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馳騁畋獵暗爭鬥 斷線紙鳶落誰手(二)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7-30 10:51      字數:3447
  青珠微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對上次的事也是心存懷疑的,當時幾個姐妹正在練習新編的舞蹈,不知怎地綠珠豢養的白貓挪動身子時打翻了花瓶,正巧碎片劃傷了藍珠的右腳,雖然紫珠引逗貓兒在前,但是也絕不能全怪紫珠,畢竟那是無心之過。

  “本來該是我的洞簫獨奏,如今換成了緗兒和紫珠的合奏,”藍珠苦笑道“誰愛出風頭就去出吧,我真有些倦了。”

  “何苦這般沮喪,”青珠搖頭笑道“紅珠姐姐也好長時間不彈琵琶了,昨日還同我說主人大概厭棄了她,準備把她送給齊王殿下呢,聽聞齊王以仁惠著稱,好賑窮施善,這樣看來倒是個好去處。”

  藍珠撲哧一樂,絲帕卻從手裏滑脫出來,掉入池中,她推了推青珠,笑嗔道“好個不知羞的丫頭,竟敢思慕王爺?”

  “不過是些玩笑話罷了。”青珠凝視著微起漣漪的池水,沉思良久,開口笑道“過幾日主人就要去城郊畋獵了,射麇捕鹿,恣意馳騁,好不快活哪。”

  “狩獵場上滿是血腥,我是不喜歡的。”藍珠淺淺一笑,“還不如前陣子在城外辦的那場球賽,可惜不能親眼目睹,僅憑宴上那幾名小郎君們的講述,就夠激動人心的了。”

  青珠‘嗯’了一聲,其實她對什麽球賽完全沒有概念,緗兒那日聽到傅家小郎君和郗家小郎君的幾句交談,就欣喜雀躍的過來與她們分享,什麽萬花筒、雲彩的顏色變化之類的雲雲,她根本不知道何意,隻覺得那是小郎君們的高雅興趣,何為高雅,大概就是他們出身名門,這一點就足以給他們任何瘋狂的行為作出最好的解釋,青珠心裏有些不屑,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天高雲淡,涼風習習的天氣最適合在大自然的懷抱裏撒歡,放紙鳶儼然就成為古代豪門貴女的一項娛樂活動了。尋一處空曠之地,三三兩兩的少女們結伴而行,各自牽著一隻紙鳶,不時來回跑動著,仰頭張望,看著風箏時而飄搖回旋,時而直上蔚藍天空,還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庾萱天天喊著要放紙鳶,可真到此時,她又變得有些窘然,對那隻不聽話的紙鳶束手無策,雨輕就走過來,耐心在她身邊講解著放紙鳶的技巧,“首先要確定風的方向,提著線逆風而站,風箏會迎風而飄,若方向反了,風箏是無法起飛的”

  然後雨輕牽著庾萱的手,走至另一處,將那隻紅孔雀紙鳶和線牌距離拉到三至五米遠,待風起時,雨輕趕緊放,邊跑邊看紙鳶起飛的情形,慢慢的跑動,紅孔雀這才徐徐飛起。

  “給你。”雨輕把線牌交給庾萱,含笑道“隻要這樣慢慢跑就可以了。”

  庾萱一麵提著線,一麵仰頭望著那隻紅孔雀,小臉紅暈,陽光有些刺眼,她微闔雙目,小聲道“它還能飛得更高些嗎?”

  “快看啊!”這時羊嶸正歡快的朝這裏跑過來,裙裾飛揚,招手笑道“荀姐姐的那隻紙鳶飛得好高啊!”

  郗玥聽後也抬首望向天空,隻見那隻燕子紙鳶正在空中翱翔,舒臂牽線的少女凝眸微笑,五色羅裙隨風擺動,過了一會,目光又掃向雨輕那邊。

  “荀姐姐,沒想到你放紙鳶這麽厲害。”雨輕滿臉笑意,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然後開始慢慢跑起來,這隻藍孔雀雖然沒有羽翼,但借助著一陣東風還是很快飛了起來。

  “知世,你撞到我了。”羊嶸腳下的步子開始變得淩亂,一手提著紙鳶線,神色變得緊張起來,兩隻紙鳶飛到了一處,她用力扯動,哪知飛上天空的紙鳶根本難以控製,兩隻紙鳶就這樣交纏在一起,逐漸墜落下來。

  “嶸姐姐,我剛才可不是故意的。”庾萱疾步跑過去,蹲身撿起落地的紅孔雀,又將糾纏在一起的線理出來,羊嶸輕歎一聲,拍了拍她的雙肩,笑道“知世,難道你不知道孔雀飛不高的嗎?”

  庾萱咯咯笑起來,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雨輕那邊,“她那隻藍孔雀就飛得很高啊,雖說孔雀飛更像是在空中滑翔而已,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飛,但是紙鳶不同,隻要借助一個向上的升力就可以保持其在一定的高度穩定飛行,這裏還包括重力風的推力風箏線的拉力,總之很需要技巧的。”

  “哦,這應該又是什麽原理吧。”羊嶸點頭,類似這樣的格物學她也是一知半解的,新奇有趣的就多留意一下,太過複雜的東西也不會多問。她俯身將自己的仙鶴紙鳶拿起來,仔細檢查一下雙翅可有損傷,口中喃喃道“我這隻仙鶴何時能展翅高飛呢。”

  這時,郗玥和王毓小跑而來,嬌喘細細,羊嶸望了一眼郗玥手中拿著的蒼鷹紙鳶,忍不住笑道“這定是你的堂兄給你做的紙鳶,玥妹妹怎麽會喜歡這種猛禽呢?”

