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332
  “那便好,”四阿哥彎起嘴角,“近來本王剛得了兩張成色絕佳的紫貂,回頭你與福晉一人一張,圍在鬥篷上頭也算相得益彰。”

  “多謝王爺,”年氏俯身謝恩。四阿哥扶起她,轉頭帶著蘇偉走出了屋門。

  淩兮目送著四阿哥一行走遠,回到內室時,卻見年氏麵色清冷地坐在榻邊發呆。

  “小主,”淩兮攥著手掌小心地走到年氏身側,“小主不要多想了,興許王爺隻是不喜小主的有意試探。奴婢從蘇公公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麽。雖然王爺剛才——但,您看蘇公公那麽慌亂。也許,真的隻是咱們想多了。王爺本身就是個清新寡欲之人也說不定啊。”

  “你不用特意安慰我,”年氏輕輕側過頭,嗓音格外消沉,“我就算能找出一百種理由,我就算能輕輕鬆鬆地說服天下人,但是,說服不了我自己。”

  “可是,”淩兮搓了搓手,壓下嗓音道,“這一切到底隻是小主的猜測。就算,王爺真的有那種癖好,什麽樣的美人找不到啊,何必要一個太監呢?”

  年氏猛地轉過頭,目光淩厲,淩兮慌忙下跪請罪,“是奴婢失言了,請小主恕罪。”

  年氏緩了口氣,不再看向淩兮,“那不是種癖好,若隻是癖好,王爺不會空放著西配院,讓人在背後嚼舌頭。若隻是癖好,那蘇培盛又憑什麽從來不跟到西配院伺候。”

  “小主,”淩兮抬頭,看見年氏眼中一閃而過的淚光,頓時心疼不已,“小主放寬心吧,那個蘇培盛再怎樣得寵,也不過是個太監,無兒無女,連光都見不得,說不定哪天就人頭落地了。小主有的,比他要多的多啊。”

  年氏含淚一笑,身子微微顫抖,“可是,他擁有的,是這高牆內院中,所有女人拚盡一生都求不來的。”

  東小院

  兩人剛一進屋子,蘇偉立刻怒發衝冠狀攔在四阿哥身前質問道,“你,你,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啊?人前一點不知道避諱,你是不是怕我活得太長了?”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麵如止水地繞到另一頭,解開腰帶準備更衣。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蘇偉又轉到四阿哥前頭,抓住他脫衣服的手,“年氏是不是察覺什麽了?要我去西配院領賞,讓我當著你的麵謝恩,她是不是想試探我?我是不是露餡了?不對,是你露餡了!”蘇偉一巴掌打在四阿哥胸口上,“你剛才幹嘛要當著人麵解我衣服!”

  “我解的是你的護膝,不是你的衣服,”四阿哥堪堪地翻了個白眼,“年氏跟李氏不同,光是威嚇沒有用處。與其讓她沒輕沒重地四處查探,不如直截了當地示意她。她聰明,隻要爺的誠意足夠,她知道該如何自處。眼下這個關節,爺還需要拉攏年家。”

  蘇偉扯著四阿哥換下的衣服,把腰帶團成一團,“可是,就你那點兒誠意,夠幹什麽的啊?年氏缺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後院隻有年小主和詩玥還沒有……”

  蘇偉越說越小聲,最後被四阿哥瞪了一眼,徹底咽回了肚子裏。

  “爺已經有子嗣了,”四阿哥坐到軟榻上,“就算沒有,爺也不打算要一個有年家血脈的孩子。”

  “為什麽?”蘇偉睜大了眼睛,片刻又恍惚過來,“因為年羹堯……”

  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未置可否,蘇偉也沒有再問,隻是走到四阿哥身邊坐下,把靴子都踢掉。

  “對了,”四阿哥想起什麽似的道,“今天爺才看到,咱們蘇大公公的用什可夠金貴的啊。用貂皮做護膝,爺讓人給你做的那副狐皮的呢?”

