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有九星和躺在床上的唐笑，他走到床邊，從懷裏掏出一隻鐲子，一隻冰藍色，曾經在沈鸞手裏化為碎末的鐲子。

  將鐲子套在唐笑的手腕上，那鐲子仿佛亮了一瞬，又仿佛沒有。

  一盞茶後，昏迷數日的唐笑眼睛動了動，緩緩睜開，裏麵籠著一層迷霧，慢慢地散去。

  唐笑腦子暈乎乎，一時間無法判斷自己身在何處。

  等她看清了頭頂的床幔，才輕輕眨了眨眼睛，想撐著身子坐起來。

  自己還沒掛呢？

  “可要喝水？”

  唐笑隻覺得那聲音仿若一陣清風，將她靈台上的迷霧拂去，她迅速扭頭，看到一張溫良無害的娃娃臉。

  一杯溫水遞到她手裏，“慢慢喝，不燙的。”

  溫熱的液體潤澤了唐笑的喉嚨，她乖乖地喝了幾小口，忽然抬起頭來，聲音還有些嘶啞，“你是九星？”

  “姑娘認識我？我可真是榮幸。”

  真的是？

  唐笑激動起來，她就猜是！聲音比她想象中的更好聽！

  重點是，九星可不是凡人，自己能醒是他出手相救的？

  把水杯放放好，唐笑看九星的目光簡直充滿了星星，“久仰久仰，多謝先生救我，我早就想見你一麵，沒想到今日就如願了……”

  九星也不打斷她，含笑聽她說完，才溫和道，“你怎知是我救了你？”

  唐笑揮了揮手臂，“我覺得我渾身充滿了力量，我這是好了吧？”

  “說起來，應該算是回光返照。”

  唐笑：“……？啥？”

  九星伸手在她手腕上點了一下，唐笑這才看到自己手上多出來的東西，那隻鐲子好像一汪藍色的清泉環繞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這東西……是我想的那個？”

  “是你想的那個。”

  “可那不是碎了嗎，碎得渣渣都不剩？”

  “這是另外一隻，它們本就是一對。”

  唐笑好奇地將鐲子舉到眼前，全無雜質的冰藍色晶體，看久了魂都能被吸進去。

  九星給她解答，“是它讓你回光返照一會兒，如今還剩……一刻鍾，之後你便會生氣散盡，離開人世。”

  多嚇人的事情，難為九星不慍不火地說出來，竟也沒讓唐笑覺得有多可怕。

  她隻是默默放下手腕，“我隻剩一刻鍾了？那我是不是應該見一見我想見的人，跟他們話別一下？我想交代的還挺多，萬一說不完怎麽辦？萬一我想見的人趕不過來怎麽辦，會很遺憾的。”

  九星忍不住笑起來，“不妨事，這一刻鍾你興許還來不及做這些。”

  唐笑眨了眨眼睛，九星便將與沈文韶說過的話又與她說了一遍，“你若選回去原來的地方，隻需等一刻鍾，若是想留在這裏，就將這隻鐲子取下來罷。”

  唐笑聽完愣愣地看他，心想九星果然不是凡人，“這麽糾結的問題我就隻有一刻鍾？會不會太草率了？”

  九星笑眯眯地提醒她，“已經不足一刻鍾了。”

  “……”

  唐笑蒼了個天，她此前一直覺得自己遲早是要離開的，能來這裏感受一下已經是運氣絕好了，但她潛意識是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的。

  但是呢，如今的她也早已經無法將身邊人隻當做是紙片人來看待，她越來越沉浸其中，有時候午夜夢回，她甚至覺得自己原來的世界是不是自己的上輩子，她不過是多了一輩子的記憶。

  那道界線越來越模糊，唐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想著回去的事。

  可是要永遠留在這裏……

  九星不做聲地看唐笑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也知道這會兒不易打擾她，他就想著再去給她倒一杯水。

  “此事，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九星轉過身，“為什麽這麽問？”

  唐笑換了個問題，“沈文韶在哪？”

  “屋外。”

  唐笑於是不需要他再回答了。

  自己無端昏迷，看樣子昏迷的時間還挺長，分分鍾要掛的樣子，沈文韶怎麽會不出現？

  “我之前昏著，直接套上鐲子再拿掉，是不是效果也是一樣？”

  “是。”

  “是這事兒隻能我自己做決定嗎？”

  “並非如此。”

  唐笑擱在錦被上的手蜷起來，柔滑的被麵被她攥皺了，小心噗通噗通地跳著，可歡快了。

  “沈大人說，他並無資格替你做決定。”

  “所以他這會兒人在外麵是……”

  “他不想影響你的判斷。”

  唐笑知道不合時宜，當她忍不住想翹嘴角，然後發現，這鐲子一戴，嘿，自己心裏都甜出蜜了也不會再感到疼痛，就很爽。

  九星無奈地提醒她，“時間不多了。”

  “對對，那勞煩先生幫我請沈文韶進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他。”

  九星起身出去，沈文韶就站在廊下，清瘦的脊背對著門，垂著的手握成拳狀，渾身撒發著緊張和抗拒。

  “沈大人，唐姑娘想見見你。”

  沈文韶拳頭一緊，又驟然放鬆，喉間滾動兩下，轉身往裏走。

  再見到唐笑黑亮的眼睛，沈文韶有種恍然感，他並未走到床邊，離了幾步遠的距離停下，靜靜地等她說話。

  “走近點，我夠不到。”

  唐笑聲音輕軟，還帶著隱隱的嘶啞，沈文韶僵硬地又往前去，離近了被唐笑拉住袖子，直接在床邊坐下。

  “咱們抓緊時間，馬上我可能就要生氣全無一命嗚呼了。”

  沈文韶眼中生出無盡的暗沉，卻被他竭力抑製住，“你打算，回去了。”

  “我才病了幾天，你怎麽憔悴成這樣？沒人盯著你你就不打算把自己活長命一點是不是？”

  唐笑有點嫌棄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皮膚黯淡無光，嘴唇幹燥起皮，好好的盛世美顏都給禍禍完了。

  她見沈文韶不說話，掏阿掏掏出一枚戒子，自己艱難地跪坐在床上，與沈文韶目光平齊。

  “事情是這樣的，我垂涎你的美色，機緣巧合來到這裏，我這人長得還挺好看，脾氣也好，會做飯會賺錢，入股不虧，家世簡單，雖然暫時還沒攢下夠養一個首輔的家底，不過憑我的聰明才智，遲早的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