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界人9 無常道組織
作者:畫無可言      更新:2020-08-04 10:37      字數:3894
  這場大雪由來如此,從來如此,今後也會如此。

  雪就沒停過。

  “常”——這是他的代號,也是獨屬於這片雪域的唯一名稱。

  時隔三年後,再次來到雪山之巔,放眼望去,天地間依然是一片千裏冰封的景象,綿延起伏的雪山山脈縱橫交錯,重疊著蓋過天際的地平線,再覆上幾層雲蒸露湧的麵紗,嫋嫋升騰,更添幾分壯美與蒼涼,使人一眼望不見盡頭。

  颶風卷起飛雪,一路裹挾一路飄灑,往他呼嘯而來,發出愴然的簌簌聲,宛如遠古時期溢出的顫音,和著極寒的雪風吹出一段塵封的千年哀歌。

  颶風刮過,近乎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撲過去,飛雪散盡後,隻見一個灰白色的影子依舊釘在原地,繚亂的隻有衣袂與長發。

  而他身後,悄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頭形狀,那人頭由片片雪花堆積而成,才剛化出一張雪骨冰肌的女人臉,就被迎麵而來的凜冽殺氣所震碎!

  “啊!”

  兩人四目相對時,同時發出一聲驚呼,但明顯男子的反應更強烈一些,強行收力的動作反而使得他有些站立不穩,又或許是擔心眼前女子的情況,他扔開了手裏的利器,幾乎踉蹌著撲過去,想把那顆破碎的頭顱護在懷裏,然而,回過神來時,懷抱中隻有一團亂雪,狼狽不堪。

  與此同時,身旁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嬉笑聲,分明還是那個女子的聲音:“哈哈哈,小和尚,看你緊張成那樣!”

  常逆風望向那女子,她渾身皆是一片雪白,幾乎要與背後的雪山和眼前的白雪融為一體,仿佛隻要一挪開眼睛,就分辨不出她身處何方了。

  而唯獨那雙淺藍色的眼睛,是她渾身上下最起眼的色彩,卻淡得出奇,比冰還要薄上幾分,似乎隨時就會碎掉一樣。

  看到那女子並無大礙,他緊繃起來的心弦終於落下,一麵歎氣一麵撿起剛才落於雪中的利器——那是一把金剛杵,獨股,尖端嵌有錐形金剛石,堅不可摧,鋒利程度高於一般兵器。

  還好那女子遁形快,不然,必會死於這把金剛杵下,即便是自己在刺穿那個頭顱之前陡然收力,亦無法扭轉局勢。

  誰叫自己練的盡是隻攻不防的武功呢?

  見他不說話,女子兔子似的跳到他身邊,眉飛色舞,數落個沒完:“喂,小和尚,你剛才差點殺了我哎,不打算跟我道歉嘛?我要是死了,你念一輩子的經都沒用,那個誰,你的佛祖啊,也不會原諒你的!”

  常眉頭微蹙,仿佛聽到什麽忌諱的字詞一般,正要說話,那女子陡然驚叫起來:

  “——啊呀!你居然留頭發了!”

  女子指著常一頭烏黑垂落的長發,眼裏露出新奇的光芒,一臉花癡相,嘖嘖稱讚:“比光頭的時候好看多了,嗯,有點風流倜儻的意思……”

  常不可思議地扭頭看她,凝望著她淺藍色的瞳孔,一時間驀然無語。

  時隔三年不見,她依然是最初的樣子,就連頭上簪的白花也沒有變過位置。

  她也回視他,笑得花枝亂顫,眼裏分明那般空靈澄澈,卻是半點他物也無,甚至連無邊的雪山,也沒有在她眼裏倒映出來。

  有的隻是清冷寒涼的藍光,和莫可名狀的蒼茫,實在與她活潑開朗的性子不搭。

  常移開眼神,低頭將金剛杵納入袖中,忽略掉她後來說的話,隻溫言勸道:“無,日後切不可這樣胡鬧了,若是遇上雪山白狼襲擊,我可沒功夫回頭看那是不是你——或許我還沒來得及看,就已經被餓狼咬住脖子了。”

