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之時，劍光先至，隨即而來的是一陣滾滾妖風。四隻蛤蟆小妖抬著墨竹所製成的轎子走近廟宇，輕緩放下，老態龍鍾的狐妖顫顫巍巍走下，隨即緊跟著燕南商走入廟宇。

  酆淵坐在案台上，紫蟒盤踞在房梁上，灰狼伏臥在一旁牆角。老嫗躬身拱手行禮，但卻不倫不類，讓酆淵暗自發笑。

  “這演技真是爛它媽給爛開門，爛到家了！剛剛突破到煉精化氣，濁氣不穩，就靠著臉上那張薄如蟬翼的麵具就可以騙過燕南商，看來是個寶物。”

  “崆元山萬香窟小妖胡萬福，見過山神大人！不知尊神喚小妖來所為何事？機緣一事不可強求，我萬香窟也並無過分之處，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便可。道友若真有那本事，這崆元山你都可隨意操控，怎會讓老身前來？”

  老嫗語氣漸漸強硬，尊稱也都變為了平級相稱。眉眼含笑，一點都不像活了上百年的妖怪。

  “哦？看來你家姥姥這些年隨著修為慢慢高深，這脾氣卻也是漸漸大了起來啊。兩百多年前她從外地來到此山時，還隻是一隻懵懵懂懂的小赤狐。想不到我這一覺醒來，她已是煉精化氣的大妖了，如果我再貪睡百年，是不是她就要占山稱王了？”

  酆淵信口開河，張口就來，語氣雖然平淡，但落在那老嫗耳中，卻像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寂靜。這其中所涉及到的一些東西，姥姥來之前也對她說了隻言片語，大抵也都屬實。

  “尊神切莫生氣，姥姥本以為是哪方散修聯合這位劍修在此招搖撞騙，所以才讓我帶上法寶前來除惡。若真是散修作亂，那可就將您的名聲給毀了呀！姥姥也是一番好意，尊神莫要惱怒，莫要惱怒啊。”

  拿下那人皮麵具，原本老態畢現的麵容頃刻間變為嬌俏臉龐。看著老嫗變為美婦，燕南商眉頭一皺，手中木劍就欲出鞘鬥法。這可是結結實實在山神大人麵前丟了一回臉，自己比對方大了一個境界都沒有看出來！

  “誒，南商，怎可對她無禮。這次並不怪你，那麵具端的是有些玄妙。但你也確實讓我有些失望，出去練劍吧。若是能有劍心加持，你也不至於看不出來。”

  燕南商拱手退出，心中暗自惱怒。美婦手中的麵具憑空飛出，徑直沒入山神塑像，尚未來得及爭辯，酆淵再度開了口。

  “你萬香窟這些年所做之事我都有所耳聞，是要收斂上一些。這麵具我會贈予山寨中的平民，也算是稍稍解去你們之間的一些小因果。這是為你們好！且不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我這個山神可還在呢！作惡多端我怎能坐視不管？回吧，把你姥姥叫來。”

  略微放出一絲山神印借來的天地威壓，那美婦頓時冷汗直流，輕衫曼妙，朦朧間可窺見其身材窈窕。感受到酆淵的惱怒，她連忙叩首，嘴中高聲疾呼。

  “尊神恕罪，尊神恕罪！小妖這就回去一字不漏地傳話給姥姥，您先息怒，這裏是我萬香窟為您獻上的供品，都是些名貴靈植……”

  話音未落，斥力傳來，她被柔緩推出廟門，供品倒是一個不落地留在廟內。煌煌天音又一次傳出，滄桑中帶有些許鏗鏘。

  “念在你身上人族精氣稀薄，此事也不是主使，故饒你一回。快快回去將你家姥姥喚來，如若不來，我會認為你們意圖不軌，到時我必不留情麵！這麽些年，我給你們提供居所，食物，天材地寶，可不是讓你們無端生事的！”

