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元山中惡妖被除一事在有心人的宣揚之下轟動全縣，敲鑼打鼓者數不勝數。因為萬香窟的那群妖怪，他們雖然背靠大山，卻在這數十年內很少入山砍柴采藥。如今萬香窟被守廟人燕南商一劍盡毀，確是大快人心、可喜可賀。

  範仲達不卑不亢送走縣令，留在廟中接受了酆淵誦讀《道德經》第一章的洗禮，很快便破境成為騰雲境修士，千恩萬謝之後才轉身離去。燕南商則另尋山洞，將從萬香窟內收集來的金石銅鐵鑄煉成本命飛劍。

  如今的山神廟在縣令要求下煥然一新，也無非是加固幾處，重新上漆幾處。至於換掉泥塑像擺上金身塑像，酆淵卻是讓範仲達大義凜然地製止了。他自己什麽樣自己清楚，不管是泥塑還是金身，隻要能夠如了民眾的願獲取願力就好。

  右側的小池塘大體也已挖好，燕南商臨走前施法從澄河中喚來了純淨溪水，連帶著幾尾遊魚和龜蝦荷花。作為山神可不僅僅要保佑一方百姓，山靈精怪都是他的子民，培養幾隻妖修替他巡山是不錯的法子。

  又是一日夜深人靜，酆淵念叨著把所有瑣事處理完畢。轉身閃進了泥塑中，喚出五六株靈藥。將萬香窟中搜刮來的丹爐施以障眼法置於廟中，靈藥拋入爐內，隨手甩出一團火苗，盤腿修習起煉丹術法。

  “夫欲築基調真息，靜守動取莫差失，采個後天延歲月，海底回風活子時，生氣源海已生精，元神下宿養真靈，晝夜綿綿無間斷，須用回風陽複蔭。”

  酆淵所念的口訣是從某一本丹訣上看來的，一方麵是煉得爐中丹，另一方麵則是煉得身內丹。

  紫嫣和青玄大體上已不用他多照顧，那萬香窟中有關妖修的書法典籍全數交給了兩妖。廟後的古樹被他起名為梓乾，如今已多少有些靈智。然草木之類，無五官七竅，所以無論是靈智還是化形，都比野獸修妖要難上許多。

  傍晚無事時，他也曾對著荷塘挨個誦讀典章。那條胸鰭碩大如同嬴魚的，他誦讀了一篇《逍遙遊》，異象倒是沒出現，不管是人還是魚。他有些失望，對著整個荷塘背誦起了“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的句子，一遍又一遍，卻也無異象出現。

  乘興而出，敗興而歸，他倒是恢複的挺快，反正知足者常樂，湊活一天是一天。清源縣那裏他對範仲達說，暫且先不要將他的事情傳出，過剛易折的道理他牢記在心。盡管民眾的嘴大都管不住，但能減少一些是一些。

  轉眼又是東方既亮，丹爐中的藥草凝練成了一顆顆黑黢黢的丹丸，酆淵想都沒想掰碎了扔進荷塘中，還有幾顆埋在了古樹下的土壤中。有用沒有他不管，主要是閑著沒事幹。

  倚靠在門邊呆呆望著遠處，他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築肉身之法。信眾稀稀拉拉穿過他的身軀，虔誠禮拜後走出，再次穿過他的身軀。範先生說了，山神除妖後要修養一段時間，隻管上香祈願就是，沒準哪一天就靈驗了。

  人們從自己麵前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沒有一個能夠真實觸碰到他。那心裏呀，便無端生出了寂寥與落寞。盡管感受不到風雨雷電，但看著樹枝搖曳幅度加大，他還是會低聲自語。

  “起風了啊。”

  ………

  祁王朝國都名為上泱，城內多是官宦富賈之家。瓊樓玉宇比比皆是，朱門青瓦數不勝數，這其中最華麗的，自然是人王宮殿。

  雕梁畫棟暫且不提，單是那占地就覆壓百餘裏。粱椽縱橫交錯，精美絕倫。飛簷如同各式禽鳥彼此相向，卻又像互相爭鬥一般。長橋橫臥於水上，倒影如同天空中的巨龍。歌台暖響，舞殿冷袖，靡靡之音隨處可聞，就連那氣候，似乎每個殿閣都不相同。

