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浦江迷霧(十四)
作者:水生三月      更新:2020-09-01 16:44      字數:2676
  許眾輝的神情淒婉哀涼,葛斌被觸動了,心下不忍之餘便沒再繼續追問。

  葛斌沒問,但許眾輝卻並未就此打住,而是繼續說道“我家的鑰匙除了保姆外,還給了安心一把。”

  “安心也有?”這個答案有些出乎葛斌意料。

  “嗯,安然病了之後,安心時常來探望她。半年前安然的病突然加重,而原先安家請的那位保姆也突遭變故,我便臨時找了一位保姆暫代,安心沒有那位保姆的聯係方式,來之前無法事先聯係,我不可能時時在家,安然又行動不便,於是我便給了她一把鑰匙,方便她隨時前來探望。”

  葛斌聽完他的敘述後,緊鎖雙眉,一連串的問號在腦中打轉。既然安心有安然家的鑰匙,那天為何不直接上門去探望呢?既然安心那麽放心不下安然,在打不通電話的情況下,為何不親自上門去確認一下呢?

  疑雲初起,尚未成團,便被許眾輝接下來的一番話給打散了。

  “不過,昨天安心告訴我,她的那把鑰匙不見了。當時我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現在我總算可以確定了,安心手裏的那把鑰匙並沒有丟,而是被安淮生拿走了。”許眾輝見葛斌似要開口反駁,趕緊豎起一隻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有疑慮,聽我說完就是了。安心因為時常要飛去國外出差,鑰匙帶在身邊容易遺失,於是她每次出差前都會將鑰匙存放在安家別墅的某個抽屜內。安淮生想必也是知道她的這個習慣,便趁她不在家時取走了鑰匙,預謀置我於死地。”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葛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仇恨的力量,它可以使一個人精神錯亂、歇斯底裏,“不管怎麽說他是你的嶽父,你們就算有再大的恩怨,空口無憑地……”

  “嶽父?”不待葛斌將話說完,許眾輝便出言打斷道,“他也配稱為我的’嶽父’?”

  許眾輝似十分鄙夷“嶽父”這兩字後,聽到後竟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葛斌不為所動,神情嚴峻地說道“我知道你在影射什麽,但是就我對你們之間關係的了解,你們互相看對方不順眼,都指責對方害死了安然,可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場意外,而你們兩人都對這場意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見許眾輝沉默不語,葛斌接著義正嚴辭道,“你說你家裏液化氣罐的橡膠軟管被人偷梁換柱,那我問你,你具體是在什麽時候發現軟管被調包的事?你又為什麽不在發現軟管被調包後第一時間來所報案呢?現在離安然意外身亡已過去兩天時間,你才跑來說這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有人預謀要害你,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呢?”

  “我這兩天因為安然的突然離世整個人神思有些恍惚,其實我在安心描述安然意外身亡現場的情形時,就隱約覺察出不對勁,直到今天我發現那段導致液化氣罐泄漏的橡膠軟管不翼而飛後,我才意識出了什麽事。”相比葛斌的慷慨激昂,許眾輝的表現要冷靜許多,說話的語調波瀾不驚,除了偶爾帶有一抹淡淡的憂傷外,再無其他感彩。

  “你都說你這幾天神思恍惚了,而你又拿不出證據來佐證你的說辭,空口無憑的事是不會被警方采信的。我們查案都是要講究證據的,不是憑一人的臆測去斷案。除非你能拿出證據證明原先使用的那段舊軟管和意外發生時使用的那段舊軟管並非同一段,而你在事發前兩天的的確確更換過一段新的軟管上去,否則你今天的這番說辭根本就不會被警方采信。”

  正在葛斌義憤填膺之際,許眾輝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許眾輝瞄了一眼手機,伸手摁了一下電源開關,手機便不再震動了。隨即,他將手機屏幕朝下,反扣在了桌麵上。

  “葛警官為何如此激動?”許眾輝再度變色,冰冷的嗓音裏帶著徹骨的寒涼,“我們家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而我心中存有疑慮,想找你們警察幫著釋疑,這好像並沒有做錯吧?”

  葛斌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隻是普通的老百姓,沒有任何偵辦案件的手段,要是我能親自破案又何必勞動你們警方呢?”許眾輝轉動著桌上已經喝幹了的酒杯,不疾不徐地說著,“我報案,你們查證,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搜集證據難道不是你們警察的職責所在嗎?若證據鏈是完備的,我早就直接拿著證據去告他了,哪裏還會有什麽疑慮?又哪裏還需要在這裏同你商議呢?”

  一連串的詰問令葛斌無從反駁。道理上來說,許眾輝並沒有說錯。

  “而且據我所知,隻要我去派出所報案,不管我有沒有確鑿的證據,你們都是必須要接報的,對吧?”

  望著許眾輝一臉篤定的神情,葛斌終於忍不住出聲辯駁“按規定,凡是來所報案的我們一律都要接報,但是夠不夠得上立案便又是一說了。”

  “但至少你們也要去查證一番之後,才能決定是否立案,不是嗎?”許眾輝信誓旦旦地說道,“隻要你們去查,便會知道我今天所說是否屬實了。”說罷,他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葛斌,語帶輕佻地繼續道,“不妨再告訴你一點,我在購買軟管前,因擔心買錯,特意拍下了原先正在使用的那段軟管,然後才在網上比照著樣式和尺寸下單的,我手裏有那時候的照片。現在手機都很智能,不但能顯示出拍照的時間,還可以清楚地標識出拍照的地點。這個總做不了假吧?”

  葛斌不置可否。

  “我還知道,你們出警時一般都會攜帶取證儀,遇到煤氣中毒這樣的意外警情,你們一般都會拍照取證,你隻要將我手機中的照片拿回去和你們采集的照片兩相對照一下,不就能判斷出這兩段軟管到底是不是一致的來嗎?”

  葛斌深知許眾輝所言皆屬實。當日,他因不是在出警,故身邊未攜帶取證儀,也沒有仔細去核實過事故現場的狀況,但後來趕到的刑科所的技術人員是攜帶了相關設備的,他們也的確進行了現場取證,隻要將那些照片取來比對即可。然而,即便如此,也並非就如許眾輝所言便可將此當作證據固定下來,就此立案。嚴格來說,所有的實物證據都已蕩然無存,而照片拍攝的時間有先後,前後兩段軟管很有可能是在這段時間差內被調了包。至於是否就此便能認定調包之人是安淮生更是不好說,這還要再去追查這幾日他的行動軌跡,以及他有無明確的作案動機等等。總之,若真要立案還需經曆一段複雜漫長的調查過程。但這些,葛斌不願多費唇舌向許眾輝做解釋。既然他認定安淮生有殺他的念頭,此刻他又處於神智混沌難辨是非的狀態,多說無益。

  “既然你認定了是安淮生想害你,我再勸你也是勸不動的,那你明天就去派出所報案吧,到時候我們會去查證,給你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葛斌一邊說著,一邊再度起身,“該聊的也都聊了,該說的也都說了,現在我送你回去吧。”

  許眾輝搖著手道“我現在還不想回去,我想再坐一會兒。”

  葛斌聞言蹙眉道“你不會還要喝酒吧?酒大傷身,別喝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許眾輝堅持道“我就是想再坐坐,現在回去對著一間潮濕冰冷的空屋子,也是無趣,不妨再多逗留一會兒。”

  聽他說得淒涼,葛斌心生憐憫,便也不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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