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刮的臉呼呼的疼，方嬤嬤被冷風吹得回了神兒，趕緊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側身請兩人往裏走，“瞧老奴這糊塗勁兒，這大冷天的怎麽能讓您二位在這兒吹風，快進來快進來，回頭我們娘娘該惱老奴怠慢了郡主和老夫人了。”

  這時，方嬤嬤也才想起來一旁的魏老太太。

  但是，魏老太太早被方嬤嬤這番反應驚得愣愣，見方嬤嬤與自己說話，下意識地連忙道，“無妨無妨。”

  方嬤嬤是秦貴妃跟前的得用人，老太太哪裏敢托大得罪？

  方嬤嬤見老太太這態度，稍稍平靜下來的心也漸漸回了味，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將人往裏頭請。

  走過庭院，冷風一吹，老太太發蒙的腦袋才略略清明了些，不由得側頭看了一眼神色怔忪眼眶紅紅的顏嫦。

  “嫦娘與秦貴妃可認識？”老太太到底沒忍住心下驚疑，低聲問了一句。

  顏嫦堪堪止住了淚，可喉嚨尚是哽咽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一直到此時老太太出聲問她，她才猛地反應過來老太太還在身旁。

  她轉頭對上了老太太疑惑的目光，一愣才略怔地搖頭，卻又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對老太太解釋。

  魏老太太也瞧出了顏嫦的神色不對，便沒有再問下去，隻低聲道，“算了，回頭再說吧。”

  她沒有想到，顏嫦竟然會與秦貴妃這邊搭上線，明明當初清梨成為清王妃的時候，分明還沒有與顏嫦相認的，而且剛剛方嬤嬤的那一聲“郡主”，叫的老太太心裏至今都是震驚不已的。

  顏嫦的身份，她是再清楚不過的，當年知道在外讀書的長子納了個外室，她這做母親的自然將那外室打聽的清楚。

  顏嫦確實是青樓裏的倌兒，雖然是個清倌兒，跟了魏長風便被他贖了身，但她心裏還是不得勁兒，也因著她的身份，一直不肯讓她進門。

  可如今瞧著方嬤嬤這態度……

  老太太心裏亂

  糟糟的，也不知該如何。

  這股不知所措的心情，在進了門之後，見偏殿矮炕上隻坐了秦貴妃時，愈發地心中迷亂了。

  秦貴妃一貫是優雅慵懶的，但是今日的秦貴妃心裏存著事，哪裏坐得下，一雙鳳眸直往門口那裏瞅，待瞧見了人來，立時坐不住了，起身便迎了上去。

  “嫦兒妹妹……”秦貴妃一眼就認出了如今的顏嫦，那眼角眉梢依稀還有著她當年的模樣。

  秦貴妃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口中那個闊別已久的親昵稱呼，下意識便喚了出來。

  顏嫦聽到這一聲輕喚，一瞬間便恍惚了。

  當年顏家出事，她不過才十幾歲，如今二十六年過去了，幼年的那些顏府二姑娘的記憶早已變得模糊不清，有時她偶爾想起，甚至覺得那是不是幼時的一夢，是她日子太苦，而自己臆想出來的。

  後來，不知過了多少年以後，她的女兒丟了，兒子出門讀書，她獨自坐在小茅屋前麵的石階上，看著鄰裏的小孩跑來跑去，聽著不知哪裏傳來的“秦貴妃”、“京城”和“秦家”，心裏卻激不起一絲波瀾，仿佛她與他們從沒有過什麽聯係。

  她亦許多許多年沒有聽過“顏家”二字了。

  她原以為，所有人都和她一樣，要忘了曾經還有顏家的存在，直到這恍惚間的一聲“嫦兒妹妹”，顏嫦再也忍不住，淚落滾滾。

  秦貴妃早已顧不上魏老太太，拉著顏嫦坐到了暖炕上，而方嬤嬤如今緩過神兒來，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又沁出的淚，帶著霧兒妥善地安頓了老太太在一旁。

  魏老太太也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總是心裏有萬般的疑惑，也瞧得出如今她不該胡亂插嘴出聲，擾了這闊別已久兩人的興致。

  但是縱使她此刻看著還算穩得住，正安穩地坐著喝茶，但入口之茶卻根本不知其味，她心裏的驚濤駭浪更是無人知曉。

  秦貴妃對顏嫦的親近態度，令她心中大驚。

  畢竟秦貴妃在

  她眼中便是那類高不可攀的人，她原以為顏嫦能入秦貴妃的眼已然不錯，可如今這情況來看，兩人分明是有淵源的……

  老太太又灌了一口茶壓驚。

  不過此時，殿內之人都已然沒有心思去注意到老太太了。

  秦貴妃上上下下看著顏嫦，見她如今臉色尚可，雖眼角已有細紋，但瞧得出近來保養得還不錯，可見如今過得尚可，隻握著她的手時，摸到了她手上粗糙的老繭和各處的細褶，又忍不住心疼落淚。

  “好妹妹，是我連累了你，是我連累了你，連累了你們家，我對不起你們……”秦貴妃心裏一直帶著愧疚，這股氣一直壓了她這麽多年，始終沒有半分釋懷。

  顏嫦擦了淚，當年的事她年紀不大，真的記不清晰了，但是她卻始終記得，父親被帶走前，把他們教導書房時所說的話。

  她搖了搖頭，翻過來拍了拍秦貴妃的手，“梓姝姐姐別再這麽想了，當年的事複雜，父親便是擔心我們隻瞧了表麵誤會了梓姝姐姐，一早便與我們說清。”

  秦貴妃當時也尚年輕，況且深陷後宮，知道的也十分有限，但她心中認定，顏氏當年之禍，必是自己害的。

  顏嫦見了秦貴妃如此神色，便知這些年她一直帶著這愧疚過活，忙與她解釋，“梓姝姐姐莫再煩惱，當年情況複雜，我雖不知到底是如何，但父親說得清楚，顏家之禍，絕非梓姝姐姐一個後宅婦人可輕易招致。”

  “分明是有人存了心思暗中推波助瀾，反倒讓梓姝姐姐在明麵上當了這替罪羊。”

  “說到底，都是我家棋差一著，不敵對方陰詭，才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我們不惱，梓姝姐姐也莫因此覺愧，若是因此讓我們生了嫌隙，反倒是趁了那些咱們仇人之意。”

  說這話的時候，顏嫦才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從前顏家那時，自己還是顏家的嫡長女。

  多少年，她都不曾記得，自小她也曾學過這些朝堂深宮的權謀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