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4374
  當年的舒鈴,仗著公主的喜愛忘了身份,最後被棄之如敝屣,到死了連個墳都不剩。

  這話說的倒是。平喜也明白他們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認清自己,萬不可把主子偶爾的一句好話當做了尚方寶劍。沒有自知的奴才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他原本是篤定西寧郡主沒有那個意思的,可他到底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難道真是如此不成?

  確實有些冷心的主子,疼愛的時候跟疼眼珠子似的,轉頭玩膩了就連把人賣去樓裏都不可惜。

  “西寧娘娘不至於是這樣的人。”他猶豫著安慰,“要不您寫個箋子或是拿些信物,兒子帶給她,看看她是個什麽反應?”

  聽了這話,慕良眼中露出了些神采,他猛地扒住了床沿探出身去,一把抓住平喜的手吩咐,“把之前打的玉佩送過去,快去!”那隻手用力非常,讓平喜感覺生疼。

  早在蘭沁禾告訴他要送聘禮過來時,慕良便也著手準備了。

  “是。”平喜不敢耽擱,連忙轉身出去。

  慕良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著了,才恍惚地摸著手上的紅玉扳指。

  那是昨日蘭沁禾親自給他戴上的。這會兒他捏著扳指就像捏著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算是唯一的可憐的安慰了。

  ……

  饗靈樓

  蘭沁禾一邊和妹妹吃飯,一邊忍不住去想慕良。她方才已經打發了銀耳去千歲府拿錢,等人一到應該就不會誤會了。

  藏珍閣的錢最後還是蘭沁酥結的,她這會兒抱怨道,“蓮兒是做什麽的,怎麽主子出門連錢袋都會忘記放,姐姐真是把她慣壞了。”

  蘭沁禾哪裏敢說自己是從別處穿了衣服過來的,隻能笑笑,“今天不是她服侍,是我自己不小心漏了。”

  “姐姐就是袒護她。”蘭沁酥拉了拉蘭沁禾的袖子,指向了桌子中央的八寶雞,“要吃那個。”

  蘭沁禾幫她夾了過來,還沒放進碗裏蘭沁酥就偏著頭咬了下去。

  她歪斜著頭,貝齒咬住了筷子不放,朱色的唇瓣在幹燥的冬季也水潤飽滿,那雙狐狸眼巧笑著,充斥著小女兒家的嬌氣。

  她故意任性,知道姐姐是縱著自己的。

  蘭沁酥永遠是光芒萬丈,她是被寵著長大的孩子,最艱苦的歲月裏也有哥哥姐姐省錢給她買糖,這樣長大的孩子無疑是驕傲而耀眼的。

  “多大的人了。”蘭沁禾確實不會像萬清一樣指責她的不規矩,隻是笑道,“你同你的侍君們吃飯也是這般?”

  “那是自然,他們不伺候我用膳,難不成還要我給他們布菜?”蘭沁酥理所當然道。

  這話確實有理,蘭沁禾有點想嚐嚐慕良喂她的飯菜了。

  “還有幾日就放假了,年三十宮中有除夕宴,要見老太後、皇後和老太妃們,初一又要回祖母那裏,”蘭沁禾又夾了一筷子喂了妹妹,“你這幾日乖些,免得長輩們見了又要挑你的不是。”

  蘭沁酥舀了甜羹,不以為意道,“隨他們說去,能奈我何?我最不屑那些自個兒不做事、淨撿著旁人指指點點的人了,才不會理會他們。”

  “倒是姐姐。”她擔憂地撫上蘭沁禾的胳膊,“過年去見祖母,她又要為難你了。”

  蘭國騎的母親、蘭家的老太太一直住在女兒家,以前是因為將軍府潦倒,後來是因為萬清做大,她不願意和閣老兒媳一塊兒,於是一直在蘭沁禾的姑姑家住著。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家門遭了變故,她不得已選擇了嫁人,放棄了仕途,老了後悔莫及,就督促著家中的小輩用心讀書、考取功名。

  尤其是女兒家,她感同身受,最不能忍受自家的姑娘不求上進。

  蘭沁禾就是那個不求上進的姑娘。

  在蘭老太太眼中,蘭沁禾就是個玩物喪誌的紈絝,明明小時候學得那樣好,長大了就被紙醉金迷糊了眼、軟了筋骨,連皇帝太後求她去做官都不願意,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

  蘭國騎和萬清自然多次同老太太談過蘭家的處境,但局外哪知局中情。

  在外人看來,蘭國騎是救了西朝的大英雄,萬清更是受重用的宰輔,皇帝和太後對蘭家的賞賜那麽多,還親自請了好幾回蘭沁禾,怎麽會提防蘭家呢?

