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作者:藍艾草      更新:2020-07-11 16:44      字數:5128
  “傅大人設想周到,傅英俊我也一起帶走,草料倒不必折算銀子,大人太客氣了。”

  “既無事,那我就不送了。”傅琛端茶送客,態度相當疏遠。

  唐瑛從他的書房出來,還有點不大適應傅大人公事公辦的態度。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到半夜了,不敢確定時間,但寫出來就會更上來的,寶寶們明早來看。

  晚安

  第一百零三章

  唐瑛離開之後, 書房內室轉出一人, 正是威北侯沈謙。

  “人都走了, 別眼巴巴的看著了。”

  萬壽節宮中大宴接二連三,逢晚宴眾臣喝到忘形, 唯獨沈謙注意到發小似乎情緒不好,逮著空子揪著他問緣故,向來冷漠的傅琛也難得鬆口, 向他吐露一二苦惱:“……簡直是個鐵石心腸!”狠心的丫頭,待四皇子元鑒都比他要親昵許多。

  “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 宮裏現成的例子, 九公主如今還為你傷情呢。”沈謙當時幸災樂禍, 差點被傅琛在宮宴上按著打。

  “你這是為別人打抱不平來了?”

  “我一向憐香惜玉啊。”沈謙大言不慚:“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見他一副不開竅的樣子, 也不忍心讓他再消沉下去,便適時點醒他:“追小娘子猶如行軍打仗, 攻心為上。”

  沒想到隔了幾日再見,便見到傅琛這副客氣的恨不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尊容,讓沈侯爺的眼珠子都快脫出眶:“阿琛啊, 你這是痛下決心要與瑛瑛劃清界限?”八百年不動凡心的小子,居然也能說放下便放下,實在令人欽佩。

  “你沒見我疏遠了她,反而讓她如釋重負嗎?”

  傅琛露出意謂不明的笑意,頓時讓沈謙心驚膽戰。

  “打住!你可別笑的這麽瘮人!”傅大人不常笑,但他要對誰露出這種“傅式冷笑”,那人鐵定要倒血黴, 連帶著沈謙都有些替唐瑛擔心:“阿琛,你不會對瑛瑛——”對上他冷嗖嗖的視線,連忙投降:“唐瑛!你不會對唐瑛下手吧?她至多就是拒絕了你。”犯不著自尊心太重,隻允許你拒絕別人,不允許別人拒絕你吧?

  傅琛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反而提起一件舊事:“我記得幾年前,你跟我講過一件事情,你瞧中了鳳仙樓的含露,但含露姑娘不但是清倌人,還對恩客十分挑剔,你每次在宴席間遇上含露姑娘都目不斜視以禮相待,還明裏暗裏幫她解決了好些麻煩事兒,為她不惜得罪性格暴戾的萬家三公子,兩人大打一場,你斷了肋骨臥床休養,卻也成功阻止萬家三公子再去接近含露,被萬家長輩鎖在家中禁足反省。你再去鳳仙樓,遇見含露姑娘卻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此事可是沈謙無數尋芳獵豔榜上頭等得意的事情,當時含露姑娘將他堵在鳳仙樓逼問為何要如此做,他記得自己當時說:“姑娘本是天仙下凡,不該被凡俗夫子玷汙,在下心中再仰慕姑娘也知自己配不上姑娘,唯有替姑娘做些瑣碎小事而已,姑娘無須掛懷。”

  他擺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就算被發現也不求回報”的高風亮節姿態,令含露大為感動,死心塌地要跟著他,被他以自己“曆來名聲不佳,恐誤了姑娘終身”給一再推拒,含露性格剛烈,認定了一個人便不肯再更改,任憑鳳仙樓的老鴇如何勸說都沒用,沈謙趁此良機為她贖身,抱得美人歸。

  “你打什麽主意呢?”沈謙提他提起自己的舊事,不由怪叫:“你也想用這招來對瑛瑛?”

