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297
  “您這是怎麽了?”小太監費勁地架著呂瑞往屋裏走,“怎麽出一趟門回來弄得這麽狼狽?”

  “別問了,我今天是倒了大黴了,”呂瑞氣呼呼地走進自己的屋子,端起桌上的茶壺就往嘴裏倒。

  “哎喲,小的去給您換點兒熱的吧,”小太監伸手去拿茶壺,被呂瑞推開。

  “用不著,讓我安靜安靜,”呂大總管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前前後後想了半個多時辰,最後嘴角驀地一彎,嚇得收拾床鋪的小太監一愣。

  “平白無故地甩掉了燙手山芋,我也不算太虧啊哈哈哈……”想通了的呂大公公叉腰大笑,還沒收拾完的小太監貼著牆根一點一點地溜了出去。

  入夜,圓明園

  蘇偉回來得晚,到了房裏就往床上一躺,一聲不吭。

  看著不對的四阿哥叫來了小英子,小英子含著唾沫把今天的事兒學了一遍,又聳拉著腦袋退了出去。他膽子還是太小,白跟了師父這麽多年,怎麽想怎麽覺得羞愧。

  “好了,別瞎想了,”四阿哥換好衣服,躺到蘇偉身邊,“希福納本來在戶部供職,戶部那個爛攤子已經是多年沉屙了。隻可惜,當初都察院副左都禦史祖允圖雖然參了戶部內倉虧空草豆一案,可是因涉事官員過多,被皇阿瑪輕輕放過。牽頭的希福納也隻是罷官免職,他當初貪墨的銀兩估計連一半都沒吐出來,也無怪乎被人盯上。”

  蘇偉轉過身,臉色還是不太好,“依你說,這個希福納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呂瑞還告訴我,隻是幾個做奴才的想賺點零花兒。早知道,就該再給他幾拳!”

  “呂瑞也不算說謊,”四阿哥輕輕一笑,“這種事兒,沒一個做主子的會跳到前台來的。反正,這些奴才都是誰家的,苦主一定知道。若真的事發了,也不過是些奴才仗著主人的勢為非作歹。朝堂上都有貪官呢,皇阿瑪又能怎樣,頂多斥責幾聲,要治罪也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人物。”

  “哼,呂瑞那個笨蛋,”蘇偉嘟囔了幾聲,心下又難受起來。十四阿哥萬一真的長歪了,以後可怎麽好?

  四阿哥一邊拍撫著蘇偉的胸口,一邊暗暗沉思,戶部的虧空恐怕已是皇阿瑪案頭的大問題了,胤禵這次,估計是要借著誰的東風,送給皇阿瑪一份大禮吧,爺還真是不能小看了他……

  第345章 三吏治

  康熙四十八年

  三月初一,雍親王府

  天還未亮,西配院早早有了動靜,小書子端著水盆進了弘盼阿哥的臥房,兩個孩子哈欠連天地換衣洗漱,簡單吃了幾塊糕餅,就到院子裏打拳。

  弘盼好動,這幾天纏著府裏的侍衛學了套強身健體的拳法,天天早起在院子裏比劃。鈕祜祿氏疼他,便由他折騰。隻可憐了兩個剛領過來的小太監,輪著班的早起。

  “哎,小胖子!”眼看著小書子聳拉著腦袋快站在院子裏睡著了,弘盼不滿地揮了揮拳頭,“過來跟我一起打,打一輪就精神了。”

  “是,”小書子眯著眼睛,晃晃蕩蕩地走到弘盼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他伸胳膊伸腿。

  “你瞧你懶的,”弘盼小大人似的叉著腰,糾正小書子的動作,“把腿抬高點兒,胳膊伸直了,怎麽還睜不開眼睛?你平時在東小院沒看蘇公公、張公公他們都是幾點起床的?”

