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浦江迷霧(十三)
作者:水生三月      更新:2020-08-30 20:21      字數:2572
  “出事前兩天,我剛更換過那段軟管,那段軟管是全新的,它怎麽可能老化漏氣呢?”

  葛斌再也坐不住了,他身子前傾,沉著臉問道“你確定?”

  “十分確定。這段軟管是我網購的,也是我親手更換的。”許眾輝回答得鏗鏘有力,“你也知道,我們住的地方是一片私房區,沒有接通天然氣管道,家家戶戶都隻能使用液化氣罐。長久以來,我一直覺得使用液化氣罐存在著一定的隱憂。所以,我時時小心,處處防範,定期檢查和更換一些零部件,確保不會出現漏氣的險況。就在上周,我意識到軟管的使用時間有些長了,便買了一段加以更換。我就想問問,才更換上去的新軟管怎麽可能兩天內就老化漏氣呢?”

  “可是現場勘查明明……”

  葛斌沒有再繼續辯白下去。現場勘查是消防隊和刑科所的人員做的,他們沒有參與,也就無法判斷許眾輝的說辭是否屬實。但葛斌信任這些人的專業素養,他心裏清楚專業人員不會撒謊欺瞞。那麽,這事的確有些蹊蹺了。

  “會不會是你記錯了?”葛斌試探著說道,“也許你的確是從網上買了一段軟管回來,但你還沒來得及更換上去。就我這幾次與你接觸的情形來看,我嚴重懷疑你在酗酒。你也知道,人在酒後會產生一些幻覺,將酒精麻醉下的虛幻當成了現實,這種情況是很常見的。”

  “我沒有酗酒的惡習。”許眾輝突然疾言厲色地抗辯道,“最近我是有點依賴酒精,但我還是很有自製力的,我知道我的度在哪兒。上次被你們逮到僅僅是一次偶然。請不要將偶然為之的事說成是我的常態。”

  葛斌沉默不語了。他和許眾輝僅有數麵之緣,對他並不了解,的確很難斷定他目前的狀態到底如何。就那晚的狀況而言,許眾輝的酒量很淺,隻是喝了半瓶紅酒,隻是短短的二十分鍾,他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再看今晚的表現,兩紮啤酒,度數不算高,但他剛才顯然也是喝大了。可這會兒,他又仿佛找回了理智一般泰然自若,可見他的自製力的確驚人。

  “首先,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的確是更換了新的軟管。其次,就算我沒有更換那段軟管,我在這裏也可以肯定地告訴你,發生泄漏的那段老化軟管並非我們家原先使用的那段。我們家的液化氣罐軟管被人偷梁換柱了。”許眾輝一個接一個地不斷拋出重磅’炸彈’,“為了證明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原本打算把用剩下的新軟管和那段老化的舊軟管作為證據拿給你看,兩下有了比較才更有說服力。沒想到,今天葬禮結束後,我回到家中去取那段舊軟管時,居然發現它不見了。有人趁我不在家時,偷偷溜進去偷走了那段舊軟管。”

  許眾輝的話一句比一句不可思議,但葛斌顯然並沒有被他的言語所左右,他的頭腦十分冷靜,並且正在依靠清晰的思維分辨著這些言語的真實性。

  “這兩天你家進出的外人一定不少,會不會有人誤將橡膠軟管當作垃圾給處理了呢?”

  依照葛斌的想法,一般有喪事的人家除了在殯儀館舉辦追悼會外,還會在家中為去世的親人設置靈堂用以祭奠。像安家這樣的生意人家,平日往來接觸的人應是極多的——這點在殯儀館裏已經得到了驗證——那麽會去家中吊唁的人必定也不少,勢必就會形成人多手雜的局麵。安家人口不多,不是老的就是少的,唯一的頂梁柱安淮生還要忙著照顧生意上的朋友,想讓這幾個人照看好葬禮期間的所有環節,做到麵麵俱到顯然不可能,請人幫忙是必不可少的——這點在殯儀館裏也已經得到了驗證——那麽,會不會是那些前來相幫的人在設置靈堂、整理遺物的過程中,將那段老化的橡膠軟管當作垃圾給隨手扔了呢?

  “這兩天我們家並沒有外人進出過。”

  “什麽?一個外人都沒有嗎?”葛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難以置信道,“不會吧?今天下午我可是看到不少人前去參加了安然的葬禮,難道這些人中就沒有一個去家中吊唁的嗎?”

  被葛斌這麽一追問,許眾輝似乎是反應過來了,然而他的臉色也在這一刻愈發陰沉了。

  “去家中吊唁的人當然不少,隻是這些人去的不是我家而是安家別墅。”

  “為什麽?”

  “安淮生將安然的靈堂設在了安家別墅。”許眾輝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勉強擠出的這一句話。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不忍將她遺棄在外的。”葛斌唏噓地感慨道。

  “哈”一記響亮的嗤笑聲劃破天際,隨即響起的是許眾輝冰冷的言語。

  “你當真這麽想?太天真了吧!安淮生之所以將安然的靈堂設在安家別墅,不過是在顧及他自己的臉麵而已。安然和他鬧翻離家出走的事雖然在你我間不是什麽秘密,但在他的朋友圈中或是生意場上並無幾人知曉。他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不會允許任何妨礙他賺大錢的汙點存在。”

  “你難道沒有提出反對嗎?”

  “反對?我當然反對!可誰會理會我的反對呢?既然沒人理會,我的反對又有什麽用呢?”許眾輝苦笑了一下,“我在他的眼裏連條臭蟲都算不上。今天下午你不是親眼看到他是如何對待我的嗎?他那麽強勢的一個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又怎麽會在乎我的感受呢?”

  “也就是說,這兩天裏除了你之外再沒有人進出過你們家,是嗎?”見許眾輝沉默不語,他又追問道,“你有沒有檢查過家中的門窗?有沒有發現被人破壞的痕跡?”

  又是一抹苦澀的笑容浮現在許眾輝的嘴角邊,他輕微搖晃了一下頭,說道“我家那扇大門還需要人來破壞嗎?”

  一句話說得葛斌有些赧然。雖然破門是形勢所迫,雖然這門並非他所破,但一想到那扇已明顯顯露出扭曲狀的門框,葛斌還是覺得有些歉然“你沒把門給換了嗎?”

  “哪有空顧得上換門呢?再說,家裏並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人偷的,且先這樣吧!過幾天我再抽空換扇門。”說罷,許眾輝又輕扯了一下嘴角,隻是這一次除了苦澀外,更帶著一份森冷的意味。

  “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麽人有你家的鑰匙?”葛斌不願去探究那些笑容的深意,隻當未見,繼續追問道,“我記得安心說過,你們給安然請了一位保姆,出事後那位保姆有沒有去過你家?”

  “沒有。”許眾輝斷然否定道,隻是語氣顯得有氣無力,“昨天我已經打電話通知她,從今往後不用再來我家。她的工資是結算到月底的,昨天我也已經轉賬給她,我們算是兩清了。”

  “這兩天她沒有去你家幫著整理安然的遺物?”

  “沒有,所有的物品都是我一個人整理的,就連安心想來幫忙都被我阻止了。”

  “為什麽?”

  “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就當是我在贖罪吧!身前,我沒能好好照顧她;身後,就盡量為她多做些事情。死了的人或許未必能感受到,但活著的人心裏會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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