  “瑛瑛是你叫的?”

  “好吧,是唐掌事。”他叫的怪聲怪調,分明調侃之前傅琛所為。

  傅琛不答反問:“你說,唐家人是不是都很重情重義?”

  沈謙:“應該是吧。我那混蛋爹活著的時候倒提過一嘴,說唐堯很重情義,他的女兒應該也差不多,家風如此吧,不然也出不了張青那樣的義仆。”

  傅琛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重情重義挺好。”

  “誒誒你什麽意思?”

  再問,傅琛便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不等他留在傅府磨出個究竟,宮裏傳來消息,東宮薨了。

  *******

  二皇子跟四皇子在長寧郡主府大眼瞪小眼,唐瑛回府才拒絕了二皇子送來的東西,宮裏傳召的天使與兩名皇子府尋人的侍衛一齊闖了進來。

  唐瑛也沒功夫送客了,讓張青代勞,她自己回房穿起黑色窄袖公服,匆匆趕往東宮。

  太子元啟並非天生體弱,而是前幾年出巡染病,一直未曾痊愈,身體每況愈下,漸至沉屙,令南齊帝心痛不已,全國征召名醫,依舊沒能挽回太子的性命。

  南齊帝一堆兒子,但真要論付出的心血與重視程度,所有兒子疊在一起都抵不上一個太子。

  元啟從小就是按接班人標準培養的,請南齊最好的大儒教導,皇帝早早帶著他學習看奏折,與群臣討論政事,甚至連東宮班底都是細心挑選過的,可惜自從他病後便通通閑置。

  南齊帝耗盡心血培養的繼承人先他一步而去,白發人送黑發人,對他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在群臣麵前還得繃著,於是遷怒於留守東宮的太醫,先是砍了兩名太醫外加民間征召而來大夫三名,又打殺了太子身邊侍候的十幾名宮人,猶不解怒,恨不得太醫院的人都清空。

  唐瑛從家中趕過來的時候,東宮院子裏一排挨打的宮人,棍子擊打在□□之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青磚地上血跡蜿蜒,觸目驚心。

  傅琛也是剛到,立在殿外冷肅無言,見到她目光稍微停駐,算作打招呼。

  滿殿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噤若寒蟬。

  南齊帝手持長劍,劍尖滴血,地上還有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他雙目盡赤,怒極恨極:“給我查!是誰害了太子性命?!”

  皇孫元奕撲上去抱著他的腿大哭:“皇祖父,饒了他們罷……”

  南齊帝低頭怒視著他,劍尖顫抖:“這幫狗奴才,服侍太子不夠盡心,難道不該殺嗎?”

  元奕大哭,不再為宮人求情:“父王他早已病入沉屙……孫兒往後就隻有皇爺爺了……皇爺爺……”稚子無辜,聲聲泣血,終於令南齊帝神情鬆動,手中長劍嗆啷落地,頹然朝後坐了下去,正坐在殿內台階之上,攬住了元奕老淚縱橫。

  殿內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傅琛輕聲示意:“進。”

  唐瑛跟著傅琛悄無聲息的踏進大殿,越過跪伏在地的東宮臣僚太子妃及侍妾宮人太醫,跪在南齊帝腳下。

  南齊帝攬著半大的孫兒閉目片刻,終於斂了情緒,再睜開眼時已恢複了往日的威嚴,連聲音也毫無異樣:“傅卿唐卿,徹查東宮!”

