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108
  “阿瑪,阿瑪,”弘盼連滾帶爬地跪到四阿哥跟前,搖著他的衣擺道,“救救我額娘吧,救外麵太冷了,弘盼不想讓額娘跪在外麵。”

  四阿哥扶起了弘盼,把他抱到懷裏,緊皺著眉頭掃過福晉、詩玥幾人,沉下嗓音道,“都起來吧,今天有外人在,別讓人看了笑話。”

  “是,”詩玥和鈕祜祿氏行了禮,緩慢地站起身來。

  福晉依然慘白著臉,隻是一隻手緊緊拉著弘昀。

  四阿哥無聲地歎了口氣,轉頭吩咐年氏道,“趕緊讓太醫給福晉和兩個阿哥好好看看,一人開一副安神的藥。”

  “是,”年氏俯身行禮。

  四阿哥又走到福晉跟前,伸手摸了摸弘昀的頭,放輕嗓音道,“好好安慰安慰你額娘,以後可不許這麽淘氣了。你是阿瑪的嫡子,要沉沉穩穩的,才好給兄弟姐妹們做個好榜樣。”

  “是,兒子知錯了,”弘昀抽抽搭搭地抹了抹眼淚。

  四阿哥彎著嘴角點了點頭,抬起身子對福晉道,“你也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太過胡思亂想了。弘盼還小,鈕祜祿氏也不是有意的,不要嚇到孩子們。”

  四阿哥的一番話無形中肯定了弘昀的嫡子地位,讓他位於幾個子嗣之上,福晉的神情總算緩和了下來,臉上也有了些許紅暈,微微低下頭道,“是我一時驚恐,小題大作了。還請王爺放心,以後不會了。”

  鬧了一晚上的風波總算平靜了下來,一眾女眷出了東花園,蘇偉長長地舒了口氣。要不是他看情形不對,及時拉來了四阿哥,這事兒最後還不知要怎麽了結呢。

  四阿哥卻是眉頭緊蹙,提早結束了宴席,帶著蘇偉回了東小院。

  “福晉也是太過敏感了,”蘇偉給四阿哥倒了解酒茶,盤腿坐到他身邊,“不過,也不能怪責福晉,畢竟——”

  四阿哥低下頭,半天沒再說話,蘇偉伸手過去,被四阿哥反手握住,兩人靜默了很久。

  “今天的事兒,讓我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四阿哥嗓音低沉,“二哥跟大哥的嫡長之爭,就是這樣埋下的。”

  蘇偉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臘八節過後,康熙爺下旨將托合齊挫骨揚灰,其子絞監候。朝中關於廢太子複立的傳言,霎時間煙消雲散。

  年關前夕,十四阿哥不負眾望,剿除海寇七十餘人,並抓獲罪犯得麟,將其押解進京。

  經刑部嚴加審查,得麟供認不諱,三法司以“得麟係屢犯重罪、奉旨處死之人,乃擅行悖旨假死逃匿情罪可惡”,下令將其淩遲處死。其父阿哈占,雖一早病逝,但仍因欺君之罪,被判處開棺戮屍。而得麟的兒子白通因為參與密謀,被判擬絞監候,其他所有失於覺查的地方官員均被按例參處。

  在連番的血雨腥風之後,康熙四十八年終於展開了大幕。

  正月初八

  東小院裏傳來磕磕巴巴的背誦聲,“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多少——”

  弘盼背著小手站在屋子中央,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書桌後的四阿哥一眼,又偷偷瞄向他身後。

  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張大了嘴,啞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的提示道,“行,人,淚!”

  “哦,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江晚——”弘盼又掰著手指開始望天,四阿哥半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也不知聽是沒聽。

  “江,晚,正,愁,餘,”蘇偉衝弘盼擠了擠眼睛,“山,山,哎,山什麽來著?”

  身後公然傳來翻書聲,一直裝傻的某王爺實在是受不了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給我回去抄一百遍,你們兩個一起!”

