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3793
  她比尋常的大家閨秀多了份見過潦倒的沉穩,又比窮苦女孩多了些王侯貴族的矜傲。

  她吃過殘羹冷炙,也飲過玉液瓊漿,披過一身麻衣,也穿得了綾羅。這樣的人無疑是可怕的,她擁有著一切,也善用著一切。

  當她決定愛一個人的時候,她便能調動所有,使人覺得日轉星移,什麽都比不上她的一顰一笑。

  譬如慕良。

  歸根到底他和納蘭傑一樣,昏昏沉沉地溺在蘭沁禾的身旁,像是落進了稠蜜裏的蟲子,甜得扇不動翅膀。

  蘭沁禾另一隻手按上了慕良的玉帶,她指尖勾住了邊緣,一下又一下,露骨卻又克製地輕敲。

  “我可以……取走你的嫁妝了麽。”

  她的語氣並不是不容置疑,隻要慕良表現出為難,蘭沁禾馬上就會後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可慕良又怎麽會為難呢,他咬著舌頭,怕自己一張嘴就是難堪地呻.吟。

  隻是蘭沁禾靠近,就足以讓他發軟戰栗。

  他很快點了點頭,緊張地不知道手要放在哪裏。得到了答案的蘭沁禾眼眸一亮,她牽起慕良的手,俯身低頭吻上了那蒼白的指尖。

  這個吻細碎而纏綿,甚至比直接相濡以沫還要旖旎。

  ……

  蘭沁禾第二日從千歲府離開時,天還未亮。

  她回到府裏以後連喝兩大碗茶,胸口依舊打鼓似地砰砰亂跳。

  雖然在慕良麵前強裝了鎮定,可她心裏的慌亂不比慕良少。

  回想起昨夜的事,蘭沁禾猛地把臉撞在了桌子上。

  慕良……慕公公……

  那人還說什麽去學了舒鈴,到頭來連衣袋都抖抖索索得解不開,在床上也隻會不停地喊娘娘。

  蘭沁禾被人叫了一輩子的娘娘,她從來不知道這兩個字能被叫出那樣的韻調來。一開始還像是奶貓求食,細細的帶著甜味;到了後來累了,便像是病榻上的美人一般,沙啞中滿是勾人。

  蘭沁禾又給自己倒了一整碗茶灌下去。

  慕良那個模樣,根本沒有她害羞的餘地,她要是表現的弱氣一些,恐怕就剩兩人臉紅相對,什麽都做不下去了。

  又是一碗茶。

  害羞歸害羞,蘭沁禾已經在盤算下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了。

  食髓知味,她比以前更加惦記慕良了。

  正不停喝茶冷靜,外頭有丫鬟敲了門,“主子,三小姐來了,在外麵等著您呢。”

  蘭沁禾回神,這才發現她已經坐著思念慕良了快兩個時辰,這會兒天已大亮,今兒她約好要陪妹妹去藏珍閣買過年戴的首飾。

  她起身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去門外,蘭沁酥已經等了好些時候了,她見蘭沁禾出來,軟著身子就要姐姐抱,“我還以為姐姐為了見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呢,叫人家好等。”

  蘭沁禾接住了妹妹,她手搭在小姑娘的腰上,稍稍一碰就問,“你是不是又清減了?”

  感覺比秋獵時又瘦了一圈。

  “都是姐姐不好。”蘭沁酥膩在她肩頭,撒嬌抱怨著,“姐姐都不常回來看看酥酥,酥酥一個人吃飯怪沒意思的,這幾日就懶了。”

  旁邊的倚沐訝異抬眉,主子前兩天還想吃羊排,可又念著說自己胖了一定要控製飲食,不許院子裏任何人吃肉,免得勾得她聞著味道。

  這會兒又成懶得吃飯了?

