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風水輪流轉
作者:清河食官      更新:2020-08-04 10:30      字數:3745
  “行啊!”

  倪司文當然回答的痛快,孫新做的事不地道,她做的事也光明不到哪兒去,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損人也不利己。

  “那就繼續講你的那個故事吧。”虞淵又給她倒了一杯茶,倪司文端起茶杯覺得他很上道,要不是看魯大頭對她還算真誠又跟了好幾年,她都想換個“小弟”了。

  虞淵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宋維楨見“彌勒佛”老板在櫃台後張望好久,示意老板可以過來收場。老板連從後廚叫了兩個人過來收拾。

  “我們在這兒坐會兒,老板您不介意吧?”虞淵舉著茶杯問道。

  老板連連點頭:“沒問題的啊,外邊日頭大,你們在裏麵歇會兒沒問題的。”

  倒是倪司文客氣地道了聲謝,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宋維楨暗想她怎麽忽然變得這麽禮貌。四目相對,倪司文立馬讀懂他眼神的含義,瞪了她一眼,老娘本就是有禮貌的人。

  待老板等人收完桌子,虞淵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剛剛宋教授說那家是相地找到的墓?”

  “是啊。”倪司文點頭:“那風水先生是遠近聞名的,相地本就是個秘密,這件事也隻有本家的核心人物才知道,相地挖到古墓就更不會張揚了。”

  “那你爺爺咋知道的?”虞淵問道。

  “這事主要是靠我大爺爺,我大爺爺不是給他們牽馬嗎,本家的人見他幹活兒麻利,人也可靠,又給算了八字,就讓他去挖的壙。所以挖到古墓的事我大爺爺知道,他親眼看到風水先生從墓裏把竹簡取出來的。”

  “怎麽說呢,其實那裏不能算是個墓。”

  倪司文話鋒一轉:“據我大爺爺推測,那應該是口古井。”

  “啊?!”

  這下換虞淵糊塗了,他詫異的問道:“咋又成井了?你之前不是說是古墓嗎?”

  “再說,古井裏為啥會有竹簡?”

  “古井裏有竹簡很正常。”回答他的是宋維楨:“著名的湖南裏耶秦簡,就出自一口古井。再有96年長沙走馬樓三國竹簡也是出自一口古井。荊州古城的古井裏也出過戰國時代的竹簡。”

  “搜嘎。”虞淵道:“又漲姿勢了。”

  一旁的倪司文也聽得認真,還提出了疑惑:“古人為什麽喜歡把竹簡扔到井裏?”

  宋維楨想了片刻,答道:“有許多猜測,但沒確切的結論。可能是戰爭突然來了,因為竹簡多為文書,官吏逃命帶不上繁重的竹簡,這樣的文件又不能落在敵人的手上,隻好就地處理。扔到井裏是比較簡單的方式。”

  “那時候家家戶戶門前屋後總會有一兩口井,情急之下作出的選擇不會考慮那麽多,自然是就近原則。再說,一般人也不會去看井裏有什麽東西。”

  倪司文覺得有道理:“不是還有不想受辱的婦女會投井自殺嗎?”

  “噫,真的假的?”虞淵有些不相信。

  “關於古井,還有一段曆史。史傳南陳後主陳叔寶在隋兵圍城的時候,就偕同美人張麗華、孔貴妃躲景陽殿後院的一口井裏。所以他也被戲稱為‘井底皇帝’。”宋維楨補充道。

  倪司文笑了笑:“三個人擠一個筐,被拉出來的時候,美人的胭脂蹭在了井口,那口井因此命名‘胭脂井’。那口井現在還留著,前幾年我去過,是個旅遊景點呢。”

  “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現在啥地兒都能搞成旅遊景點,我家後門挖口井,再編個愛恨情仇的故事,找幾個網紅宣傳一下,也能成個打卡聖地呢!”虞淵吐槽,見倪司文都能說幾分曆史,為顯得自己也有點文化,他決定也說一個:“就故宮裏那個什麽珍妃井,傳的多麽玄乎,我去看了,還沒一個臉盆大,能塞進去一個人嗎。我看多半就是胡編亂造的!”

  宋維楨卻道:“也許吧。原先的珍妃井不是那樣的,上麵的石頭是為了安全起見,後來加的。那裏確確實實有口井,至於珍妃是自殺還是他殺就不得而知了。《清史稿》上隻有三個字‘沉於井’。”

  “我去,你們史官真是打太極的好手,就這三個字等於沒有說,多寫幾個字會死嗎?”

  被宋維楨反駁,虞淵有些不好意思,隻好憤憤地岔開話題。

  誰料宋維楨當真回答他的問題:“會。”

  你多說幾個字會死嗎。虞淵腹誹,他想在倪司文麵前挽回點形象:“對,是會死,還會變公公!”

  宋維楨:“······”

  “哈哈哈······”聽到這句話,倪司文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說的是司馬遷吧,還變公公,笑死我了哈哈哈······”

  虞淵也笑,看見美女開心他也開心。

  “咳咳,話題扯遠了,繼續說你爺爺的事吧。”虞淵被笑了一會兒,還是有些羞澀的。

  倪司文慢慢平複心情,繼續講:“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從井裏找到竹簡。”宋維楨提醒道。

  “對,從井裏找到竹簡。”她摩挲著手裏的瓷杯:“那竹簡被取出後,風水先生令人將它收到一個木箱子裏。箱子不大,大概是成人的半臂長。然後埋在後院裏。”

  “埋在後院?這是什麽操作?”虞淵奇道。

  “我不知道,我爺爺、我大爺爺也不知道。他們也不懂風水,隻知道照著風水先生的吩咐來做就是了。”倪司文攤手。

  宋維楨卻問道:“既然竹簡是被埋在後院的地下,又怎麽到你爺爺手裏的?”

