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作者:山水別院      更新:2020-09-20 13:24      字數:6564
  花了好多天時間才重新又拿起了筆。

  前麵寫的東西,斷斷續續又通讀了一遍,不特別滿意,但也沒有明確的修改想法。讀的時候胸口還是緊,以為已經遠去了的事情,其實還宛如影子一般跟在我的身後。我隻是眼下處於光線不甚明亮的地方,影子雖不明顯但絕不是沒有的。

  我的腦袋裏有兩個掐架的小人兒(這樣說是多麽爛俗啊),一個叫我別寫了,頂好把已經寫下的也一概燒了,另一個卻鼓勵我寫下去,去揭開過去一直假裝視而不見的瘡疤,說唯有那樣讓傷口大白於日光之下才會康複有望。

  我已經走到了人生的邊上,對於康複那種事情已經不再奢望了。使我寫下去的是另外的想法——設或我的人生就此終結,世上有何人有何事物能證明我曾經來過呢?愛過我的人(姑且這樣自信一點也無妨)和我愛過的人,在這世上已經找不到了,僅僅是認識我的人、知道有我這個人存在的人,他們何嚐不是在自己的生活裏焦頭爛額呢?怎麽會有閑情追思我這樣一個遙遠的、不真切的存在呢?

  所以我想寫下去,我想起張東梓的那些姑且稱之為日記的文字,那些東西讓他活著。活著,不是保持呼吸、適當進食——不是用新陳代謝的方式維持軀體的動態平衡——而是留下記錄、以一種可想象的方式留在紙頁上、留在膠卷上、留在影像裏。

  如此這般,我又獲得了寫下去的力量。

  我曾經問過我的光,為什麽是我?

  但凡處在戀愛的心緒中,不那麽自信的那個、愛得更多的那個,總是問題更多些。在我們的這段感情裏,從一開始我就認定自己是處於弱勢的那一方而應該噤若寒蟬的那一個。

  我的光溫柔地看著我的眼睛,笑了笑,說:“不為什麽。”然後我們比平常更緊的抱在一起。

  在別的時間,從她的言語裏我也總是能捕捉到一些點點滴滴的、我想要的東西,來證明我對於她是多麽獨特的存在,以滿足我自己內心的需要。就連在人群中與她的視線不經意的相碰,我都能告訴自己“是她先盯著我看的”。她能記得我最喜歡的零食,在給我帶小餅幹的時候從來不會拿錯味道,這難道不是她把我放在心上的鐵證嗎?總之,在我的詮釋裏,光才是那個先看中我的人,也許,她從我的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愛意,看到了春天。

  初中的後兩年,我們都還住在小鎮上,幾乎每天都形影不離。但我所說的“形影不離”,又和別的女孩子們的那種時時刻刻膩歪在一起有分別。從物理上來說,我們各上各的課,除了在舞蹈教室裏關係親密以外,在學校裏幾乎從不黏在一起。為了把練習舞蹈的時間擠出來,我們總是想方設法在教室裏就把作業做完,而難得的假期總是用在學習新的舞步上。當我們在各自的跑道上奮力前行的時候,光不在我的身邊(坐在前排的我與坐在末排的她之間,幾乎可以說是隔著全班同學),但對於我來說,她就在我身邊,一樣的目不轉睛,一樣的奮筆疾書,仿佛教室裏隻有我倆。

  放學的時間到了,光在教室後門旁仿佛不經意地等我,待我走過去,不著痕跡地交換一個眼神,然後一起下樓朝自行車棚走過去。她在前麵,我在後麵,永遠隔著兩步的距離。我總是還在想著剛剛的題,或是在腦海裏溫習上次學的舞步,而光也許同我一樣,因為她也一聲不吭。

  夏天裏校園裏有蟬鳴,冬天裏又是呼呼風聲,放學時間的校園裏總是嘈雜的,精力旺盛而無處釋放的孩子們你推我搡。有時我沒有追上她,被人群耽擱了,好不容易走到了自行車棚裏,遠遠就看見她交疊著修長的雙腿坐在我的車上。如此幾次,我再不用在沒追上她時感到緊張了,因為知道她永遠在那裏。

