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界人8 魔陰
作者:畫無可言      更新:2020-08-04 10:37      字數:3681
  “嘶……”她痛呼一聲,旋即噤聲,唯恐霍風聽到,她睜開眼睛,看著手腕上一片汩汩冒出的血紅,連忙放到霍風嘴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血灌進霍風幹涸是嘴裏,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怪響。

  感覺到滿口的血腥味,霍風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雙手下意識抓住女人的手,居然毫不排斥地吸吮起來,如飲甘露,欲罷不能。

  女人隻當他饑渴難耐,便忍著疼痛任他吸吮,漸漸地,手腕處隻剩下酥麻的感覺,而昏迷中的霍風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吮吸逐漸變成啃咬,一口利牙刺破了她的肌膚。

  “啊!”女人尖叫一聲,疼痛難忍,奮力奪回手來,定睛一看,隻見傷口外翻,已經不能流血了,隻露出裏麵紫紅色的肉,手腕處凹下去了一圈,看去實在觸目驚心,似被榨幹了血液。

  女人嚇得魂不附體,胡亂抓了把沙土覆蓋在手腕上,這才失去精神主力般,癱軟在沙地上,身體無比空乏。

  身邊的霍風依舊昏迷,嘴裏卻不斷咂吧著,仿佛還想吸血解渴。

  女人竭力歎了口氣,神智亦開始渙散,接下來誰也不知道會怎樣,也許就隻是昏過去而已,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被風沙掩埋,窒息而亡,又或者被那些身高體大的蛇魁追上咬死,再或者,脫水而死……

  她用僅存的一點思緒想著,最後能確定的是,身邊的這個男人一定會比自己活得長,想到這,她笑了笑,神智亦開始渙散,在烈日的毒曬中接受火一樣的熾烤,昏昏沉沉,欲生欲死。

  就在眼底最後一縷陽光變暗之前,她看到遠方的天際飛過來一個模糊的黑影,正極速往自己這邊趕來,行動快如鬼魅,沒在沙地上留下影子。

  她茫然一驚,是死神來索命了麽?又想那隻是臨死的幻覺,便合上眼睛不再看。

  那黑影閃電般衝到兩人跟前,原來隻是一張黑色的鬥篷,鬥篷裏裹著團漆黑的煙霧,兩隻血紅色的眼睛掠過女人,隨後落到霍風臉上。

  “主人!”

  煙霧裏傳出一句粗啞的叫喚,隨即張開鬥篷為霍風擋住陽光,又連續叫了幾聲,見霍風都沒反應,似是急了,從煙霧裏伸出一隻細長如獸的爪子,往霍風眉心用力一戳。

  那爪子骨節分明,披了一層蝙蝠似的獸皮,竟有六個指頭,指尖鋒利如針,一下子紮進霍風腦門裏,暢通無阻。

  霍風一時麵色扭曲,身體抽搐起來,雙手抖動著摸上頭顱,半晌痛叫出聲,睜開了血紅色的眼睛,猙獰如魔。

  普通人經過這一戳估計得沒命了,而霍風則完好無損地醒了過來,雙目炯炯,眼裏有黑霧冒出,血絲漸漸淡化,不消一會便恢複如常,黑白分明,腦門上戳的血口也閉合了,隻是,喉嚨間彌漫著一股甘甜的血腥味,回味無窮。

  “拜見主人!”鬥篷裏傳出恭敬的聲音,鬥篷往下矮了一節,裏麵的怪物匍匐在地上。

  霍風摸著脹痛的腦袋,咬牙切齒地挺過腦門深處的刺痛,眼前的一切才清明起來,破口斥責道:“媽的,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隨隨便便就戳我腦門,很痛的!”

  “……主人不是命令過,如遇意外,就用此法喚醒你的神智麽?”聲音猶豫了一下,低低地說。

  霍風聽罷,眼睛雪亮,怔怔望了那鬥篷好一會兒,才完全恢複理智,跳起身來,詫異地問:“哎?魔陰,你不是被轍天封印在劍塔裏麽?”

  霍風原本有把佩刀,刀身濃黑如墨,有五尺來長,如離刀鞘,周身便會繚繞一層黑煙,狀如鬼魅,陰氣旺盛,故而有名“魔陰刀”,刀靈便隨刀名,叫魔陰,二十年前,曾伴霍風打遍西洲大江南北,一時風靡天下所向無敵。隻是後來,被一名十分厲害的人物奪走,封印在以刀劍聞名的劍塔裏。

  那人名叫轍天,據說是個千年難遇的術法天才,武技也堪稱一絕,霍風跟他交過幾次手,最好的唯一結果也隻是險勝,其餘幾次都是慘輸,更何況轍天還沒用上術法,隻是奪走了魔陰刀,並沒對自己狠下殺手,不然,自己這條老命早就駕鶴西去了。

  因此,轍天是唯一讓霍風打心底敬佩且畏懼的人,換言之,轍天是他一輩子無法跨越的大山,亦是他無法抹去的陰影。

  “轍天不知為何力量削減了許多,劍塔的封印因此弱了大半,但仍不能帶刀脫身,我隻能以刀靈的形態從魔陰刀裏分離出來,衝出封印,感應著主人的方位急急趕來。”魔陰說著起身,抓住霍風的手就走,急道,“主人快隨我回西洲吧,若是轍天發現我逃走了,會毀了魔陰刀的,我得在他發現之前回劍塔去——”

  “力量消減?難道他受傷了?”霍風捏著下巴沉吟,被魔陰拉扯著走出幾步,才忽然想到身後還有一個女人,幾乎是同時,心底裏一股久違的渴血潮水般湧來,讓他猝不及防地站住了。

  他回頭看向那個女子,目光停留在女子纖細的手腕上,那裏,有一道駭人的血口深凹下去,紫色的血已經凝固了。

  陡然明白了喉嚨裏的血腥味是怎麽來的,霍風想也不想就掙脫了魔陰,倒回去抓住那個女子的另一隻手,顫抖著感應女子的脈搏,隨後又俯下身體傾聽女子的心跳,眉頭擰成個“川”字,然後對魔陰厲聲命令道:“快過來!救救她!她快死了!”

