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281
  “是杜掌櫃過譽了,”慕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是蘇公子提拔,杜掌櫃悉心教導,慕辭現在還要仰人鼻息來討生活呢。”

  “慕公子不必自謙,我看了賬冊,慕公子記賬的方式更為簡練清楚,而且方便核對,幾乎毫無錯處,”王相卿轉過頭看著蘇偉道,“也是蘇弟眼光好,這樣出色的賬房先生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蘇偉又被扣了頂高帽子,一時得意極了,“為了給大哥接風,今天我請客,讓夥計們早點收工,咱們去西來順搓一頓!”

  “這麽熱鬧,不知有沒有我的份兒呢?”門外想起一聲笑語,尹勝容背著一張古琴走進吉盛堂的大門。

  “原來是勝容啊,”蘇偉轉頭給王相卿介紹,“這位是尹勝容,尹公子,在京城開了一家琴行,我在和隆盛商號打交道時認識的,”說完又給尹勝容介紹道,“這位是我大哥,王相卿,吉盛堂背後的大掌櫃。”

  “見過王公子,”尹勝容微微彎了彎腰,麵露得意地衝蘇偉道,“我今天可是給吉盛堂帶了一筆大生意來,蘇大哥要請人吃飯,小弟得是頭一份。”

  “哦?什麽生意?”蘇偉聽見能賺錢,就兩眼冒光。

  尹勝容放下古琴,直了直身子,“蜀中因明末戰亂,不少織造藝人流離在外,這些年才逐漸重回故土。蜀錦除了每年進貢以外,也有了些餘項,可惜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若是蘇大哥有意,小弟可以幫您搭個橋。”

  “真的嗎?”蘇偉立時瞪圓了眼睛,“跟誰搭橋,什麽時候搭——”

  “蘇弟,”王相卿打斷蘇偉的追問,有些無奈地道,“天也不早了,咱們到酒樓再談可好?”

  “哦,對對對,”蘇偉敲了敲腦門,連忙招呼大家關門吃飯。

  當晚,西來順中,一行人相談甚歡。王相卿寬和,尹勝容直爽,慕辭灑脫。

  蘇偉不知道的是,在未來他浸淫商海的一段歲月中,這幾人將是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有別宮廷的另一段傳說。

  二月初八,晨

  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串通本部員外郎伊爾賽等,包攬湖灘河朔事例,額外多索銀兩一事被禦史上奏彈劾,康熙爺當朝摔了奏折。此事,齊世武與托合齊也參與在內。

  出了乾清宮,八阿哥在幾位朝臣的圍攏下路過蹙眉沉思的四阿哥,微微一低頭道,“見過四哥,今兒個天冷,四哥當心別著涼了。”

  四阿哥冷眼撇過去,嗓音低沉,“不勞八弟費心,本王身子好得很。”

  出了日精門,張保迎了上來,低聲詢問道,“奴才聽說太子病了,王爺先前在暢春園負責看顧太子,現在要不要去毓慶宮看看?”

  四阿哥往毓慶宮的方向看了看,無聲地歎了口氣,“不能去,也去不了,回王府吧。”

  二月初十,宗人府將托合齊、齊世武等結黨會飲一案的審訊結果,具情上奏。

  朝堂上,康熙爺直言,“此等事,俱因胤礽所致。胤礽行事,天下之人,無分貴賤,莫不盡知。若果以孝為本,以仁為行,天下之人皆知係朕之子,必無異心,何必求此等人保奏?惟其行事不仁不孝,難於掩蓋,才以言語貨財買囑此等貪濁諂媚之人,潛通信息,尤屬無恥之甚矣!”

