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的冷靜，讓安景帝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安景帝這一生，雖然一直有秦家在上麵壓著，但是他總有辦法應對反擊，這樣不知該做什麽的無力感是他頭一次體會到。

  安景帝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接清王這話。

  秦貴妃聽著，也半垂下了鳳眸，袖子中的手卻緊緊攥著手裏的帕子，忍著鼻酸心疼。

  如何能不心疼呢？

  聽著清王淡淡地說出這句話，她隻想到，兒子到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都經曆了多少她想象不到的，才能如此冷淡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秦貴妃心疼了，於是看安景帝就越發地不順眼了。

  秦貴妃起了身，冷冷地看著安景帝，逐客，“皇上這時候不應該悲春傷秋嗎？臣妾可聽說，如今外頭把皇上逼到這來的，可不是秦家的人，是您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兒子的人。”

  安景帝被秦貴妃戳了痛處，臉色也愈發地青白難看，不過他不是個輕易遷怒的人，何況安景帝很睿智，更十分清醒，他能感覺到秦貴妃情緒的變化，更能輕易猜到秦貴妃忽然來戳他痛處是為了什麽。

  這事，怎麽論都是安景帝理虧。

  他抿了抿嘴，沒有發火，但更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

  長子的所作所為，安景帝如何能不生氣傷心？他或許本能想逃避，不願意去反複想，或許隻是還沒緩過勁兒來，又或許被外頭如今的形勢分散了注意，而更可能是被清王這個被他疏忽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引去了注意。

  無論是什麽，安景帝都清楚的知道，現在根本不是為那個逆子傷心的時候。

  日後他有的是時間去為那孽障生氣發火，但是過了今夜，隻怕他就要永遠失去一個兒子了。

  一個他從來不記得還有的兒子。

  現在，安景帝後悔了。

  安景帝就這麽看著清王，旁邊秦貴妃一向不饒人的嘴今日更毒了，句句都戳他心窩子。

  但

  是安景帝臉色難看歸難看，卻一點發火的意思都沒有，更是坐得穩當，也沒有離去的意思。

  這一幕，看得竟是有種別樣的和諧，安景帝若是再佝僂一點，秦貴妃冷豔高貴的氣勢稍稍沒那麽明麗，粗獷一點，可真像是農家怕管家婆的窩囊男人，正窩囊地窩在炕上，任旁邊的厲害老婆揪著耳朵罵。

  起碼果兒快步走進來時，瞧見這樣詭異而莫名和諧的一幕，著實怔了一下。

  不過也緊緊一瞬，她就反應了過來，快步走到了幾人麵前，垂首福身，“陛下，娘娘，七殿下，咱們院子外頭又來了一位五殿下，奴婢去瞧了，一時分辨不出到底哪位才是真正的五殿下，守門的婆子不知該不該放人，如今那人還在門外……”

  “又來了位五殿下？”秦貴妃皺了皺眉，口幹舌燥地也罵累了，端了茶悠悠抿了一口，冷豔慵懶地挑了眉，卻是不語，而是看向了清王。

  兒子長大了，這種事，自然是兒子做主，她省得操心。

  她可不想某個孤家寡人，一把年紀了，還得事事親力親為，說得好聽稱上一句老驥伏櫪，其實在她看來就是當牛做馬的勞碌命，誰讓他是孤家寡人，連個分憂防老的貼心兒子都沒有。

  安景帝也是一愣，不過他倒是忽然想到了，今夜讓他大開眼界的南環質子顧笙辭，一瞬間有了猜測，“可是帶著人皮麵具的？”

  他至今都還震驚著，短短一刻鍾的功夫，顧笙辭就能把一個人弄得跟他有七八分相像。

  所以安景帝第一個念頭，就是清王既然能讓一個人扮成他的模樣，自然也可能讓一個人扮成秦王的模樣，所以來人應當是清王的人。

  他詢問地看向了清王。

  清王深眸眯了眯，冷冷一笑，“嗬，本王倒是把他給忘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卻讓安景帝知道，事情恐怕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可沒錯過清王眼底的殺氣。

  不過，不等他開口問，秦王在這時闖了進來。

  一進門，秦王都顧不得跟安景帝和秦貴妃見禮，就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清王的身邊，“謹行！他來了！”

  若說清王的話讓安景帝不明所以，那秦王的反應就更讓安景帝覺得古怪，“徹兒？你知道此人的存在？一個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安景帝看著麵前的秦王，他很確定，麵前的這個就是他親自養了三十多年，親手給養廢了的兒子。

  忽然，安景帝目光一閃，看向了秦貴妃，身上被他斂起的帝王氣勢迸發而出，嚴肅威重，“秦貴妃，莫不是你當年誕下的，其實是雙胎？”

  清王的事，安景帝自知有愧，對清王、對秦貴妃都格外縱容，但是涉及到龍嗣之事，絕非兒戲，安景帝是表明態度，更代表著霍氏皇族的，不容許他不威嚴起來。

  而秦貴妃被安景帝這樣一提醒，也忽然想起了什麽，應當是塵封了許久的記憶，帶著幾分恍惚，可她在陷入回憶的同時，臉色也逐漸難看，而後竟趨於慘白，甚至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

  霧兒見此，立馬上前扶住了秦貴妃。

  清王見秦貴妃如此反應，很是詫異，他原以為秦貴妃知道的。

  而他是在眾人都默認秦王已死的時候知道的這個消息，為了防止秦貴妃傷心，便幹脆隱瞞了兩個秦王的所有消息。

  隻是沒想到，秦貴妃竟不知道？

  或者說之前她隻是有個猜測，今日才真正地確定？

  秦王在安景帝龍威深重的目光中，將他知道的一並道出，“當年母妃生的是雙生子，可當時父皇您不在京城，母妃宮裏內外被秦家人把持著，秦家外祖做主隻報了一個，而兒臣的同胞弟弟，卻被秦家外祖藏在了秦家裏養著。”

  秦貴妃生產的時候，安景帝正帶著皇後和眾宗室往皇寺為百姓祈福，來回共五日，而懷孕剛剛九個月的秦貴妃，就在安景帝走的第二天忽然早產了。

  等安景帝回來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