  “你還好意思說,”蘇偉梗起脖子,“你給我的那副,一隻就有半斤重,綁到腿上跟帶了兩個包子一樣,回頭我還沒走到日精門呢,就得被敬事房以大不敬之罪抓起來。這貂皮是我從吉盛堂要的,運進京時被蟲蛀了,反正也賣不出去了,我就把好的地方裁下來做成護膝了。對了,還剩一塊兒呢,要不我讓人給你做隻暖手筒子?”

  “用不著,”四阿哥拿起書卷轉過身,給蘇大公公留下個後腦勺。

  入夜

  年氏的院子裏亮起了燈,淩兮讓人把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晚膳收拾了下去。

  “小主,”淩兮小心地走到年氏身後,“奴婢一會兒去茶房給您做點兒酸渣糕吧,等睡前您就著牛乳吃幾塊,也省的半夜胃裏難受。”

  “不用了,”年氏一手支頜,透過模糊的窗欞看著漆黑的夜色,“我沒有胃口,什麽也不想吃。”

  淩兮無聲地歎了口氣,蹲下身輕敲著年氏的小腿,“小主,您說那蘇培盛跟著王爺那麽多年了,府裏的其他人就沒有察覺嗎?”

  “怎麽會沒有察覺,”年氏的聲音透著滄桑,“隻不過是察覺了也當沒察覺而已,這王府裏,有誰還能比那兩個人隻手遮天呢?”

  “小主,”淩兮抿了抿唇,思忖了片刻下定決心道,“您不是說王爺十分倚重咱們二少爺嗎?蘇培盛再能呼風喚雨,總還是個奴才,不如——”

  “不行,”年氏打斷淩兮的話,“今天王爺跟我說的話,你沒聽清楚嗎?什麽叫因小失大,一葉障目?二哥他的性子本來就傲氣淩人,若是再犯王爺的忌諱,遲早有一天會撕破臉的。到時候,我恐怕就連個安身之地都沒有了。”

  “可是,”淩兮努了努嘴,“難道就讓那個蘇培盛一直春風得意著?就算咱們不能動手,府裏也總有人能動他的。”

  “我現在還不想和他正麵衝突,蘇培盛能安然地在王爺身邊呆了二十幾年,就一定有他的手段和頭腦,”年氏轉過身,靠在軟墊上,目光逐漸變得深邃,“而且,我不信,我不信我會輸給一個太監!我更不信,我會沒辦法贏回王爺的心!”

  “小主,”侍女采兮邁進門檻,衝年氏一俯身道,“蘇公公求見。”

  年氏與淩兮對視了一眼,揚手衝采兮道,“讓他進來吧。”

  蘇偉端著個大托盤跟在采兮後頭進了內室,“奴才給小主請安,王爺賞下的紫貂,奴才給您送過來了。”

  “有勞蘇公公了,”年氏端起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淩兮接過托盤,呈給年氏看。

  年氏撫了撫那水滑的皮毛,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卻不想在翻開那張紫貂後,看見了一隻精致的瓷盒。

  “這是?”年氏拿起盒子,一股甜蜜怡人的香氣悠然傳來。

  “這是奴才的一點心意,”蘇偉低下頭,“是南洋傳來的蜜粉,有市無價。聽人說,用起來輕薄如紙,美潤肌膚的效果十分顯著。就是內務府,也得花上大價錢才能勉強討到幾盒。”

  “這麽珍貴的東西?”年氏打開盒子,香甜的味道確實與尋常的脂粉不同

  “小主,您看這顏色,”淩兮湊上前道,“雪白中透著點嫩粉,用起來一定很襯您的膚色。”

  年氏彎了彎唇角,將瓷盒交給了淩兮,“蘇公公這般良苦用心,我還真有些惶恐呢。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蘇公公此來肯定跟白天的事兒有關係。隻是不知,蘇公公是想所求何為呢?”