  不過主子在外說話總是一天一個樣,對著每個人說的內容都不盡相同,她也沒資格過問就是了。

  若是往常妹妹這麽說,蘭沁禾哄兩句就過去了,可她昨晚剛剛采了花,神經還繃著,回想起來這兩個月她都隻心心念念著慕良,似乎真的把妹妹拋到腦後了。

  她於心不安,拉著妹妹的手道歉,“是我不好,馬上過年,姐姐一定多多陪你。”

  “現在就要姐姐陪。”蘭沁酥歪在蘭沁禾懷中,仿佛蘭沁禾是她的骨頭,隻要稍稍一抽她便站不住似的,吐出來的字又甜又嬌,“姐姐坐酥酥的車子。藏珍閣那邊已經備著了,一會兒買完東西酥酥還要去饗靈樓吃飯,咱們快些。”

  她說著同蘭沁禾的右手五指相扣,拉著那隻手貼上了自己側臉,親昵地蹭了蹭,“姐姐今日可隻許看著酥酥一人。”

  女子領子上粘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她鬢上綴滿珠翠,臉上一對狐狸眼上了精致的粉妝,此時滿心期翼滿眼歡喜地望著蘭沁禾,真像一隻剛下地的小狐狸,毛茸茸地追著母親的尾巴要叼。

  蘭沁禾還能說出什麽拒絕的話呢。

  雖然酥酥有些事確實讓人心憂,不過好在她們家不似別的富貴家裏,幾個姐妹兄弟天天為了一點小事勾心鬥角。整個蘭家上下和氣,妹妹又同自己一心,這便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她帶著妹妹去了藏珍閣,蘭沁禾是懶得買衣服的,衣服首飾這些都由蓮兒擬了單子置辦,辦完之後交給銀耳核賬,每個月花多少錢、買哪幾件都有定量。要是她突然另拿了錢去額外買,少不得又多出些麻煩的程序。

  前兩日蘭沁禾剛收了今年郡主的俸祿,懷裏有張一千兩的銀票,正好這次出來搗碎拿回去供過年開支。

  她等著妹妹挑完首飾,自然而然地去掏錢付賬。

  “一共是六十一兩七錢,您是老主顧,就算您六十一。”

  “好,包起來。”蘭沁禾伸手拿錢,忽地麵色一僵,又在袖中翻了一遍,那個昨日她就妥帖放好的錢袋居然哪裏也找不到了。

  蘭沁酥還在看別的耳墜,見那邊遲遲沒有動靜,奇怪地看了過來,“姐姐怎麽了?”

  蘭沁禾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倒不是覺得沒帶錢在外頭丟臉了,而是赫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千歲府,紅床暖帳。

  她莫不是把錢留在了慕良屋子裏?

  那人向來敏感多心,自己同他歡好了一晚,臨了居然留下一千兩的銀票,他見了豈不會認為……

  蘭沁禾眉梢一抽,直想掐死自己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千兩!

  郡主常來玩啊~

  第60章

  慕良難得沒有早起,今日下午才當值,有了一個上午的空。

  他躺在床上,實在不記得蘭沁禾是什麽時候走的,自己竟然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想起昨日種種,慕良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他縮在被子裏,隻留一頭散了的墨發在外頭,昨日是第一次,不知蘭沁禾是體貼還是自個兒也害羞,盡撿著手呀肩呀頭發這種無所謂的地方碰了。