  “張公公他們都起的很早的,”小書子努力地睜了睜眼睛,“因為王爺早上要上朝,東小院很早就得開始準備了。不過師祖不一樣,我師父說師祖晚上太累,早上得睡到自然醒。”

  弘盼滿眼困惑,小書子吸了吸鼻子,肉包子一樣的臉頗有些委屈,“奴才昨晚也很累的,替主子吃了半盤點心,消食消到後半夜才睡著。”

  圓明園

  四阿哥用完了早膳,回到臥房換朝服。

  蘇大公公還團在帳子裏打著小呼嚕,張起麟一邊端了朝珠進來,一邊往床上看了一眼。

  “這人是越發懶了,”四阿哥低頭理了理袖口,“也別叫他起的太晚,省得把胃餓出毛病。”

  “是,”張起麟一邊把朝珠給四阿哥掛上,一邊在心裏暗暗腹誹,這人越來越懶還是您給慣出來的。

  日上三竿,蘇偉在小英子的敦促下總算爬了起來,好不容易蹬上靴子,走起路來也是一搖三晃的,“哎喲,我的老腰啊,遲早一天折在這張床上!”

  “師父!”跟在後頭的小英子驀地紅了一張臉。

  “羞什麽?”蘇偉坐到圓桌後,撿起個包子塞進嘴裏,“小書子都開始伺候人了,你也不是個小孩子了。沒事兒,以後要有合適的,師父給你安排。”

  “我才不要呢!”小英子把盛好的粥碗往蘇偉跟前一摜,“今兒不是還要看木匠活兒嗎?您再磨蹭會兒天都黑了。”

  “我知道啦,”蘇偉低頭攪了攪粥碗,今兒要給他新買的鋪子置辦家什,木匠都找好了。隻是那流水的銀子啊,他也想找個貪官勒索一下了。

  暢春園

  從九經三事殿出來,四阿哥正碰上等在一處的胤禟、胤誐、胤禵幾個。

  “四哥,”胤禟、胤誐打了聲招呼,就把臉轉向了別處。隻有胤禵莫名地有些心虛,時不時地偷瞄他四哥幾眼。

  四阿哥神情寡淡,沒多做言語就帶著奴才轉身離開了,粗粗略過的目光也沒在胤禵身上多做停留。

  十阿哥輕嗤了一聲,被九阿哥拽了一把。胤禵看著四阿哥遠去的背影,眉心微蹙。

  八阿哥出來的最晚,身邊還圍了不少宗親權貴,待一一應酬完,才朝著胤禟幾人走來,“倒是讓你們好等了,最近雜事頗多。”

  九阿哥淺淺一笑,搖晃著手中的折扇,“月末就是八哥的生辰,大臣們難免惦記著。”

  “唉,”八阿哥低歎一聲,苦笑著搖搖頭,“額娘過世不久,我哪有什麽心思過生辰啊,今年就閉門謝客了。”

  “八哥謝得了別人,可謝不了我們兄弟,”十阿哥一手搭在九阿哥的肩膀上,嘴角帶笑,“屆時我們可是要送上一份大禮的。”

  圓明園

  四阿哥回到自己的園子時,張廷玉已經等候在側門旁了。

  “查得如何了?”四阿哥負手向前走,張廷玉緊跟在後。

  “回王爺,希福納罷官後倒還算老實,”張廷玉微微低下頭,“隻不過,他當初在戶部侵盜庫銀的數目隻怕與查實的有誤。畢竟,當時涉事官員良多,草豆虧空的時間也長,根本無法悉數查清。另外,萬歲爺雖然有令涉事官員勒限賠償,但實際追繳回來的銀兩還不足三成。希福納本人也是拖著戶部的欠銀,舍不得萬貫家財,這才被人拿了把柄。”

  四阿哥冷哼一聲,眉頭深深蹙起,“追繳欠銀被一拖再拖,隻怕是戶部的窟窿太大,朝臣都怕牽連自身吧。”

  “王爺說的沒錯,”張廷玉隨四阿哥走到涼亭處坐下,“如今戶部虧空已不隻是戶部幾個官員的問題,各地方銀糧虧空才是源頭。民欠、官侵、公占追根究底還是製度不詳,審查不嚴之過。”

  四阿哥微微點頭,接過張保遞來的茶碗,輕歎了口氣,“皇阿瑪登基之初,內憂外患,為了鞏固大清江山,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隻能施政以舒,寬和待下。隻不過,法不責眾雖能穩定朝野,但時間長了難免養虺成蛇,動搖根本。”

