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4274
  一整天都在玩鬧,那麽多人悶在一間屋子裏,她現在想出來換口氣。

  今日喝了整整七.八壺,這會兒蘭沁禾臉上一點醉色都沒有。她酒量確實好,可並不是一開始就好的。

  經曆了不知多少場這樣的聚會,她也曾三杯就倒、半壺就吐得天翻地覆,可到了現在,已經再難醉倒了。

  過完了今天就是十一月,天氣越來越冷了。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冷酒,抬頭看見天上的明月,沒有被烏雲遮住一絲,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

  夜晚清冷,但冷得幹淨、透徹。

  蘭沁禾提著酒,坐在了走廊的欄杆上,曲起一條腿踩在上邊,抬著頭在月中找桂影,耳邊是秋蟲的鳴聲。

  深秋的這個夜晚,褪去了喧囂,寧靜非常。

  忽地,有丫鬟抱著兩個卷軸過來,對著蘭沁禾欠了欠身,“娘娘,今兒打掃的時候奴婢看見這兩幅畫有點潮了,您看是扔了還是重新安置?”

  蘭沁禾回頭,“什麽畫?”

  丫鬟依言上前,將盒子打開,露出兩個發黃的畫卷來。

  蘭沁禾將酒杯放到一邊,拿起一副來緩緩展開。

  人像畫,伊尹像。

  她眼睫一顫,半瞌了眸子,將畫卷好放回了盒子裏。

  “扔了怪可惜的。找個幹燥的地方,把它們封好吧。”

  “是。”

  女子失了力氣,朝後靠在了背後的欄杆上。她捏著小巧的酒杯,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臉上沒有平日慣有的微笑,眉宇間隱約縈繞著些許的寂寥。

  半晌,她輕輕一歎,無人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1.伊尹,商朝的社稷之臣

  2.忠義堂:水滸傳裏梁山的議事堂;玉麒麟:一百單八將中的盧俊義

  第41章

  蘭沁禾還沒來得及打探千歲府的態度,隔日一散值就接到了蘭府的消息,蘭沁酥病了。

  她直接從國子監趕去了蘭府,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一路進了妹妹的屋子。

  進門一股藥味,她心下一緊,快步走到床前,就見妹妹閉著眼睛睡著了,雙頰泛紅,眉尖也蹙著。那張本就妖冶的臉因為發熱而愈加嬌豔,可偏偏唇上泛白,添了兩分病氣,顯得格外脆弱。

  再一摸額頭,熱度不低。

  “回二小姐,中午就已經請過太醫了,說是發熱,吃兩副藥就好了。”倚沐給她遞茶,被蘭沁禾抬手拒了。

  “您別擔心,每年這個時候主子都會病兩次,不過兩三天又好了,沒有大礙。”

  “年年月月這麽著病哪能行。”蘭沁禾伸手,“把粥拿來,想必她又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這話說到了倚沐心坎裏,她立即把溫好的粥遞過來。

  蘭沁禾俯身,輕輕碰了碰妹妹的肩膀,柔聲喚道,“酥酥,醒醒,醒醒吃了粥再睡。”

  蘭沁酥柳眉一皺,顯然被人打攪了睡眠很不高興。

  她朦朧朧地睜眼,這會兒正難受著,一頭青絲都被她自己折騰散了,微有淩亂地鋪散在床榻上。散亂的烏發配著那張讓人驚豔的臉,蘭沁酥竟是連病著的時候,也還是嫵媚的。

  沒人敢去替三小姐撫順頭發,就怕吵醒她後被打,她也確實想給現在吵自己的人一巴掌。

  女子睜眼,眸中的不耐在看見蘭沁禾的臉時,忽地一下子就泛起了淚。

  “姐姐,酥酥好難受……”

  女子嗚咽著,說出來的聲音都沙啞幹燥,一眨眼,淚水說往下掉就往下掉,落進了鬢角,打濕了睫毛。

  她側過了身子埋在蘭沁禾的大腿上,伸手抱了姐姐的腰,啜泣著,“姐姐怎麽現在才來,酥酥還以為一閉眼就見不到姐姐了,姐姐不疼我了嗎?”

