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建了一個草莓大棚
作者:山水別院      更新:2020-07-29 11:07      字數:3574
  兔子張就這樣接手了一大片菜地,隔天他就扛著鋤頭去菜地裏上工了。

  從作坊拖回來的庫存裏麵,有一把他很喜歡的鋤頭,是他自己打的第一把鋤頭。以前有一次差點被買走過,才讓他越發意識到他對它的特殊的感情。他一直都想用這把鋤頭,可是小院裏根本施展不開。現在好了,他終於如願以償了。

  雖然從小就跟著奶奶、媽媽耳聞目濡了許多種花種菜的本事,但是像這樣在廣闊的空地裏“真刀真槍”地實幹,對兔子張來說還是第一次。

  作為一個凡事有規劃的兔子,兔子張決定先丈量好菜地的尺寸,再結合不同蔬菜的生產周期和產量進行合理分區,為此他把家裏關於種蔬菜的書都翻了個遍。

  他已經列好了一張想種的蔬菜的清單。為了列這清單,他把自己積攢了很久的種子們都翻找了出來。天知道他存了多少種子,那都是他在散步時從路邊采來的,在廚房做飯時從買來的蔬菜裏摳出來的……

  兔子張現在有多得做不完的事情,夠他忙活一陣子了。

  他除了雜草,翻了土,把院子裏“消化”不掉的堆肥運到了菜地裏撒上,按照計算的結果重新分壟,移栽番茄、茄子、辣椒,帶著柴刀到附近的山上砍樹枝回來給它們搭支架。這些好不容易弄完了,又到了“種瓜點豆”的時候了,於是又連著忙碌了好多天。

  李國棟的老媽媽偶爾會來菜地裏看看他,她已經很老了,拄著拐杖走得很慢,耳朵也聾了。他喊她一聲“姨”,有時候她答“哎”,有時候她不答,那就是沒聽到。

  她喜歡坐在不遠處的田壟上看他幹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所謂的對話,都是風馬牛不相及。她喜歡說以前的事兒,故事裏有他知道的事兒,也有他不知道的事兒,有的他聽得懂,有的他聽不懂。但無論他回應不回應,她都接著講,講著講著,忘了講到哪兒了,停下來,講著講著,累了,停下來。她看著他,咧著嘴笑,露出牙齒的豁口,兔子張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裏暖洋洋的。她的樣子叫他回憶起了自己的奶奶和媽媽,他想念她們。而且,從前隻是個模糊的角色的“姨”,現在一點點充滿了血和肉,變得真實和立體了,變得熱乎了。

  他幻想奶奶或者媽媽在給別的年輕人講故事,講什麽呢?他突然發現他對她們是這樣熟悉,又是這樣陌生。他心裏一慌,鋤頭斬斷了玉米小苗。

  “哎喲!哎喲!”不遠處明明應該眼神不好的老太太叫喚起來了。

  除了菜苗,兔子張決定也在菜園裏種點花。一開始隻是播種的花太多了,沒地方種,可是移栽了之後發現意外地打開了新天地的大門。兔子張漸漸拿出了更多的種子,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播種和移栽。

  太陽一天天東升西落,最早移栽的蔬菜已經有了收成,最早播種的花草也已經開始爭奇鬥豔了。

  為了能盡量吃到更新鮮的蔬菜,兔子張開始嚐試著隔一陣子播種一次。

  雖然遠遠不如他的預想,但這種嚐試還是漸漸取得了一些成果。逐漸地,兔子張很少需要到外麵去買菜了。以前在菜市場開店,每天回家前順道帶點菜回來就好。後來店關了,他隔陣子就得專程去采購一次,回來囤在地窖裏慢慢吃。菜市場是關了,不過每天早上還是有些老大爺老大媽聚集在那附近賣菜,倒也沒有特別不方便。現在,連這隔一陣子一次的采購頻率也大大降低了。兔子張每隔幾天就給兔子李家送去一籃子蔬菜,自己家地窖裏的蔬菜還是越堆越多了。

  住在自己家裏的好處就是花銷少,自從兔子張開始自己種菜之後,生活開支基本上隻有電費了。

  種子是自己收的,堆肥是自己做的,兔子張從來不用化肥和農藥。從水渠裏挑水灌溉不用錢,太陽也是無私地照耀著。隻要按時按節地除草、除蟲、修剪、搭架子,果實就會結出來,葉子菜根菜就會長出來。真好。

  兔子張有得是農具,即便如此他還是很細心地維護它們,用完總是擦拭一新再小心收好。就算不小心用壞了,他自己也能修。也許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會製作農具實在太好了,太了不起了。

  幸福而忙碌的時光總是流淌得悄無聲息,一晃就又到冬天了。

  蘿卜白菜蠶豆可以露天過冬,但隻占了菜地很小的一部分。兔子張挑了一塊最完整的空地,自己砍樹枝搭了一個簡單的塑料大棚。春天時他扡插了很多草莓苗,如今這批正直壯年的二年苗正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有不少已經給自己戴上了一串串小花“發簪”。兔子張喜歡草莓,他決定搭個大棚種草莓。