  “萬歲爺而今將趙禦史調至戶部尚書,應當也是如王爺所想,打算整飭戶部陋規了,”張廷玉放下茶碗接言道。

  四阿哥搖了搖頭,低頭抿了口茶,“這麽一顆爛瘡哪是區區一個趙申喬就能挖掉的,皇阿瑪此番也不過是隔靴搔癢。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正本清源,這一刀就得切到骨頭裏。不知有多少人會疼到撕心裂肺呢,皇阿瑪一時怕還下不了決心。”

  “那,依王爺看,”張廷玉緊了緊眉,“希福納被勒索一事就算鬧起來,估計也牽扯不到戶部虧空的上頭去了?”

  “應是如此,”四阿哥放下茶碗,一手搭在石桌上,“不過,這事兒若是運作的好了,對追繳戶部欠銀倒是能起到幾分敲山震虎的作用。胤禵那兒,怕就是打得這個主意吧。”

  “十四爺在萬歲爺跟前到底不同些,”張廷玉嗓音略微低沉,“有些事兒,十四爺做了是赤子之心。王爺或八阿哥做了,就容易惹萬歲爺忌諱了。”

  “是啊,”四阿哥站起身,負手看向亭外,“胤禵倒是慣會站穩自己的位置,在皇阿瑪麵前,我和胤禩是都落了下乘了。”

  “十四爺說不準還指望著王爺先將這件事捅出來,”張廷玉走到四阿哥身後,“可此事到底涉及了多位皇子,王爺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我明白,”四阿哥的嘴角溢出一絲淺笑,“胤禵確實是下了一手好棋,這個便宜我撿不到,也不想撿。倒是老八那兒,以為天上能掉餡餅,到頭來卻是全為他人作嫁衣了。”

  康熙爺侍奉著太後在暢春園一直住到了四月中旬,因太後的妹妹淑惠太妃突然身體不適,便起駕回了皇宮。

  四阿哥與蘇偉也跟隨聖駕回了雍親王府,蘇偉新買下的綢緞莊此時已裝修一新,眼看著月末就能開張了。

  四月十六,東小院

  “啊,沒錢,沒錢,沒錢!”暴躁的蘇公公捧著賬本在一連串的支出項上畫叉叉。

  四阿哥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卻是一語不發。

  “你幹嘛不說話?”跟賬本發完脾氣的蘇公公終於轉移了視線,“你覺得羞愧了嗎?什麽叫茶水費八百兩銀子?你喝的都是金子泡出來的嗎?”

  四阿哥端起一旁的洞頂烏龍,默默抿了一口,蘇大公公繼續發飆。

  “還有打賞費一千三百兩!一個月就打賞了一千三百兩!你一年的俸祿才一萬兩!說,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要不然你都賞給誰了,為毛我一分都沒有!”

  四阿哥往椅子上一靠,把經書搭在臉上,慢慢闔了眼。

  蘇偉舉著毛筆在賬本上戳,心上跟漏了個窟窿似的,嘩啦啦地往外淌血,“就那麽一個破園子,修起來沒完沒了的,一共也沒幾個人住,你是能出租啊,還是能變現啊?一年幾萬兩、幾萬兩的花,盛京那邊的莊子,收成還年年都不好!一定是那些管事的又糊弄我,你們等我倒出功夫來的,吞了多少都讓你們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對,讓他們都吐出來,”四阿哥還閉著眼睛,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

  被打斷的蘇大公公支起腦袋,氣哼哼地衝四阿哥翻了個白眼,又低頭衝賬本使勁。

  西配院

  耿氏的屋子裏,弘時坐在圓桌後吃著點心,時不時抬頭偷瞄一眼自己的額娘。

  年氏注意到弘時的目光,衝他溫和地笑了笑,轉頭勸說耿氏道,“你就別跟孩子生氣了,弘時才多大,你冷著臉該嚇到他了。”

  “就是嚇一嚇他才好,”耿氏少有地麵色清冷,手上繡著帕子,全不往弘時那兒看上一眼,“因他身子不好,平時我都縱著他,哪成想連句話都說不利落。”

  “好了,好了,”年氏拍拍耿氏的手臂,回頭看看外頭等著的小太監,“賈進祿教出來的這些小太監我看著都不錯,哪就非小書子不可了?再說,鈕祜祿氏慣常就讓弘盼跟蘇培盛親近,小書子就算到了你這兒又能起多大作用?再說,都是皇家的子嗣,難不成還真靠個太監在王爺跟前露臉了?”

