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急救衝出黑夜
作者:信徒筆記      更新:2020-12-28 14:59      字數:4486
  出發後第三十四天,準確來說,現在剛好是淩晨,兩個沉甸甸的身影,在漫漫黃沙地裏摸爬滾打,今天的風很小,環境很清晰,等天亮後會是個好天氣。

  從昨日到剛才,白金一共休息了三個小時,腦子裏全是滅盡龍的身影,以及自己遊蕩在沙漠深處走不出去的畫麵,根本睡不好。

  他們必須麵對最困難的情況。

  在離開礦場之前,獵人還可以剖取仙人掌的瓤來獲取水分,但現在放眼望去,除了黃沙,就隻剩下滿地打滾的幹草和夜行性昆蟲挖掘的小坑洞。

  白金很快陷入了脫水,腦袋沉得像鐵一樣,身體也因為乏力而搖搖晃晃。

  在休息之前,河田將隨身攜帶的一塊幹燥的布料放在一枚已經喝光的恢複劑的瓶口上,用沙子將底部掩埋住,形成一個固定的濟水口。

  幸運的話,空氣中的水分會粘在布料上,再順著瓶口流進瓶底。

  他的做法很正確,隻可惜獵人不可能再拿出更多的瓶子和碎布來汲取水分了,沙漠裏沒有能夠製作恢複劑的特效藥草,也沒有苦蟲等一係列必要的入藥物,這裏的一切都是有限的。

  白金在幹冷中醒來,河田就坐在他身邊,沒有睡。他失去的不僅僅是痛覺,似乎連最生物最基本的感知能力也淡化了——他感覺不到太多的疲倦,在身體機能完全停止運作之前……

  瓶子裏絲毫沒有一滴水,那塊碎布依然幹燥,沒有任何水分殘留。

  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會有什麽效果的。

  河田見白金醒了,於是伸手將他從沙坑裏扶起來,他感覺到白金很疲憊,而且越來越虛弱,高度緊張導致的徹夜不眠雖然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的影響,卻會毀了白金的身體。

  他們必須繼續走下去,在白金徹底完蛋之前,他們要找到一處可以休息而且有水源的地方。

  夜晚行路是非常危險的,對於沙漠而言更是如此。

  在沙漠中四處可見大小不等的沙石,沙石的比熱容比空氣更小,升溫快,但降溫也快。白天的沙石會超過一半空氣溫度,達到三十攝氏度甚至三十五攝氏度,而到了夜晚,沙石會將吸收到的熱量釋放到空氣中,造成氣溫驟降。

  此時的氣溫已經接近零攝氏度。

  即便穿著獵具,白金的腳踩在沙礫上仍然如同踩中了碎冰塊,他從沒有想過這些沙子會變得如此堅硬。

  “堅持住,獵人。”

  河田走在前麵,他沒有穿靴子,赤腳走在沙地上,白金不敢想象有感覺的河田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自己真的快要不行了。

  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日月更替,走到萬物變遷。白金的眼中出現了交替的風雲,腳下的沙礫開始向著天空湧動,眼前河田的背影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他分不清走在自己前頭的究竟是河田本人,還是河田的影子。

  那裏漆黑一片,自己仿佛是跟著星辰在移動,周圍越來越安靜,率先離開的是河田的腳步聲,然後是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最後是心跳聲。

  他的雙腳抬得好慢,每一步仿佛都要下定必死的決心,河田扭頭等待著,他不可能幫得了他,他看得太多了,他清楚的知道白金已經提前進入了“極端環境”,雖然他的身體還在依照本能行走,但意識已經消失了。

  不知道為什麽,河田並不希望白金在這裏倒下去。

  “你要放棄嗎?獵人。”

  白金沒有回答,他不可能回答,隻能徑直越過河田,繼續向著漫無目的的遠方走去。

  “你還能走多久……”

  河田趕緊跟上去,隻能盡力配合白金的腳步,他的影子和白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看上起就像是一個人。