  蘭沁禾被她說得滿心酸楚,抱住了懷裏的小姑娘,入手驚覺那嬌軀滾燙。她急忙提了提被子,把蘭沁酥的後背捂住了。

  “什麽一閉眼的,這種話怎麽能亂說。”她一下一下拍著妹妹的後背,安慰道,“是姐姐不好來得太晚了,我跟你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快別哭了啊。”

  “我就要哭。”蘭沁酥哭得更凶了,“姐姐,我好難受,頭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好酸好熱,想要睡一會兒,可後腦一著枕頭就痛。酥酥好難受,難受得想死了。”

  蘭沁禾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愁眉不展地扭頭望了眼倚沐,“請的是哪位太醫?”

  “是徐太醫。”

  “把方子拿過來我瞧瞧。”

  倚沐取了方子給蘭沁禾,她掃了一眼,“酥酥的身子一直都是殷家的大夫在調的,你去請殷家的本家過來,再重新開一副。”

  “噯。”倚沐去了。蘭沁禾將懷裏的人挖出來,扶著她靠在床頭,坐正了好喂粥。

  “惡心,”蘭沁禾扭頭,“不吃。”

  “你這會兒不吃點東西,一會兒怎麽喝藥。”蘭沁禾哄她,“早早的把病瞧好了,姐姐去求鴻恩寺的素雲酥給你吃,好不好?”

  鴻恩寺專門接待王公貴族,他們主持做的素雲酥有市無價,除了皇上別人多少錢也不賣,就算是九王爺也得好聲求一會兒才能拿來幾罐。

  是件比黃金還值錢的東西。

  蘭沁酥聽了有點心動,可還是哽咽著,“我不痛快,要姐姐一起吃才能吃得下。”

  這就是鬆口了。

  蘭沁禾端了碗,舀起半勺粥來,自己先吃了一口,再舀了遞到妹妹嘴邊喂她吃了。

  蘭沁酥咬著勺子的邊,舌頭抵在勺底,抗拒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吞了。

  一碗粥喂了好半天,好歹是喂下去了。蘭沁禾安心了一些,眉宇也柔和了起來。

  “我的寶貝丫頭,可別再讓姐姐擔心了,你這一年年的病著,姐姐怎麽放心的下。”她挽了帕子給妹妹擦嘴,“好歹娶個正經的夫君來。你後院裏的侍君沒一個是靠得住的,連妻主的身體都照料不好,留著有什麽用,白費你的心思疼他們。”

  蘭沁酥一聽這話又紅了眼睛,她委屈地低聲哭泣,把頭埋在了蘭沁禾肩上。

  “他們就是群狼心狗肺的賤人,我這裏有的賞了就圍過來,我心裏苦悶的時候便一個個都躲開了。”她攥著蘭沁禾胸口的衣襟,委屈道,“母親父親也都不喜歡我,這會兒病了隻有姐姐才記得我,可一個月裏能見到姐姐幾天?這世上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我活著真沒意思。”

  蘭沁禾心裏發酸,趕緊摟住了妹妹安慰,“別這麽說,母親父親自然是掛念你的,隻是這會兒怕打擾了你休息。你若是心裏煩悶,這兩日我就住在蘭府陪你,等你病好了再走。”

  “酥酥知道姐姐事忙,平日裏壓著多少思念也不敢叨擾姐姐。”蘭沁酥依舊哭著,一抬頭整張臉上都是淚水,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往常還有姐姐給的東西伴著,多少尚可自.慰,如今卻連那一點死物都被外人搶去了。”

  這說的是那枚給了納蘭傑的戒指。

  她哭得愈發厲害了,“姐姐再不喜歡酥酥了,連那些東西都可以送給他人,姐姐遲早是外人的了。到時候你懷抱佳人,就再也不會想起酥酥了。”

  蘭沁禾一陣頭大,她最近事忙,倒真忘記來跟妹妹解釋納蘭傑。

  “一枚戒指罷了。”她想起妹妹敏感多心的性子,恐怕這一個月都矜持著在等自己過去解釋,肚子裏不知存了多少怨懟。

  “等你病好了,別說一枚,就是把郡主府的地契改了你的名字又何妨。”

  “別為這點小事哭壞了身子。”蘭沁禾忙不迭是地給妹妹拭淚,“都是姐姐不好,早該來告訴你一聲,結果忙忘了。”

  “姐姐有功夫去秋府、去九王爺府裏玩兒,倒沒同我說話的空。”蘭沁酥咬著唇,傷心地望著蘭沁禾,“若不是今日我病了,恐怕要見姐姐一麵,就隻有在靈堂上了。”

  蘭沁禾無可奈何,隻能抱著妹妹耐心地哄,直哄道蘭沁酥自己哭累了睡過去才停下來。

  她鬆了口氣,扶她躺好掖了被子,望著滿頭是汗的妹妹無奈一笑,“怎麽這麽嬌氣啊。”

