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753
  “哦。”唐瑛心中思慮厲通當初的提議到底是有人授意還是單純為著太子的大局著想,這才想著削弱唐堯在武將之中的影響,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傅大人可有留話?”

  “也沒說什麽。”婆子審時度勢,沒敢告訴她,傅大人站在牢房外麵聽她與厲夫人聊天,說到那句“命中天煞孤星”之時,臉色大變。

  接理來說,傅大人也不至於被“天煞孤星”四個字給嚇到才對啊,比起不知真假的“天煞孤星”之語,傅大人自己才更嚇人吧?!

  隻東宮薨逝禁騎司前前後後就抓了近千名大小官員,掉了腦袋的也有一半兒,如今京中提起傅大人,誰人不是聞之色變,仿佛見到了刑場上的劊子手,不知道有多厭憎。

  作者有話要說:  睡著了……

  第一百零五章

  傅琛似乎全然不畏人言, 隻是來去匆匆,麵色更冷。

  鳳部與凰部時常有公務需要共同協作, 唐瑛有時候忍不住去想, 傅琛聽到背後那些流言與指責, 不知道心中有何感想?

  不過禁騎司如今臭名昭著, 她的名聲比起傅琛也好不到哪裏去, 還有人背後罵她是東宮爪牙, 太子屍骨未寒, 她竟然對太子的嬪妾下手。

  入春之後,京都連著下了好幾場雨,每日陰雨綿綿冷入骨髓, 禁騎司的牢房裏更是一股子**潮濕的黴味, 經久不散。

  太子葬禮之後,朝中群臣紛紛上疏,向南齊帝舉薦繼任的太子,不外乎是從南齊帝的幾名成年皇子之中挑選。其中二皇子呼聲最高,其餘幾名成年的皇子也有人保舉, 就連如今在刑部行走的四皇子都有幾名官員上疏, 倒是又引的南齊帝大怒一場,當場下令將好幾名踴躍發言的官員拖出去庭杖,棍子打在人體之上的聲音刺激著早朝殿內的眾多官員,讓他們開始悄悄揣摩南齊帝的心思。

  自從太子薨子之後,南齊帝好像得了失心瘋,三不五時便要砍殺一批官員, 庭杖更是家常便飯,令膽小惜命的官員們都開始戰戰兢兢,隻求能平安度過一天。

  連著接過好幾次繼任太子之事,開口的官員沒一個能討得了好,再加上最近元奕時常被南齊帝帶在身邊,眾臣不免要想:難道陛下想要越過諸皇子立皇孫做繼任儲君?

  不出半個月,南齊帝在朝堂之上宣布立元奕為皇太孫,繼任儲君之位。

  一時之間,群臣物議沸騰,還有不怕死的拚死諫言,力陳太孫繼位的不確定性,連還逗留在京中未曾離開的藩王來使都抬了出來:“……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如何威服四海?陛下何不三思而行?”放著諸位成年皇子棄之不用,非要立個黃毛小兒做儲君,這不是給各地藩王及屬國以可乘之機嗎?

  但南齊帝對此統統聽不進去,排除萬難一意孤行立了元奕做儲君,並且召禁騎司鳳部與凰部主事之人前來。

  傅琛與唐瑛先後到達禦書房,與他見過禮之後,又向元奕行禮:“見過皇太孫!”

  元奕示及加冠,比起成年的叔叔們,他還是個小小少年,隻是太子的薨世到底在他麵上留下了痕跡,麵上是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與冷靜:“傅卿與唐卿請起。”

  南齊帝開門見山:“朕召你們二人來,是有事吩咐。”他略停兩秒,才緩緩道:“自從太子身體每況愈下,朕怕他繼位之後要披荊斬棘,便計劃裁撤禁騎司。但如今卻不好按先時的計劃走了,皇太孫年幼,兩位卿家這些日子想來沒少聽關於太孫繼位的種種逆悖之言吧”

  傅琛道:“臣隻聽從陛下旨意行事,其餘雜言盡不入耳。”

  南齊帝注目唐瑛:“唐卿,你以為呢?”

  唐瑛心想,傅大人已經表過忠心了,我再跟著表忠心既脫不了拍馬屁之嫌疑,更有敷衍之意。她索性拐個彎:“微臣一向在民間生活,隻知道民間老翁交托家業,都是交由嫡子長孫繼承。民間老翁尚且如此,何況陛下?”

