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518
  “弟弟謹遵兄長教誨,”八阿哥微微低頭,“還請四哥日後多保重身體……”

  第296章 生而平等

  康熙四十六年

  四月十一,京郊大糧莊

  “鬆針——”蘇偉剛一進院,就直奔馬棚而去。

  悠閑地吃著草的兩匹有功之臣都揚了揚蹄子,不一樣的是鬆針打著響鼻奔向了蘇公公的懷抱,黑偉頗嫌棄地扭著脖子往另一頭挪了兩步。

  四阿哥背著手跟在後頭,看見蘇偉抱著鬆針蹭個沒完,無奈地搖了搖頭,“黑偉的傷怎麽樣了?”

  “回王爺的話”莊頭衝四阿哥拱了拱手,“司牧大人找了京城最好的馬醫,現在已無大礙了,隻要再恢複個把月,王爺的坐騎就又能健步如飛了。”

  “那就好,”四阿哥略一點頭,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是,”莊頭俯身而退。

  四阿哥走進馬棚,蘇偉已經跟鬆針親昵夠了,正在調戲養傷的黑偉。

  “我說黑胖子,你真要變成胖子了,”蘇偉拍拍黑偉越發壯碩的馬臀,“你看你這身材都快趕上鬆針了,別回頭傷養好了,反倒跑不動了。”

  黑偉轉過頭衝蘇偉噴了兩股氣,看見四阿哥進來了,頗不耐地甩了甩尾巴。

  “行啦,”四阿哥翹起嘴角,把蘇偉拽到自己身邊,伸手摸了摸黑偉的鬃毛,“黑偉這次護主有功,你也別總欺負它,回頭它生起氣來,踢你一腳,可別怪爺不給你報仇。”

  “切,我才不怕呢,黑胖子,”蘇偉鼓起腮幫子,衝黑偉做了個鬼臉,結果被刨了一身馬糞。

  兩人走出馬棚,蘇偉左右看了看,傅鼐帶著的侍衛正守在院子四周。

  “天地會的事兒還沒完全了呢,”蘇偉有些不安地拽了拽衣擺,“咱們就這麽出京,會不會太草率啊?”

  “不用擔心,”四阿哥衝蘇偉彎了彎嘴角,“他們那麽精心安排的刺殺,都沒能要了本王的命,現在就更不可能了。爺要是一味地龜縮在京城,倒叫人以為我雍親王府怕了這些亂臣賊子了。”

  蘇偉抿了抿唇,低下頭,“雖然行刺偷襲不是君子所為,但這些人也真算忠心了。明朝都滅亡那麽長時間了,還如此拚命。”

  “由古至今,曆來如此,”四阿哥領著蘇偉出了院子,沿著田埂慢慢走,“漢興秦亡,唐滅宋出,總有人念著前朝盛世,妄圖逆流而上。可惜,一個朝代的興亡遠不是一族之人可以決定的,那是全天下百姓的選擇。若百姓生活安逸,誰也不願徒起戰火,有謀反者,必定四海討之。反之,百姓若流離失所,上位者再怎樣彈壓,終究是螳臂當車,逃不過覆滅的命運。”

  蘇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若說各朝代的更替是官逼民反,大清的滅亡就是中華之殤了。他侍奉了二十幾年的男人,自小就有一己之身安天下的雄心壯誌,若讓他知道了清朝的最後結局,怕是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吧。

  “其實,”蘇偉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自秦二世而亡,曆朝曆代都逃不過由盛轉衰的命運。說不準,對天下百姓而言,朝廷、君臣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四阿哥停了腳步,轉頭看向蘇偉,蘇偉緩了口氣繼續道,“若有一日,百姓能為自己做主,上不用跪叩君臣,下不會苛待奴仆。人人生而平等,享有相同的權利。那麽也許,輪回不斷地朝代更迭便可就此停止了。”

  四阿哥彎起嘴角,看了蘇偉半天才開口道,“天下為公,早在春秋時期便被聖人提出來了。可是綿延至今,依然遙不可及。民智未開,人性本私,即便再崇尚平等的朝代,隻要尚需人掌權管理,便無法脫離等級之分,貴賤之別。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總是需要些時間的,”蘇偉搭著四阿哥的手上了一處小土包,“秦始皇焚書坑儒,百姓千百年來不受開明教誨,民智肯定受損。若有一日外強打進門來,中國還是這樣,豈不任人宰割?”

