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不該進的地方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1-01-18 22:05      字數:4531
  惜春便耐著性子去看,果然見一條條一框框,規矩甚嚴。

  隻是相比男子,要寬了不少。

  不過……

  惜春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暗笑道:

  不許太過嬌慣,女子溫淑知禮,不得過傲。

  可林姐姐的清高傲氣是刻進骨子裏的,一舉一動都透著股子矜貴清越,豈不是與這禮大不同了。

  旁邊的丫鬟隻笑說道:“前麵是給爺們兒和姑娘們的規矩,後麵才是我們這些下人的規矩,我們從小就看這些,半點都不敢逾越呢。”

  說著,都笑了起來。

  惜春便笑著慢慢翻開過去,越看卻越覺得心驚,的確,初看時的確過於嚴苛,可仔細一想,這些規矩雖然看著繁多,但大多的規矩便是不加限製,也是約定俗成的,隻是這本家規在約定俗成之上,又抬高了幾分。

  使人隻需要平日裏稍稍注意些,就是極有禮節的了。

  何況這丫鬟也說了,她們這些家生子,幼時便是用家規來認字,可見家規往往都有一本,拿來看著玩兒,既識了字,也知道了規矩。

  惜春想著,便說道:“你們就隻看這些麽?”

  小丫鬟們卻說道:“書房是不許人進的,雖然大多屋子裏都有書,但我們又不考功名,看這些書做什麽?”

  說著,小丫鬟們又嬉笑起來,卻是想起前些天那些小幺兒從薈明那裏偷來的話本子瞧著有趣。

  隻是話本子之類,家規上記載為雜書,不得在家中流傳,萬萬不許家中子弟看,她們都認得字,覺得好看,好不容易得了一本,就私下裏看,防著主子,不敢明說而已。

  丫鬟們正笑鬧著,忽然聽人來傳:

  “劉家奶奶來了。”說著,惜春抬頭,隻見黛玉探春與一位笑容親切的微胖女子來了,瞧模樣,分明是迎春。

  惜春趕忙過去,卻聽迎春說道:“你們兩個也不必怕我摔著,我現在月份還小,走路不礙事。”

  說著,又笑起來,手卻不自覺的撫上了肚子,笑的極為開懷。

  劉家大奶奶管事,偏這人是個好的,也也不會挖坑使絆子,妯娌間處的極好。

  劉回也是真心待她,同樣也是溫柔的人,她們兩個在一處也是處處相合,處處妥帖。

  迎春想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當初眾人都認定她低嫁要受苦,卻不想她才是那享福的人。

  迎春想著,見惜春呆呆的看著她,迎春便笑道:

  “是我。”

  惜春卻滿腦子嗡嗡的,二姐姐如此歡顏笑語,可見她嫁到劉家後日子過得極好。

  惜春想著,心中亂糟糟的,似是有什麽即將勘破的迷障,忽然消失不見,轉而心中隻剩一句話。

  這世間紛紛擾擾,本就沒個定數,她何必一門心思,隻想最差的結局,隻想入空門避世。

  惜春想著,忽然笑著哭了出來,她為何要將那韶華打滅,她年歲正好,何必隻向空門尋覓清淡天和。

  惜春想著,也不說心中之事,隻哭著抱著迎春,卻也不敢用力抱,隻輕輕的縮在迎春的懷裏。

  迎春也笑道:“好妹妹,我原來和你一樣,覺得這世間沒有什麽意思。好啊歹啊,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在意。可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也有人會在乎我,我也會在乎人。”

  迎春說著,捏著惜春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道:

  “當初我想,為什麽我娘要留我一個人,現在我知道了。”