  慕良隻稍稍一回想,就大氣也不敢出,躲在被子裏屏氣了許久,直到快把自己憋死才又露出頭來。他看了兩眼邊上空出的位置,伸了手,顫巍巍地用指尖觸上了那邊的床褥。

  他另一隻手緊緊抓著自己身下的褥子,似是在釀什麽決心一般。

  半晌,他緩緩收回了觸碰床褥的食指,盯著瞧了一會兒,接著慢慢放入口中。

  滿麵酡紅,黑眸微濕。

  床帳把外界隔得嚴嚴實實,屋子裏沒有別人,慕良喘息著,放過了自己的手指,目光移向了蘭沁禾不在的床被。

  他已經是娘娘的人了,再不是從前的慕良,多少可以做些僭越的事了……

  慕良跪在了床上,他戰栗著俯身,那頭被蘭沁禾反複讚賞的墨發披散了一片,在昏暗中也折射出了瑩瑩潤光。

  他遲疑了許久,也醞釀了許久,最終還是拗不過心中的那點妄念,低頭吻上了床褥。

  那裏早已沒有了溫度,連女子身上的氣味也散了幹淨,可對慕良而言,依舊能使他心跳如鼓。

  娘娘……

  昨日的事情一幕幕浮現腦中,慕良閉著眼,臉上漲紅。

  這樣狹小昏暗的空間給了他滋生綺念的沃土,他漸漸不滿足單純的親吻,於是伸出了舌頭用舔舐來膜拜。

  說不出這是虔誠還是齷齪,慕良尾椎發麻,腦中隻有兩個字——

  娘娘。

  ……

  平喜在外頭估摸著時間,這會兒實在該起來了。他硬著頭皮去敲門,小心地輕喚,“幹爹,兒子能進來了嗎?”

  他等了一會兒,裏麵才傳來一聲模棱兩可的應答。

  平喜立即推門進去,扭頭給身後抬著水盆和衣裳的小太監們使眼色,“輕點。”

  床帳還未掀開,平喜先讓臉上堆了喜氣洋洋的笑意,一連串的賀詞也打好了腹稿,這會兒小步子上前,拉開床帳就要道喜。

  他剛碰上床帳,忽地腳下踩著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個錦繡的錢袋。

  “咦。”平喜撿了起來,“幹爹,這兒落了個錢袋,怕是西寧娘娘的東西。”

  慕良已經整理好了衣襟和頭發,又恢複了淡漠陰沉的寡淡。

  他掀了帳子接過來一看,這樣的麵料繡工又是新出現在他房裏的,無疑是西寧郡主府。

  “怕不是遺漏了,兒子給她送過去吧。”

  慕良捏著那錢袋的手感就知道裏麵是銀票,他剛準備遞給平喜,卻忽而一轉,想到了別的什麽。

  若這是娘娘賞他的,他再送還回去,豈不是故作清高、打了娘娘的臉?

  可這錢袋是在地上撿的,不是放在他枕邊,應該隻是不小心遺漏而已。

  不……

  慕良倏地瞳孔一收,那些這幾日漸漸遺忘的事實冒出了水麵。

  誰告訴他娘娘非他不可了?當初他就明白,娘娘不過是新奇自己身上司禮監掌印、九千歲的皮而已,想要弄來玩玩看看,哪裏就真的要娶他了?

  昨日已經嚐過了滋味,他那般死人似的表現莫不是讓娘娘失了興致,再不想同他往來了?

  慕良臉色頓時煞白,他不禁想著娘娘走時是何等的模樣,可蘭沁禾走時他正睡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一點也記不起那時的光景了。

  他腦海裏頓時浮現出蘭沁禾冷淡的模樣,她不悅地皺著眉,連一聲道別都厭煩說,穿了衣服後將銀票擲在地上,接著毫不猶豫地大步離開千歲府,再也不想踏入。

  心口像是被刺入了尖錐,痛得鑽心入骨。

  娘娘一定覺得自己無趣透了,既沒有大家公子的內涵品性,又沒有外邊男子的討喜知趣,甚至連個人都不算,肮髒惡心得不堪入目。

  可娘娘又不能說明白了,就怕自己同蘭家為敵,於是就用這種方法,叫他好聚好散。

  平喜看著慕良的模樣,猜出了他七成想法,無奈勸道,“幹爹,您不要多慮了,這會兒就要過年,娘娘肯定是打算把這錢去錢鋪裏拆開了好分配,沒有您想的那樣。”

  慕良恍若未聞,他全身血液冰涼,攥著手中的錢袋,低低自語,“我沒有舒鈴的美貌奇巧,多少得比他有點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