悟有情劍道，其實就是想讓他和剛剛跨過眾妙之門的李長庚，一同下山幫他搜集重鑄肉身的天材地寶。

  關於重鑄肉身的方法，他從萬香窟和鬼修那邊都獲取了一些靈感，至於成功與否，則需等著兩人滿載而歸。兩名劍修下山時豪氣衝天，說用不了一年的時間便會回來。對此酆淵隻是沉默以對，兩個煉氣化神中期，剛剛凝結金丹的修士，一年時間怕是不夠。

  這幾日也有外縣民眾來此上香祈願，讓他心裏泛起一陣漣漪。人怕出名豬怕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可不想剛剛步入正途的山神之路，轉瞬間就被頂級修士拆穿，然後隨手毀了自己的廟宇，讓自己成為孤魂野鬼。

  好在憑借著山神印能夠辨別信眾虔誠與否，每天來的信眾也隻有一兩個會如願以償。他們心中敬意越是虔誠，山神印的威壓對他們就越是起不到作用。如此一來，張弛有度，既可以保證原有民眾的信奉，又不至於傳得神乎其神。

  “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倚在門框上悠然遠望，酆淵這幾日吸取的靈氣正在進一步通過山神印提純。他修煉的速度要比尋常修士慢上十幾倍，就是因為靈氣和願力都要經過神海中的山神印磨煉。眼瞅著又是一天將要過去，心中忽生煩悶。

  “走快點！等會兒見了山神大人，你要是沒說謊，我範仲達的頭割下來讓你蹴鞠用！”

  “哼，範先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驅鬼捉妖你也見過，那都是實打實的功夫，怎可憑借那婦人一麵之詞就要定我有罪？山神若是是非不分，老子一樣不信他！”

  一行人吵嚷著走向山神廟，到了廟前卻一個個都安靜下來。範仲達一馬當先走進，對著那泥塑雕像“撲通”跪下，將今日所求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隨後便是兩名捕頭押著那位衣冠楚楚的“天師”走進，美婦人緊隨其後。

  “尊神在上，民婦金柳氏，因家中小女近些日子常遭夢魘侵擾，故尋得這位自稱‘捉鬼天師’的古大師作法除去惡鬼。三日前傍晚，他在民婦家中作第一次法。見他隨手一撒除鬼仙塵，手中鐵扇揮動，那院落一腳竟真有點點幽螢之光飄動……”

  “民婦給予他一兩銀錢，說好昨日作第二次法。雖然小女仍說夢魘未離去，但民婦以為是大師作法不完全，等著三次作法完畢即可立竿見影。昨日他按約前來，又是輕而易舉在柴火垛處潑水驅鬼，那紫紅煙霧我看的真真切切……”

  “我因無錢支付酬勞，便向仲達借了二兩銀錢。因為大師說作法時不能有閑雜人在場，所以民婦隻好讓他趴在隔壁牆頭觀看作第三次法。剛開始，大師舞了一套劍法，然後就在水中捉出了那隻小鬼。可誰知後來，他，他竟要……嗚嗚嗚。”

  酆淵飄然坐在房梁上，饒有興趣地聽著那美婦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到最後卻止不住地掩麵而泣，但依照範仲達之前的說法，所謂夢魘纏身的女娃，多半是被那強製摁著跪下的狗大師給玷汙了清白。

  “尊神在上，仲達請求您施法揭穿這狗賊的真麵目。他作法時身上根本就沒有靈氣律動，我一早還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得道，踏入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但思前想後，始終覺得此事有蹊蹺，還請尊神示下，給柳娘子一個交代！”

  “爾等就因此小事來找本座？那劉縣令看來真真是日理萬機啊！那柳姓婦人，你且將這人作法過程詳細複述，本座自會給你一個公正！”