  “王上！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從十年前貴妃娘娘入宮，您便日漸怠惰。時至今日，大事都由國師一手掌管，臣恐怕……”

  “恐怕什麽啊？費大人，這在人背後嚼舌根，不都是鄉下那些粗鄙婦人才會的事情嗎？怎麽你也會，莫不是最近有什麽喜事？不如說出來讓我和大王都聽聽？”

  殿上臣子正欲告狀，身後由遠及近的戲謔卻讓其身體一僵。來人身穿朱紅蟒服，金玉腰帶盡顯富足，舉手投足間都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啊，國師誤會了！我恐怕的是會讓國師你太過勞累啊！畢竟這些天關於偏遠小縣暴亂，大妖禍亂，仙門修士慘死的事情實在太多，我擔心國師您一個人忙不過來而已。”

  龍椅上斜躺的雄壯男人聞言樂出聲來，狠狠揉捏了一把懷中人的奇巒，惹得對方嬌嗔不斷。

  “費德思啊費德思，你就是個牆頭草！滾下去吧，想學那些入獄的清流言官，你也不找找銅鏡照照樣子？孤自登基以來，所做的事哪一件沒讓你們大開眼界，如今有些乏累，享受享受怎麽了？！來人，接著奏樂，接著舞！”

  臣子告退，舞姬重新粉墨登場，悠揚曲調再度響起，又是一片荒唐景象。隻不過那臣子退出殿門的瞬間，龍椅上的男人玩味一笑。

  ………

  離崆元山不遠的半空中，一艘小葉靈舟緩緩駛來。舟上隻有三人，周身環繞陰氣，連帶著氣溫都陰冷無比，飛禽更是繞道而行。

  “鷲老兒死之前傳回的信息就是那座山吧？居然對付不了一個燕南商，這是讓我有些意外的。難不成還有其餘散修參與其中？大哥，那帝妖盟將其聖女都送入了人王宮中，而且對那四位大人的了解也比我門更多，不會是……”

  “別管那有的沒的，今日當務之急是收回那具大妖屍首，然後再尋寶卷。萬香窟那群小妖也不知看管得如何了，若是她們沒有上心，你們兩人就有理由爽個夠了！啊？哈哈哈。”

  “嘖嘖嘖，你別說大哥。上次她們其中那個叫什麽，胡雅潔的狐妖，那身段，那扭腰，那小嘴，真是讓人欲仙欲死啊！不知道她還在不在，服侍咱哥三那可是榮幸！就憑我煉精化氣將要臻至巔峰，讓她怎麽扭就得怎麽扭！啊，哈哈哈。”

  三名鬼修望著不遠處的崆元山互相打趣，言語不堪入耳。殊不知螳螂與蟬的爭鬥，黃雀永遠都不會缺席。

  飛劍遠遠吊著，素衣潔淨卻蓬頭垢麵的年輕人平躺在劍身之上，大嘴張開，手中青玉葫蘆酒香四溢。瓊漿入口解煩憂，青鋒出手報血仇。

  “燕兄，上次一別已過三年。那日你我共飲天下，暢抒豪情，而今卻聽聞你被長樂門的宵小追殺。他們怎麽會是你的對手呢？你一定還活著！這餘下的酒，不是灌到你的嘴中，就是倒在你的墳前啊。嗝兒，唔，活著啊。”

  ……

  燕南商揮手斬出一道劍氣，隨即撇了撇嘴，距離酆淵說的“隻身轉戰三萬裏，一劍曾當百萬師”的境界還相差甚遠。用力前刺，寒芒穿破堵住山洞的巨岩，碎石迸濺，四散飛出。

  剛想禦劍飛行回到廟宇靜心修行時，本命飛劍卻在手中嗡鳴不止。他臉色一沉，隨即抬頭望天，果見西方空中有一黑點。

  “哼，宵小之徒！若敢來犯，必將你們一個個斬下首級，埋入土中作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