  傍晚

  京城上空又飄起了雪花,一架馬車一路避開眾人,急急地停到了八爺府後門。

  “他查到你身上了?”八阿哥皺起眉頭,看向神情緊張的劉鶴,“是因為——”

  “是,”劉鶴緊緊抿著唇,低下頭道,“也不知納蘭大人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這些日子他的手下總是圍著奴才的府宅轉,想盡辦法從奴才身上得到消息。”

  八阿哥轉身拄到茶幾上,臉色瞬間慘白,一手幾乎將桌上的茶碗捏碎,“胤禵?竟然是胤禵!”

  劉鶴有些困惑地抬起頭,略一思索後乍然道,“貝勒爺是說,當初給貝勒爺下藥的是——十四阿哥?”

  “如果不是他,納蘭揆敘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自從他去過胤禵府上,態度就變得很是奇怪,這些日子他的手下人又頻頻挪動,”八阿哥神情冰冷的好似淬了毒,“爺不是瞎子,納蘭家能背叛第一次,自然能背叛第二次。隻是我沒想到,胤禵竟然藏著這樣狠毒的心思。看來,他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取我而代之了。”

  “這個,”劉鶴蹙眉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就算是十四阿哥將這件事透漏給了納蘭大人,那也不代表當初毒害貝勒爺的就是十四阿哥啊。畢竟,那件事的起因經過都太過偶然和巧妙,除非是與貝勒爺的後宅有過緊密聯係的人。否則,貝勒爺也不會一開始就懷疑到自家人身上啊?”

  劉鶴說得小心,但八阿哥心裏明白,他確實一開始就沒有往外人身上考慮,首當其衝的就是嫉妒心最旺盛的八福晉。可是如今,回頭去想,或許真的是他被人徹徹底底的蒙蔽了。

  “貝勒爺,”劉鶴又開口道,“這件事不管是誰做下的,現在都是非查不可了。當初,貝勒爺壓下此事,是不想透露消息,節外生枝。可是眼下,消息已然傳了出去。若真是外人指使的,那這個人手上,可就等於捏了貝勒爺的命脈啊。”

  第341章 不甘

  康熙四十八年

  正月初九,西配院

  晌午時分,詩玥帶著絮兒提著食盒進了鈕祜祿氏的院子。

  侍女慕蘭趕緊為兩人挑起裏屋的門簾,鈕祜祿氏懶洋洋地從榻子上坐起來,拍了拍自己身邊道,“姐姐快過來坐,我這兒有剛熱好的湯婆子。”

  詩玥無奈一笑,解下身上的鬥篷道,“我身上還熱著呢,外頭也不冷,你在屋子裏也是憋了太久了。總用湯婆子,身上該虛了。”

  “不在屋裏憋著我能去哪兒呢,”鈕祜祿氏斜靠在軟墊上,一手撐著額頭,“到人家眼前平白惹人嫌嗎?還不如呆在我自己的院子裏呢,好歹能多喘幾年氣兒。”

  “你呀,”詩玥拍了鈕祜祿氏一巴掌,轉頭往東廂裏看了看,“弘盼呢?怎麽沒見過來?”

  “一大早就去東小院了,說是跟蘇公公一起罰什麽抄寫,”鈕祜祿氏抬手揉了揉額邊,眉頭微微蹙起,“這孩子也是不爭氣,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還惦記著找弘昀玩呢。”

  “小孩子嘛,哪有不貪玩的,”詩玥招手讓絮兒把食盒放到圓桌上,“福晉這一次是嚴厲了些,但也是情有可原。弘暉阿哥去的早,福晉難免把弘昀阿哥看得重了些。我說你也別為這個就跟福晉生了齟齬,以後讓弘盼帶著弟弟們玩時小心些也就是了。”

  “小心?姐姐和我一樣,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鈕祜祿氏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些天,我幾乎日日都在回想福晉那晚的樣子。要不是蘇公公及時拉來了王爺,要不是我的孩子還小,要不是一切有驚無險,隻怕我和弘盼,必要有一個血濺當場了。看清楚這些,以後的日子,又何止一個‘小心’就能全全囊括的?”