  惜春不懂,但看迎春的笑容,惜春又好像懂了。

  迎春軟懦,因為她便是強硬,要邢夫人給她一個交代,邢夫人也不會理她,甚至會埋怨她事多。

  老太太和王夫人也不會替她出頭,也便不好替她出頭,至於她父親,榮國府的大老爺一心隻在嬌童美婢,那裏管她們。

  探春厲害,帶刺的玫瑰花兒,她是王夫人跟前養大的,何況她天性要強,王夫人不是邢夫人,探春鬧到王夫人跟前,王夫人會管一管。

  畢竟王夫人若不管不問,趙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還不鬧翻天來。

  至於惜春,好好的寧府嫡女,但父親一心想道,母親已死,哥哥混鬧,還是老祖宗看不下去,把她接了過來。

  可她在寧府,不像個主子,身在榮府,也是半個外人。

  老太太雖然把她接來養,卻不甚上心,底下人欺她年幼,見她早早的就寒了心。

  縱使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可心中一片荒蕪。

  讓她冷眼看著榮國府日漸衰落。

  她卻不在意,隻一心欲入空門。

  到如今才知道,榮國府並不是她一生所陷之地,若她得遇良人,若她力求自立,她也能有不一樣的後半生。

  惜春想著,卻哭的越發厲害。

  眾人不知她為何而哭,但卻仍舊趕忙安撫她。

  待下人將此處的事告知林翡,林翡也隻在心中歎道:

  都是薄命司中的可憐人啊!

  林翡想著,在紙上寫道: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隻可惜啊!

  林翡捏著紙,便丟進香爐中焚盡了。

  隻可惜榮國府雖然倒了,但三春卻並非盡數淒苦。

  迎春如今幸福美滿。

  探春雖然前路不明,但眼下過的還算舒服。

  這讓惜春怎麽勘破紅塵,怎麽遁入空門。

  林翡想著,輕聲笑了起來。

  事到如今,這薄命之局,也破的七七八八了吧。

  林翡想著,先將這些事放下不提,隻拿出太師命人新送來的卷宗整理,還沒整理多少,就有薈明領了一個小太監過來,這小太監趾高氣揚的。

  一進來,看見林翡,就傲然道:“聽說林大人收留了賈家罪人之後。”

  “的確如此,怎麽了?”林翡淡然的很。

  小太監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聽說這林翡見誰都彬彬有禮,怎麽看見了他,竟連最平常的拱手都沒有,難道他不配嗎?

  小太監想著,剛要開口,就聽林翡問道:

  “內監此來何事?若是索要卷宗等物,勞煩回稟太師,尚未整理完畢。若是來要話本子,便回明太子殿下,太師已經把我這裏的話本子也都搜幹淨了,沒有了。”

  太監聞言,漲紅了臉,才想起林翡不是賈政,賈政沒什麽實權,可林翡雖然隻在朝中掛了虛銜,卻是實打實的實權人物。

  太監想著,隻好搖搖頭,說不是。

  林翡便笑道:“那便是別的事了。”

  林翡說著,神情卻猛然嚴肅起來,向小太監拱了拱手,說道:“還請公公出示文書令牌。”

  小太監??

  什麽文書?什麽令牌?

  林翡卻皺起了眉頭,說道:“這位內監,鄙人雖然並未令實職,每日也甚是忙碌。你既然不是太師大人之人,不是太子殿下之人,想必你便是鱗衛來取東西的人,可我這裏的東西都事關重大,你若要取,就先拿文書令牌過來,莫要在此耽擱時間!”

  小太監聞言呆呆的看著林翡,卻是隻明白了最後一句,好半天才說道:

  “你說我耽誤你時間了!林大人!奴才雖然是奴才,可也是宮裏人,您是幾個意思?”

  林翡頓時皺起了眉頭,可這小太監是宮裏時常勒索妃子娘家人的閹豎,這些個太監不把大臣放在眼裏是常事。

  何況無論是貴妃吳家,還是賈妃榮國府,當家人還不都是對他們畢恭畢敬,誰敢對他們無禮,他何時在宮外被人甩了臉色。

  小太監想著,伸手指著林翡,怒道:

  “林大人,我喊你一聲大人是看得起你,你就真以為你很厲害了?你們林家兄妹二人,巴巴的倚著太師和太子殿下在京中立足,你還真當自己很厲害了!”

  林翡聞言,便知道這人不是為正事來的,就歎道:

  “你完了。”

  小太監??

  你才完了!你全家都完了!

  小太監眨眼間就想破口大罵了。

  林翡卻淡淡地說道:“你知道為什麽他問都不問就把你領到我書房,可他自己卻不進來嗎?”

  “你什麽意思?”

  “因為林家經常來一些宮裏的人,什麽樣的都有,所以他們才會自覺的把你領進來,想必他也問過你的身份了,我很想知道當時你是怎麽說的?”

  小太監頓時覺得林翡腦子有問題,怒道:

  “你管我是什麽身份?”

