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 夏侯家的宴會(二)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5-02 12:53      字數:2243
  雨輕淺淺一笑:“雖然花枝是向下的,但是每朵小菊花都是向上綻放的,在一路向下時,忽地著而向上,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意境和韻味嗎?在這世上,事物總是不斷變化的,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人也是如此,別人都在尋求進步,隻有你在原地踏步,不進則退,最後隻能被遺忘,嵇先生入洛,很多人都很欣賞他的才華,那是因為大家還記得嵇中散,那個遭阮步兵白眼,被呂安嘲弄的嵇中散的兄長,卻無人再提及了。”

  薛爍聽後尷尬的笑了笑,雨輕從插花說到萬物變化,再到被清流嫌棄的嵇康兄長嵇喜,嵇紹仕途上升,嵇蕃辭官回鄉,兩人形成鮮明對比,著實諷刺,在王灌和武鬱麵前,薛爍隻能裝大度,一笑置之。

  王灌也笑道:“她的想法總是與眾不同,插花也這樣,不過看起來還算清雅雋秀。”

  “嬸嬸,我每回都很認真練習的,繁瑣富貴的插花風格不太適合我,我崇尚簡單自然。”

  雨輕端起海棠花吸杯,一口氣把桂花蜜水喝完了,然後又望向正在看毛衣編織手冊的武鬱,笑道:“昨日武兄跟著阿龍哥哥他們去爬山,結果他爬到半山腰就停下來休息了,一直等到阿龍哥哥他們下山來,他還說自己就想看半山腰的風景。”

  武鬱秀眉微蹙,說道:“他這孩子做什麽事都是懶懶散散的,自己的事不自己做,很喜歡使喚人,武音都比他懂事,要不是有王禱和桓潛他們在,他也懶得來赴宴。”

  王灌這次過來送與武鬱一些昂貴的山羊絨線,還有毛衣編織手冊,武鬱看的不太明白,雨輕就親自示範毛衣起針的方法。

  薛爍覺得新奇,也湊過來看了看,王灌就笑說她派人給嵇府也送去了毛線,不過這手冊隻有一本,想著她們看了也未必懂,就特意帶雨輕過來教教她們。

  王灌跟著裴頠來到譙國,隻是客人,送她們禮物,盡量避免厚此薄彼。

  在庭院一空曠處,聚集著許多年輕的士族子弟,這裏馬上要舉行一場香豬賽跑比賽,小廝還給它們穿上五顏六色的衣服,哨聲吹響,未滿一個月的小香豬們在設有圍欄的跑道裏慢悠悠跑著。

  雖然賽道的總長隻有十二米,但想讓小懶豬們跑起來卻並非易事,可能跑著跑著就跑不動了,甚至還有倒回去的可能,小廝們手拿細柳條趕著它們,一頭香豬撞在繩網上,另一頭香豬也湊了過去,像是在互相找對方。

  就在快到終點時,一頭香豬直接掉頭,像是摸不著北了,沒想到其他香豬也紛紛跟著掉頭,引得圍觀的人哈哈大笑,小香豬們發現跑錯了,又掉頭衝向了終點。

  梁辯嗬嗬笑道:“同甫兄(夏侯殊字),這八隻小香豬是從哪裏弄來的?”

  身穿黛紫色錦袍的年輕男子名叫夏侯殊,是夏侯湛之子,相貌俊美,他和梁辯關係不錯,聽說了任承的事情,還寬慰梁辯一番,今日安排了兩場非常有意思的比賽,就是為了幫梁辯轉換心情。

  “前任譙國內史費緝從老家犍為郡帶過來的香豬,他離開前把自己養的一對香豬送給了武家人,前些天香豬就生下八隻小豬崽。”

  夏侯殊拍了拍武遼的肩上,開玩笑道:“仲遠(武遼字)兄很喜歡吃烤香豬,費諝(費緝之子)早就說他應該去南方任職,那裏香豬多,可以盡情的吃。”

  梁辯笑道:“仲遠兄剛才還對我說爬山太累,不該陪著茂弘兄去的,他又暈船,怎麽會渡江南下?”

  嵇蕩瞟了武遼一眼:“隻爬到半山腰的人還好意思說累。”

  武遼輕蔑地笑道:“因為有我墊底,你才變成倒數第二,你竟然還不感謝我?”

  當望見廉洽帶著自己養的烏龜走過來時,武遼便來了興致,笑道:“烏龜賽跑比賽可以開始了。”

  這場比賽不是比速度,而是看哪隻烏龜走直線,這是費諝發明的新玩法,他和武遼都很喜歡養烏龜,還曾送給武遼一隻綠毛龜,武遼在半個月內連續兩次輸給了廉洽,今日他特意帶來了綠毛龜,絕對要贏過廉洽的那隻笨草龜。

  費諝待在譙縣那兩年,結交了一些喜歡養烏龜的朋友,劉學也來參加過一次烏龜賽跑比賽,他養的白玉龜還得了第一名,嵇蕩當時很喜歡那隻白玉龜,花重金把它買了過來,不成想嵇蕩帶回家沒養幾天,白玉龜就死了,他還為此懊惱了好長時間,之後劉學也沒再來參加這種比賽。

  一群無聊的人聚在一起,弄了兩場無聊的比賽,還玩得如此認真,陸玩無法理解他們的樂趣,就轉身去水榭那邊,王禱正在作畫,桓潛、史顥和文祥站在旁邊觀看。

  畫中山勢從平靜的水麵和緩的升起,形成丘陵和險峻的山峰,山中茂林蔥鬱,點點紅葉,一派清新蒼潤的秋日風光,前景處幾隻船幾間草舍,有人於水邊捕魚,有人於室中高臥,有人推窗眺望,有人坐於船頭,形態各異。

  在他筆下的秋天顯得瑰麗絢爛,充滿著自然的生機,不是拒人千裏之外的一方隱逸天地,畫中滿溢著生活的煙火氣息。

  陸玩微笑道:“茂弘兄畫得這幅《秋山草堂圖》,比王司徒早年在竹林聚會時所作的《漁莊秋霽圖》更添一抹塵世的清歡。”

  王禱望著臨水而立的雷岩,沉吟道:“我也曾向往竹林名士的生活,可我達不到他們那種精神境界,我終究活在俗世中。”

  史顥不善寫詩作畫,很直率的說道:“誰又不是活在凡塵俗世裏,卸下名士頭銜,大家都是吃五穀雜糧的俗人一個。”

  桓潛輕咳一聲,“伯景兄(史顥字),看畫就好。”

  史顥卻自顧自的說道:“子行兄(桓潛字),人都說劉伶喜歡喝酒,要是他隻喝酒不吃飯,不等醉死,早就先餓死了,嵇康偉岸俊美,聲音也悅耳動聽,可惜我們生的晚,沒機會見到他這樣的人物,可我估摸著他吃的跟我們差不多。”

  桓潛不快道:“不說話還能像個士族子弟,一開口就是俗到不行的人。”

  文祥也推了推史顥的胳膊,低聲道:“你又看不懂畫,還是少說點吧。”

  陸玩微微點頭道:“史兄說得不錯,名士也是人,和俗人也就是精神世界不同,如今效仿竹林諸賢的那些人,沒了正始和竹林的精神,隻有病態的行跡,西子已逝,捫心效顰,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