  這一番責備,不可謂不重,堪比當初太子在熱河行宮被圈禁之時。可是如今,太子纏綿病榻,亦不準再出入朝堂,是連一句申辯都說不得了。

  訓斥之後,康熙爺下旨,因托合齊、耿額、齊世武等人,身係別案,遂待各案完結時再行處置。而會飲案其他相關人等,都統鄂繕革職拘禁。迓圖入安親王屬下辛者庫,看守王墓。都圖等係辛者庫之人,俱交與內務府處置。

  東宮傾覆,似乎隻在旦夕之間了。

  雍親王府

  四阿哥從內閣回來,正碰上在東花園逡巡不已的伊爾哈。

  “這是幹什麽呢?”四阿哥翹眉看著自家小女兒帶著一幫侍女、奴才在花花草草中翻找。

  “阿瑪,”伊爾哈循聲望見四阿哥,連忙福了福身,“女兒最喜歡的一根珠釵不見了,白瞎了那顆又圓又大的珍珠。不知道是不是被誰撿了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四阿哥寵溺一笑,親自把伊爾哈從草叢裏領了出來,“都這麽大個女孩子了,還整天東竄西竄的,草堆裏也是你一個格格去的地方?”

  伊爾哈鼓起腮幫子,拽著四阿哥的袖子搖了搖,“那是女兒最喜歡的發釵了,我不管,是丟在阿瑪的園子裏的,阿瑪賠給我!”

  “行啦,”四阿哥聞言一樂,“也不知道你這嬌俏勁兒跟誰學的。不就一顆珍珠嗎,阿瑪讓張保取一顆東珠給你,回頭讓師傅給你鑲個頭冠。”

  伊爾哈燦然一笑,靈巧地一俯身道,“多謝阿瑪!”

  四阿哥回到東小院,因前幾日在西來順喝得大醉的蘇大公公,此時正被禁足內院。

  “你幹嘛去啦,怎麽才回來?”在屋裏悶得發慌的蘇偉,把四阿哥的書房折騰的一團亂。

  “爺去了一趟內閣,”四阿哥一邊挽起袖口,一邊走到書桌旁看蘇大公公一大上午的塗鴉之作,“剛剛還在花園裏碰上了伊爾哈,她丟了根珠釵,爺讓張保取了顆東珠賞給她。”

  “就隻給了二格格啊?”蘇偉瞪大了眼睛。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略有不解地道,“茉雅奇又沒丟東西,當然就隻給伊爾哈了。她們姐妹感情好,不會在乎那一顆珠子的。”

  蘇偉眨了眨眼睛,抬起一隻手試了試四阿哥的額頭,“你是不是忙政事忙傻了,那是東珠啊,一年也不過那麽幾顆。二格格丟了珠釵,你賞給她珠釵就是了。如果要賞東珠,怎麽能隻給一個人呢?回頭二格格帶上了東珠新做的頭冠,你讓大格格怎麽辦?”

  “有那麽複雜嗎?”四阿哥坐到榻子上揉了揉眉心,“你要不放心,讓人取一顆東珠給茉雅奇送去就是了。”

  蘇偉鼓了鼓腮幫子,氣呼呼地奔庫房去了,半路上剛好碰到交完差事的張保。

  “什麽?東珠!”張保愣了愣,蘇偉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今年的內務府還沒送來,庫房裏就剩那一顆了。”

  傍晚,西配院

  茉雅奇坐在宋氏的房裏,看著氣悶的宋氏很是無奈,“額娘,不就是一顆珠子嗎?是因為伊爾哈丟了珠釵,阿瑪才賞給她的,您不要想多了。”

  “我怎麽能不想多,”宋氏回頭看了茉雅奇一眼,“你一直就是這麽軟和的性子,你也不想想,誰才是王府的長女。回頭二格格帶了新冠子出去,你的臉麵往哪兒放?”

  “額娘,伊爾哈是小孩子心性,我們姐妹從沒想過爭出什麽高低來,額娘就不要一直替我操心了。您現在和李側福晉不是相處的很好嗎?”

  “我那是沒有其他選擇,”宋氏憤懣地轉過身,“你看二格格,沒事兒還知道往東小院去,你就不能學學人家。”

  “額娘——”茉雅奇還想再勸,寶笙正巧由外而入,“大格格,蘇公公來了。”

  茉雅奇走到門外,蘇偉正端著一隻木盒等在台階下。

  “蘇公公怎麽來了?”茉雅奇走到蘇偉身前。

  “奴才給大格格請安,”蘇偉俯了俯身,“王爺讓奴才給大格格送東西來了。”

  “什麽東西?”茉雅奇輕揚眉梢。

  蘇偉抬手打開木盒盒蓋。

  “這是?”