  說完他又莫名補上一句:“西洲可不是佛祖該管的地方。”

  言語間隱隱透著一股冒犯之意,任是身旁的女子再不拘小格,也察覺到他眼底深處有一閃而過的不敬。

  “呃——”代號為“無”的女子聳聳肩:“好吧,下次不逗你了,真沒趣!”說完翻了個白眼,轉過身,提起白色裙擺,在雪中蹦跳著跑遠,往某個方向而去。

  常搖搖頭,緊步跟上,走了十來步,才發現自己是踩著她留下的腳印走的,臉上不由浮起一個複雜至極的表情——自己,竟無知無覺到這種地步了麽?

  於是他岔開來腳印來走,雪地上一條扭曲的白線分做了兩股。

  無看去心情不錯,哼著歡快的曲調,在飛雪中手舞足蹈,蹁躚如一隻大白蝴蝶,雀躍在最冷的雪山裏,似是最靈動的音符。

  兩人走到一處白雪皚皚的巨石下,那巨石驀然開了一個矩形條縫,無撒開腿就往裏麵鑽,不想迎麵就撞上石門那人胸膛前的硬物,疼得齜牙咧嘴,連退了幾步。

  巨石門內,那人高鼻深目,瞳孔呈罕見的翡翠綠,五官立體俊美,額心墜一顆深藍大寶石,頂著一頭翻卷的褐發,分明是副混血的模樣。他胸前掛著數圈鑲金嵌玉的裝飾,罩一身奇異紋路的長袍,一眼看去像是荒北人的打扮。

  “無,常,你們來晚了幾天。”那人麵無表情地說,語氣冷冰冰的,絲毫不關心一旁被撞到的無。

  常也冷冰冰地解釋道:“我一路行來,路過墟魅嶺,與那處的野鬼周旋許久,耽擱了幾天。”

  墟魅嶺處於西洲北部的帕莎圖草原,是草原上為數不多的高嶺之一,當地居民死後,會對死者實行“天葬”,即將死者運到墟魅嶺之巔,由山頂的腐食鳥分食。

  數百年下來,山巔上早已聚集諸多鬼魅鳥怪,居民們的傳統喪葬習俗並未真正讓死者解脫,相反,是讓他們無法解脫,靈魂永遠的被困在墟魅嶺的山巔,時日一久,難免多生怨念,化身厲鬼者眾多,專吃路過的牲畜行人。

  常與道交換了個意會的眼神,隨後同時看向猶自齜牙咧嘴的無,想聽聽她有什麽來晚的理由。

  無瞪大眼睛看看兩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努力搜索著與以往不重樣的理由,然後猶豫著從衣襟裏摸出兩個硬邦邦的涼包子,努努嘴,遞出去,一副公然賄賂的表情:“拿著吧你倆,一會別在尊主那裏告我的狀啊。”

  說罷,將包子塞進兩人懷裏,吐吐舌頭,從道的身旁翩然擦過,哼著調子跑入石門後幽黑的隧道。

  常和道怔然看著懷裏的硬包子,一時啞然無語,臉上忽青忽白,不知是何表情:無那個瘋女人,為何要將包子塞到衣襟裏,還是胸口那樣的位置?

  然後還當著兩個大男人的麵掏出來?

  兩男人麵麵相覷,不知是誰喉嚨咕咚了一聲,兩人同時掩住嘴做咳嗽狀。

  隧道的盡頭是一片幽深的走廊,末處安放了一盞青焰的長明燈,在巨大的冰麵上映出一個模糊不清的紫色影子,那影子不知是從何處投射而來,三人隻知,這片寬敞的冰洞之下,找不到任何類似的影子原型。

  而雪山之巔,早已設下重重禁製,除他三人之外,從未有第四人出現。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無曾經透露說,這個神秘的紫影至少存在了數千年之久。

  無肅立與長明燈前,如冰塑的雪人,動也不動,她空靈的眼裏此刻折射出長明燈的青色流光,混在她澄澈的淺藍瞳孔裏,似是融成一片,夾著亙古一般幽邃古老的蒼茫。

  與片刻之前調皮開朗的她,截然不同。

  她似乎被那盞長明燈所吸引,魔怔地要伸出手去拿。

  就在這時,那個紫色影子活了一般挪開長明燈,從地麵上移到她身邊,與她的影子重合起來!