  黎明將至。

  在腦海中走過不知多少個歲月以後,白金的意識慢慢的回到了身體裏,他的皮膚已經變得慘白,甲胄上掛著些許白霜,他就像一具行走的屍體,但河田知道他還活著。

  白金的眼前出現了一束光,一束很淡的光,在遠邊的沙丘上不斷擴大,直到照亮整片天空。萬事萬物歸於沉寂,河田也不例外,他將手臂放在白金的肩膀上,沒有體溫,冰冰涼涼的鋼鐵與鏈甲衫下,白金的身體變成了一塊冰。

  兩人身後的腳印蔓延了一路,他們究竟走了多遠?沒有人知道,就連河田本人也不大清楚。然而此時此刻,河田感受著白金一息尚存的生命氣息,他知道一條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和田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綠油油的風景。

  它們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河田的眼睛裏,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心髒,河田渾身的血液刹那間沸騰了。

  [綠洲]

  河田將白金的身體放在地上,然後將周圍的沙礫覆蓋在他胸前,就像是稻草一樣,此時的溫度還來不及上升,地麵上的沙子還處於冰冷的狀態,短時間內不用擔心白金會被灼烈的早晨烤至焦熟。

  但是自己也沒有剩下太多的時間,用沙子包裹身體隻能暫時保存白金的體溫,如果不能及時讓他恢複過來,白金仍然會死。

  [必須抓緊時間]

  河田從來沒有像這樣奔跑過,從前的他無論在麵對怎樣的威脅的時候,都顯得從容不迫,因為沒有痛覺,河田的感情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因為感知遲鈍,河田已經許久沒有嚐受疲倦的滋味。

  他總是日夜奔忙,看著腳下的土地鬥轉星移,自己永遠像一尊標杆佇立在沙漠某一處,隻有在村裏的老人百般要求下才會去睡覺,盡管他認為自己並不需要。

  但現在,這種心跳,這種感覺,河田從未有過,他難以置信自己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感情,對一個外鄉人,對一個曾經辜負自己,對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的獵人——他們才剛剛認識而已。

  他不希望白金死去。

  至少現在不想。

  那片綠影並沒有像河田期望的那樣向著自己接近,也沒有消失不見,它就在那裏,在河田永遠觸及不到的地方等著他,然而不管河田怎麽奔跑,跑到滿頭大汗,跑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跟不上精神,他的腳步不受控製的停下,隻能蹲伏在原地大喘粗氣。他不累,卻再也跑不動了。

  直到這時,河田才明白,自己所追逐的綠洲隻不過是幻影,自己被感情所左右,居然連這種程度的把戲都沒能看出來。

  等待著河田的隻有熱浪與黃沙,而那遙不可及的綠影,也在一身風的背後慢慢消失了。

  [海市蜃樓]

  河田了解其中的本質,很簡單的光學現象,卻能騙過大多數人的眼睛。當沙地表麵熱空氣上升,使得光線發生折射作用時,就會產生海市蜃樓。當這一現象發生時,天然特征都會變得模糊不清,同時也會使生物的視覺產生細微的偏差,形成“紋理”,事實上,真正的綠洲並不知道在哪裏,也許就在附近,也許還在很遠的地方。

  “所以我才討厭自然啊……”

  [白金]

  能夠產生海市蜃樓,說明地表的溫度正在迅速抬升,上層空氣中的熱量比下層的還要高,一旦發生沉澱,沙礫的溫度就會變得令常人難以忍受。

  [白金的身體還包裹在沙地裏]

  河田扭頭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的氣息很重,已經完全喪失條理了,但他顧不得這麽多。

  此時的風已經隨著太陽開始劇烈起來,白金的身體幾乎快要被沙礫所掩埋,索性河田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但那又怎麽樣呢?

  河田救不了他,沒有水就辦不到。

  白金的體溫已經有了一切回溯,但仍舊昏迷不醒,他的心跳更弱了,身體軟弱得形同白紙。

  河田撫摸著白金的臉龐,這個男人比村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漂亮,他的身體同自己一般健碩,甚至比村道還要完美……

  自己一開始決定幫助他的理由?不知道,也許從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起,自己就已經被他吸引了吧。

  河田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沒有白金的味道。

  “好吧……”

  河田抽出自己屁股後邊的環形剖刀,用它割開自己的手腕,然後打開白金的嘴,讓血流進白金的嘴裏……

  ……

  等到奧鑫三人從帳篷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對於他們而言,這一夜過得並不漫長,至少自己沒有浪費時間在多餘的事情上,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你們查到了什麽?”