  我的學習成績,前麵說過的,不如光。在與她成為好朋友之後,她倒是時不時給我講講題。為了能在她問我“有什麽不懂的嗎?”時給出還算像樣的問題,我居然也慢慢找回了對學習的興趣。這些,都使得我的成績緩慢地上升了起來。而這,當然是我的父母都喜歡光的重要原因。我總想邀請光到我家裏來,即使隻是爸爸新弄回來了什麽沒吃過的稀罕東西也想讓光來嚐嚐。她來過幾次,但多數時間是不來的,這時我就設法給她拿一些,看著她吃,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但光的家,我是沒有去過的。她從來沒有邀請過我,一開始我還覺得納悶,因為在我看來所有人的家都是溫馨舒適的,是最適合邀請親密朋友前來享受美好時光的地方。我不是想要獲得回報,而是真心的非常想要更加了解光的生活的方方麵麵。但是,我的願望沒能得到滿足,而逐漸枯萎了。我隻有和光提過一次能不能看看她的房間,她沒有回答,而我的(隻有在光麵前異常敏感的)天線一下子就接收到不好的信號而豎起來了。從那之後我不再提,並且唯恐她不願意到我家來而更加小心翼翼,甚至連“房間”、“家”這樣的字眼都盡量避免了。

  兩個人做了很多年的好朋友,我卻一次也沒有去過她家。她的父母裏,我也隻見過她的媽媽,遠遠的瞥了一眼。那時一個周六放學的中午,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的時候,光突然叫我自己先走。我很疑惑不解,她才說“我媽來了。”然後站定等著我走開,我雖然滿心疑惑也隻好蹬上自行車走開了。到了遠處,估摸著她不再看我了,我才下了車,回頭去看,果然看見她同一個穿著黑衣黑褲的中年女人在邊走邊說話。隔得太遠,她媽媽的相貌我看不清楚,又怕耽擱久了被她發現我的偷窺,於是假裝彎腰撿掉在地上的東西,然後像做了小賊似的悄無聲息地溜了。

  再往後,確實又見到她媽媽本尊了,是我記憶中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眼睛裏全是驚慌失措,滿頭滿身都是受了委屈的不知所措,像個隻有長相衰老的孩子。我多少能理解一點兒光的不情願讓我看見她媽媽了。直到後來才知道了光是在怎樣的家庭裏由怎樣的父母撫養長大的,我也曾經怨恨過他們,但最終還是放下了。因為,就像光一直言傳身教給我的,這是與我們有關而我們終究無能為力的事情。

  還住在小鎮的兩年裏,雖然親密但光和我也隻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等到後來,我們離開了小鎮,一起去專業舞蹈學校報到,成了以成為專業舞蹈演員為目標的年輕人。我們住在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下課也一起,幾乎真正的形影不離——那段時間,才是我和光真正相濡以沫的時光。原來的生活裏還有各自的父母與其他親人,等到離開了家,我們就成了彼此最最親近的人了,成了彼此的依靠和慰藉。

  所謂的肌膚之親,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光抽起了煙。原來的我,不喜歡煙草燃燒的味道,總是將它與男人的臭汗味聯係到一起。因為我一早聞到香煙的味道,就是在為數不多的幾次去爸爸的公司裏玩耍時,那地方雖然有著許許多多新奇的玩意兒,但煙草與臭汗的味道實在不甚友善,以至於我漸漸就不願意再去了。

  而光,顯然不是有著臭汗味的臭男人,她賦予了煙草味新的含義。

  我也漸漸地,在光將燃著的香煙遞到我嘴邊時,吸上一口。我就是這樣吸上了煙的,再往後,日子越痛苦的時候吸得越多。雖然想過,但我一次也沒有將戒煙的想法付諸行動,實際上與那指間之物相伴了幾十年——我不能否認與它相伴沒有思念光的成分在內。現如今,我的纏綿病榻,或許也有它的功勞,但這怨不得別人,是我自己的選擇,那一支又一支的紙卷兒,不是別人,而是由我自己親手點燃的。

  做學生的時候,也不僅僅是學習,還有許多的演出活動可供參加,譬如為文藝節目伴舞之類的。有些不十分專業的文藝節目,伴舞有不少隻是學生,而非專業的舞蹈演員。也有友情參加各種活動的,多多少少有些收入。

  光的家裏似乎出了問題,她的手頭拮據連我都能看得出來。但當我問她時,她又什麽都不說,隻是搖搖頭。她一貫是這樣的,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一個字也不說,任由沉默把周圍的空氣冷凍住。

  前麵已經說過的,光長得很美,是那種一眼望去就夠震懾人心的美——在群舞之中,她必須也隻能是最主要的角色。但是,在我們的伴舞歲月裏,這種美反倒成了一種障礙,成了光常常不被挑選中而又不會被直接指出來的原因——她的舞藝是無可挑剔的,唯一的問題在於她的存在天然地就會搶了別人的風頭。而不論哪個行業都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是永遠不願意被那些即使真的比他們優秀的人搶了風頭的。