  美婦慌忙跪下，額頭緊貼地麵。直至聲音消失，她才忙不迭地走上轎子，催促小妖快快回窟。與燕南商對視一眼，後者滿目寒光，木劍遙遙斬出，碎石迸濺，讓她眼圈通紅。

  廟內，酆淵長舒一口氣，揮手將一株靈植送出，燕南商躬身致謝。紫蛇攀柱而下，灰狼也小跑近前。

  “你倆倒是小機靈鬼，還知道主動要食。喏，這棵應是翠墨斑芝，整個吞吃有微弱毒性，但對紫嫣你來說卻是大補之物。青玄的話，喏，這棵血玉肉桂是最適合你的。好了，你們兩個繼續修行吧。妖修一途道阻且長，以後白日裏你們就去山林間磨礪即可。”

  翻閱完燕南商須彌袋中的書籍，酆淵現在也算是徹底融入了這方世界。一些天材地寶都可以知曉其用途，法器鑄煉之法也略懂一二。

  東方將要泛起魚肚白時，妖風襲來。為首老嫗並未坐轎，隻是身後跟著四名凶悍小妖。燕南商緊握木劍，目光如電，似是要看清那老嫗內心。

  “道友放寬心，老身就是萬香窟的胡萬福，特來為先前一事向山神請罪。這是一份薄禮，還請道友收下，日後說不定還有請道兄多多照料的地方。”

  燕南商麵無表情接過那柄鐵劍，雖比不上之前自己的赤血劍，但也沒遜色多少。更何況剛才酆淵才和他交待完，現在就有人瞌睡了送枕頭，真是貼心。

  “尊神在上，老身崆元山萬香窟小妖胡萬福，特來給您獻上供品，乞求您的原諒！老身……”

  無窮威嚴頓時加諸於身，狐妖身上的袍子寸寸碎裂。一柄金光劍從山神塑像內飛出，直直刺向跪伏在那裏的萬香窟大妖。

  “尊神！不對，你不是山神？何方宵小，竟敢冒充山神欺騙我，該死！我就說那已消失百年的仙神，怎麽會突然蘇醒一個！既然撕破臉了，那你也別想好過！”

  “嗬，大膽妖孽！丹天火雲，威震乾坤。上攝妖炁，下斬邪氛。飛電爍爍，揚風無停。通真變化，朝謁帝君！”

  一道迅疾飛雷轉瞬即至，狠狠劈在撲來的老婦身上，一抹焦香四溢開來。燕南商身形連閃，手中剛剛獲取來的法劍如出洞毒蛇，連連將四名小妖斃命遇劍下。

  “尊神，尊神！山神大人！老身知錯，老身知錯了！饒我一命，饒我一命啊！我萬香窟也是迫不得已才為非作歹的，如若不然，那帝妖盟會將我萬香窟連根拔起，子孫屠盡的！”

  “南商，你還愣著幹什麽？讓我親自動手嗎？此妖作惡多端，怕是已有百餘人慘遭其毒手！”

  燕南商手起劍落，一顆大好頭顱衝天飛起，濺起一蓬血雨。隨即劍化虹光，朝著萬香窟趕去，除惡務盡，斬草除根，這是酆淵讓他做的。

  東方既亮，鳥啼蟲鳴，山神廟內仍是一片祥和寧靜。血跡被酆淵喚來水柱衝刷殆盡，五具妖屍皆被紫嫣和青玄當做早餐填了五髒廟。燕南商仍舊清掃著廟宇周圍的土地，掃帚把中藏著那柄法劍。

  範仲達早早到場，帶著幾名工匠在廟宇右側勾畫起來。酆淵昨日施了一個小法術，讓他誤以為是自己托夢給他，說要建一個小魚塘。上香祈願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應驗者卻寥寥無幾。開玩笑，昨日是為了宣傳，今天還跟昨天一樣遲早要崩。

  神和人的距離感要把握好，不能不應驗，但也不能顯靈太頻繁。要讓信眾感知到，是他們不夠虔誠，堅持的日子還是太短，這樣才能持續獲取願力不是？

  燕南商將除妖一事說給了範仲達，後者當即跳起，對著一眾縣民說出了這個好消息。一時間人聲鼎沸，幸虧沒煙花，要不然有可能要樂極生悲。

  “好啊，這下我們再進山就沒那麽多顧慮了！”

  “是啊，都是山神老爺的恩賜啊！”

  “都別攔我，我要再給山神老爺磕三個響的！我弟弟就是被那群妖怪迷惑，活生生吸成了人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