  對啊,虞淵這才想到,按理來說,那竹簡是本家的人發現的,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一個做雜役的小工。

  倪司文驀地笑了起來:“俗話說‘風水輪流轉’,這世上哪兒有不可能的事。”

  “建國後,像他們家這樣的,可是大地主啊。你們說為什麽會到我爺爺的手裏?”

  “難道是那一段?”虞淵似乎有些猜到了。

  倪司文點頭:“祖墳埋得再好有什麽用,一夜之間還不是連抔土都沒留下。本家曾祖送葬的那天,據說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送葬的都是本家算過八字的人。因為不想人知道他們的秘密啊,誰知道JF區的天說換就換,管你是誰,統統打倒。”

  虞淵和宋維楨都情不自禁的點頭。

  倪司文的語氣裏頓時多了些遺憾:“本家曾祖啊,想當年也是位傳奇人物。”

  “哦?怎樣傳奇?”虞淵又來了興致。

  “據我大爺爺講,本家曾祖可是清末最後一批進士,是被任命到南方做縣官的人。誰料剛過了黃河,大清就亡了。革命軍從南方打過來,曾祖與小仆被難民衝散,還丟了任命狀。不過那東西嘛,要著也沒用。皇帝都沒了,誰認啊。”

  “曾祖也是個人物,沿著長江就漂泊到了江城,在江城做起了實業,竟由此發了家。”

  “做生意?秀才做生意還挺有意思的······”

  虞淵嘀咕,宋維楨開口道:“近代實業家張謇就是清末狀元,雖說科舉製度有其弊端,但層層選拔出來的,終究是人才,無論在哪一領域都會有其出色的地方。”

  “張謇啊。”倪司文接過他的話:“他最有意思的,我覺得是創辦了第一座博物館。”

  宋維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樣冷的知識很少有人知道。

  “看什麽看。”見他那詫異的眼神又投了過來,倪司文握緊手裏的茶杯忍不住回道:“怎麽?我看起來像是不學無術的麽,姐姐我可是正兒八經老九校畢業的。比你們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看、看得出來······”

  虞淵咽了口口水,他差點說成“看不出來”了,他怕這位姐姐聽到後可能會一杯子甩過來。

  “所以本家曾祖是葬在了江城?”宋維楨忽然提出疑問。

  “不是。”倪司文道:“葬在了老家,綏鎮。”

  “綏鎮”兩個字一出,虞淵和宋維楨不禁對視了一眼,不會這麽巧合吧。

  “本家曾祖在老家有大宅,據說有幾十間房,光長工和仆人就有百人。最後葬在了老家的山上。都說風水輪流轉,也不知道是因為祖墳被毀還是怎麽的,本家從此一落千丈。樹倒猢猻散,我爺爺也就是趁亂的時候得到了那些竹簡。”

  “真的有這麽邪乎?”

  從小受過科學教育的虞淵顯然不相信,他看向宋維楨,覺得他應該對這些頗有研究——搞考古的嘛,肯定要學。他們盜墓的不是還懂什麽分金定位。

  宋維楨讀懂他的意思,卻聳了聳肩:“我不懂這些的。”

  倒是一旁的倪司文解釋道:“我是這樣理解的,所謂風水,這裏頭確實大有學問。但是過分倚重卻未必有太大意義。這麽說吧,誰能料到幾百年後的事,填海作山,平山作路。寶地變死地,枯木也可逢春。”

  “興不過百年,衰有時不過幾天。埋得好,福澤三代,以後也得靠自己造化。埋得不好,二十年河東,也有冒煙的時候。”

  “變數這件事,也是大有學問的。”

  難得的,宋維楨由衷地對她的想法表示欣賞。

  “本家雖沒落了,後人其實混的還是比我爺爺他們好。前幾年據說出了個華裔作家,還有各行各業的專家。作家回來也是前呼後擁的,當地給重修了祖墳,去年還回國祭拜了呢。本家注重教育,這點就是我爺爺他們比不了的,我太太(曾祖)家早年因為不識字吃過大虧,使得家裏沒落過,從此以後才立下後人一定要讀書的家規。”倪司文望見宋維楨的眼神變了,心裏隱隱有些得意。

  聽完她的話,虞淵忽然鬱悶起來:“怎麽你們家的曆史這麽精彩,我們家感覺就沒啥曆史。”

  倪司文抿了一口茶:“不會的,隻是你沒有去挖掘罷了。這些都是小時候纏著我爺爺得來的,你也可以回去試試。”

  一想到家裏老爺子嚴厲的嘴臉和他的粗手杖,虞淵就隻能想想。

  “時也命也,小人物的故事從來與曆史息息相關,誰說他們的故事就算不得曆史呢。”

  倪司文端著手裏的茶杯,看向他,淡淡地一笑。

  “馬克思不也說過,人民群眾才是曆史的創造者。”

  虞淵覺得,倪司文的頭上好像出現了和宋維楨一樣的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