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手機，看到是父親的時候，心頭便猛地一緊。隱約感覺今晚怕是見不到徐靜了。

  “喂，爸。”我接起電話。

  “你明天回黃沙村嗎？”父親問。

  “嗯，明天就回去……怎麽了？”我問。他晚上一般不給我打電話，但是，一旦打電話必然是有事情。

  “那算了，你忙吧。”父親說著便掛斷了電話。

  這電話打的……

  我不放心地打回去，電話響了一陣之後，竟然是馮曉麗接的？

  “喂？”她問。

  “咱爸呢？”

  “咱爸進了CT室。”

  “什麽情況？”我問。

  “今天摔的那一跤，怕是傷著骨頭了。我今晚上過來看他的時候，他難受的厲害，就帶著他來醫院做個檢查。咱爸想著你明天還要去駐村，就不讓你來了。”她說。

  若是換了以前，父親絕對會給我打電話讓我帶著他去醫院。但是，駐村之後，他竟然變了如此之多。在感受到他對我‘第一書記’工作重視的同時，也感受到他似是有另外一種心情潛含著沒有表達出來。

  “哪個醫院？我過去……”

  ……

  來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住下院了。

  病房是單間。

  我剛進了病房，馮曉麗就拎著熱水來到了房間。

  我倆四目相對時，她片刻恍惚之後，便去忙活著倒水、洗毛巾。那是她難得一見的照顧人模樣。

  “你怎麽也過來了。趕緊回去吧。”父親躺在床上，左胳膊肘已經打上了石膏。

  “嚴重嗎？”我問。

  “骨裂，老了，骨質疏鬆了。”父親說。

  “別這麽說，您身體好著呢……”馮曉麗拿過毛巾給父親擦拭著另一隻手說：“我剛才問過醫生了，他說你這是在摔倒的時候，左胳膊受力太大導致的骨裂。養上一段時間就好了。”

  “嗬嗬……”父親輕笑一聲，轉頭看著我說：“行了，又不是什麽厲害的病，我今晚想回家睡的，你們還不讓。”

  “住一晚觀察觀察，別再有別的地方疼。”馮曉麗說。

  我坐在旁邊的床上，看到馮曉麗在忙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總覺得所有的一切並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那般順利。不管是工作，還是婚姻。

  “今天考慮的怎麽樣了？”父親忽然轉過頭看著我問。

  “……”我愣怔片刻，說：“想得差不多了。黃沙村那邊先搞黨建，然後是產業、再搞未來的持續性的東西。”

  馮曉麗聽後，微微一怔，而後又繼續洗毛巾，沒有說話。

  父親聽後，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天花板，不言語了。

  “一定要讓那些黨員們行動起來。”父親忽然說。

  “嗯……”我應聲。可是，想到那幫人死氣沉沉的模樣，心裏並不知道該如何做。

  “真正的黨建，是要建立在黨員們的精神世界上啊……”父親說。

  我聽後，微微有些感悟，卻也不知道感悟了什麽。

  父親繼續道：“意識引領行動，要想讓他們真正的行動起來，必須在精神層麵上有所改變。這方麵，你要認真地思考思考。”

  “嗯。”我應聲。

  “你回去吧。今晚我陪在這裏。”馮曉麗說。

  “你們都回去吧……我困了。”父親說。

  “我陪著吧。”我說。

  “你們都走。”父親冷瞪我一眼說：“我還沒病到需要你們照顧的程度。明兒曉麗過來接我出院，這裏我住不習慣。都回去吧。”

  父親的強勢一直如此。

  夜裏九點半。

  我跟馮曉麗一同走出了醫院大廳。

  門口的台階上，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一同看著城市的霓虹在眼前閃爍著。

  “今天開會的時候，碰到你們局長了。”她忽然開口說。

  我聽後，便徑直走下樓梯。

  我不想聽她跟我聊工作，尤其，不想她在我麵前顯擺她那些政治關係。

  她緊跟上我，邊走邊說：“青龍鎮走了一個掛職的副書記。”