  詩玥身上一緊,有些惶惑地看向鈕祜祿氏,“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弘盼、弘昀都還小,而且有嫡子在,另立世子本就不易。更何況,那晚王爺已經當眾擺明了弘昀的身份。福晉又不是不能容人的人,過了這次,大家日後相安無事也就好了。”

  “姐姐說的也是,”鈕祜祿氏微微彎了彎唇角,轉頭看向窗外,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東小院

  內廳的圓桌上並排坐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書房裏看奏章的雍親王時不時探頭去看看,神情正經嚴肅,眼角卻微微翹起。

  “蘇公公,”弘盼皺著眉頭捅了捅蘇偉,肉呼呼的手指指著筆下最後兩個字道,“這個鳥的名字怎麽那麽多筆畫?我換成烏鴉來寫行不行啊?”

  “這叫鷓鴣,而且烏鴉的筆畫也沒少多少啊,”蘇偉給弘盼挽了挽袖子,“再說這是詩人寫好的詩句,咱們不能隨便亂改的。”

  “那這是別人寫的,我又不能改,為什麽要我背啊?”弘盼鼓起腮幫子,一張臉圓的像球。

  “額,俗話說得好,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嘛,”蘇偉對於自己教育孩子時的“出口成章”很是滿意。

  “那我還要背多少才能會吟?”弘盼撿起一塊兒綠豆糕塞進嘴裏,“蘇公公會吟了嗎,會吟詩是不是就能考狀元了?”

  “這個……”蘇偉苦惱地抓抓額頭,“會吟詩恐怕還不行,而且蘇公公太笨,估計再背一千首也考不了狀元。你阿瑪懂得多,你回頭去問他。”

  “嗯,”弘盼乖乖地點頭,又撿起塊奶皮酥餅咬了一口。

  “阿哥餓了吧,這糕點太幹了,”蘇偉從爐子上拎起茶壺,“蘇公公給你衝點兒乳酪喝好不好?”

  “好——”

  弘盼剛捧起自己的茶碗,背後突然一聲幹咳,“咳咳!”

  一大一小齊齊汗毛一豎,慌忙回座位坐好,埋下身子繼續奮筆疾書。

  “蘇公公,你寫了多少啦?”弘盼寫了幾筆,又壓著嗓子問道。

  “六十多遍啦,”蘇偉活動活動自己的手腕,還頗有成就感。

  “啊,我才寫了十幾遍,”弘盼苦著小臉看了看自己越寫越歪歪扭扭的筆跡,“寫的這麽難看,會不會被阿瑪罵?”

  “沒事兒,”蘇偉拍拍弘盼的小腦袋瓜,“你慢慢的寫,等蘇公公寫完了,幫你寫剩下的。”

  傍晚,八爺府

  劉鶴將一摞脈案擺到了八阿哥麵前,“貝勒爺,福晉和後院幾位小主這兩年的所有用藥都在這兒了。”

  八阿哥撿起福晉的脈案翻了翻,一雙濃眉逐漸蹙起,“福晉這兩年還在吃坐胎藥?”

  “是,”劉鶴微微躬下身子,“福晉一直在用各種方子調理自己的身體,倒是後院三位小主,顯少有用這些的。”

  八阿哥將手上的脈案拍在桌上,神情清冷,“張氏有前罪在身,毛氏得罪了福晉,也一直深居簡出,倒是烏喇那拉氏,時常陪伴在爺左右。爺瞧她出奇的懂事安靜,不似福晉寒酸拈醋,也不假裝賢惠地往爺跟前塞人,平時對張氏和毛氏的孩子更是關懷備至。可是如今看起來……”

  “貝勒爺,”劉鶴壓低嗓音道,“當初那件事兒,福晉、側福晉和張小主都身在其中。如今隻從幾張脈案上來看,還抓不到主要證據。可是論說起犯案動因,側福晉可一點兒不比福晉的嫌疑小啊。”