  “說真的,我很不習慣大半夜的起來翻人家東西……但至少還是有收獲的。”

  莫爾抹了抹鼻子。

  “從那些書裏的內容看來,這個部族比我們想象的要開放,很顯然,那老頭瞞著他們的族長跟外邊的商隊有交易,可能是為了保證村落的需要,畢竟一個人的力量太有限了。”

  “沒有找到標記點嗎?”

  “沒有,他們跟我們的目標沒有關係。”

  “嗯……意料之中。”

  奧鑫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莫爾在這時拽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趁我們調查帳篷裏的那些典籍的時候,你有什麽收獲嗎?”

  “我和長老達成了一項交易。”

  “什麽交易?”

  “沒什麽好提的,不過我們恐怕得放棄那個叫河田的家夥了,他不屬於我們,暫時還不是。”

  正當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們看到一開始在村口解剖屍體的小子,那個叫村道的男人,端著一碗清水走進了一處帳篷裏。

  他打扮得很豔,完全不像昨天渾身帶血的模樣,頭上居然還別著一株沙漠裏特有的花卉,這著實令人有些好奇。

  “他……化了妝?”

  “簡直不像個男人……”

  奧鑫看了看帳篷,這裏的外置乃至布料都與長老的帳篷不一樣。

  看來這裏是族長的房間。

  “老頭說河田預計今天就會回來。”

  “那小子穿成這樣進族長的房間幹嘛?”

  奧鑫咽了一口唾沫,他的腦海裏已經有了答案,但並沒有多說,而是轉身向著村落外圍走去。

  “別人家的事情少管,我們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

  ……

  慘白的光,將白金從熱沙中喚醒,燥熱的空氣與三三兩兩從天空中飛過的喪鳥,讓他記起自己還在沙漠裏。

  “頭好痛。”

  白金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胳膊軟弱無力,但精神已經恢複了,幹渴的感覺也有所減緩,看來自己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河田?”

  刺眼的陽光下,河田正對著自己安靜的坐著,他背對著陽光,使得銀色的霞與金色的影勾勒出他壯碩的肌肉。

  河田的皮膚褪去了些許血色,手腕處非常明顯的傷口,已經用細線縫合起來了,這是部族中經常使用的包紮技巧,對於細小的傷口或流血不止的情況很有用,但河田並不知道對於動脈會不會同樣湊效。

  “你……做了什麽?”

  白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有異樣,伸手抹去嘴唇上的塊狀物,發現那是一塊凝固的血漿,白金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的嘴裏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你醒了啊……”

  河田向白金招了招手。

  “放心,我自有分寸。陪我坐一會兒吧,一時半會我還走不了。”

  白金靠了過去,河田的手指從背後攀上白金的背脊,但最終也沒有放在白金的肩膀上。

  “你不怕死嗎?”

  “為什麽要怕……”

  “你感覺不到痛吧,那很危險不是嗎?你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河田笑了,他已經給出了答案。

  “你的家人呢?”

  “什麽家人?”

  “你的部族,你說過你擁有一整個村落,難道你沒有妻子或是兒女什麽的嗎?”

  白金仔細打量了河田一番。

  “你看上去比我大很多。”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河田又從兜裏掏出一塊甘草嚼上。

  “隻是這裏的風沙,讓我看看上去老練了許多,我從來不後悔回到這裏,但這裏的確無時無刻不在摧毀我的身體。有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留下種子會比較好,但是……”

  “但是什麽?”

  河田看了看白金的臉,盡管滿是血跡,但在河田眼中就是一塵不染。

  “我有村道就夠了……”

  “什麽?”

  “沒事,別放在心上。”

  河田扭過頭去,看著眼前一片荒蕪的沙漠,臉上居然泛起了久違的紅暈。

  “我們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