  “是了。”林翡卻說道:

  “你趾高氣昂,不肯透漏身份,他們以為你是故意如此,隻是身份不好明說而已,便把你引了進來,隻是我這書房大小也是個禁地了,你不該進來卻進來,還進來這麽久,隻怕我不殺你,你也別想活著回宮了。”

  “你咒誰呢?”小太監卻仍聽不出林翡的話外之音。

  林翡卻淡淡的問道:“下輩子別人問你是幹什麽來的,一定記得要說清楚,知道嗎?”

  林翡說著,便硬把小太監推了出去,還對著書房外的空地,似神神道道的說道:

  “這人不知何故而來,並未碰到不該碰的,你們看著決斷。”

  說著,就把小太監往前一推,自己便轉身回去,還順便關緊了門。

  被弄的一臉懵逼的小太監:“……”

  之前去榮國府時,知道榮國府的寶二爺是個傻的,現在看來,這林家的林大爺也是個傻的。

  林翡卻沒空再理會外麵。

  太師很忙,故而他一回到京都,太師就命人送來六箱子賬簿命他五日內整理完畢,時間有限,任務卻有些繁重。

  林翡少不得沒日沒夜的清算賬簿。

  昨晚上林翡便忙的一宿沒睡,這才和小太監來了一次尬聊。

  這小太監可不知道林翡這書房裏塞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還當林翡是神經了,遇上去吳天佑那裏要銀子的太監。

  這小太監還罵道:“這林家大爺也是個傻子,說話神神叨叨,還把我攆了出去,還說我要完了!”

  另一個太監隻說道:“早讓你去劉家,榮國府二姑娘嫁的是劉家,你找那人要,她能不給?賈妃又不姓林,林家收留她們賈家人就已經不錯了,怎麽可能再為賈妃掏銀子。”

  小太監卻黑著臉說道:“你快別提什麽劉家,我去時剛好撞見劉存德那老匹夫,他看我是個太監,一口一個閹賊,門都不讓我進,還讓家仆把我轟出了一條街!不然我犯得著去什麽林家嗎?”

  另一個太監隻歎道:“你今日運氣實在不好,竟然碰見了劉存德,那些個自詡清流的老匹夫最見不得我們,你遇到他,被罵出去也算不得什麽。”

  這太監說著,忽然有些詫異的問道:

  “這不算什麽,隻是你為什麽也被林家攆了。”

  小太監便罵道:“那林翡是個傻的,你猜他問我什麽?問我是不是太師的人,是不是太子的人,是不是暗鱗衛的人。真是可笑,這些人怎麽會去他們小小林家,他們林家人都快死絕了,拿什麽大呢!”

  另一個太監臉兒都白了,直說道:“你都不知道他嗎?”

  “我當然知道,多少人還在宮裏吹他呢,可我常去的是榮國府,他的底細我清楚,你知道榮國府的下人怎麽說的麽?林家就是祖上還有幾分榮光,到現在隻靠嘴巴吹噓呢。”

  小太監說著,臉上輕蔑之色毫不掩飾,隻是這邊說的開懷。

  和他麵對麵站著的另一個太監卻呆呆的看著他身後。

  小太監回頭,隻見一個老者拿著弩弓,正對著他們。

  “你!你!我們可是宮使,你想幹什麽?”

  那老者卻笑道:“我已經聽你們說了很久了,雖然你的確沒知道什麽重要的消息,但你的話難免讓有心人動歪心思,所以老夫來送你們一程。”

  畢竟,說者可以無意,聽者萬一就有心呢。

  兩道利箭一前一後發射,毫不留情的刺入這兩人的身體。

  這利箭上抹著劇毒,見血封喉。

  不多時,老者前方的太監就已經雙眼無神的倒在地上,口中溢出一抹黑血。

  老者這才笑了笑,上前檢查了這兩具屍體的脈搏,才笑眯眯的走了,仿佛這兩個人不是他殺的。

  一麵走著,一麵還口裏唱著京中老人慣愛哼的小曲兒,仿佛隻是飯後閑逛的普通老者。

  他身後自然有人去收拾屍體。

  這兩個太監的死也沒驚起半點波瀾。

  宮裏不缺太監,隻怪這小太監進了不該進的地方,雖然沒聽見什麽又用的話。

  但林翡那裏,的確不能讓人輕易進去了。

  不該進去的人,進去也就完了。

  老者想著,忽然發覺自己身後跟了人,便拐進一個無人的死胡同,轉身說道:

  “行了,別跟了,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