  門外殷家來了人,蘭沁禾退開了些讓出位子給大夫,再接著診脈、開方、熬藥,一直折騰到了天黑。

  “二小姐。”倚沐過來問她,“方才郡主府差人來問,您今兒還回去嗎。”

  蘭沁禾看著麵色潮紅的妹妹,搖了搖頭,“不回去了,這兩日我都住在蘭府。”

  才鬧過一場,她現在怎麽敢離開,好歹等酥酥的病退了再說。

  “是。”

  到了這會兒蘭沁禾終於有時間把身上的官服換了,對著屋裏的幾個丫鬟道,“今晚你們不必在這守著了,折騰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陪著就行。”

  倚沐有些猶豫,“二小姐還是回去睡吧,別染了病氣。”

  “不打緊的。”蘭沁禾擺擺手,“你們去吧。”

  她就這麽一個同胞的妹妹,向來是如珠如寶的護著的,今日酥酥哭了那麽久,半夜醒來一定頭疼,要是一看她走了,肯定又要生氣,到時候這病還好不好了?

  這一夜如蘭沁禾所料,蘭沁酥白天睡多了,晚上頭疼醒來,又鬧了許久,天亮時才遲遲睡去。

  等到了巳時才起,蘭沁禾喂她吃粥也還是懨懨的,沒什麽精神。

  “稟二小姐稟主子,”倚沐掀了簾進來,“殷姮殷大人來了,說是來探望主子。”

  蘭沁酥皺著眉哼了聲,“姐姐一來,她倒是來得殷勤了。”說罷臉色很不好看。

  蘭沁禾放下碗,“快請她進來。”接著扭頭對妹妹道,“人都到了,也不好攆她走,你讓她給再瞧瞧,我也放心些。”

  蘭沁酥神色並未好轉,又不悅地哼了一聲,抱住了姐姐一條胳膊,把頭枕在了她肩上。

  殷姮進屋,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我聽說蘭大人病了就過來瞧瞧,”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蘭沁禾麵前的凳上,“現在瞧著氣色還好,我也就放心了。”

  蘭沁禾衝她歉意一笑,“吏部那麽多事,你還特地趕來一趟,太費心了。”

  “哪有什麽費不費心的,倒是你,想必又是一夜未睡。”女子微微傾身,覆上了蘭沁禾放在膝上的手,鳳眸裏眼波流轉,出口的話也脈脈溫柔,“昨日怎麽不派人來告訴我,若是我來了,你這會兒也不用那麽遭罪了。”

  蘭沁酥當即被氣得夠嗆,什麽叫遭罪?合著同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在一起,姐姐就是歡喜的;和她這個親妹妹在一起,倒成了受罪?

  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就是殷姮,在外同她爭勢,在內同她搶人。早些年白受蘭家那麽多恩惠了,真是個冷骨頭的賤人。

  蘭沁禾察覺到了妹妹的怒氣,反手撫了撫她的鬢角眉梢,撓貓兒下巴似的理了理她的鬢發,眼睛卻還是看著殷姮的,“那你既然這會兒來了,就幫我看看。這些年她好了不少,可還是一年四季的有病,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夠根治的?”

  “胎裏帶出來的,能養成現在這樣已是不易了。”殷姮道,“也算不上什麽大毛病,平日裏多注意休養,不要著風曬日的也就齊全了。”

  談到這裏,蘭沁禾忍不住跟殷姮小小地抱怨,“奈何她滿院子的丫頭侍君,竟是沒一個能周全她的。我想找個學過醫理的放在她屋裏頭,多少比現在這些強。”

  蘭沁酥身體一僵,接著將懷裏的胳膊抱得更加緊了。

  姐姐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隻有在殷姮麵前,姐姐是這副模樣的。

  “蘭大人若是瞧得上,我有個侄兒今年二十八,是跟著祖父學的醫。”殷姮明白了蘭沁禾的意思,對著蘭沁酥道,“模樣也還不錯,就是傲了點,不願意做小。”

  蘭沁禾低頭看向妹妹,蘭沁酥察覺到兩人的目光,沒氣好氣地閉上了眼睛,“姐姐還未娶正夫,我不敢先行。”

  她才不要和殷家沾上一星半點的關係。

  蘭沁禾對著殷姮無奈地笑了下,“丫頭被我慣壞了,你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