  “這是南珠,”蘇偉微微低頭,“雖不似東珠尊貴,可做朝珠。但勝在稀有,而且珠大瑩潤,鑲在冠上一定十分奪目。”

  茉雅奇彎了彎嘴角,接過木盒看了又看,片刻後抬起頭,目光中帶了幾分了然,“這南珠不是內務府進貢的吧。”

  “額,是,”蘇偉點了點頭,“王爺寵愛兩位格格,隻可惜去年進上的東珠隻剩了一顆。這南珠也是可遇不可求,被王爺偶然碰上,花了大筆銀子才買了下來。”

  “替我謝謝阿瑪,”茉雅奇福了福身,又抬起頭衝蘇偉一笑,“也謝謝蘇公公。”

  伊爾哈屋內,幾個侍女圍著那枚東珠看了又看。

  李氏的侄女蘭馥笑著對伊爾哈道,“可見咱們二格格最受王爺喜愛,這麽大一顆東珠,就是福晉那兒都很少見呢。”

  “阿瑪對我和姐姐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伊爾哈把東珠收進盒子裏,“今天是湊巧讓我碰上了,等明天,我把額娘送我的那枚鴿子血給姐姐送去。”

  “那麽好的寶石,二格格何必呢,”蘭馥皺起眉頭,“說起來,也是王爺自己賞了您,大格格還能怨您不成?”

  伊爾哈皺眉看向蘭馥,還未開口,看門的侍女走進門道,“回稟二格格,蘇公公剛來過西配院了,聽說王爺新賞了顆南珠給大格格。”

  “王爺怎麽——”蘭馥剛想說什麽,卻被伊爾哈一個冷眼瞪了回去,踟躕了片刻,才又開口道,“都是那個蘇培盛,送個賞賜而已,生怕誰不知道似的。”

  第319章 太子被廢

  康熙四十七年

  二月十三,日精門外

  日頭漸趨當空,十三阿哥的貼身太監鄧玉與蘇偉站在一處,小聲道,“今兒這早朝時間可不短啊,主子們進去快兩個時辰了。”

  蘇偉挪了挪站麻的雙腳,心裏也隱隱有些不安。

  正說著,十四阿哥的貼身太監呂瑞,彎著眉眼湊了過來,笑嘻嘻地對蘇偉道,“蘇公公最近又甚少來宮裏了。前些日子,奴才跟著主子去西來順,也沒能見到蘇公公。”

  “實是不巧,”蘇偉撐起笑臉應道,“最近我們王府事忙,咱家一直未得空出門。下次,若十四爺再想去西來順,呂公公可派人通知一聲,咱家一定早早準備好——”

  “蘇公公可真是個左右逢源的能人啊,不僅備受雍親王重用,連十四爺都兼顧著,”一個帶了幾分孩子氣的聲音在呂瑞身後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卻是八爺府的太監總管,榮安。

  榮安跟著八阿哥的時間並不長,年紀比呂瑞還小些,卻很得八阿哥重用,舉手投足間帶了幾分少年獨有的傲氣。

  近兩年,蘇偉很少跟四阿哥進宮,即便等在日精門外,也總有小太監圍繞著,甚少跟榮安接觸。今日也不知怎的,這位年紀輕輕的太監總管竟自己找到蘇大公公的頭上了。

  鄧玉看向榮安時,微微皺起了眉頭,呂瑞卻是雙眼冒光,完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架勢。

  眼見著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蘇偉直了直身子。他雖然年紀比呂瑞幾個大些,但沒有一點其他太監那樣駝背探肩的跡象,深藍色黃鶯補服穿在他身上,自帶了一股淡然威勢。就像很多人說過的,蘇培盛在很多時候,實在不像個奴才。

  蘇大公公往前走了兩步,圍攏的小太監們自主往後退了退。蘇偉眉眼一掀,輕飄飄地抬起手,指向昂起下巴的榮安道,“你,是哪家的?”

  在蘇偉身側的呂瑞猛地打了嗝,蘇偉轉頭看向他,一臉無辜地道,“這孩子臉生得很,咱家沒什麽印象,你認識嗎?”

