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3735
  蘭沁酥駕著馬亂衝一氣,一直衝到了城門外邊,吹了好久冷風才稍微冷靜下來。

  生氣歸生氣……她明白,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蘭沁禾有了自己的郡主府,她遲早會搬出去住。她們已經及笄了,雖然現在學業為主,可是確實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

  也許明年,也許等蘭沁禾科甲之後,她會娶夫生子,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為了父母她也會這麽做。

  晚風習習,蘭沁酥坐在馬上,臉色晦澀不明。

  如果蘭沁禾搬了出去、有了夫子,那她生病了怎麽辦,還會有誰願意寸步不離地守著自己;

  她闖禍打架了怎麽辦,還有誰會幫自己善後處理;

  出了新衣服新首飾怎麽辦,她的錢不夠的話,還會有誰能幫自己買……

  蘭沁酥一直知道蘭沁禾對自己有多麽重要,可她卻從未想過,蘭沁禾不過是她的姐姐而已,她們遲早是要分開的。

  曾經對自己寵愛有加的人,有一天也會擁別人入懷,把別的人放在心尖。

  她們隻是姐妹而已。

  少女抿了抿唇,胯.下的馬匹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走出了不少路程。待她回神,發現四周的場景有些陌生。

  這裏應該是西郊……

  蘭沁酥調轉馬頭,馬上門禁,她還是先回去好了。不然等倚沐回去報告萬清,她又沒好果子吃了。

  剛準備回去,忽然後肩一痛,緊接著酸麻的感覺遍布全身。

  蘭沁酥猛地回眸,就見一隻毒鏢陷入了自己後肩。她眼前黑暈一片,牽著韁繩的手也漸漸無力。

  昏厥之前,蘭沁酥隻來得及看見遠處有什麽人在朝自己靠近。

  砰——

  ……

  “二小姐!二小姐!”

  蘭沁禾正準備拿書去問先生,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叫聲。

  這聲音似乎是倚沐,聽起來十分焦急,甚至帶了哭腔。

  書舍裏的同學都被這聲音驚起,紛紛抬頭看向門外。蘭沁禾起身,對著周邊的同學們歉意一笑,接著快步朝門外走去。

  “什麽事?”她壓低了聲音,免得打擾了裏麵讀書的同學。

  “二小姐,三小姐一個人騎了馬不見了,奴婢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她的人。”倚沐是真的急哭了,她又不敢告訴萬清,否則三小姐回來一定會扒了她的皮的。

  “酥酥不見了?”蘭沁禾臉色一變,扶住了倚沐的肩膀,“你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剛才三小姐和奴婢來給您送飯,三小姐看見您喝了別人的湯,便氣衝衝地離開了。她卸了馬車上的馬跑走的,奴婢追不上。”倚沐一邊抹淚一邊道,“奴婢以為她就是散散心,於是就回府了,可是一直等到現在也不見三小姐。”

  她哭著抓住了蘭沁禾的手,“二小姐怎麽辦啊,奴婢去了三小姐常去的地方,他們都說沒有看見,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啊。”

  “她走的時候是往哪個方向?”

  “是西邊。”

  蘭沁禾吸了口涼氣,西邊……在城內還好說,可是城外的西郊最近出現了賊寇,專門擄掠官家小姐用來取樂。

  倚沐見她不說話了,更加心急如焚,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二小姐怎麽辦啊……三小姐會不會……”

  腦中閃過無數讓她慌亂的猜想,蘭沁禾臉色極為難看。

  她從懷裏拿出一塊透雕的祥龍白玉佩給倚沐,“你立刻拿我的王牌去兵部…不,去中軍都督府調兵,一隊隨我去西郊,一隊讓他們在城裏尋找。”

  兵部調兵還要申請調令,現在她沒有時間,隻能拜托原來父親的舊部所在的中軍都督府派人。

  “西郊?”倚沐淚眼朦朧地接過玉佩,“可是城門已經關了。”

  “他們不會攔我的。”蘭沁禾催促道,“快別哭了,趕緊去都督府。”

  “是。”倚沐聽了急忙返身出院。

  外麵的動靜裏麵已然聽了七.八分,梁子甫在倚沐離去後,立即走了出來,他看向蘭沁禾,不說什麽廢話,直接將自己的佩劍遞了過去。

  蘭沁禾深深地望了一眼他,也不說謝,稍一點頭,接過劍後轉身就走。

  她牽了書院的馬,直朝西邊衝去。

  ……

  蘭沁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隻覺得渾身劇痛無比,被抽了二三十鞭,血液粘住了衣服,稍稍一動就是火燒火燎地刺痛。

  和她關在一起的四個女孩中,三個已經死了,還有一個被拉了出去,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隻有她因為長相格外豔麗,才得到了手下留情的恩寵,被抽了鞭子之後,就扔在這間房中。

  她渾渾噩噩地趴在地上,被關在狹小的囚籠中,雙手反剪用了一根麻繩捆了起來。

  已經談不上憤怒或是恨意了,十五歲的少女茫然混沌,她近乎失去了意識,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會想。

  外麵似乎有什麽吵鬧的動靜,這動靜響了很久,分明是尖銳的聲音,可傳到蘭沁酥耳中後,隻變成模糊的一團,嗡嗡地堵在腦子裏。

  砰——

  忽然眼前亮起刺眼的白光,大門被誰一腳踹開。

  她懵懂僵硬地抬眸望去,看見已經大亮的天光下,站了一提著劍的少女。

  來人右手上的劍滿是血色,血液自劍刃滑落,碧色的衣袍上也濺了半邊鮮血,似黑紅色的魔紋一般,刻在那清淺的衣袍上,突兀非常。

  牢門被上了插銷,她卻一腳就將其踹了開來,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斷裂的木銷破碎地端在門上,晃了兩晃,咚的一聲砸了下來。