  威嚴天聲回蕩在廟宇內，眾人慌忙跪下叩首，口中連呼“恕罪”。範仲達隻是行禮，抬頭看向房梁，山神大人的聲音居然真的可以達到餘音繞梁的地步！

  酆淵倒掛在房梁上，認認真真聽著那美婦言語。反正也沒有人能看到他，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倒是瞥見範仲達那惴惴不安，無處安放的雙手，他在心中暗自發笑。

  “小樣兒，我說你今天怎麽這麽激動？原來是想要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出風頭啊，嘖嘖，這女子確是風韻猶存，身段妖嬈。這品味，倒是和孟德大佬有的一拚。”

  那美婦說完，又哭的梨花帶雨，範仲達在一旁焦躁地踱來踱去，心中也是忐忑萬分。

  “招搖撞騙之徒，他是個屁的大師！奸淫幼女，罪當問斬！回去讓你們縣令看著辦吧，身上無半分靈氣，哪會是有真本事的大師？”

  酆淵輕飄飄躍下，一腳踢在那人的下巴上。看著不知為何淩空飛起，摔落在地叫苦連天的大師，眾人皆驚，紛紛感歎起山神有如此性情，當是民眾之福。

  “你，你，你是個狗屁的山神！我早已返璞歸真，這仙家道法爾等可會！不要坐井觀天犯下大錯，現在向我認罪還來得及！”

  那古大師仍舊梗著脖子死鴨子嘴硬，酆淵氣極反笑，揮手將其腰間荷包甩給範仲達。廟外頓時雷聲大作，天色越發暗沉。

  “範仲達，你且把荷包中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拿起那堆灰色粉末灑在空中，然後快速扇風！”

  酆淵早已看穿一切，那堆灰色粉末絕對是此方世界的磷粉之類，而紫紅煙霧，更不過是草藥青黛遇水產生的反應。有些難度尋找的怕是隻有那水中盤旋的小火球，金屬鈉！

  範仲達依次照做，效果理所應當地與大師所為一致。眾人恍然大悟，看向那人的眼光也逐漸不善。失神落魄地頹坐在地，那男人臉色煞白。而酆淵卻一直盯著他，就怕從他嘴裏說出來什麽不該說的話。

  “不可能啊，這不可能，我師父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找出這三種材料！你怎能一眼就看出！不可能，這世界根本就沒有神仙！你也是和我一樣招搖撞騙的人，隻不過騙術比我高明許多罷了。你不是人，更不是神，師父會替我報仇的！”

  “大膽古諄，竟然冒犯尊神威嚴！兩位捕頭，還不快將此人捉拿歸案，交由縣衙依法問罪！”

  範仲達竭力克製住想打人的衝動，怒喝出聲。兩位捕頭齊聲應和，瞬間將那古諄控製出廟外，摁在地上一頓爆錘，然後帶著其走下山去。

  “尊神在上，民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求您救救我家玉兒吧！她不過豆蔻年華，本就因為夢魘一事煩躁不堪，如同變了一個人。現在又被那道貌岸然的偽大師摸了身子，終日宛若行屍，我這當娘的每每想起，實在是剜心之痛啊！”

  酆淵沉默不語，範仲達也順勢跪在地上，卻在一瞬間臉色煞白，伏在地上渾身顫抖。腦海中那句平淡話語久久不散，不逾矩，乃是下人的處世之道。

  那柳娘子失心瘋一般跑出廟，轉瞬間又拉著女兒金浣玉一步一跪進入。當酆淵與那小女孩對視時，她嘴角突然勾出了一絲滲人的弧度。但再看時，又是那副癡呆相，抬頭望天，眼神空洞無光，身上靈氣宛如靈蛇四處遊走。

  “唉，早知道不管這事兒了！這下可好，又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回！也不知道這位姑奶奶是妖是仙，怎麽這事兒就他娘的偏偏讓我遇上！”

  “咳，念在爾等心誠，這女娃就暫且留在我廟中吧。若是無事，便早早回去吧！”

  兩人千恩萬謝之後起身離去，柳娘子似乎極為害怕她這個女兒，臨走時連交代都沒有一聲。

  “嗬，道友這山神日子倒是過的威風的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