  “……”

  魔陰動了動,煙霧裏血紅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顯然極其厭惡霍風這樣的做派,不屑地悶哼了聲,恭敬順從的語氣瞬間充滿了憤怒和嘲諷:“我跟你的契約裏,可沒有救死扶傷做好事這一條,你居然要身為魔的我救這弱小的女人,可笑,可笑至極,哪有魔會去做屬於神的事情!”

  “魔”之一字,戾氣深重,邪氣凜然,沙漠裏的塵土仿佛感受到魔陰的憤怒,紛紛揚揚暴起一丈多高,宛如水柱。

  聽到多年追隨自己的“夥伴”說出這樣不通人情的話,霍風先是震驚,旋即恍然了悟,若非魔陰這樣說,他或者早就忘了魔陰本就是魔的事實,也會忘了與魔陰當初的約定。

  魔者無心無德,天生邪惡絕情,又怎會懂人心知人性,魔陰對待自己,隻不過是按約定行事,絕對不可能有一絲半點的感情。

  霍風又念及魔陰叫了自己無數次的“主人”,時至今日才明白那兩個字的稱呼背後,是何等的冰冷無情。

  但是眼下,這女人脈搏微弱,呼吸漸無,已是將死之人,再看那腕上駭人的血口,霍風不禁萬分自責,情緒難免控製不住,對魔陰吼道:“那你滾吧!你自由了!老子跟你這樣見死不救的惡魔沒有任何關係!”

  此話一出,魔陰麵色大變,搖晃了一下,似被激怒,更像被刺痛,那六根手指頭的爪子緩緩收攏,因為用力過度發出哢吧的聲音。

  然而,魔陰卻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暴怒,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令霍風無比詫異的話:“你曾說過,天地萬物,存在即道義,道義受製於規矩,若打破規矩,便是逆道而行悖天而為……哈哈,我今日便告訴你,魔的規矩。”

  魔陰向霍風走去,一步一頓,咄咄逼人:“人類一向迷信崇神,認為是神創造了一切,我告訴你,創世神是不存在的,天地混沌初開之時,神魔乃是同時誕生,受製的規矩就是分執相對的力量,做相對的事,最初本無對錯之分,隻是行分內之事。然而,隨著人類的出現,魔就淪為了不可待見的邪物,人類中稍有幾個厲害的人物,便自以為心懷天下,不惜一切代價要為蒼生除害,然後對我各種封印打壓,企圖打破太古以來定下的規矩——哼!我還記得那一個個正義之士踩在眾生製高點上、那一張張慷慨就義的愚蠢模樣,難道就沒有想過,魔其實與神一樣,也是天地認可萬物歸附的存在,憑什麽就隻把神捧上了天,卻把我踩入地獄!破壞規矩的,自始至終,從來隻有你們人類自己啊!否則,你們信奉的真神,早就該出手徹底毀掉我了不是麽!”

  “這……”

  霍風反被問住了,如果魔陰說的是真的,那麽,身為魔的它確實不該對人類進行救贖性行為。他從未想過,魔也是天地認可萬物歸附的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魔是另類的神,本該擁有和神一樣的光耀和榮譽,而人類的種種“大義”,卻將魔拉下了神壇,打壓到在人間躲躲藏藏,尋找宿主。

  而魔陰並不選擇那等十惡不赦的人做宿主,偏偏選中了自以為重情重義的自己,或許也有某種深意吧……

  大約是沒辦法了吧,霍風抱著那個女人,眼裏驀然浮起渾濁的水霧,低著頭啞啞地嗚咽起來。

  前有藍澈為他爭取逃亡時間,後有這女人割腕喂血,兩者都是不甚熟識的人,卻為這樣的自己舍生忘死,實在讓他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魔陰靜靜地看著他,須臾,似是不經意說了句:“或許,未深有辦法……”

  一語點醒夢中人,霍風重拾希望般振作起來,將那女人背起來,然後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裏拿出紙筆,往筆上吐了幾口唾沫,扭頭問魔陰:“這裏距離辟地淵具體多遠?”

  魔:“還有四百多裏。”

  “去他媽的!那麽遠!”霍風狠狠跺腳,氣急敗壞地甩掉紙筆,隨後咬破中指,就著黑紅色的血液,在沙漠上畫出一條條曲折的血線來。

  有了魔陰的控製,沙漠裏的風暫時無法破壞地麵上的圖形,那條條血線飛快的組成一個足以容納三個人的圓形,圓形中央是曲線分明的一塊地圖,正是腳底下的地形和末端一道截然筆直的線條,那處正是辟地淵的地勢。

  顯然是多次操作過,魔陰並不驚訝霍風這樣的作為,見霍風踏進那個圓圈,自己也緊步跟上,與霍風一起念動咒語,合力啟動血陣。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魔血所圈,借為我用,魔血所畫,皆為我往!”

  圓圈裏,驟然無風起浪,腳底下的黃沙仿佛被某種力量悍動,沙沙作響,漸漸拖起三人的重量,很快形成一股十丈來高的漩渦,將三人包裹在圓形的血陣中,旋風般往遠方呼嘯而去,力量之大,竟將所過沙丘劃為兩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