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一朵毛毛      更新:2020-07-11 15:24      字數:4397
  第30章 命運若成風(2)

  病房的門和窗戶都關著,裏麵開著暖氣,隔絕出一個小小的世界。

  宋以嵐回來的時候,譚宗南已經走了,有一個護士在給徐忠打針。

  徐忠因為心裏的事一直勉強撐著精神,等到和譚宗南交待清楚,便支撐不住睡了過去。就連護士把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他都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要醒的征兆。

  宋以嵐坐在他的病床邊,看著他隨著呼吸起伏的胸口,覺得周圍的空氣流動都慢了下來,連自己的呼吸都跟著變輕了。

  徐忠把她支走的時候並沒有拐彎抹角地找借口,關於那些他的那些過往,徐忠已經給了最令宋以嵐心安的處理方式。

  可以說的知無不言,不能說的也絕對坦誠沒有欺騙。

  宋以嵐對愛情的定義簡單又複雜,就像她不過幾個照麵就認定了當時還是普通保安的徐忠,卻在過去幾年裏對數個外人眼裏的最佳伴侶沒有半點興趣。

  可是既然認定了徐忠,她就會給出自己最大的理解和期待。

  理解他身不由己的隱瞞,期待他有一天堂堂正正地告訴她想知道的一切。

  宋以嵐把自己的手塞進徐忠的大手裏,正睡著的他竟然也下意識慢慢收緊了手掌。

  宋以嵐感受著他手上的溫度,想起這雙手替她製服過不懷好意的男人,擋過直衝過來的刀子,救出過她的母親,也在她不了解的過去裏,守衛過這片土地。

  她的拇指輕輕蹭了蹭徐忠的手背,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著,這大概是她離開家以後,第一個能讓她放下心裏的戒備完全依靠的人。

  從前宋以峰不是,李蘭珍更不是。

  過去她常常標榜自己對於人情世故看的通透,於是努力為自己爭取了不用看人臉色的資本。也的確,在桐市的那個宋以嵐,雖不至於大富大貴,卻工作自由財務自由人身自由,不必遊走在人際關係中瞻前顧後。

  可是來到禦城以後,她已經一次次打破了自己的規劃。像是明知此路不通,卻還得被人拽著踏上死胡同的石板路,一發不可回頭。

  親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為什麽她的親人,明明流淌著血濃於水的羈絆,卻還不如相識不過半年的徐忠讓她心安。

  宋以嵐正這樣想著,卻見床上的徐忠忽然身體一挺,緊接著僵硬地蜷縮起來。他本能地抬起下巴,期望呼吸能因此而順暢一些。

  宋以嵐跟著呼吸一頓,立刻站起來按下床頭的呼叫器。

  “忠哥!”她盡力控製自己的呼吸和情緒,想起醫生教過她的緩解辦法,把病床微微搖起一些,坐在旁邊上他靠在自己身上,“徐忠!”

  徐忠的整個身體像石雕一樣,沒有絲毫將要緩解的樣子。他第一次在昏迷中發病,平日裏用意誌力抵消下去的所有症狀全都爆發出來。

  “呃……”

  肌肉的緊張使得他的手死死握著宋以嵐,她的手被他抓的有些禁錮的痛感,但她也明白,她能感受到的這些比起這股力道背後的強烈痛苦,實在太過微小。

  他出了很多汗,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宋以嵐死咬著下唇,逼著自己冷靜,然後一手扶著他,一手替他擦去身上的冷汗。

  醫生來的很快,護士們一下圍住了整個病床,宋以嵐不敢把他放下,就這樣讓他靠著接受檢查。

  醫生首先檢查了幾個生命體征,很快對他的症狀下了結論。

  有護士在醫生的指令下根據生命指數準備了藥劑,徐忠還掛著藥水,卻來不及等那裏麵的發揮作用,直接靜脈推了一針。

  藥效發揮的很快,宋以嵐很快感覺到徐忠握著她的手緩緩鬆開了。

  “暫時沒事了。”醫生見症狀緩和,也跟著鬆了口氣,“這種情況不完全是舊傷本身的結果。他身體素質好,抵抗反應比較強,失去意識的時候沒有意誌力撐著,痛覺中樞的反饋沒有更高級神經中樞的控製,變得更加明顯。肌肉收縮和窒息感都是痛覺中樞直接給出的反傷害反應。”

  宋以嵐維持著一個姿勢很久,這才感覺到肌肉的酸痛和濕了大片的後背。

  “醫生,他這樣,對身體有什麽傷害嗎?”宋以嵐回過神,卻不敢輕易地放下徐忠,心有餘悸地問道。

  “理論上不會有,這些症狀都隻是表象,根本問題解決了,表象自然都會消失。”醫生一邊寫著發病記錄和給藥方案,一邊回答她。

  .