  我是半道出家的舞蹈生,缺少了許多年的童子功,即便後來為了追趕光而拚命練習了,差距也總還是有的。因為這在我自己看來比由別人看來更加顯而易見的差距,我總是保持著謙虛的態度。那些傾倒在我身上的指點和評價,不論中不中肯,不論專不專業,在當場我都虛心地接納了。這種中庸的態度,使得我在同學們老師們中間收獲了很好的口碑和人緣,雖然現在看來都是些無用的東西,但這些確實也都是天生冷淡的光不具備的。

  我那個時候,因為中庸,反倒得到了賞識——這是我至今不能理解的事情,大概在一個不怎麽好的製度裏,優秀反倒不是什麽優點。“劣幣驅逐良幣”——我雖然記得小時候哥哥給我講過的這種奇事,但多多少少不太願意承認自己是“劣幣”。

  那時的我十分繁忙,有許多的演出要排練,功課也不能落下。這使得我,一度自信心飛起(尤其是麵對光那若有所失的落寞神情之時),覺得自己已經成了這段關係裏位於上流的那一個。我給光買東西,衣服化妝品之類的,帶她出去吃飯,爽快地結賬——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我不過是得到了一些拋頭露麵的機會,拿到了一些碎米當作報酬,就把這些當作比一切都好的東西,把自己當作比誰都了不起的人。那時的我的嘴臉,恐怕連現在的我自己看來都十分可惡,更何況是在從來都不甘人後的光眼裏呢?

  直到光決心離開我之後,我才知道已然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她的爸爸欠了賭債,已經不知逃到哪裏去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最近幾年她們母女確實以為他已經改過自新了),討債的人手裏有她爸爸的欠條,所以日日上門滋擾她媽媽。流出去的錢財像細流,止不住,還越來越多,但家裏最後的財產——姥爺留給她媽媽的房子——還是近乎保不住了。

  光的決心離開,是因為她決定把自己賣了。當然不是真的“賣身為奴”那種,新時代已經沒有那樣的事情了。對方是常年盤踞在藝術學校附近的中年油膩企業家,總之就是那種蚊蟲差不多的存在。這家夥不是最近剛冒出來的,實際上,這樣的家夥很多,僅僅是一直設法圍著光(我的光!)打轉的就不少。

  以前,我總是同光開玩笑,說這些人真惡心,像蒼蠅一樣。光就笑,說他們是蒼蠅,那我們是什麽呢?然後我們笑著打作一團。

  我的光真真切切地把自己賣給蒼蠅了,我才知道蒼蠅是不能忽略的,但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光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搬離了我們的小窩,待我演出歸來,心中的亢奮仍未平定之時,推開門看到了一個半空的房間,倉皇尋找之中,才看到了光放在桌上的簡短的信。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往後我到處找她,找不到。電話不接、短信不回、課也不來上了——我發短信威脅說要報警,光這才給我回了電話。她家裏的一切,我也因此才得以知道。她用一貫的豈止冷靜、簡直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冷血的語氣講述著那些好像與她自己沒有關係似的她的家庭給她帶來的麻煩。然而,一切為時已晚,光已經把自己賣了。

  我提出幫她湊錢還債,這在我也是需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能說出口的話,在那種情況下,不無感情用事的成分,甚至潛意識裏想到了向我的父母求助。然而光比我理智,她告訴我問題已經解決了,往後她還有別樣的人生。反倒是她在安慰我!這是最後一通電話,“忘了我吧!”光最後這樣囑咐我。

  失去了光的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完全生活在黑暗之中。每天麵對著種種需要表演的場景,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在以往,我獨自參加的演出和排練也不在少數,我曾為自己的“獨立”沾沾自喜。現在,在失去了光之後,我才知道在我身後的光是我一切自信的來源,沒有了她我就隻剩下了抽去了骨頭的皮囊,成了地上扶也扶不起來的一癱爛泥。

  那是抽煙抽得最凶的一段時間之一,常常一個人關在曾經是我和光的愛巢的小房間裏,這屋裏的一切如今空曠得令人發指,就算濃到使我感到窒息的煙霧也填不滿。

  也是在那段時間,在同學聚會那種場合借酒澆愁,一直對我有好感的男同學送我回家(沒有了光的地方,怎麽還能稱作家呢?),借著酒勁,同他睡了(同男人,這倒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疼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來著。但眼淚,也許不僅僅是為了疼)。次日清晨,又發了瘋似的打他罵他,把他趕走了。

  一切都成了苦難,失去了光的我瞬間沉淪到了地獄裏。

  那男孩,似乎真以為自己趁人之危了,滿懷愧疚地同我道歉,不厭其煩地照顧我,送來食物還非要看著我吃下去,堅持要打開門窗通風透氣之類的。我如今還活著,我想,其中有一部分是他的功勞,不然我可能早把自己弄死了。