  “唉,”耿氏放下手裏的繡繃子,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瞞側福晉說,弘時非嫡非長,我又不如鈕祜祿氏會鑽營,在王爺跟前就跟個透明人似的。你再看弘時那軟軟弱弱的樣子,我哪能不操心呢。”

  “看你說的,弘時哪裏軟弱了?”年氏衝吃完點心的弘時招了招手,將跑過來的小人抱進懷裏,“我看弘時就很好,聰慧懂事,他現在年紀還小,非要那麽惹眼幹什麽?你看鈕祜祿氏和福晉時不時劍拔弩張的樣子,弘盼和弘昀若真的起了齟齬,你以為王爺能高興?”

  耿氏淺淺一笑,衝嬤嬤招了招手,將弘時領出了屋子,回頭又對年氏道,“我跟側福晉說話也不繞彎子了,雖說後宅女眷不宜過問政事,但咱們都是一家人,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年家幾位大人都是王爺的左膀右臂,側福晉對於王爺在前朝的事兒想必也比妾身清楚。這眼下不比以往,若是哪日天陵崩,咱們王府就等同於一下落到了懸崖邊,要麽米分身碎骨,要麽一步登天。”

  年氏微微低下頭,耿氏繼續道,“妾身自己是死不足惜,可弘時還小,無論如何,妾身都希望他能有個好前程。”

  “姐姐的話,我明白,”年氏輕抿嘴角道,“不過,姐姐也不用過分擔心。王爺不是普通人物,如今太子被廢,大阿哥被圈禁,他卻依然屹立朝堂,身份也遠超八貝勒之上。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讓府宅親眷落入烈火烹油之中任人魚肉?我相信,最後無論形勢如何,王爺都一定能護得王府周全,讓孩子們平安長大。”

  “側福晉說的是,”耿氏眉眼稍彎,“是我杞人憂天了……”

  四月二十日,淑惠太妃甍逝,太後傷心欲絕,康熙爺下旨輟朝三日祭奠太妃。

  翌日,四阿哥、福晉一起進宮服喪,萬歲爺也一大早就至靈堂祭酒。

  宮中喪儀最是繁瑣,跟張起麟打賭輸了的蘇大公公氣鼓鼓地跟在四阿哥身後。

  晌午時分,剛剛聽完祭文的四阿哥帶著蘇偉還沒走下台階,就見魏珠領著兩個小太監急急惶惶地趕來,“奴才給王爺請安,萬歲爺急召王爺去乾清宮見駕。”

  四阿哥眉頭略略一動,與蘇偉對視了一眼,轉身往乾清宮走去。

  蘇偉看左右沒人注意,湊到魏珠身邊,壓低嗓音道,“萬歲爺急召可是出了什麽大事兒啊?魏公公有消息就透漏點兒,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這個,”魏珠偷瞧了四阿哥一眼,四阿哥也沒看他,徑直往前走。蘇偉又捅了捅魏珠,朝他努了努嘴。

  “唉,”魏珠低聲歎了口氣,“也不是我不肯說,實在也不知是因為什麽。萬歲爺早起去太妃靈前奠酒,回來時神色就不大對。我們本以為是擔心太後身體,沒想到剛剛突然發了火,然後就急召王爺過去。”

  蘇偉心裏莫名地有些七上八下,回想一下,他家主子最近應該沒幹啥違法亂紀的事兒吧。

  第346章 燙手三山芋

  康熙四十八年

  四月二十一,乾清宮

  四阿哥走入偏殿,康熙爺正斜倚在龍榻內側,敬事房總管顧問行站在一旁伺候著。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四阿哥俯身行禮。

  “起來吧,”康熙爺捏了捏手上的佛珠,神情倦怠,“召你來,是有件事兒讓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