  意識模糊中,徐忠又看見了深山中的那個別墅,他帶著一中隊的任務小組埋伏在別墅外圍。

  中央的命令是堅決剿滅,譚老也在出發前向他授予了臨時的最高權限。

  他們蹲守了三天三夜,裏麵卻沒有絲毫動靜,甚至有人開始懷疑最初情報的準確性。

  他作為隊長,清楚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蹲守下來,一來隊員們的體力有限,再這麽消耗下去很難支撐之後的激戰;二來對方如果已經有所懷疑,拖延下去隻會讓他們的應對措施更加周圍。於是衡量後他決定隻身前去偵察,臨走前,他把所有可能的後果和應對交給潘宇。

  烈虎的老大的確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精明,他被一群人包圍起來。

  他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曆,以他的能力如此背水一戰也並非毫無可能。

  最壞的情況,外麵還有潘宇守著,任務還能進行下去。

  於是他把身上的裝備全都拆下來,把耳後的無線通訊也拔掉訊號解除權限。

  再後來,是殘酷的刑訊,爆裂的劇痛讓他有粉身碎骨的錯覺,連思考的能力都被洶湧的痛感淹沒,生理的疼痛使他意識錯亂,僅剩的控製力全都用在了維持底線上。

  那是反刑訊室裏訓練出來的底線,他即使失控到語言係統崩潰,也不會吐露半點相關的機密。

  那一段經曆因為太過痛苦,留給他的真實記憶屈指可數,隻有那些清晰的痛感留在他的神經反射裏,包裹著後來戰友的死訊成為他一生的心理缺口。

  夢裏的畫麵牽動他的心髒猛地一絞,神經的自發記憶突跳在他的大腦,短時間內傳遍整個身體。

  徐忠還被禁錮在那段過往裏,意識模糊中接受的信息極其有限,隻知道自己身體僵硬著不聽使喚,像被人丟進真空的環境裏,即便他大口呼吸也不能緩解缺氧的感覺。

  那種感覺持續了很久,久到缺氧使得他夢裏的畫麵都開始扭曲變色,耳邊的聲音越飄越遠,變成尖銳的蜂鳴聲。

  直到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刺入血肉,他才覺得身體忽地一輕,氧氣也終於跟上呼吸的節奏抵達心髒。

  眼前的畫麵被重新點亮,他被幾個人拖著扔在地上,費了很大力氣用被鮮血染濕的手把自己撐起來,渙散的瞳孔努力聚起一點亮光,試圖看清大廳中央“烈虎”的真正模樣。

  身體越來越軟,徐忠的眼神定在那個身影上,咬著牙不想失去意識。

  直到“烈虎”轉過頭來,有忽然而至的驚雷劈開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張臉對他而言並不陌生,隻在短短幾天前,徐忠還聽到有人管他叫“鹿爺”。

  .

  有過這樣一次驚險的經曆以後,宋以嵐更加緊張徐忠的哪怕一丁點的細微變化,幾乎不敢離開半步地守在他身邊。

  她把筆記本放在腿上,專心地整理上麵的文檔,一方麵配合警方把這次事件的善後做好,另一方麵自己也要存檔備份。雖然目前沒有證據把這件事與何子楊聯係起來,但她相信行事必有破綻,也絕不會放棄給何子楊送去應有的懲罰。

  電腦光標來回劃了幾遍,宋以嵐覺得內容和細節都差不多了,把文件打包發給Alan。

  等她把電腦合起來,第一時間去看床上的徐忠,才發現他已經醒了,正看著掛起來的藥水瓶發呆。

  “醒了?”宋以嵐把電腦放在一邊,坐得離徐忠更近了一些,“怎麽不叫我?”