  若是提防蘭家,為什麽還要用萬清?為什麽這些年四處征戰的武將都是蘭國騎調.教出來的將官?

  什麽明哲保身、什麽低調蟄伏,都是這對夫妻溺愛女兒編出來的謊話。

  蘭沁禾想起往年的種種,也不免頭疼。

  “到時候再看吧。”親祖母、蘭家的老祖宗,她除了敬著順著也沒有別的方法。

  ……

  陪妹妹吃完了飯,又順道看了會兒年貨,回去的時候錢袋已經從慕良那取了回來,一道來的還有塊玉佩。

  上好的和田暖玉,觸手溫涼。

  蘭沁禾握在手裏翻看了片刻,倏地一笑,明白了慕良的小心思。

  她將納蘭玨給自己雕的小木鳳從原先的玉佩下麵取下來,掛到了慕良送來的這塊上,接著交給了蓮兒保管,“好生收起來,這是貴重的東西。”

  “噯。”蓮兒接了過來,隨後道,“主子,這兩日過年要置辦的東西都辦好了,奴婢拿單子給您瞧瞧吧。”

  禮單放在桌子上,她手上還在處理玉佩,沒來得及拿起來,忽地有旁邊的丫鬟上前,將單子遞給了蘭沁禾。

  這本不是什麽大事,順手遞個東西而已,蘭沁禾也順手接了,她打開看了兩眼,照例問一句,“給士冼他們的紅包送去了麽。”

  這個他們指的是這些年從蘭沁禾手裏出去的學生,大多是些清貧子弟,蘭沁禾便借著老師是半父的名頭,每年置辦年貨時都送點壓歲錢去。

  “回娘娘,都已經送去了。各人十二吊錢、一石米,黃大人今年家裏添了妻兒,便又多送了兩吊錢,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吊錢,十一石白米。”

  答話的是遞清單的丫鬟。

  蘭沁禾抬眸望了她一眼,這一眼讓她翻頁的手指頓住了。

  “好標誌的丫頭,我從前怎麽沒見過你。”她問。

  蓮兒答了,“她原先在西院做灑掃,銀耳姐姐見她琉璃似的,說,那樣的粗活恐損了她的靈氣,九月的時候就調到前頭擦銀器了。現在過節,哪裏都缺人,奴婢便自作主張將她送來主子屋裏伺候。”

  她說著扶著小丫鬟的兩肩推到蘭沁禾麵前,眉眼彎彎地歡喜問,“主子您瞧,這可真是賽貂蟬的胚子?”

  小丫鬟聽了讚賞,靦腆地低下了頭。

  蘭沁禾望著麵前的兩人,笑著細看了一會兒,接著又低下了頭翻看清單,“確實是個閉月的容貌,既如此就不要讓這些俗物髒了人家,依舊送她回去同銀玉作伴吧。”

  兩人一愣,小丫頭含著淚差點要哭出來。

  她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蘭沁禾,見她絲毫沒有動容的樣子,隻得盈盈一拜,委屈道,“那……奴婢告退。”

  蓮兒愣愣地看著人走了,有些著急,“主子您平日不是最喜歡和靈巧的姑娘們一處了麽,她又沒做什麽壞事,您幹嘛趕人家走。曦月雖然年紀小,可做事麻利,心也是好的,好幾回都替我們收拾了屋子,院子裏丫鬟的衣服有一半是她洗的呢。”

  蘭沁禾聽了,嘴角的笑意愈甚,拉著蓮兒坐到自己身邊,“靈巧的姑娘郡主府有你一個就夠了,我不用別人。”

  這話聽起來很是得寵,蓮兒高興了,忍不住還是替人家說兩句話,“那您也不能把人家攆回去呀,您看她都哭了。”

  蘭沁禾將清單遞給蓮兒,“還有工夫擔心別人,先把主子的差事做了。去拿筆去,有幾處地方我說你改,一會兒再叫銀耳過來入賬,明日就去采辦。”

  “哦好,那奴婢去拿筆。”蓮兒暫且忘了替小姑娘求情的話,先緊著主子的差事辦了。

  蘭沁禾望著她的背影,暗暗地笑歎了一聲:傻丫頭。

  果真跟千金小姐似的養起來的,整日跟綾羅綢緞胭脂珠翠打交道,一點醃臢都沒見過。

  真是個玉盅蜜液泡大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開個上帝視角:還記得蓮兒的首飾丟了,被送去了蘭沁酥身邊麽。