  常與道同時愕然,緊接著發出不可思議的低呼,無在那一瞬間僵住了,然後慢慢轉過頭來,冷冰冰的看向兩人,眼底染上一片高深莫測的紫。

  “拜見尊主!”

  仿佛達成了共同的意識,常和道不約而同拜倒在地,高聲尊稱。

  紫色的眼睛掃過腳下的兩人,語氣森冷,重疊著回音:“起來吧。”

  “謝尊主。”

  紫色眼睛一如既往簡明扼要地說:“雪山之巔三年一聚,無常道組織薪火相傳,替天行道是亙古亙今的第一要旨,執行的是神的聖諭。我等願為神明效力終生,鏟除奸邪,至死不渝!”

  說到“至死不渝”四個字,無將右手叩在左胸,發出咚的一聲,有種隆重的儀式感,常和道隨即也如法炮製,靜候紫色眼睛的下一步指示。

  無原本幹淨整齊的指甲此刻也呈現出淡淡的紫色,指尖在長明燈的青焰上一點,那火焰似被牽動一般,順著她指尖逸了出來,在冰冷的空間裏滑出一個個奇異的符號,符號代表了特定的幾個名字。

  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和九年前的也一樣——暗殺名單上前三甲還是那三個人!

  隻要尊主還寫著名單上的名字,就證明著,過去三年的任務統統失敗,無、常、道三人之中,並無一人成功完成暗殺任務。

  名單上的人,還完好無損地活著。

  常和道同時吐出一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煩悶:慶幸的是並無一人完成任務,煩悶的是暗殺目標為何還是那三個人。

  毫無疑問,那三人,都是迄今為止西洲大陸上的頂尖強者,尤其是居於暗殺排名第一的月神教祭司轍天,簡直就像死神一樣命硬,霸占第一排名的時長少說也有千年之久。

  而第二個,霍風,這人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從西洲大陸上消失了,但尊主說他並未死去,而是去了遙遠的東洲大陸,會在近期回來。

  第三個,就是曾經轟動天下的“西洲霸王”兼“禍國妖王”——月國的末代暴君月重情,曆史上有記載,他死於月宮公變,葬身於無邊火海之中,燒得連渣子都不剩,至於為何名單上為何還有他的名字,便是尊主占卜出來他並未真正死去的結果。

  尊主接下來寫出的第四位目標人物,就是與月國暴君月重情一起葬身火海的“禍國妖後”夜九妝,傳聞她擅長易容術和鎖骨術,曆史野傳上曾記載她在火海之後又重新出世,以各種美人身份混跡花柳之地。

  而第五位居然是——藍澈!時隔多年,這份暗殺名單上終於多出來一位新人物,此人姓藍名澈,身份不明,來自於東洲,不日就會抵達西洲。

  “他的出現,會給西洲帶來更多的變數,因此,我要你們三人,優先解決了他!”

  尊主厲聲命令道,話音剛落,一手掐滅了長明燈,死寂的黑暗中,紫色眼睛一同熄滅,無的軀體一歪,眼看著就要倒下,常伸手一攔,穩住她的肩背。

  “屬下領命,恭送尊主。”常、道人對著黑暗的虛空齊聲喊道。

  “嗚……我睡著了麽?”無迷糊的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後慌裏慌張地問,“尊主呢,尊主呢?”

  常扶額一笑:“尊主走了。”

  就在這時,原本熄滅的燈焰又重新燃了起來,燈焰上空尚還殘留著尊主的字跡,“藍澈”二字閃閃發光,許久才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