  四阿哥的動作一頓,牽著蘇偉的手半天沒動彈。蘇偉抿著唇角等了半天,四阿哥終究沒說出什麽我泱泱天朝,豈會受他國侵略之類的大話。

  片刻後,四阿哥開口道,“民智初起,人們的欲望就會增多,不滿自己的生活便會生出動亂,到時受苦的還是最下層的貧民百姓。不過,這層曆朝皇族用以掩飾天下太平的遮羞布,終有一日會被揭開。若爺屆時為君,為蒼生百姓,舍了那張龍椅又有何不可?”

  蘇偉愣在了原地,他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二十多年,對於平等人權尚且懵懵懂懂,不想穿回大清,他家四爺竟如此開明,即便大清的結局可能無法更改,可若他家四爺上位,誰又說不能一試呢?

  “怎麽不說話了?”四阿哥拍拍蘇偉的大蓋帽,他那雙滾圓滾圓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我——”蘇公公騰地紅了臉頰,低下頭往四阿哥身前蹭了蹭,一頭磕在他胸前道,“我太崇拜你了……”

  晌午,雍親王府

  詩玥進了鈕祜祿氏的屋子,弘盼已經能晃晃悠悠地在毯子上走路了,見到詩玥還咿呀咿呀地叫了兩聲,喜得詩玥連忙把他抱了起來。

  鈕祜祿氏挪開炕桌,叫了詩玥坐下,笑著對她道,“姐姐總寵著他,現在這孩子見到姐姐倒比我這個額娘親了。”

  “哪有的事兒,”詩玥把弘盼放到榻子上,看他又扶著炕桌顫悠悠地站起來,“這孩子長的是真快,好像前一陣兒還天天地叫人抱著呢,這會兒已經能走路,能說話了。”

  “可不是,”鈕祜祿氏朝弘盼露出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這孩子可精著呢,平時我逗來逗去的都不怎麽開口。上回給王爺一抱,張嘴就叫阿瑪,喜得王爺連身上的玉佩都拽下來給他了。”

  “這還不好,”詩玥撿起鈕祜祿氏正在做的虎頭鞋,幫她攢好上麵的珠子,“王爺本來就甚少往後頭來,孩子們見一次阿瑪也不容易,弘盼能這麽快認人,叫你少操多少心?”

  鈕祜祿氏莞爾一笑,末了又皺起眉頭道,“你說王爺也真是膽大,這傷剛好就又往城外去了,萬一再碰到什麽刺客怎麽辦?頭先聽說王爺遇刺,我這三魂七魄都飛出去一半了。”

  “王爺這回外出多帶了一倍的侍衛呢,”詩玥頭也沒抬地道,“再說京裏為這事兒調查了那麽久,就算還有刺客,這個時侯也都藏起來了,哪還敢再露頭啊。”

  “姐姐也真想得開,”鈕祜祿氏癟了癟嘴,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自打咱們從莊子回來,王爺多久沒來西配院了?就是現在孩子多了,王爺也不該一直素著啊?”

  詩玥手上一頓,差點被繡花針刺了手指。鈕祜祿氏倒沒注意,繼續道,“你看年側福晉,天天湯羹香囊的送過去,就連王妃都不像以往清冷了。如今,隻有姐姐和年側福晉無子傍身,姐姐難道就一點不急?現在正趕上王爺有傷在身,姐姐——”

  “容月,”詩玥打斷了鈕祜祿氏的話,“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會考慮,你不要跟著瞎操心了。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很好……”

  詩玥低下頭,手上的針又慢慢穿過一顆珠子。鈕祜祿氏抿了抿唇,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

  八爺府

  八阿哥為嘉儀請封側福晉的折子總算批了下來,宗人府過了宗譜,請了典儀主持教導,八爺府的後院終於又多了半個主子。

  毛氏生產完不久,八福晉便告病不出,連嘉儀的晉封之禮都是隔著屏風做的。

  因著八阿哥早先的一句話,八福晉閉門不出後,八爺府後院的種種事宜便都交給了嘉儀主持。

  “妾身張氏給側福晉請安,”張氏扶著自己微凸的肚子急忙忙地趕來給嘉儀行禮。

  “姐姐快起吧,你我何必這般客氣,”嘉儀讓繡香扶了張氏起來,坐到下首的木椅上。

  “側福晉如今是正經地得了晉封,這後院除了貝勒爺和福晉再沒人能大過您去了,”張氏斜靠著椅背,末了壓低聲音道,“如今,連福晉都閉門不出,躲著您的風頭,豈不可喜可賀?”