  陛下難道還比不上民間當家的老翁?

  她這句話大大取悅了南齊帝,引的他難得露出幾分笑意:“果然唐卿忠君愛國!”他捋須道:“既然兩位卿家都覺得皇太孫繼位儲君沒有問題,此後可願意效忠太孫?”

  唐瑛敢打包票,南齊帝這是強硬的向她跟傅琛要一個保證,保證效忠皇太孫,而不是用民主的態度詢問“喂兩位親看我孫兒聰慧能幹,可願意輔佐我孫兒繼位?”她一旦拒絕,恐怕等著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條。

  傅琛率先向著元奕的方向跪了下去,唐瑛隨緊其後,也趕緊對著元奕跪了下去,生怕表態遲了引來南齊帝的疑心。

  南齊帝靜靜觀賞禁騎司兩人向元奕效忠的場麵,那張早已被歲月侵蝕的猶如老樹皮也難得展顏,露出一點歡愉的笑容。

  他老了,鬢角的頭發白了一大半,近來精氣神大不如前,有時候批著折子就犯困,奏折上還有睡著之後留下的朱筆印跡,發下去之後朝臣惶恐,暗中猜測帝心,自察自省近來所為,生怕接到抄家的旨意。

  “既然你們願意如同效忠朕一般效忠皇太孫,跟皇太孫出去吧,朕要去歇歇了。”

  三人告退。

  元奕在前,傅琛與唐瑛在後,兩人飛快交換個眼神,亦步亦趨跟在了皇太孫身後。

  皇太孫比起幾十年高從帝位的南齊帝來說,到底威嚴差了一大截,出得禦書房他便邀請二人:“兩位大人若有暇,不如去東宮小坐?”

  兩人並不反對。

  南齊帝的意思便是給他們換了個新主子,將禁騎司交到皇太孫手上,作為新上司與老員工,還是需要互相熟悉一番,免得幹起活來出現不必要的摩擦。

  元啟活著的時候,傅琛也來過不少次東宮,如今再看卻覺得侍候的宮人似乎少了許多,隱含著蕭瑟之意。

  皇太孫笑笑:“傅大人是不是覺得東宮冷清不少?”

  傅琛:“太孫明鑒。”

  皇太孫道:“自上次皇爺爺杖殺不少宮人,再加上禁騎司拘禁了一部分東官屬官與內眷,是冷清了些。”

  唐瑛不了解元奕,便不接話,隻靜聽傅琛與皇太孫聊天。

  傅琛:“太孫若是覺得人手不夠使,何不向宮裏再討些人來?”

  皇太孫苦笑:“如今東宮正在風口浪尖之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免了。”他帶著兩人進了前殿落座,自有宮人奉茶,便露出一點苦惱的神色:“傅大人可知道幾位皇叔近來如何?自從皇爺爺非要立本王做儲君,再見到二皇叔便覺得他不太高興,三皇叔也不怎麽搭理本王,倒是四皇叔還安慰過本王幾句。”

  他說的其實比較委婉,二皇子賢名在外,在朝中呼聲最高,沒得到儲君之位,失落也是難免,他那麽會裝的人居然也把不高興掛在臉上,可見有多失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零六章

  兄弟們中間, 除了太子再無人能與元閬比肩。

  他的母親為皇貴妃,而其餘弟兄們無論是聖寵還是母親的位份, 乃至朝中的呼聲, 與他都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而是天壤之別, 這讓元閬生出一種“太子輪流坐, 今年到我家”的自信。

  哪知道不講道理的南齊帝居然不立兒子為下任儲君, 反而立了孫兒元奕, 實在令以置信。

  “皇兄這一去,父皇大受打擊,可是有些糊塗了。”他去探望生病的大長公主之時, 這樣與大長公主說。

  大長公主從去年冬天就一直病著, 起先是不曾出席萬壽節的宮宴,緊接著桓延波的遺體入京,也幸虧冬日屍身容易保存,她在兒子棺前狠哭了一場,正要著手替兒子辦喪事, 卻趕上了先太子的大喪。