  儲君薨逝,國本動搖。

  許多原本前來為南齊帝祝壽的藩王外使參加完壽宴,順便留下來參加太子的葬禮。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更一章短小君,淚卡的要死要活的。

  第一百零四章

  南齊帝隨時處於暴怒的邊緣, 連皇後的勸慰也毫無用處, 唯有皇孫元奕還能安撫他片刻。

  唐瑛踏進太子妃的寢殿,侍候的宮人們垂淚道:“唐掌事, 娘娘數日未眠, 剛飲了安神的藥躺下。”

  天子一怒,東宮侍候太子的不少人丟了性命,連帶著太子妃身邊的貼身宮人都戰戰兢兢, 生怕觸到南齊帝的黴頭,對他派來的禁騎司官員更不敢有半分怠慢。

  “那就勞煩姑姑請娘娘起身了,微臣也是公務在身, 實在不敢懈怠。”

  太子妃卸了釵環首飾,脫了外袍正擁著被子靠在床頭, 聽到外麵喧嘩,便請了唐瑛進去。

  唐瑛身著公服腰佩長劍,進去之後向太子妃請安, 幹巴巴說一句:“娘娘還請節哀順便。”心裏暗暗咒罵南齊帝沒人性, 自己兒子病死了便要讓太子身邊的人陪葬,其實太子病了也非一日, 早就積重難返, 偏偏他心裏卻依舊認為是東宮的人侍候不周,或者動了什麽手腳。

  嘖,帝王的疑心病。

  太子妃拿著帕子拭淚:“太子這一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往後還不知道該如何過活。唐掌事既然奉陛下旨意, 不如便徹查一番,但凡在東宮作妖的狐媚子都一並查明白了,誰知道她們有沒有在太子殿下身上做手腳。”

  唐瑛:“……”大老婆趁此良機借他人之手想要鏟除小老婆,倒是想的挺周全。

  “微臣一定秉公處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曾對太子殿下不利的人。”至於沒向太子伸過黑手的,抱歉你們家庭內部事務,在下也不好插手。

  太子妃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頭直視這位新上任的鳳部掌事,眼眶裏還圈著兩泡淚,居然還不忘給她施壓:“陛下震怒之時,唯有本宮的奕兒能讓陛下心疼,唐掌事可要想明白了,要不要好好清查東宮?!”

  唐瑛:……來之前真應該向傅大人請教一番,碰上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該如何應對。

  “微臣身負陛下重托,必定會嚴查東宮女眷。”至於排除異己這種事情,實在不在職責範圍之內,她又不能拒絕的太難看,隻能含糊過去:“娘娘請放心!”我們的口號是: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太子妃得了她這麽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也不知道這位唐掌事是想明白了還是在糊弄她,生怕她不夠盡心,便委派了自己身邊的大丫環隨春:“唐掌事對東宮不熟,你帶著唐掌事過去,也好讓唐掌事對各處的主子們都熟悉熟悉。”

  唐瑛:……這是派個人指明哪個是她的死對頭嗎?

  隨春帶著唐瑛及其屬下把東宮女眷認了個七七八八,其中馮良娣育有一兒一女,女兒是太子長女,年紀比元奕還要大一歲,兒子倒比元奕小了一歲,大約算是最為得寵的,被隨春格外關照重點介紹,也不見馮良娣有任何驚慌之色。

  剩下的衛良媛育有一子,宋良媛育有一女,在東宮似乎也有幾分臉麵,隨春提起衛良媛:“衛良媛倒是個老實的,往日待娘娘倒也恭敬。”提起宋良媛口氣便不太好:“宋良媛往日往馮良娣宮裏走的比較勤,唐掌事可要細細的查。”

  唐瑛:……這是連雙方陣營的人都點出來了?

  其餘良媛承徽昭訓奉儀及侍候過的宮女都不曾生育,除了其中新晉的張奉儀格外美貌,被隨春重點關照了幾句之外,別的那些妃嬪們似乎都不值一提,見到唐瑛皆唯唯諾諾,猶如待宰羔羊,也有親自見識過南齊帝震怒之下仗殺宮人的,早被嚇破了膽子,隻差反過來向唐瑛行禮了。

  唐瑛帶著二十幾名禁騎司的下屬,有寶意及紅香晚玉等人走了一遭,她坐在臨時騰出來給鳳部值守的偏殿裏,虛心詢問:“諸位可有頭緒?”