  蘇偉嘴角一彎,又一俯身道,“小主快人快語,奴才也不敢在小主麵前遮遮掩掩。其實,小主身份尊貴,又得王爺看重,所求之事亦如登雲之梯。奴才也不是什麽握瑜懷瑾之人,在染缸裏滾的久了,有些事兒看得就通透了。小主日後必定是步步高升,奴才能幫著墊一腳就墊一腳。至於奴才自己,不過是想留條後路,還望小主到時能幫襯一二。”

  年氏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定定地看了蘇偉半晌,蘇偉一直低著頭,神情從容中透著點點緊張。

  片刻後,年氏突然一笑道,“蘇公公勞苦功高,若真有退下去的那一天,自然是該載譽還鄉,頤養天年。”

  蘇偉長長地吐出口氣,向年氏俯身一禮道,“多謝小主成全。”

  蘇偉行禮告退,淩兮關上了內室的門,麵帶喜色地對年氏道,“小主這回能放心一二了吧。依奴婢看,那東小院根本不是鐵板一塊。至於王爺,到底還是王爺。”

  年氏緩緩彎起嘴角,拿起桌上的盒子輕輕嗅了嗅。

  走出西配院,小英子跟在蘇偉後頭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我說師父,咱們大晚上的過來,就是送一張皮子啊。”

  “當然不是,”蘇偉晃晃蕩蕩地走著。

  “那咱們是來幹嘛的?”小英子舉起燈籠,走到蘇偉身側。

  “賣-蠢-,”蘇偉拉長了音調回答。

  “什麽?”小英子征愣地眨了眨眼睛。

  蘇偉轉頭看了不成器的徒弟一眼,伸手揉了揉他後腦勺,“小英子,你記著,如果哪一天,你碰上了一個自私自大,破罐破摔的破主子,一定要時刻警醒著。以防他不經你同意,擅自秀恩愛不說,還當眾炫富!所謂槍打出頭鳥,這個時候為了自己的安寧日子能盡量過的長遠點兒,適當賣賣蠢、裝裝傻,還是很有必要的。”

  小英子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又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道,“雖然我幾乎沒聽懂,但你說咱們王爺是自私自大,破罐破摔的破主子這句話,我記住了!”

  第318章 南珠

  康熙四十七年

  一月末,毓慶宮

  天色將晚,書房裏傳來陣陣咳嗽聲。太監安懷端了一碗銀耳雪梨湯正要入內,隻聽身後一聲,“我來吧。”

  “奴才給側福晉請安。”

  “你先下去吧,”李佳氏接過雪梨湯,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太子正坐在書桌後誦讀古經。

  “殿下休息一會兒吧,”李佳氏把湯端到書桌旁,“您近來總是咳嗽,該請太醫來看看才好。”

  “不用,”太子放下經書,接過湯碗,“隻是一點風寒,休養兩天就好了。”

  李佳氏輕聲歎了口氣,拿了件外袍給太子披上,“妾身聽奴才說,皇上派了張鵬翮審理噶禮和張伯行互參一案。”

  “恩,”太子放下湯碗,抬頭看了李佳氏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些年,真是辛苦你們了。跟了爺,總是擔驚受怕的。”

  “爺說哪的話,”李佳氏紅了眼眶,嘴角卻彎了起來,“能跟著爺就是妾身們的福氣,妾身現在什麽都不求,隻求能多些日子跟在您的身旁,好好照顧您,陪伴您。”

  太子點了點頭,眉眼間很是平和,“好在弘皙、弘晉都快長大了,爺總不至於讓幾個孩子也跟爺一樣,一生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裏。”

  二月初三,雍親王府

  四阿哥下朝回來,蘇偉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

  “你又要去哪兒?”四阿哥不滿地看著不務正業的某位公公。

  “我去吉盛堂啊,今天有一批新貨到了,”蘇偉帶好瓜皮小帽,甩著辮子,把一張臉顯得團團圓圓的,“吉盛堂去年收益很好,今年蒙古那邊也要擴大銷路了。我這幾天得去和掌櫃的理一份章程出來。”

  四阿哥不滿地撇了撇嘴,一邊換下朝服一邊道,“吳記和隆盛也快交年帳了,那幫鹽商可都是出了名的狡詐。你小心著些,別被忽悠的太厲害了。”

