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江楓愁眠      更新:2020-07-11 18:57      字數:4084
  馬背上的女子笑了起來,她胸腔微震,抽回了自己的手,“可不?你如今是天天美人在懷了,我哪裏能去搶那些美人的位置。”

  蘭沁酥雖一直沒有娶夫,府裏卻養了不少男妾。

  “姐姐不喜歡他們?”蘭沁酥立即道,“酥酥明日就將他們送回去。”

  “人家伺候你了那麽久,說不要就不要了?”蘭沁禾退開了一些距離,“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姐姐明日再來看你。”

  她說完一甩韁繩,伴著駿馬的一聲嘶鳴出了綺水樓,後麵跟了同樣騎馬的銀耳和兩個跑腿小廝。

  蘭沁酥看著,看著那抹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見後,才悵然著放下窗簾。

  “主子,咱們回去嗎?”倚沐按照蘭沁禾的話,將那身官服披到蘭沁酥身上。

  卻不想女子猛地揮手,將衣服打落。

  “難不成還留在這兒過夜?”

  她靠在座背上,眉宇之間透出點點陰沉。

  倚沐膽戰心驚地跪了下去,從三品的官服掉在麵前,她卻撿也不敢撿起。

  ……

  西寧郡主府

  蘭沁禾下馬進屋,旁邊迎來兩個伺候的丫鬟將其身上的衣服換了,又有人打來熱水,替她擦臉。

  “主子,”銀耳跟在後麵,她見著麵前這副丫鬟環繞的場景,忍不住擔憂道,“明日您進宮,見了太後,她老人家怕是又要拿您的婚事說事了。”

  “那就讓她說。”蘭沁禾抬起下巴,讓丫鬟擦拭脖頸,接著在另邊的金盆裏洗了洗手。

  她邊洗邊睨了眼銀耳,“還是說你也想問問我的婚事?”

  “奴婢不敢。”

  “是父親遣你來當的說客吧。”她走上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似笑非笑地問道,“他又有什麽好人選了?”

  銀耳見蘭沁禾已然洞悉,便不再隱瞞,“老爺說納蘭家的小公子人品端正,是個好的。”

  “納蘭家的小公子?”蘭沁禾在腦裏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那是誰,“我記得他今年不過十六吧?父親也真是的,人家哪裏看得上我這個老太婆。”

  “主子才不老。”銀耳剛要說話,就聽見裏間傳來一嬌俏甜美的聲音。

  穿著粉裙的小姑娘從裏麵走了出來,方才的聲音就是她發出的。

  “一個天天養在深閨裏的小白臉,哪裏配得上我們主子。”小姑娘喚做蓮兒,是幼時便伴在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在府中極為受寵。

  她是蘭府管家的小女兒,六歲的時候調到了蘭沁禾身邊,比蘭沁禾小了八歲。

  “蓮兒慎言!”銀耳蹙眉,納蘭將軍是蘭國騎的舊部,如今接替了蘭國騎的班子,在武將中頗有地位。他願意將唯一的兒子嫁給蘭沁禾,也是在向蘭國騎表明忠心。

  “聽聽,多和你銀耳姐姐學學。”蘭沁禾絲毫不惱,反倒滿臉笑意,“下次可不能這麽沒規矩了。”

  “主子就是奴婢的規矩,”蓮兒嬉笑著,“奴婢才不跟銀耳學,能讓主子開心才是正經的。”

  蘭沁禾笑得愈加開了,“就你吃了蜜。”

  “主子剛才說明日進宮,您進宮帶上蓮兒好不好?今天都把蓮兒一個人丟在府裏,奴婢快無聊死了。”

  “問你銀耳姐姐同不同意。”蘭沁禾往後一靠,將題丟給了銀耳。

  “奴婢哪敢替主子決定,”銀耳低頭,“自然是主子說帶誰,那就帶誰。”

  蓮兒當即扭頭,興高采烈道,“主子,銀耳姐姐同意了。”

  蘭沁禾挑眉,“我怎麽沒聽到她說要帶你去?”

  “銀耳說主子帶誰就帶誰,主子一向最疼蓮兒了,怎麽可能不帶蓮兒呢。”蓮兒跪到了蘭沁禾跟前,討好著給她捶腿,“主子您肯定會帶上奴婢的,是不是?”