  八阿哥一手按在桌上,額頭青筋直起,“當初,爺和福晉利用烏喇那拉氏讓四哥染上了時疫。沒過多久,烏喇那拉氏的父母就先後離世,四嫂也連敲帶打地請了福晉和烏喇那拉氏過府。可是到頭來,福晉和烏喇那拉氏都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四哥那兒也再沒有其他動作。我一直以為,四哥抓不到證據,四嫂也怕連累到自己母家,隻能是啞巴吃黃連。可若毒害爺的真是烏喇那拉氏,那麽爺當時的自鳴得意,就真成了笑話了!”

  八爺府後院

  小阿哥弘旺在厚厚的氈子上蹣跚學步,嘉怡與張氏圍坐在兩旁時不時笑語兩聲。

  八阿哥走一路走到門口,屋裏的人才有所發覺。

  “哎喲,貝勒爺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嘉怡連忙站起身迎了上去,“都是下人們偷懶,貝勒爺過來,也不通報一聲。”

  “妾身給貝勒爺請安,”張氏臉色微白,衝八阿哥福了福身。

  八阿哥也沒有搭理張氏,徑直走進了內廳。嘉怡蹙了蹙眉,讓張氏先帶著弘旺回去,自己讓人打了水,走進內室。

  “爺忙了一天,是累了吧,”嘉怡蹲到八阿哥身前,替八阿哥脫下靴子,“妾身讓人打了熱水,爺泡一泡腳,好解解乏。”

  八阿哥低頭看向嘉怡,眼神逐漸冰冷。

  “爺——”嘉怡還想說些什麽,突然被一隻手扼住了脖頸。

  “爺,妾身,妾——”嘉怡臉色漲得通紅,很快就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用兩隻手徒勞地掰著八阿哥的胳膊。

  “是你,”八阿哥俯下身子,將嘉怡整個拽到自己眼前,“是你做的?對不對?”

  嘉怡渾身冰冷,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八阿哥帶著刀鋒的眼神,恐懼的渾身發抖。

  “貝勒爺!”正端著熱水進門的繡香看見這一幕,立時慌裏慌張地撲了進來,木盆掉在地上,熱水灑得到處都是。

  “貝勒爺,手下留情啊,貝勒爺,”繡香哭著撲上去想救下自家主子,卻被八阿哥一腳踹在肚子上,“貝勒爺,貝勒爺,放過我家小主吧,我家小主到底是您請封的側福晉啊,求貝勒爺開恩……”

  眼見嘉怡的臉色由紅轉白,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弱,八阿哥終於抿緊了嘴唇,將手裏的人狠狠地甩到地上。

  嘉怡跌倒在桌下,氣若遊絲地一陣咳嗽,繡香連忙爬過去,扶起嘉怡替她順了順胸口。

  八阿哥冷冷地瞥了地上的主仆一眼,抬腳走出了屋門。

  “小主,”繡香嗚咽地扶著嘉怡站起來,讓她躺到榻子上,“小主,你怎麽樣了?貝勒爺為什麽突然這麽生氣啊?是不是福晉又說了咱們什麽?”

  嘉怡臉色慘白,眼神恍惚,聽到繡香的話呆滯了半天,才猛然反應過來,沙啞的嗓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恐懼,“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入夜,雍親王府

  送走了弘盼阿哥,蘇大公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把靴子一踢,直接仰躺到了榻子上。靠在榻裏看書的四阿哥被某人的腦袋砸了個正著。

  “這抄寫真不是人幹的活,你這個當阿瑪的太狠心了,”蘇偉動了動酸疼的手腕,他自己寫了一百遍,又替弘盼寫了六十多遍,手脖子都不像自己的了。

  “弘盼又沒累著,誰讓某個人多管閑事了,”四阿哥動了動上半身,把蘇偉的腦袋挪到自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