  他花了一整天時間蓋好了塑料大棚,又花了一整天時間把花園溫室裏的草莓苗移栽進去。

  忙完了這些,他又要開始為小院的花花草草做入冬的準備了。修建整枝,堆肥護根,修理農具,把怕冷的花草搬進溫室裏。

  他的地窖已經塞得滿滿的了,許多的土豆、紅薯、芋頭,算上地裏的蘿卜白菜,差不多夠他變著花樣吃到明年春天了。

  快到除夕的時候,李國棟夫婦回來了,看了欣欣向榮的菜地,交口稱讚。兔子張自然是拿了一大堆蔬菜給他們,他們也就笑著收下了。

  年夜飯,兔子張是在李家吃的,熱熱鬧鬧的,這樣的場景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他喝了一點李國棟從城裏帶回來的酒,微醺。

  李國棟喝了酒之後很能說,兔子張插不上嘴。他一貫話少,現在更加木訥了,隻能咧著嘴邊笑邊點頭,傻傻的。

  回了家之後,兔子張又睡不著了。

  一年前他睡不著,是因為鐵匠鋪快被拆遷了,而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生活下去。回首過去的這一年,他過得很快樂、很充實,然而,他又睡不著了。此時的他當然不知道,若幹年後當他回顧自己的一生的時候,已經過去的這一年將是他唯一想要永遠待在裏麵的時光。但這些都是後話,人嘛,都隻會著眼於自己沒有的東西,和已經失去了的東西。

  眼下的兔子張被李國棟震撼了。現在的李國棟和一年前的差距好大,身上穿著兔子張欣賞不來的衣服,嘴裏說著兔子張聽不明白的話。李國棟拿出來的大哥大好高級、好帥氣啊。李國棟請他品嚐的點心好細膩、好好吃啊。李國棟請他參觀的大彩電大冰箱好氣派、好高級啊……

  外麵的世界好大啊,好精彩啊。

  可是,我兔子張從沒去看過呀?

  我要一輩子縮在這小地方嗎?

  我要節衣縮食著依靠那筆小小的財富度過餘生嗎?

  這些問題輪番轟炸著兔子張的腦袋,嘭嘭作響。前不久還讓他沾沾自喜的那些塑料大棚啊,茁壯成長的草莓苗啊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任由著李國棟的大哥大、點心、彩電、冰箱在兔子張的腦袋裏呼嘯盤旋。

  等到天麻麻亮的時候,兔子張才好不容易睡著了。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倒是和一年前一模一樣。

  作為一隻凡事有組織有計劃的兔子,兔子張倒是認真考慮了方方麵麵。

  他雖然對外麵的世界感到好奇,厭惡自己什麽都不懂的土鱉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想離開家去外麵闖蕩。待在自己家裏多舒服呢,生活成本也低。可是如果在外麵,那麽舉手投足、吃飯穿衣、甚至睡覺都要花錢。

  如果花銷大,就要有更多的進賬才能維持收支平衡。於是,又回到了一年前讓兔子張煩惱的那個問題上,他能做什麽呢?他會做什麽呢?

  他還和一年前的自己一樣,除了製作農具和種花種菜什麽都不會。不同的隻有,製作農具的手藝生疏了些,而種花種菜的本事得到了進一步的鍛煉。

  兔子張不想離開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十天半個月還好,但如果超過了這個期限,恐怕家裏的花花草草就要遭罪了。一年之中,春夏季多雨,離開家的日子可以稍微長一點。而秋冬季節幾乎沒什麽降水,更別想離開太久了。

  從曾爺爺開始的鐵匠鋪在兔子張的手裏沒了,不過這不能怪他,畢竟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外力——拆遷。但如果從曾奶奶開始的花園也毀在他手裏了,他真的會過意不去。

  李國棟是夫婦倆一起離開家的,好像他們在城裏還有親戚可以投靠。不管怎麽樣,他們倆也可以相互扶持。要是兔子張離開了家呢,那他就是病了躺在床上動不了恐怕連個給他倒杯水的都沒有。

  兔子張想了這許多,越發覺得出去打工不是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

  之後的幾天,兔子張常常找李國棟嘮嗑,他存著私心,想搞清楚一個原本在鄉下種菜賣菜的鄉下漢子有什麽能在城裏賺錢的能耐。李國棟倒也不遮遮掩掩,把自家夫婦在城裏幹的活解釋給兔子張聽。

  聽上去都不是什麽有難度的事情,李國棟在工地幹活,他早年學過些磚瓦匠的手藝。(說到這裏,李國棟說,兔子張你不是打鐵出身嘛,那搞搞電焊肯定沒問題,要是會電焊,在咱們那工地上可比我賺得多。兔子張聽了,居然有點心動。)李國棟的老婆淩雲在飯店裏當服務員,雖然工作時間長又辛苦,不過收入倒是和李國棟不相伯仲。

  那在城裏的時候住哪兒呢?兔子張把他的問題一個一個倒出來。住的地方自然要租,為了租金便宜點就委屈著租遠一點、條件差一點的地方。城裏雖然有又高又漂亮的大樓,但也有許多髒亂一點、魚龍混雜的城中村,那樣的地方租金就便宜。反正不是在自己家裏嘛,就隻好將就一下了。

  兔子張環顧著李國棟的房子,他突然明白了,這屋裏的彩電冰箱,李國棟用的那寶貝大哥大,也不是容易得來的,也是一分一厘攢下來的。

  兔子張更加不想離開家了。

  可是,不離開家要做什麽呢?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