  太子大喪, 各府官員女眷都是按點入宮哭靈,大長公主府裏的喪事辦的悄無聲息,隻除了二皇子抽空過來幫忙,竟是再無悼客。

  再多的陪葬品都沒辦法彌補兒子身後之事的冷清,元蘅送走了丈夫,又送走了兒子, 宮裏的喪事都還沒有結束。

  她對外宣稱臥病在床,連東宮喪事也未參加,南齊帝暴怒之時也不知道心中如何作想,她卻已經顧不得了。

  等到太子喪事已畢,二皇子隔三岔五來探望,她便拉著二皇子的手垂淚道:“我一生爭強好勝,鮮有軟弱之時,然而自從延兒去了,備嚐人情冷暖,便知你是個好的,這段時日累著你了,總不能讓你白白替姑母跑腿。”回頭便將手底下的人都召來交給了二皇子,有鴛鴦樓的舊人,還有兩個錢莊,鏢局的人等。

  二皇子倒是頗懂中老年婦女的心情,更何況是喪夫又喪子的大長公主,縱然是將她手底下的人都收歸己有,也不忘過幾日就帶些吃食小玩意兒來探望大長公主,令芸娘等人都交口稱讚:“二殿下真是有心,待主子便如親母。”

  大長公主也頗覺欣慰:“自從延兒去了,我便覺得再無指望,如今時時見著閬兒,心頭便稍覺安慰。”

  立小太子的消息傳進大長公主府,元蘅先是為著二皇子打抱不平:“放著閬兒這樣的賢王不立,竟立個黃口小兒為儲君。”待二皇子過來,便著意安慰:“你父皇春秋正盛,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二皇子承她一份好意,便與大長公主吐露自己的委屈:“以前我總覺得,父皇還是疼我的,雖然不能跟皇兄比,可自從皇兄去了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在父皇心裏的位置,竟然連元奕那小兒都不如。將來,難不成要我這個做叔叔的跪在小侄子腳下稱臣?”

  “都是假的!”他歎息道。

  他的話簡直說出了大長公主的心聲,從前還當姐弟情深,哪知道為了自己的兒子,卻連她兒子的死活都不管:“是啊,都是假的!”

  姑侄倆難得心情一致,如今利益上似乎也沒什麽大的衝突,關係竟然更見緊密,都快趕上親生母子了。

  元奕在東宮為著親叔叔而煩惱,概因前日早朝元閬竟然站在了他左前方,引的南齊帝大怒,當著文武眾臣將元閬斥責一番,罵他僭越。

  若論國禮,自然是未來儲君應該在元閬左前方,但如今隻有明旨,禮部擬的章程還沒批下來,儲君大典尚未舉行,元奕按著家禮須稱他一聲“二皇叔”,他倒也不算僭越,可惜碰上一心要給小皇孫立威的南齊帝,便借著由頭罵了一頓二皇子。

  不消說,元閬如今瞧著元奕更沒辦法有個好臉色了。

  元奕心中苦惱,一方麵感動於皇爺爺對他的疼愛,一方麵又覺得不該當著文武群臣對二叔如此嚴厲,更有甚者,他已經開始考慮將來該如何應對,這才召了傅琛與唐瑛入東宮商討。

  但如今南齊帝尚在,二皇子待他的態度都是一貫的溫和,就算麵上沒什麽笑意,可也沒有撕破臉的跡象,他心中隱隱不安,卻又不好跟南齊帝多說,生怕皇爺爺對叔父們態度更為嚴苛,那於叔侄關係來說豈不是雪上加霜。

  這種事情不到萬不得已,傅琛也不能多說什麽,畢竟皇家之事,也是疏不間親,人家關起門來是父子叔侄,他隻是個做臣子的,隻能安慰幾句皇太孫,與唐瑛一同出了東宮。

  唐瑛一路之上都很沉默,兩人到了宮門口,自有隨從牽了馬過來。

  她今日騎的是騰雲,翻身上馬之後跟在傅琛身後慢悠悠的走著。

  傅琛騎馬在前,想想禁騎司無事,便索性回家休息,沒想到身後的唐瑛也一直跟著他,兩人也算得同路,他倒也沒多說什麽,然而眼看著到了自家門口,他翻身下巴,唐瑛竟好似才回過神來:“竟然跟著大人過來了。”她翻身下馬:“既然來了,不如大人請我喝杯茶吧?”

  傅琛:“唐掌事請。”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丫頭恐怕是終於忍不住了吧?