  嘉儀微微抿了唇角,眼含笑意地對張氏道,“姐姐的身子如何了?這些日子正變天,可有不舒服的?”

  “側福晉放心,”張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側福晉悉心照顧著,妾身那兒無一不好。”

  “張妹妹還真是會奉承啊,以往怎麽沒見妹妹這麽健談啊,”毛氏跟在守門的丫頭身後進了正堂,瞥了張氏一眼,緩緩俯下身道,“妾身毛氏給側福晉請安。”

  嘉儀微微彎了嘴角,向椅背上靠了靠,“姐姐剛出月子,怎麽好這麽快就見風了?小格格現在何處?怎麽不一起抱來?”

  毛氏還拘著禮,月子裏躺得多了,腿上沒勁兒,現下半蹲著,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哆嗦,“小格格身子弱,剛剛滿月也不敢抱出來,怕著了風惹出病來。妾身是賤命一條,但小格格好歹是貝勒爺的長女,昨兒個貝勒爺還遣人送了不少東西。”

  嘉儀抿了抿唇,與張氏對視了一眼,輕揚嗓音道,“起來吧,姐姐這般勞苦功高,妹妹怎敢受姐姐的禮。”

  毛氏起身,腿上一晃,堪堪站住,見嘉儀清冷的麵目,沉吟了片刻開口道,“適逢側福晉晉封大喜,妾身這兒有一貴重禮物相送,還請側福晉屏退左右。”

  入夜,京郊亂葬崗

  蘇偉堵著鼻子站在四阿哥身後,幾名侍衛從挖開的墳包裏抬出一副實木棺材。

  “王爺,這就是托和齊讓人秘密掩藏的那具屍體了,”傅鼐上前一步拱手道。

  四阿哥蹙著眉頭看了看那副漆黑的棺木,壓下嗓音道,“開館!”

  “恩恩恩!”蘇偉堵著口鼻異常不滿地拽拽四阿哥的袖子。

  四阿哥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道,“你要是害怕就站遠一點兒,誰讓你非要跟著來了。”

  “我不跟著——”蘇偉一放下手,立時就被熏得一暈,隻得又堵住口鼻,躲到四阿哥身後,探出兩隻眼睛。

  四阿哥衝傅鼐點了點頭,傅鼐轉頭吩咐道,“開棺!”

  棺材釘被一個一個敲開,蘇公公隻覺得脖頸發麻,眼看著棺蓋慢慢挪開一條縫,卻不知從何處竄出一隻黑貓,蹭地跳上棺蓋,棺木裏不知為何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在場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蘇偉一個激靈跳出來,抓住四阿哥就往後跑,“來人啊,救命啊,詐屍啦!”

  第297章 文字獄

  康熙四十六年

  四月十一日,夜

  傅鼐等人退出了糧莊別院,適才跟著主子一同出去的侍衛們此時嘴角都還掛著笑意。

  “注意留心門戶,”傅鼐強自繃緊了神色,“今晚的事兒不準向外泄露半句,膽敢有違者,重懲不貸!”

  “是,”眾人俯首領命。

  一門之內,蘇偉鼓著腮幫子,團在榻子裏頭,扒著窗戶往外看。剛才出了門,誰笑誰沒笑,誰出聲誰沒出聲,他都一一記在小本子裏了,回頭再跟你們算賬。

  “行啦,”四阿哥換了寢衣坐到榻子上,好笑地拽過自家的蘇大公公,一邊脫下他的白襪,一邊安撫道,“一共也沒幾個人看到,有哪個敢真的笑話你?剛才摔那一跤重不重?有沒有扭到腳?”

  “沒有,沒有,”蘇偉不耐煩地蹬了蹬腿,又有些委屈地辯解道,“誰讓他們趕在那個時候把釘子掉到棺材裏了?人家老人都說,被貓衝撞了容易詐屍的!”

  “是是是,都是他們手笨,”四阿哥一連氣地答應著,又按住某人不老實的腳,卷起褲腿檢查膝蓋,“這黑燈瞎火的,爺就說不讓你跟著。你看,腿上還是磕青了吧?”