  蘭沁禾失笑,“你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倒叫我不好反駁了。”

  “天天跟在主子身邊,說話當然會有道理。”

  “成了,”蘭沁禾收回腿,“本宮說不過你,銀耳趕緊把帶回來的糕點拿出來,堵上這小妮子的嘴,免得一會兒我整個人都被你繞進去。”

  在王爵裏,男性分親王、郡王等,女性則分公主、郡主、縣主之屬。

  像是王爺自稱本王、尊稱為爺,同樣的,西朝的公主郡主也自稱本宮,下麵的人可稱一聲娘娘。

  “是,主子。”

  “一會兒你再辛苦下,安排好明天進宮的事宜,”蘭沁禾起身,“我在房裏看會兒書,有事情隨時來問。”

  “是,主子。”

  蘭沁禾身邊的丫鬟各司其職,主管整個郡主府的是銀耳。當初蓮兒來到她身邊,做的是書童,現在關著梳頭更衣的活兒。與其說是丫鬟,更像是個小妹妹一樣,十分受到蘭沁禾的寵愛。

  翌日一早,蘭沁禾坐上了進宮的車輿。

  當今的太後不是聖上的母親,而是先皇的母親。如今的聖上不過二十五歲,膝下隻有兩個皇子,孫輩之中,太後竟是隻有蘭沁禾這一個外封的郡主。

  二十年前,蘭國騎大捷,先皇賞賜了蘭家一個王爵,按理是該給嫡長子蘭賀櫟的,然而蘭國騎疼愛女兒,硬是在冊封的名單上寫了女兒的名字,這才變成了西寧郡主蘭沁禾。

  全天下都以為這是蘭家天大的榮耀,可隻有蘭家人自己清楚,這件事有多麻煩。

  王、公、候、伯,封蘭國騎為公,卻給他的孩子封王;一邊收了蘭國騎的權,一邊不斷提拔萬清,先皇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這二十年來,蘭國騎交割兵權後一直當了個閑官,再未領過一次兵。哪怕二十年之中東南倭寇不斷,他也從未南下過。

  於此相反的是,萬清一路暢通,從翰林院漸漸步入內閣,如今已是當朝的次輔。

  “沁禾,父親對不起你。”

  蘭國騎看孩子們的眼神總是愧疚的,嫡長子蘭賀櫟年少成名,在江南一代極有美名,卻在成年後進入了欽天監,遠離的政堂。

  蘭沁禾連中三元,卻也在狀元及第後待在了國子監,甚至連四書五經都不敢教,隻做一個教琴教禮的副職。

  “母親,女兒是不是還是不要考取功名為好。”當年她曾這麽問過萬清,被萬清駁回了。

  “你如今的才名考不考進士都無差別,不如大大方方的去考,考完了依舊留在國子監,讓聖上以為你不過是個風流才子,並不想沾染朝堂之事。”萬清吩咐道,“在殿試時千萬記得,你蘭沁禾是個無心朝政的雅士,皇上吩咐你什麽差事,都要拒絕。”

  “是,女兒謹記。”

  七歲那年,母親的哭泣成了笑話。

  “沁禾……你日後要上進啊。”

  她上進什麽呢。

  她不過是個,無心朝政、沉溺風月的風流雅士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管公主郡主叫娘娘,這個設定出於我個人的癖好,查了一下,娘娘是指尊貴的女性,也沒有特指一定是皇妃。

  於是為了我的惡趣味,就這麽定了!

  第11章

  過北安門,再過玄武門,一連串的通報檢查,好不容易才進了慈寧宮的殿門。

  蘭沁禾下轎,整了整儀容,領著蓮兒進了內殿。

  小姑娘在府裏鬧騰,到了外麵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還是拎得清的,一路上乖乖的一聲不吭,隻是跟在蘭沁禾身後。

  宮女一早通報過了,她直接進去,見太後正半眯著眼睛,坐在榻上聽琴。雍容華貴的老人懷裏抱著一隻波斯貓,純白的毛發,兩隻眼睛一隻碧一隻藍,看見蘭沁禾後,喵了一聲。

  “太後,西寧郡主來了。”旁邊的姑姑小聲提醒道。

  老人睜開眼睛,朝蘭沁禾的方向看去。

  “皇奶奶。”蘭沁禾挽了笑,提裙快步過去跪下,“沁禾來給您請安了。”

  “是沁禾來了?”太後上了年紀,眯著眼睛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

  “是沁禾來了。”

  “啊,是沁禾。快點,快點坐到皇奶奶身邊來。”太後招呼著,把手裏的貓遞給丫鬟,“什麽時候進的宮,就你一人來了?”