  他早料到有這一遭,麵上卻仍舊客客氣氣請了唐瑛進正廳。

  傅琛的下人們見到唐瑛,皆喜氣盈盈,奉茶的熊豫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一趟趟點心果子跑個沒完,連著跑了四趟,頂著傅琛刀子似的眼神居然還替他留人:“郡主難得來一趟,廚房的文叔說昨兒買了驢肉,做的五香醬驢肉,想要請郡主留下來嚐嚐他的手藝。”

  傅琛:“滾!”

  唐瑛:“大人這是不歡迎我啊?”她沮喪的撓頭:“我也知道自己厚臉皮,不請自來。”

  熊豫:“不不,大人是讓我滾。”若非不太雅觀,他恨不得當堂表演一個就地十八滾。

  傅琛無奈:“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溫和的眸子注視著唐瑛:“既然文叔想要留你嚐嚐他的手藝,我也沒必要阻攔。”

  唐瑛:說的好不情願的樣子。

  不過為著自己的事情,她也顧不得了:“替我謝謝文叔。”

  “哎!文叔肯定高興!”熊豫顛著小步一溜小跑沒了影子。

  傅琛不由想起當初她身無分文被收留的日子,也是從傅府飯桌上的吃食大有變化,讓他每日都開始留心這個小丫頭有沒有作怪。

  唐瑛喝一口茶,借著茶水的熱氣平複心頭感慨,不得不說有一段日子她都快拿傅府當家了,偌大的京城這座府邸也曾給她溫暖。

  她先是繞著圈子與傅琛談幾句禁騎司的事情扯閑篇,又談幾句元奕與元閬之間的暗流湧動,終於把話題扯了回來:“咳,鳳部詔獄關著的一位東宮姓厲的大人,我有些話想要問問他,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行個方便?”

  傅琛早有準備:“你找姓厲的,是不是聽說了當初白城以換防調兵,是他最先向陛下建議的?”

  唐瑛當著他的麵也不想隱瞞:“是,我想知道他當初提起此事,到底是先太子授意,還是純屬個人行為?”這也是她當著南齊帝的麵表明態度要效忠元奕,實則對這小皇孫並無什麽好感。

  如果當初白城之事是先太子一手策劃,她還真不可能去效忠小皇孫。

  “你不必再查,我都替你查明白了,厲通雖然是太子府詹事,但這個主意還真不是先太子授意。你可能不太了解先太子,先太子有仁君之德,比之陛下要寬厚許多,更不會做這種自毀城牆之事。我近來細細查訪,厲通表麵上是太子府官員,但自從太子病重之後,他暗底裏開始為自己打算,實則倒向了二皇子。而當時兵部附和他的兩名官員看起來是中立派,實則也與萬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起身:“你跟我來。”

  唐瑛跟著他一路進了書房,心中還處於震蕩之中:“你是說……這些都是二皇子元閬的主意?”

  傅琛從書房的暗格裏拿出一遝供詞:“你看看這些。兵部當初附和的兩名官員也被我找了個名目抓了來,細細拷問。這些都是他們的口供。”

  唐瑛入京之後,最想查的便是白城之事,但苦於自己一直不曾進入權力的中心,既無權抓捕官員,也沒有人脈助她探到白城之事的肇事者,便隻能一步步往上爬,想要憑自己的能力查到最終的凶手,恐怕得費些功夫,但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兵部的官員呢?”

  傅琛眉目不動,淡然道:“那兩人的姻親關係都在這張供詞上,包括他們如何與萬家接頭,得了萬家那邊的授意。至於拖延糧草的官員,也與萬家脫不了幹係。兵部尚書就是個騎牆派,糧草之事還與戶部官員有關。前些日子不是處斬了一批官員嘛,我便找了個罪名把厲通連兵部這兩名官員一起加塞進去。留著他們的性命,若是讓人察覺你有查白城之事,也是禍患。”

  “厲通連兵部那兩名官員都死了?”

  鳳部時常有秘密處斬的官員,加塞個把人根本不費功夫,傅琛順手便滅了口。

  “他們當初拿著萬家的好處,就該考慮到會有這麽一天。”傅大人低頭,目光在自己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再抬頭直視唐瑛:“當然,你若是信不過我,就當這些證詞都是我瞎編的,也可以自己慢慢查訪。”

  作者有話要說:  傅大人:瑛瑛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