  鄧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小聲道,“蘇公公,這是伺候八貝勒的榮公公,榮安。”

  “哦,”蘇偉做恍然狀,隨後看向變了臉色的榮安,竟滿是懷念地道,“這孩子說話的語氣,咱家好像很多年沒聽過了。上一個跟咱家這麽說話的,是誰來著?”

  呂瑞捧著一個八卦之心湊到蘇偉身旁道,“是誰啊?”

  “咱家年紀大了,讓咱家好好想想,”蘇偉理了理袖子,隨即一拍巴掌道,“哦,想起來了,是個姓何的公公,曾經也是位伺候皇子的大太監呢,隻可惜——”

  “可惜什麽?”呂瑞無視鄧玉鄙夷的目光,繼續刨根問底兒。

  “隻可惜,”蘇偉的眼神冷了下來,落到榮安身上時竟像柄淬了毒的匕首,讓人不寒而栗,“他被咱家一槍崩死在了路邊,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二月的天還帶著冬末的寒涼,一股冷風卷過甬道,侯在日精門外的公公們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榮安鐵青了臉色,還想張口再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衣擺。

  談起蘇培盛這個人,雍親王幾十年如一日的看重縱然讓人歆羨,但這人近乎傳奇的晉升之路才是讓小太監們百般崇拜尊敬的主要原因。

  蘇培盛由無品晉為八品,是因為他公然違背太醫囑咐,私自為身患瘧疾的四阿哥喂食米湯,保下了四阿哥一條命,孝懿先皇後親自下旨晉封的。由八品晉為七品時,這位蘇公公又是冒著大不韙,救下了剛出生的四爺府大格格。而由七品晉為六品則更為傳奇,這位蘇公公在跟著四阿哥隨駕北征噶爾丹時,獨自一人勇鬥敵軍細作,康熙爺親自下旨嘉賞,此等殊榮就是梁九功、顧問行都沒有享受過的。也因此,蘇培盛這身黃鶯補子的份量,是其他人輕易比不得的。

  就說近幾年,蘇培盛雖然甚少在宮中出現,行事也低調了許多,但雍親王府有難時,總能看到他的影子。良鄉莊子遇襲,蘇培盛帶著幾個小丫鬟調虎離山,救下四爺府的一幹女眷。四阿哥獵園遇刺,蘇公公鳴槍示警,縱馬相救。四阿哥身患時疫,守住雍親王府大門的還是這位蘇大公公。此等膽略計謀,就是老一輩的大太監們談論起來都不免交首稱讚。

  而更引人好感的是,這位蘇公公待人和氣,心胸寬宏,處事坦蕩。雖然在雍親王麵前,蘇培盛是頭一份,但其他伺候四阿哥的太監們,隻要忠心事主,在王府裏總有一席之地。同受重用的張保、張起麟與蘇培盛更是好的跟親兄弟一樣。不過,寬宏並不代表怯懦,這位蘇大公公有多不好惹,在場的人都心中有數。

  一心找茬的榮安總是底氣不足,被人拽住了衣擺,隻好硬生生咽下憋在胸口的一股悶氣,板起臉色走到了一旁。

  蘇偉並不真正在乎榮安的挑釁,隻是他很奇怪,八阿哥身邊的人怎會突然如此魯莽?

  “蘇公公,”鄧玉出聲提醒,“梁公公出來了!”

  梁九功捧著聖旨,在一眾奴才的跪拜下,帶著頒旨儀仗出了日精門,直往宮外而去。隨後,上朝的宗親大臣也陸續走出了乾清宮。

  蘇偉侯在門柱旁,看走出的朝臣們或低語交談,或緊皺眉頭、步履匆匆,肅穆的神情帶著一陣蕭瑟,讓蘇偉在微涼的空氣中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四阿哥走了出來,蘇偉連忙走上前。四阿哥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天這麽涼,你怎麽不找個手爐捧著?”

  “我不冷,”蘇偉搓搓袖口,湊到四阿哥身邊,“我剛看到梁公公頒旨去了,你們上了這麽久的朝,皇上是下了什麽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