  “就是石子硌了兩下,又不疼,”蘇偉轉過身子,抽回自己的腿,剛才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隻貓嚇得屁滾尿流的丟人情景還是就此遺忘的好,“對了,毓慶宮的侍衛統領怎麽會那麽無聲無息地就被人幹掉了?托合齊這麽糊裏糊塗地把人給埋了,都不想追究凶手嗎?”

  “隻怕不是不想,”四阿哥慢慢地靠向軟墊,“是不敢。衛敏是托合齊一手提拔起來的,家世雖不顯赫,卻也根基深厚。能這般隨意地處決他而不掀起一點風浪,除了皇阿瑪,就是二哥了。”

  蘇偉眨了眨眼睛,略一思索後開口道,“太子不會無緣無故地自斷一臂吧,難道是萬歲爺?是不是太子在民間煽動謠言之事被皇上發現了?”

  “這不像皇阿瑪的作風,”四阿哥抿了抿唇道,“就算是要殺雞儆猴,皇阿瑪也大可公開下旨,羅列其他罪項就是了。這樣無聲無息地動手,還是怕引人注目,多半還是二哥指使的。隻是不知,托合齊是私下裏做了什麽事,讓二哥如此震怒……”

  九門提督府

  得麟一身黑衣,漏夜而來。

  托合齊衝得麟略一拱手,抿起唇角道,“皇上剛一回鑾,京中事忙,老夫一直還沒機會恭賀得麟侍衛高升一步呢。”

  “大人不必客氣,”得麟態度高傲,隻略一低頭便繼續道,“屬下今夜前來為的什麽,想是不用多說,大人心裏也清楚。殿下有令,你們在江南的行動立即停止,派出去的人全部撤回,殿下會暗中令人清繳亂黨餘孽,爾等不許再插手幹預!”

  “一介庶子小兒,好大的派頭啊,”托合齊麵色一變,“老夫為太子殿下效忠多年,你一個小小的侍衛統領怎敢在老夫麵前如此猖狂?”

  “屬下所傳皆是殿下口諭,”得麟一手負於身後,麵色絲毫未變,“托合齊大人是想倚老賣老,視殿下於無物嗎?”

  托合齊聞言冷聲一笑,“殿下受皇上看管多時,一葉障目,勢必為人所蒙蔽。什麽行動、亂黨,恕老臣不知殿下所指為何,更不知如何停止撤回。想是殿下隨駕南巡一次,聽了些不實的流言,還請得侍衛向殿下轉達,不要因為一些模棱兩可的消息,傷了我們老臣的心——”

  “你!”得麟怒目圓睜,一手緊扣半晌,才緩緩吐出口氣道,“殿下為幾位大人受到的彈劾費勁心血,你們就是如此回報殿下的?”

  托合齊轉過身,正視得麟,“我等侍候殿下這麽多年,一片忠心可鑒日月。如今,各皇子勢力漸長,聖上的身體每況愈下,殿下被拘於深宮,難有作為。我等卻不能再白白坐視索相為殿下積攢多年的家底,被一點點蠶食殆盡。如此一番籌謀辛苦,皆是為殿下著想,若殿下不能登基大寶,我等便是死不足惜!”

  得麟抿緊唇角,沉默半晌,最終拂袖而去。

  四月十三,八爺府

  何焯邁進書房時,八阿哥正看著桌上的一摞單冊發呆。

  “卑職給貝勒爺請安,”何焯衝八阿哥俯身行禮。

  “先生來了,”八阿哥緩過神來,微彎唇角,“快起來吧,我這兒正有事兒想跟先生說呢。”

  “多謝貝勒爺,”何焯起身,走到八阿哥身側,看著桌上冊子道,“這是——”

  “這是當年索相跟朝中多位大臣私下結黨的證據,”八阿哥翻開一本藍皮賬冊,裏麵赫然是索額圖與多位朝臣互賄的名錄,“當初,兵部督捕左侍郎邵幹的一位門人逃進四哥府中,帶出了一堆模棱兩可的消息。明相借機查出了不少六部官員與索額圖的牽扯,隻可惜索相已然伏法,皇阿瑪一力保下二哥,這些證據落到了大哥手裏都成了一紙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