  “剛剛進的,就是來看看您老人家。”蘭沁禾坐到了太後身邊,“母親本也想來,但她最近公務繁忙,南邊犯了倭寇,她正加值呢。”

  “哦,”太後遲緩地點了點頭,“她是忙,是忙的,國事要緊,讓她不用惦記著我。”

  她說罷,轉頭對著邊上的丫鬟道,“去,之前皇後帶過來的什麽糕,拿出來,給沁禾嚐嚐。”

  蘭沁禾急忙阻攔,“皇奶奶,那是皇後娘娘孝敬您的,我如何能吃?”

  “唉……”太後歎了口氣,“你母親忙,皇上忙,皇後也忙,大家都忙著,隻有你願意來這慈寧宮了。我老了吃不了那些東西,你不吃,也沒人能吃了。”

  “皇奶奶,都是孫女不孝,早該來見您的。”蘭沁禾眼睛一紅,跪在地上請罪,“我這就跟皇後娘娘說去,準我搬來慈寧宮同您一塊兒住。”

  “誒,不像話。”太後搖了搖頭,“快起來,西朝所有的棟梁都等著你雕,你怎麽能一天到晚陪著我個老太婆呢。”

  “你呀,在國子監好好當值,替我們西朝多出幾個人才,我和先皇還有列祖列宗就都高興了。啊,快起來吧,起來吧。”

  “皇奶奶……”蘭沁禾有些哽咽,“您這般深明大義,天下的士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一心報國好好念書。”

  “好、好好啊,念書是好的。”太後拉著蘭沁禾重新坐到身邊,“但也不能光念書,你母親之前來給我講理學,她是怎麽說來著,知、知…”

  “知行合一。”蘭沁禾接話。

  “啊對嘍,知行合一,咱不能一天到晚就紮在書裏,還是要落到實處,要幹事啊沁禾。”

  蘭沁禾沉默,這話她沒法回答太後,隻能擺出個好看的笑臉來作陪。

  太後見她不說話,難過地歎了口氣,“你是個好的,當年多好啊,先祖爺還在世的時候,我就跟他說過,沁禾以後是能成大事的,你看看她適合入閣在京呢,還是適合封疆在外?”

  “皇奶奶!”蘭沁禾忍不住輕呼一聲。

  太後卻自顧自地講了下去,“先祖爺說,沁禾就是咱們唯一的孫女,戚家就這麽個女孩兒,不管她想在京還是在外麵,朕都會護著她。”

  “可是你瞅瞅,”太後蹙著眉看向了蘭沁禾,“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了呢?內閣的椅子,皇奶奶一直讓彥韜給你留著,說是我孫女要坐的,把首輔開了都要留出位置給沁禾。”

  她拍了拍蘭沁禾的手,“留了這麽多年了,皇奶奶死之前,還能看到嗎?”

  蘭沁禾一時有些心冷,二十年了,父親交割兵權,賦閑在家已經二十年了,可皇家還是對他們蘭家疑慮忌憚。

  她無奈一笑,“皇奶奶,您也見到我母親那個樣子了,每日子時才睡下,寅時末就要起,才五十六的人,已經老成了七十的模樣。您就饒了我,讓孫女當個逍遙王吧。”

  太後聽罷,又是一聲長歎,“這樣不好,年輕的時候要累點好,累點,老了才能有些回想。”

  蘭沁禾笑道,“您孫女是錦衣玉食、蜜罐子裏頭長起來的,如今再要我吃苦,怕是已經受不住了。”她起身,“讓那琴師退下,孫女給您彈奏一曲吧。”

  “你每日在國子監就彈琴彈琴的,我在這宮裏也是每天聽琴聽琴的,膩味了。”太後撐著起身,蘭沁禾和旁邊的宮女趕忙上前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