  “才不是呢。”王毓搖搖頭,一臉壞笑道“其實是玥妹妹悄悄從他堂兄書房裏偷出來的。”

  郗玥含羞笑了笑,隨後仰麵望向天空中那隻藍孔雀,笑道“飛得真高啊,比荀姐姐的燕子還要高呢!”

  遠遠的能望到一名少女正小步跑動著,手裏還牽拉著那根紙鳶線,時不時笑盈盈的朝她們揮一揮手,身後的小白邁著悠閑的步子,雪白而強壯的身軀顯得分外奪目,它偶爾會抬首看看空中的紙鳶,對於它來說五彩斑斕的顏色大概沒有什麽差別,因為犬類都是色盲,根本沒辦法像人一樣分辨各種色彩。

  荀宓看到雨輕往這邊奔來,便慢慢收了紙鳶線,迎了上去,笑問道“紙鳶是你所做?”

  “嗯,”雨輕停下腳步,眼眸裏波光流轉,“燕燕於飛,差池其羽”聲音悅耳,雖為送別之詩,但此燕子非彼燕子,憑潁川荀氏的地位和聲望,荀宓的良人必是出自頂級門閥中的才俊無疑了。

  荀宓眼簾微垂,似有所想,良久才開口道“雨輕,何為夢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雨輕淡淡說著,心想世說新語中衛玠和樂廣曾就夢因進行過一次討論,各執一詞,沒有定論。其實衛玠對夢因的這種理解仍屬唯心主義的傳統觀念,不過病弱的衛玠早已不複存在,勤練武藝的他,恐怕沒有時間再為虛無的夢境而感到困惑。

  如今荀宓也開始思夢,無非是閨中少女對未來的忐忑不安,會有種不知取舍的迷茫,又有種不想失去的彷徨。

  雨輕思忖片刻,繼續說道“人有牧羊而寢者,因羊而念馬,因馬而念車,因車而念蓋,遂夢曲蓋鼓吹,身為王公。夫牧羊之與王公亦遠矣,想之所因,也足怪乎!”

  “夢也能如此?”荀宓疑惑,雨輕附耳笑道“荀姐姐,你這般聰慧,不會遇人不淑的。”

  荀宓臉頰緋紅,嗔道“胡言亂語。”然後低首撫摸著小白。雨輕仍舊牽著紙鳶線,她想收回紙鳶,怎料一陣疾風,迷了她的眼睛。

  城外西郊處,駿馬奔馳,鷹犬追擊,狐狸野兔在狼狽逃竄,弓弦響處,血肉狼藉。江惇與郗遐一改平素飄逸的寬衣長袍,今日皆身著戎服,青白和烏黑兩個身影隱約穿梭在林間,並肩策馬疾馳,郗遐倏然揚鞭趕超,回頭笑道“思悛兄,剛才世道兄已經獵到一狐,你說我們能不能射到一隻麂子呢?”

  江惇搖頭笑道“那你快去吧,或許有頭野彘在前麵等著你呢。”他勒緊韁繩,坐下駿馬高揚起前蹄,連連打著響鼻。

  望著郗遐的身影漸漸消失於林間,江惇唇角微揚,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心道賈長淵今日興致很高,石崇與潘嶽在旁阿諛奉承也算平常,金穀二十四友人盡數都來了,唯獨少了石崇之甥歐陽建,都說歐陽建素喜畋獵,這次怎會不來呢?

  思緒紛亂之際,左邊林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江惇定睛望去,手握弓箭,一隻渾身麻灰色毛的野兔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拉下弓箭,一支羽箭朝野兔的後腿射去,刹那間從東邊飛過來的箭矢準確無誤的射穿這支羽箭的箭竿,野兔被驚到,豎起雙耳,轉向迅速逃竄了。

  “思悛兄,是我射偏了,對不住!”隨著馬的一聲長嘶,那人的身形漸漸清晰,一身黛紫戎裝,目光炯炯,棱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極其柔和,他模糊的笑容裏帶著挑釁的味道,韁繩纏繞手中,緩緩而行。

  江惇含笑道“原來是郭兄,箭法如此精妙,吾不如也。”

  此人正是冠軍縣侯郭彰之子郭茂,最喜爭強好勝,如今賈郭二人賓客盈門,權勢熏天,自是無人敢與他們爭鋒。

  “本無意與你爭搶,隻是我一路追趕那野兔至此,若被你撿了現成,我心不甘哪。”他眼角的餘光掃向南邊,又垂首笑了笑,揚鞭朝西邊去了。

  緊接著從南邊傳來一陣嗒嗒的馬蹄聲,卻是祖渙和劉演,隻見祖渙身後跟著的小廝正拎著兩隻雉雞,畋獵才開始,他就已經射到獵物了,不過他看起來神色有些黯淡;而劉演雖是一無所獲,但滿臉笑容。

  “祖兄為何這般模樣?”江惇大為不解。

  劉演哈哈笑起來,“還不是因為陸兄,道幼(祖渙字)想要向他詢問雨輕的情況,誰料人家根本不理會他,跟著陸大人徑自走開了。”

  祖渙微微皺眉,沉聲道“陸士瑤根本不懂武功,不過他的騎射水平極佳,我剛才親眼目睹他射到一隻獐子,箭法又快又準,看來吳郡陸氏昔日能勝任大都督,也是實至名歸。”

  “陸大人除了文章冠世,箭術更是一流,陸士瑤自然也不會遜色。”江惇笑道,又看了看祖渙,“祖兄,一心不可二用,這場狩獵的角逐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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