  徐忠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除了烈虎和槍口,還有一些非常真實的身體感覺。

  他用另一隻沒連注射器的手努力把自己撐起來,宋以嵐看出他的想法,跟過去把床搖高了一些。

  他臉色不算太差,後來睡得一直很平穩,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許多,這讓宋以嵐有些高興。

  “你很專注,不想打擾你。”徐忠抬了抬手,牽住她。“你別太累了,很多事急不得,慢下來,你也會輕鬆一些。”

  宋以嵐點點頭,剛剛處理好與Alan的溝通,徐忠又如她所願地清醒過來,她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她起身倒了杯溫水,想了想,又抽出根吸管插在上麵,一直端到徐忠嘴邊。

  “我可以自己來……”徐忠沒料到她會這樣,趕緊伸手去接她手上的杯子。

  宋以嵐輕輕晃了晃,把他的手拿下來,顯然動了玩心,“徐隊長,醫生說,你受傷的地方比較多,還是盡量避免活動。”

  她把杯子又往前遞了遞,“我從來沒像這樣照顧過人,徐隊長珍惜機會啊。”

  徐忠猶豫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順從了她的意思。

  徐忠的性格本就偏悶,又不得不分出許多精力對付身上各種深深淺淺的不適,整個人更加安靜。

  他喝了半杯水以後,停下來搖了搖頭。

  宋以嵐把杯子放在一邊,俯下身去探他的額頭。

  做過菌培以後的用藥顯然更有針對性,高燒已經有所緩和,還有些斷斷續續的低燒。

  “你們以前,如果生病了但又有臨時任務要去,可以請假換人替補嗎?”宋以嵐脫口而出,又忽然想到什麽,淺笑著問,“這個能說嗎?”

  “沒有那麽神秘。”徐忠低著頭笑,“其實編隊人數充足,允許替補和換人。除非特殊情況和特殊位置,比如狙擊組的兩個搭檔,原則上不能換人。”

  “那你呢,是特殊位置嗎?”

  徐忠閉了閉眼睛,輕且長地吐了口胸腔裏的濁氣,“是,我是隊長,無論如何,都該守著我的隊員。”

  聲音裏有壓抑住的情緒。

  宋以嵐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他心底的傷疤,這個時候顯然不是陪他直麵過去的好時機。正考慮怎麽接上其他的話題,被一陣敲門聲救了場。

  作者有話要說:  他會在夢裏把烈虎看成鹿爺是因為太在意了~

  是幻覺

  第31章 命運若成風(3)

  “徐隊長,以嵐。”來的人是宋以峰,手裏提著兩個金屬的箱子。

  從徐忠和齊皓合力把李蘭珍就出來以後,宋以峰對徐忠就換了稱呼,態度也明顯好轉。

  “你怎麽來了?”宋以嵐的好心情毀了一半。

  徐忠已經進醫院四天了,李蘭珍那邊入院觀察了兩天就順利出院,顯然沒什麽大礙,她卻始終沒見她過來感謝自己的恩人。

  即便李蘭珍不想承認她這個女兒,這種過河拆橋的做法也讓宋以嵐無法接受。

  “聽說徐隊長醒了,正好帶了點東西過來。”宋以峰把其中一個金屬箱放在桌上,語氣謙卑,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母親這些天一直念叨著來看望恩人,但是畢竟年老體弱,還需要幾天完全緩過來。就由我替她多跑幾趟。”

  徐忠沒有打斷他,耐心地等他說完。

  “我自知能力有限,今後怕也不能幫到你們什麽,隻能憑運氣定製了些禮物,算是一點心意。”

  他退了兩步,把先前擺在桌子上的密碼箱打開,麵朝徐忠的方向推了推。

  裏麵是一套皮製的武器夾,從腰腿到後背,甚至還有套在小臂的匕首夾。這些武器夾從設計上與他們裝備的有所不同,大抵是外行人提供的圖紙,卻在實用性上並不遜色。

  各式各樣的皮製設計,配合各種輕型武器,單從皮製成色上就能看出價格不菲。

  “我是外行,隻能聽朋友介紹。他說這套可以很好的配合警局的裝備,正好你也用得上。另外一套是給齊皓兄弟的,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徐忠大致看了一遍,留空和固定都很符合真實的槍械狀態,能看的出的確花了不少功夫,既知道投其所好,又深諳奢華實用的技巧。

  收下算是對這件事的一種了結,他們這樣的關係,實在不適合長期種折一顆人情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