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貴妃這話可半點麵子沒給安景帝留，饒是安景帝臉皮再厚，也被秦貴妃的話堵得訕訕，尤其還是當著兒子的麵，越發讓安景帝覺得臉皮有幾分火辣辣的感覺。

  要知道，這些年臉皮被鍛煉得越來越厚的安景帝，可已經許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

  清王聽著安景帝被自家母妃對的半天沒個動靜，抬頭頗有欣賞意味地掃了一眼安景帝的臉色，果然足夠難看。

  清王無聲笑了笑，越發覺得嘴裏的麵好吃了。

  秦貴妃也懶得理安景帝，見兒子碗裏的麵吃完了，卻還一副未吃飽的模樣，忙吩咐了貼身宮女，“霧兒，去小廚房再端一碗麵來。”

  “是。”

  霧兒也看都沒看安景帝一眼，應下之後，徑直繞過了安景帝，去了小廚房。

  安景帝見著母子倆沒有一個搭理自己的，頗為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過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無論是秦貴妃還是謹行，對於他們的脾氣，他還是了解一些的。

  不過安景帝既然都過來了，那便做好準備麵對這種局麵。

  何況臉皮厚如安景帝，這種場麵，他還能做到麵不改色的。

  這不，摸完鼻子，趁著霧兒還沒走出內室，安景帝立馬厚著臉皮，一本正經地坐到了秦貴妃的身邊，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端著君主的架子，威嚴沉聲地吩咐，“朕也餓了，多拿一碗麵過來。”

  霧兒頓住了步子，回身朝安景帝福身，“回陛下，我家娘娘吩咐了，沒有。”

  說完“沒有”兩個字，霧兒也畢恭畢敬地給安景帝福了身，說完就走了。

  這若是換個帝王，隨便哪朝哪代當皇帝的，這會兒估計都得暴跳如雷。

  但是安景帝被這宮女這樣毫不留情地下了話，一噎之後，反倒是麵不改色地對秦貴妃道，“愛妃這是一早就吩咐了？果真知朕者，莫如愛妃也。”

  這話說得，不知道的還以為秦貴妃跟安景帝的關係有多好似的。

  但是秦貴妃對安景帝的態度如何，清王清

  楚極了。

  他看著安景帝堪稱厚顏無恥地說出這些話來，不禁挑了挑眉，倒是有些看不懂安景帝到底想做什麽了。

  而秦貴妃可太了解安景帝了，她十五歲入宮，跟這個男人周旋了一輩子，如何能不知道安景帝想做什麽？

  她冷豔秀眉輕輕揚了揚，毫不掩飾鳳眸之中對安景帝靠她如此之近的排斥厭惡，瞥了安景帝，紅唇冷勾，嘲諷道，“試探完了？”

  果然，清王抬眼看過去，順著秦貴妃的譏諷的目光，就看到安景帝正直勾勾地盯著他，而隨著秦貴妃話音落，安景帝眼裏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失落苦笑。

  清王吃上了新一碗熱乎乎的陽春麵，心裏也劃過了然——原來安景帝是想試探試探，他跟秦貴妃的母子關係，究竟親密到什麽程度——從看看他知不知道，秦貴妃在宮中與安景帝的真實關係來判斷。

  若是清王隻是剛剛與秦貴妃母子相認，聽到這話，難免要多想，是不是秦貴妃與安景帝的真實關係並非如同表麵上的那般？

  可現在，安景帝看到清王的第一反應不是愣神兒探究，而是奇怪地打量著他，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真相，一如他先前猜測的那般，當初的斷情送走，不是真的不喜，而是一種保護，更是一種距離無法隔斷的舐犢之情。

  而從這對母子的相處之中看得出來，這些年，秦貴妃這個當母親的可沒少關懷兒子。

  終究，隻是他把他扔了。

  安景帝苦笑，而對上清王了然過後冷笑的深眸，隻覺得裏麵的譏諷陌生顯得格外刺目。

  安景帝抿了抿唇，一向能言會道善籠絡人的人難得有些鋸了嘴，默了默，才幹巴巴地開口，“從前……是父皇冷落你了，老七可是怨父皇？”

  其實安景帝隻想多跟清王說幾句話，好歹緩和一下父子關係。

  不過這話一出口，安景帝才發覺麵對清王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對他太陌生了，一時間什麽話頭都想不起來，他腦袋也一片亂，最後兜兜轉轉，竟是讓他繞回

  了那個最敏感的話題。

  安景帝一向引以為傲的招盡天下賢士的口才，竟一絲一毫都發揮不出來，反而他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竟有這麽嘴笨的時候，說了還不如閉嘴。

  但是，問都問了，安景帝竟隱隱期待起了清王的答案，目光一錯不錯地緊緊盯著清王。

  這話，無異於也是刺激起了他渾身的淩厲鋒芒，好不容易斂了氣勢的清王，此刻又是一副冷漠狷狂的模樣，冷冷地與安景帝對視著，墨眸深邃，陰雲翻滾，氣勢淩冽。

  秦貴妃看到這樣鋒芒畢露的兒子，皺了皺眉，眼裏帶了心疼，卻到底沒說什麽，隻幽幽地歎了口氣。

  安景帝一直知道謹行的氣場強大，不過從見到他直到剛剛，形勢緊迫，都讓他沒有時間細細感受。

  而如今，暫時的安全讓安景帝有了精力感受到清王直撲而來的淩厲氣勢，他才愈發地心驚，驚訝於清王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氣勢。

  沙場磨礪出來的鐵血狷狂，獨自撐起偌大一個清州的沉穩底氣，以及被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怨惱迸發的淩冽冰冷，各種氣勢混雜，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徹骨震懾。

  就在安景帝暗自心驚之時，清王忽然笑了。

  嗤笑一聲，桀驁而諷刺。

  安景帝回了神兒，看向清王，就見他薄唇噙了一絲冷笑，淡淡而言，“兒臣謝主隆恩。”

  安景帝聽著清王的回答一怔。

  旋即，他明白過來清王此話何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恩，主恩，卻半個“父”字都沒有提及。

  什麽意思呢？

  安景帝作為帝王，做什麽樣的決定他無權幹涉，隻能接受。

  而同樣，清王根本不認安景帝這個父皇。

  這個認知讓安景帝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沒有發火，卻有著深深地無力。

  若是清王像是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那般，對他大吼大叫，對他抱怨埋怨，甚至惡語相向，安景帝或許會生氣，但心裏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