  逆著光,那張稍有稚嫩臉上充斥著剛剛殺戮後的陰沉和殺氣,配著那身血衣和長劍,看起來森然如修羅,讓人退避三尺不敢靠近。

  蘭沁酥眯著眼,混沌的腦子良久才辨認出,這樣可怕的人到底是誰。

  她眨一眨眼,兩串淚珠落了下去。

  姐姐……

  蘭沁禾看清裏麵的情況後,猛地踉蹌了兩步,她那雙杏眼裏甚至隱隱冒出了薄紅,握著劍的手更是止不住的顫栗。

  旁邊的士兵見此情況,急忙將部下攔在外邊,又伸手解了自己的披風遞給蘭沁禾。

  她不記得自己是用怎麽樣的心情將妹妹抱出來的,被披風裹著的女孩緊緊依偎在她胸口,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走一步,妹妹的身子就抽搐一陣,直到最後痛得忍受不住,一口咬在了蘭沁禾胸口。

  她橫抱著妹妹,一步一步地朝家走,剛走了兩步就膝蓋一軟朝前栽了下去。

  也是一夜沒有合眼坐下了。

  士兵的隊長見此,連忙扶住她,小聲道,“郡主,是不是將那些賊寇全都殺了?”

  按律法他們當然不能私自處決人犯,但這件事涉及了郡主的妹妹。

  蘭沁禾身體一頓,僵硬地微微偏頭,望向了那隊長。

  “不,請全部交給刑部。等他們入獄後,有勞您替我給牢頭傳個話。”

  少女說這話時,麵若冰霜,雙眼泛紅,聲音低啞,哪怕身處白晝,依然讓人不禁寒顫。

  隊長隻覺得尾椎發麻,被西寧郡主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真是太難受了,明明傳言裏的西寧郡主是個極為親和友善的人,根本不是眼前這副冷麵修羅的模樣。

  “請您幫我告訴他們,一定要讓人犯……洗心革麵,永不再犯。”

  這句話說得沉重,被西寧郡主打了招呼,進去之後還不如死了痛快。

  但這個時候,誰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來。

  蘭沁禾抱緊了懷裏的妹妹,一手將她緊緊按在懷中,一手控著韁繩,朝著蘭府疾行而去。

  山路顛簸,可她攬著妹妹的那隻手,穩如磐石。

  蘭沁禾胸襟之處,蘭沁酥臉埋著的地方,牙齒之下漸漸透出了血色,濡濕了一片紅意,她卻仿若未覺。

  作者有話要說:[1]靉靆:眼鏡。

  第22章

  蘭家出了這樣的事,三小姐蘭沁酥自從被救出來之後,就一直瘋瘋癲癲的,隻要看見男人就會忽然尖叫、抓自己頭發。

  不止男人,尋常的丫鬟和萬清去看她,她也總是蒙在被子裏,不肯見人。可要是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又會哭喊著叫救命。

  大家都說三小姐這是染上了髒東西,得去請和尚道士來。

  但請了道士又請了和尚,依舊什麽用都沒有,她還是那副寒蟬若驚的模樣,隻有蘭沁禾陪著的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這一陪足足陪了三個月,蘭沁酥才漸漸恢複正常。

  “要不這次考試我就不去了。”鄉試早上,蘭沁禾早就穿好了衣服,卻遲遲沒有趕赴考場。

  她扭頭擔憂地望著床上的妹妹,這三個月來,蘭沁酥沒有了之前的神氣驕傲,整個人裹在被子裏,臉色蒼白,眼神都黯淡了許多。

  “下屆再考,我不去了。”蘭沁禾放下書箱,返身折回妹妹身邊。

  她今年不過十五,下屆也不過十八。考試每三年都有,可是妹妹隻有一個。

  萬清負著手,她看了看蘭沁禾,又看了看縮在房內的小女兒,沉思了半天,也隻能在心裏歎口氣。

  “也好,多陪陪你妹妹,下次再去考吧。”

  那件事說到底,是她做母親的沒有顧好子女。

  蘭沁酥在看見姐姐回來時,眼裏的光芒立刻亮了起來,像看見護法神回來似的,一下子就安心了許多,卻又在想到了什麽之後,愈加失落黯然。

  “酥酥沒事……”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對蘭沁禾說,“姐姐去考試吧。”

  這一段時間來,蘭沁酥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小聲,像是怕引來什麽人似的,有時候得貼在她嘴前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麽。

  “不打緊。”蘭沁禾笑了笑,脫了鞋襪上床,陪在妹妹身邊,“正好我這次也沒準備好,去了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不如在家偷個懶。”

  她試著把妹妹身上的棉被打開一點,還是八月,一天到晚披著棉被,熱得小姑娘滿頭汗。

  “走,姐姐帶你聽戲去。九王爺養的戲班子借給我了一個月,你聽了要是歡喜,姐姐就把他們安置到你院子裏來,你什麽時候想聽了都給你唱。”

  蘭沁禾算著自己鄉試的時間,把人家請來給妹妹解悶,一早就安排好了章程。

  “不聽戲。”蘭沁酥搖了搖頭,抬眸看了眼蘭沁禾,囁語道,“想姐姐中舉。”

  她知道這三個月來姐姐都是陪著自己、等自己睡著之後,才從衣襟裏抽出書來,對著月光抹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