  “什麽叫別被忽悠的太厲害啊?我難道注定被忽悠嗎?”蘇大財東頗為不滿,“做生意這塊兒我可比你有經驗的多。再說,你要不放心可以派人接手啊。我手裏有吉盛堂、西來順,還有王致和南醬園,已經快忙不過來了。”

  “當初是你自己起的頭,你當然得負責到底,”四阿哥脫了靴子,盤到榻子上,“當然,你要是不想幹,肯天天陪在爺身邊,爺立馬找人替你。”

  蘇偉哼了一聲,正想轉身出門,卻見張保捧了幾本折子進來。

  “托合齊、齊世武幾個會飲結黨的事兒是不是有什麽進展了?”蘇偉抻著脖子湊了過去。

  “今早,皇阿瑪重提了當初王懿彈劾托合齊之事,下旨令九卿審明具奏,”四阿哥翻開手裏的幾本奏折,“自皇阿瑪開朝臣密奏之風,秘密參奏太子一派的折子便如過江之卿。若我沒有猜錯,今早皇阿瑪的態度就是一種示意。用不了幾天,就會有人公然上折彈劾了。”

  “太子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吧?”蘇偉坐到四阿哥身邊,“就算有江南科場一事,可若皇上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就算民心所向,恐怕也難以力挽狂瀾了。”

  四阿哥將奏折放在炕桌上,手指輕輕撫過,“儲位立廢,全在聖心。其實,對於二哥,我還有些許疑惑。隻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二哥若是倒了,爺首先要麵對的,就是胤禩了。”

  蘇偉抿著嘴角,點了點頭,腦中卻閃過另一個熟悉的人影。兄弟鬩牆,真的無法避免嗎?

  吉盛堂

  蘇偉下了馬車,杜宏迎了出來,“財東來得正好,夥計們正清點入庫呢。這批料子質地上乘,因天氣寒冷,蒙古還運了不少山珍藥材來。”

  “恩,”蘇偉點著頭,往店裏走,“正好吳記和隆盛商號也要入京了,到時可以讓他們帶一批南下。對了,杜掌櫃這幾日辛苦點兒,蒙古那邊要擴充銷路,咱們得趕緊理個章程出來。”

  “哎喲,”杜宏一笑道,“這事兒就用不著小的操心了,有人特意進京跟您商議來了。”

  “人?誰啊?”

  “蘇弟,”後院的門簾被撩開,露出一張頗為熟悉的臉。

  “王大哥,”蘇偉驚喜地瞪大眼睛,“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昨晚跟商隊一起進的京,”王相卿跟蘇偉在方桌後坐下,“這一別就是一年多,我這一路走來,聽了很多京城的消息,好在蘇弟一直平平安安的。”

  “嘿,”蘇偉憨笑著撓了撓後腦勺,“我福大命大,王大哥不用擔心我。倒是你,一直帶著商隊在蒙古各部轉悠,沒遇到什麽危險吧?”

  王相卿聞言彎起嘴角,“做行腳商的,怕什麽危險?不過是各商號間吞並競爭,無所不用其極,頗為棘手。但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有蘇弟這個大靠山在,吉盛堂算是紮穩了腳跟了。”

  “那就好,錢你不用擔心,”蘇偉拍了拍胸脯,“去年吉盛堂收益翻了兩倍,我又和兩淮鹽商有了合作,馬上就有銀子進帳了,要多少你說句話就是。”

  “蘇弟還是這樣,”王相卿微微抿起嘴角,眼波如水,“讓人,舍不得不親近……”

  蘇偉愣了愣,瞪著大眼睛眨了又眨,直到庫房的門被推開,慕辭走了出來。

  “蘇公子,你來啦,”慕辭拿起櫃台上的抹布,隨意撲了撲身上的浮塵,“我剛剛在造冊,杜掌櫃說了我才知道。”

  “哦,”蘇偉猛地反應過來,轉過頭對王相卿道,“這是慕辭,我新雇的賬房先生,現在也住在小院裏。”

  “杜掌櫃跟我說了,”王相卿笑容溫和,“慕公子是書香門第出身,難得能理一手好賬。杜掌櫃跟我談及時,對慕公子是讚不絕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