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先生也不是生來就教書的，年輕的時候，為了科考折騰了大半輩子，到末了居然清醒了過來，渾渾噩噩半生無為，口中喊著百無一用是書生，轉身就到處走走玩玩，沒錢了就給人寫點大字，作副春聯什麽的。

  在李航看來，這樣一個男人不是個成功的男人，帶著老婆四海為家，但卻是個灑脫的男人，奮鬥了一輩子的名利都放下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到老的時候路過了汝陰，頓時就停下腳步了。

  論起繁華，汝陰連長安的一半都比不上，論起人文底蘊，各朝各代的古都，汝陰算個球啊，更別說景色奇崛的蜀中，性格火爆湘南，溫潤如水的江浙，汝陰太沒有特色了。

  但偏偏，就是這個鬼地方，人活得像個人。

  從上到下，無論是富豪還是街邊乞討的乞兒，每個人都是帶著笑臉的，都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所以教書先生停了下來，在聽到做出了這一切的小郡守，因為汝陰的一場大災，居然變了個人似的，教書先生整個人都氣得不行。

  街上的人不再笑了，就連隔壁王大媽賣雞的聲音都有氣無力，麻木的神情重新浮現在了眾人的臉上，教書先生對李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惱。

  李航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居然不知道珍惜，這讓他很是生氣。

  所以當鄉親們說起要去討個公道的時候，教書先生是第一個響應的，加上他那些學生的家長，亦或是一些比他還高的學生響應，他們興致伯伯的離開了汝陰城，攔在了李航回城的路上！

  當李航的解釋一說，教書先生就知道自己錯了，難怪自己蹉跎了大半輩子，連一個舉人都沒有考上，卻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想到這個，教書先生的臉色都有些黑，歉意在他心裏如貓抓一般撓著。

  “我得做些什麽。”教書先生這樣想著，開始給大家講解起李航的所作所為及其目的。

  學生們聰慧的懂了，愚蠢的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了一點，李航做得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哪怕是貪汙了！

  一開始他隻是自娛自樂的教教那些學生，但是慢慢的，不少學生的家長過來請教了，教書先生便再說了一次，說得多了，十裏八裏的，但凡是還有不懂的，都會過來問問，如此一來反倒成了一道景觀。

  再然後，過往的商人們也來了，一個個的好奇的打聽著其中的道道，教書先生就說得更多了，仿佛如此一來，他的那顆心就能輕鬆一些。

  這日清晨，收拾好了衣衫的他準備去學堂教書，卻被人敲響了房門。

  又是有人想要聽聽解釋的？他媳婦趕緊開門，這些日子因為她的怠慢，教書先生都罵了她好幾次了。

  門開了，外麵卻是一個麵如白玉的公子哥。

  “敢問先生名諱？”婦人不認識李航，隻好打聽一番，好回去告訴相公。

  “李航李子美。”李航的態度足夠低了。

  婦人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關上門傻乎乎的進了房間，“教書的，外麵有人找你，叫什麽李航李子美的，你認識麽？”

  教書先生正在收拾書籍的手頓時就抖了一下，旋即哆嗦了起來，快步跑了過去，“小郡守來了？”

  婦人恍然大悟，李航李子美，不就是小郡守麽？

  門開了，教書先生恭敬的請李航進來。

  李航倒是有些惶恐，說到底，哪怕兩輩子的年歲加起來，對方也足夠作自己爺爺了。

  “先生不必如此，叫我子美即可。”李航的姿態擺得很低。

  兩人這才進來，婦人奉茶，隨後偷偷模模的躲在了門口。

  李航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聽說先生最近在替小子解釋，小子愧對了。”

  “大人何必如此呢？”教書先生連連擺手，“倒是老朽對當日對大人的無禮還是覺得無地自容啊！”

  “切莫喊大人，今日出來，我就是一年輕後生崽，先生叫我子美便是！”

  李航可擔不起一個老頭叫自己大人啊！

  教書先生笑得很是開心，“那老朽托大了，叫你一聲子美。”

  “子美有所不知啊，老朽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前些日子的莽撞而感到羞愧，總想補救一點什麽。”

  說了這些，教書先生上下看起了李航，笑吟吟道，“麵如冠玉，清秀儒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我總算是明白這些年碌碌無為的原因了，子美才貌盡佳，多智近妖，你們這樣的人在朝堂上，我大唐才有希望啊！”

  李航有些愕然，那些描寫，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好象是三國演義描寫諸葛亮的，要是多一些羽扇和綸巾來，對方怕是直接將他比作諸葛亮了。

  對此，李航微微有些臉紅，開口道，“先生若是碌碌無為，天下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羞愧致死了，教人讀書識字，替幼童啟蒙，睜眼看世界，先生所作所為，已經很偉大了。”

  花花轎子人抬人，好話誰不會說啊？

  教書先生苦笑兩聲，這才詢問李航的來意，“子美日理萬機，今日怎麽有功夫來我這個地方？”

  “子美有一事相求，還請先生答應。”李航也收起了笑臉，正色道。

  “老朽庸碌無為，還有什麽事情是可以幫到子美的？子美但管直言便是。”

  李航微微歎了口氣，接下來才是重點，也是大頭，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開口。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百姓怕官這是常事，隻要不餓死，不被欺壓，他們很難會主動找官員的麻煩，所以……先生就不覺得奇怪麽？為什麽那麽多的百姓，居然敢去攔我的路，照理來說，就是我爹汝陰郡守回來了，他們說話都不敢大聲一些，為什麽我一個尚書令差點就死在了半路上了呢？”

  李航問的話有些狂妄，但是李航有這個資本，關鍵是，李航說的就是事實。

  實際上，別說民怕官，受到了欺壓了才敢反抗，但整個大唐，不光是大唐，曆朝曆代，地方上父母官的好壞，百姓都隻敢祈禱上蒼罷了，逆來順受是他們的代名詞，畢竟，陳勝吳廣終究是難得的。

  李航這麽一說，教書先生便皺起了眉頭開始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