  寶意:“屬下聽掌事大人的吩咐。”

  晚玉:“屬下聽掌事大人的吩咐。”

  紅香左右看看,沒吱聲。

  東宮的喪儀由禮部負責,正常舉行,每日前來哭靈的官員們都情真意切,禁騎司在南齊帝的秘密授意之下逮人也逮的很利索,聽說詔獄都已經塞了好幾十名事涉東宮的官員,相比傅大人的戰績,唐瑛帶著下屬們轉悠了好幾日,居然連隻阿貓阿狗都沒抓回去。

  唐瑛硬著頭皮向傅琛請教:“……排除太子生病之時不能近身照顧的嬪妃們,貼身侍候的宮人已經死了泰半,從太子正妃到良娣等人,都是生育過兒女指望著太子過活的,無論是從時間還是動機,理應都不存在動手的可能,現在怎麽辦?”

  傅大人:“現在的問題不是東宮後院有無動機或者動手的可能性,而是如何平息陛下的怒火。”

  “用人命麽?”唐瑛親眼見識過了南齊帝杖殺東宮人的場麵,還是有些適應不良。

  是否在帝王眼中,別人的命都不值錢?

  唐瑛不免想到父兄,以及白城那些犧牲的兒郎,在上位者眼中,他們又算什麽?

  傅琛深深注視著她,用一句話揭露政治的殘酷真相:“唐掌事,有時候良心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

  “連人命都不重要,這世上還有什麽是重要的?”

  傅琛輕“噓”一聲:“以後你會知道什麽最重要,比如有些人眼中權利最重要,有些人眼中自己的情緒最重要……隻要能夠左右別人生死且不會被別人輕易左右的時候,你才會知道什麽是最重要的。”

  唐瑛覺得這話有些繞,卻也不難理解。

  假如她能夠輕易決定別人的生死,變的更有權勢,也許就能更容易徹查白城之事了。

  她轉頭鑽進東宮後院細查,倒也翻出來好幾樁陳年舊事,事涉人命,爭寵傷害皇嗣,卻都與太子無關,索性一股腦兒都抓去內獄給春娘審訊,先把眼前的局麵對付過去再說。

  整整三個月時間,從年前忙到年後開春,南齊帝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下令抓人,傅琛跟唐瑛連過年都奔波在抓捕人犯的路上,禁騎司的內獄跟詔獄都塞滿了,也等不到秋後問斬,得了南齊帝的旨意先殺了一批官員,再填進去新的人犯。

  唐瑛借此機會也打聽到了一些舊事,譬如當初借換防的名義調走北境將士,起頭的竟然是太子府詹事厲通,附和的正是太子一派的兩名兵部官員,當然最後同意換防調兵的乃是南齊帝。

  厲通在太子薨逝之後便被拘禁東宮,隨後很快便被傅琛收押進禁騎司的詔獄,其妻女進了內獄,落進了春娘的手裏。

  唐瑛好幾次抽空去探望厲通家眷,態度親和隨意,跟厲夫人拉家常,厲通再不能洗脫罪名,她就要跟厲夫人聊成忘年交了。

  “厲小姐十七歲的罷?京裏這個年紀是不是都出嫁了?”

  “這丫頭婚妻都訂了,婆婆過世還在守孝……大人也差不多到出嫁的年紀了吧,怎的不成婚?”

  “夫人是說在下嗎?唉我命苦要守孝,再說嫁人這種事情還得看命,許是我命中天煞孤星,這輩子大概要嫁不出去了。”

  厲夫人:“唐掌事謙虛了。”她可是聽說這位差點就成了二皇子妃。

  兩人東拉西扯,唐瑛十分佩服厲夫人的心態,還順便吩咐獄中看守的婆子對厲家母女多多關照。

  她出來之時,守門的婆子麵色古怪,小聲提醒:“方才大人跟厲夫人聊天的時候,傅指揮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