  死的不是我,是光。

  我收到一條她的訊息,內容是“我愛你,永別了。”電話撥過去,永遠的忙音。再往後,輾轉得知她已自縊而死。因為喪事,見到了她媽媽,正是那副照顧不了子女還非要生下子女來禍害的可憐蟲的樣子,僅僅是看見她,我就想衝過去掐她的脖子,質問她死掉的為什麽是光而不是她。這不是誇張的說法,那時的我已經失去了理智,一定是全世界因為光的去世最傷心的一個人。

  不想打聽,但後來也聽到了,房子到底保住了,雖然女兒沒了,老公也跑了。

  這樣的人生,我不知道還有什麽盼頭。

  但是光的死,於我而言,又是她的重生,在已經選擇了放棄自己而保全父母之後,她不必再隱忍地作踐自己了。她那樣的心性,做不了這種事情。她的美貌,因為早逝得以永遠保存下來,不會成為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滿臉滄桑的老婦人。

  光死了,我卻還活著。

  直到今天,在我的記憶中,光還是二十出頭、青春正貌的樣子。依舊那麽美,那麽冷若冰霜、豔若桃李,在路的盡頭朝我招手,如果看到我會說:“你怎麽搞的?怎麽滿臉皺紋呢?”對啊!因為四十多年過去了呀!

  送走了光之後,同那個照顧了我很久的男孩子攤了牌,告訴他我是女同來著,而光是我的戀人。他一開始不信,非要再試試,麵對我的無動於衷,不能不當真了。

  女同的事情由此傳開去,以前曾圍繞著我的男孩子們作鳥獸散,隻有蒼蠅們還在,惡心的蒼蠅們。

  那段日子也不好受,但大抵在大量煙草的燃燒中支撐過來了。

  我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認定把和光的關係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才是對光有個交代。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由此而來的猛烈的風雨澆灌在本已經因為光的離世而痛苦萬分的我身上,那不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而是一種洗禮,是用麻木來取代錐心的痛楚。對於那時的我,把自己擺到近似光的“遺孀”的位置上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似乎不這樣做,我就不配活著,哪怕一秒鍾。似乎不這麽做,我就不配呼吸,哪怕一口氣。

  家裏人不知道為什麽也知道了我的“出櫃”,起先隻是媽媽在電話裏的涕淚交流,連著爸爸的歎息。

  適逢哥哥嫂嫂新婚(我因為自己的窘境,竟然連哥哥的婚禮都沒有參加),他們本來是籌劃好了要到外地去休婚假的。但為了我,他們犧牲了他們一生中僅有一次的婚假。況且,那時候(甚至現在也還是,甚至在父母去世之後連哥哥也)嫂子多多少少是個“外人”,有些場合,有個外人在場,還是很省事的——外人的存在,僅僅是存在,就足以提醒你該振作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我的嫂子,我自從和光一起外出學舞蹈之後,就很少回老家了。從爸爸媽媽那裏得知的是,哥哥也很少回去,帶著女朋友回去的次數則更少。第一次見麵是在這種略顯尷尬的上下文之中,當然誰也不會給對方留下多麽好的印象。

  我的嫂子,不是一個特別漂亮的人兒,即使那時她還年輕,正處在她一生的顏值巔峰上,我也不得不實事求是地這麽說。尤其是,常年與光相伴的我,曾經日日浸泡在鎮魂奪魄的美的氛圍之中,更覺得我的嫂子簡直其貌不揚。而那時的哥哥,恰如一切二十來歲奔三十的年輕男人,也處在他自己的顏值巔峰——這是不協調的。隨之,嫂子的身世極其父母的地位證實了我的猜想。在我的心目中,早已從“神壇”上摔下來了的哥哥,已不可能填補我內心因失去光而產生的空缺。

  “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問。”麵對哥哥的次次欲言又止,我大抵是這樣先下手為強的。哥哥也沒有多說什麽,全由當時還很年輕的嫂子假裝一無所知地把我當作一個小妹妹愛護,買衣服鞋子給我,買化妝品包包給我。

  在一種十分和諧的氛圍之中,哥哥嫂嫂的這趟“公差”結束了,我們各自回到了原來的生活中。哥哥嫂嫂幫我搬了家,處理掉了很多東西,也新添置了不少,總之,使我的居住環境徹底變了樣。我住進了一間小公寓裏,光的一切都被他們抹掉了。

  他們以為抹得掉,其實你看,哪怕四十年過去了,我不還是什麽都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