  當然蘭沁禾還沒知道這一層。

  番外·如果錢袋掉在床上不是掉在地上

  慕良(///)害羞捂臉:變成了、變成了娘娘的私娼……

  [蘭沁酥:金錢-1000]

  第61章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好像睡得蠻早的,那晚上的就提早一個半小時,22:30更

  錢袋被拿了回來,慕良的心才安下。

  不過這以後他可再沒有機會回味情愛滋味了,年關將近,宮裏宮外二十四衙門都由他操持著,內閣六部兩京十三省漫天的折子奏疏都經由他手,慕良忙得沒有回過一日千歲府,日日都在司禮監或是皇上身邊打轉。

  與此相反,蘭沁禾倒是愈發清閑了。

  國子監放了假,她連值也不用上,納蘭玨也沒有回來,過年的時候是戒備最嚴的時候,她每天早上點幾個兵丁,跟著自己去巡邏守門,晚上回來就聽前輩們吹牛打屁,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無用的新知識。

  過不了幾日就是宮中的年宴,蘭沁禾把郡主的朝服請出來,照例進宮,陪著那幾位天下的主子喝了酒、守了年。

  先緊著皇家, 第二日晚上才回自家吃年飯,這是蘭家一直以來的慣例。

  當年蘭國騎出征,姑姑一家微妙的態度使得兩家一直不怎麽親近。萬清每日忙著朝中的大事,鮮少管什麽妯娌關係,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會偶爾聚聚。

  蘭沁酥是素來瞧不起姑姑蘭子熙的,一個目不識丁的滑頭,明明有那麽好的哥哥卻不善用,跟個市井小民似的沒眼界。

  這一次回姑姑家她也是如此,挽著蘭沁禾的手臂,目中無人的神情都懶得收拾。

  就是殷姮來看望她,她都不擺好臉色,這一家子算個什麽東西,蘭沁酥才不委屈自己。

  “呦,嫂嫂來了?”二十年過去蘭子熙也露了老態,她眼角多出了皺紋,從門裏出來扶著萬清拉她進去,又扭頭看著後麵的蘭家小輩們,熱絡道,“好些時候沒見,家裏小子姑娘們一直吵著要同你們姐妹兄弟玩,今兒老太太正睡著呢,不用去拜見了,你們先去西廂同孩子們一塊兒說笑吧。”

  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當初蘭國騎走時,蘭子熙上門要債是擺的是笑臉,斷沒有這會兒他們發達了就對長輩不屑一顧的道理。

  蘭沁禾站在大哥身後,攜著妹妹給姑姑行了禮。

  “好孩子好孩子,快去玩吧。”蘭子熙笑著同他們揮帕子,接著挽著萬清往廳裏去了。

  蘭沁酥心裏翻了個白眼,瞧見了等在門口的表兄弟們後愈發瞧不上眼。

  一個個歪瓜裂棗,身上穿的都是什麽,既是買不起金帛銀布,那就扯兩匹棉布好歹幹淨利索,像是現在這樣大紅大紫的打眼,可偏偏一眼望去就能瞧見線頭,也虧他們敢穿出來。

  他們丟得起這人,她蘭沁酥可沒臉說這是她的親戚。

  “哥哥姐姐們安。”為首的姑娘怯怯地喊了一聲。

  將軍府的爺們姑娘一過來,身上的打扮氣質就同他們不一樣,這任誰都看得出來。

  她這會兒不免有些弱氣,好像被人削去一截似的矮了很多。

  蘭沁禾也同自己這幾位表親們不熟,但不妨礙她握住人姑娘的手,笑著道,“茜妹妹好久不見了,近日身子可好?手這樣的冰,快些進屋別凍著了。”

  總歸就是這幾句客套話,翻來覆去地說。

  蘭沁酥有點不高興,姐姐竟然鬆了她的手去牽別人。

  她最煩的就是這個,自家那兩個庶的也就罷了,京裏一群表的,京外一群堂的,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叫蘭沁禾一聲姐姐,讓人又氣又不好發作。

  不能直說,可到底還是有別的方法的。

  蘭沁酥快步走上前,伸手就摸上了表妹的臉,“哎呦,誰說不是呢,妹妹這臉都凍得沒血色了,快叫丫鬟婆子給你添件衣裳。”她說著就順勢隔開了後麵的蘭沁禾,自己摟住了姑娘的肩,順勢往裏麵一推,“走,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