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霧兒，則是早早地便迎了出去，卻不是她迎，而是跟著秦貴妃宮裏的掌事嬤嬤，方嬤嬤一起去的。

  方嬤嬤是秦貴妃的陪嫁丫頭，從一等宮女，到掌事姑姑，到了如今的掌事嬤嬤。

  她年紀已經很大了，約摸五十六七了，尋常時候都是隻在後院裏替秦貴妃管著事，每日去陪秦貴妃說說話，貼身伺候的活已然做不動了。

  不過這位方嬤嬤是很得用的，即使這樣大的年紀，有她坐鎮管事，這麽些年下來，華清宮裏，底下的宮女太監從沒出過什麽事，可見其本事。

  往年方嬤嬤與王妝華王嬤嬤兩人一守一攻，幫助秦貴妃獨自在宮中生生殺出了一條生路。後來王嬤嬤護著剛出生的清王去了清州，這偌大的華清宮，便隻剩下方嬤嬤一位老嬤嬤守著了。

  人人都說華清宮的王、方兩位掌事姑姑素來不合，其實那隻是做給外人看的，方嬤嬤自己清楚，她的本事有限，死守內院，護住主子她尚有一拚之力，卻沒有王妝華的眼界格局，所以當初護清王至清州，毫無疑問便是王妝華前去。

  而自王妝華走後，秦貴妃也輕易不會主動對宮妃出手，也沉寂了許久。

  這麽多年下來，宮中再提到王妝華的時候，經曆過她手段的人神色依舊陰沉難看。

  不過如今也隻有宮裏的老人會記得有王嬤嬤此人了，但秦貴妃跟前的方嬤嬤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魏老太太也是有資格參加宮宴的，自然認得方嬤嬤。

  老太太眼瞧著拜帖遞進去之後，竟是方嬤嬤親自帶著人來迎，身後跟著的還是霧兒這個秦貴妃跟前正得用的掌事大宮女，一時間不由得驚愣。

  閃神兒的空，方嬤嬤已經匆匆走了出來。

  見到顏氏，方嬤嬤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秦貴妃與顏家，與顏氏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哪裏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的？

  顏氏作為護國公府的嫡長

  女，自幼詩集雅會自然參加過不少，與當時還未出閣的秦貴妃也算相熟。

  兩人年紀雖差的大，但秦貴妃生活在陰毒窩裏，見過多少假麵與算計，就有多喜歡被護國公府嬌養出來的天真爛漫的顏氏。

  秦貴妃對顏氏喜歡，顏氏當年的性子也如清梨一般，嬌氣軟糯，甚至比清梨傻了許多，純真嬌俏，秦貴妃難免多看顧了顏氏許多，也因此，原本對秦家女甚是抵觸的顏家，也因著這層關係，知道了不少秦貴妃的難處。

  不過因著兩人家裏幾乎是水火不容，所以當時還是兩個小姑娘的顏氏和秦貴妃，頂多也隻是在詩會雅集上湊到一起說說話，平日裏卻不敢走得太近。

  直到秦貴妃入了宮，她惱火極了她被秦家當做物件一樣擺弄，還有即使她都進宮了，她年少愛慕的少年郎還是遭了秦家的毒手。

  於是秦貴妃得了王妝華，也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漸漸在暗地裏在秦家的包圍下豐滿了自己的羽翼，然後再通過她唯一的閨中密友顏嫦，搭上了護國公顏家的線。

  當年顏家落敗如此之慘，其實也未必沒有秦貴妃當時年輕辦事不利的原因。

  但是顏嫦並沒有因此怪過秦貴妃什麽，因為當初事發之後，護國公曾將他們叫進書房，與他們說過當時的情況。

  顏家抄家滅門，其中牽扯太過複雜，太多人推波助瀾，也說不得到底該怪誰，到底誰真的是毫不相幹。

  換句話說，無論秦貴妃有沒有辦事不利，顏家都難逃一劫。

  可秦貴妃對顏家，對顏氏一直帶著虧欠和內疚，久久不能忘懷。

  後來，章婆婆帶著長子逃走、嫡長女顏氏免於斬殺……裏麵無不有秦貴妃暗中襄助。

  即使如此，每每午夜夢回，秦貴妃想起當年之事，心下仍然滿是愧疚。

  方嬤嬤作為一直跟在秦貴妃身邊的人，自然知曉當時前後種種，如今瞧見了顏嫦，當初粉糯糯的小丫頭已然眼角長出了細紋

  ，可那逢人輕柔淡笑的習慣卻是絲毫沒變。

  近了，方嬤嬤再也忍不住，淚珠滾滾落，朝著顏嫦便跪了下去，“陽華郡主……”

  顏嫦聽到這個稱呼，原本還算平靜的心驟生波瀾，登時便哽咽泣不成聲。

  魏老太太瞧見了這一幕，直接便傻眼了。

  穗棠是清王的人，也是女衛裏出來的，知曉顏氏的身份，如今瞧見了這一幕，愣了一下便反應了過來，連忙上前攙了顏氏，“太太莫哭，這天寒地凍的，有什麽事咱們進去再說吧。”

  顏嫦聽了穗棠的話，堪堪止住了淚，這才瞧清了方嬤嬤還跪著，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方嬤嬤這是做什麽，快起來，這麽多年了，若不是方嬤嬤今日喚我‘陽華’，我早就忘了這兩個字了。”

  護國公顏家自三代上起便功勳赫赫，顏嫦作為這一代護國大將軍嫡長女，周歲時便被特封為陽華郡主。

  一向隻有親王的嫡女才可被封作郡主，甚至旁係不得重用的親王或是皇子親王的庶女，都是被封作郡君的。

  而顏嫦這位護國大將軍之女，竟被封作郡主，可見顏氏從前地位之重，足以與秦，家抗衡，也難怪秦家當初定要讓顏家滿門抄斬，萬劫不複。

  方嬤嬤搖搖頭，“在老奴眼裏，郡主永遠是郡主，郡主放心，如今我們娘娘的七殿下有本事了，定能還郡主一家一個公道，沉冤昭雪。”

  “好、好……”顏嫦其實是不敢想的，當年顏家被抄家，是她親眼目睹的，即使時至今日，偶爾噩夢，她仍會想起當年的場景。

  細處已經記不清晰了，隻有那深入骨子裏的恐懼，愈發深濃。

  方嬤嬤瞧著顏嫦眼中黯然，心裏不免淒苦，想到從前顏嫦天真爛漫的性子，這樣的性子，如何能在那吃人的娼妓館裏活下去？何況曾經護國大將軍的嫡女，一朝為妓，隻怕比殺了她還難受吧？

  “郡主這些年……受委屈了。”方嬤嬤心疼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