  那個小劉？

  “現在空出一個位置，你們局上說給你補上了，明天可能給你打電話。”她說。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一臉平靜地看著她說：“我希望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過多地幹涉。”

  “我希望你進步……”她說。

  “你想多了。”我說著，當即轉身。

  哼……進步？

  我從來沒有停止過進步，人活著都會進步。我需要她來告訴我怎麽進步？

  “侯亮！”她站到我車前，擋住我上車，說：“我知道你肯定是接受過一些不良的信息，這個社會有正麵的聲音，就會有反麵的聲音，這是非常正常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夠認真接受你現在的工作。”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那麽做的。”我說著，輕輕推開她，打開駕駛座車門。

  她把住車門，一臉焦急地說：“那個女人你不能再聯係。”

  “……”我坐上車後，沒有應聲，也沒有動。

  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不跟徐靜聯係。曾經我已經丟了她一次，我不想再丟第二次。而且，在徐靜身邊時我能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而在馮曉麗身邊，我能感受到的隻有壓抑。

  “馮曉麗……”我轉頭看著她，很冷漠地看著她：“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希望你能早點跟我爸說一下離婚的事情。”

  “我可以去見那個女人，我可以。”她說。

  “跟那個女人無關。”我說：“我是離婚之後，才見到徐靜的，之前我們沒有一絲聯係。而且，我跟徐靜現在的關係，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複雜。”

  “好……”她忽然止住這個話題，轉移說：“咱倆聊聊工作，五分鍾。”

  她像是別有用心一般地看著我，仿佛“工作”是她可以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講真的，我還是挺想她告訴我一些鄉鎮工作經驗的。雖然我嘴上不會主動要求，但是，想到黃沙村那些窮農民，我內心之中還是希望她能給我提供一些寶典秘籍之類的。

  但是，我們離婚了……

  使勁地將門閉上之後，一腳油門便竄了出去。

  後視鏡裏，馮曉麗站在停車場上的身影很孤單，但是，沒辦法。我就是一個不喜歡將事情複雜化的人。如今的事情這麽複雜，想要快刀斬亂麻，就得狠一點。

  “叮”的一聲，微信來了條訊息。

  打開一看，竟是加好友的訊息。

  點開對方信息，那張漂亮的女人圖片，一看便知是徐靜。

  將車開到路邊停下之後，加上了她好友。

  我沒有跟她說話，而是，直接打開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很“瀟灑”，但是，隻是半年可見。

  半年的時間裏，她從南方搬回了北方。在殘留的那些南方圖片裏，我看到她笑顏如花。可是，所有的照片、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場景裏，隻有她一個人。

  我太了解她了，我能感受到，那些繁華背後，獨屬於她一個人的落寞。

  “嗡”的一聲，我知道她給我發來了信息。

  她說：“今晚我有些激動了，對不起。可能是我太過敏感了，我不該對你步步緊逼，對不起。明天你又要下鄉了，好好工作，等你下次回來我們再約。今晚對不起了。”

  看到她的信息，我的心情忽然就覺得通透了很多很多。

  回信息說：“我是認真的，我們試著交往吧。”

  “我也很想，但是她不是不同意嗎？所以，我們三人見一麵吧。時間地點你來定。”徐靜說。

  “好……等我下次回來，我們三人見麵聊聊，她也想見見你。”我說。

  “嗯，好，早點休息，晚安。”徐靜說。

  “晚安。”我回複。

  將手機鎖屏，掏出煙點上。

  車窗外車水馬龍，頭頂高樓燈火盞盞明，夜裏的一場雨忽然襲來，擋風玻璃上的雨水混合了塵埃，印出一個又一個的髒點。

  扔掉煙蒂，關上車窗，玻璃水噴灑之後，所有的事物再一次清晰起來。

  因為徐靜，我隱約對生活有了另一種，別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