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206
  “貝勒爺,”嘉儀緊緊抿著唇角,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下,“妾身自問,自進府門後,從沒有做過對不起貝勒爺的事。事到如今,妾身也隻是想平安度日而已。藥粉昂貴,被福晉搜走後,嘉儀已是孑然一身,別說指示張氏,就連給丫頭們的賞賜都拿不出來。求貝勒爺明鑒,妾身再怎樣低賤,也是正正經經地入了宗人府族譜的,別讓背著一身莫須有的罪名去死——”

  “夠了!”八福晉麵目鐵青,指著嘉儀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人證物證俱在,你以為憑你幾滴眼淚就能把罪名栽到本福晉身上嗎?誰知道你當初買了多少藥粉,誰能說準有沒有幾瓶漏網之魚?還有,張氏!”八福晉轉頭瞪向張氏,“你給我交代清楚了,你用的藥粉到底是哪裏來的?是不是烏拉那拉氏給你的?”

  張氏身子一抖,看了看福晉,又看了看嘉儀,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反倒是嘉儀一聲輕笑,跌坐在地上道,“還有什麽好說的?張氏、毛氏都是福晉接進府的,這偌大的貝勒府中,隻有我是孤身一人。福晉想找人頂罪,隻管下令就是,反正妾身的命早已沒有價值了……”

  “好了,”八阿哥看了八福晉一眼,淡然的目光又落到嘉儀身上,“你也起來說話吧,既然有劉鶴給你作證,爺自然不能錯怪了你。”

  “貝勒爺!”八福晉身形一晃,被金環及時扶住。

  嘉儀撐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小榮子從旁看著,伸手攙了一把,嘉儀衝他輕輕一點頭,依然是一臉的戚然。

  “張氏,”八阿哥並未理會劍拔弩張的兩人,直接看向張氏道,“爺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藥粉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張氏僵著身子,渾濁的目光在福晉和烏拉那拉氏的身上一一掃過,卻在碰觸到嘉儀深不見底的雙眸時微微一顫。

  正堂屋外,繡香緊緊攥著手腕上的珊瑚珠串,一滴滴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繡香姑娘!”

  繡香身子一顫,猛地回頭,將身後的小太監嚇了一跳。

  “姑娘別怕,”小太監彎了彎唇角,遞給繡香一杯茶,“我剛從裏麵出來的,劉鶴大夫給烏喇那拉氏格格做了證,貝勒爺看起來是相信了,小主是不會有事的。”

  繡香微微一怔,抿了抿幹燥的嘴唇道,“那張氏招出是誰指使了嗎?”

  “那倒還沒有,”小太監搖了搖頭,“我也就是進去送茶,沒敢多呆,張氏都嚇傻了,我出來時貝勒爺正問著呢。”

  說完,小太監又往嘉儀耳旁湊了湊,壓低嗓音道,“我看裏麵的情景,貝勒爺好像開始懷疑福晉了。”

  繡香雙眼一亮,慢慢放開了手中的珊瑚珠串。

  正堂內廳,

  “那藥是,”張氏低垂著頭,臉上已經一片灰敗,“是妾身的丫頭在花園裏偶然發現的,妾身想應該是處理藥粉的丫頭妄想私藏,才把藥粉埋在了山石後頭……”

  屋內的人一時靜默,福晉看了金環一眼,金環緊忙著跪下身子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本來吩咐丫頭們把藥粉沉浸荷塘的,誰知道——”

  “誰知道會被有心人利用,”福晉接過話頭,也俯下身子道,“貝勒爺,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策劃的,為的就是讓貝勒爺懷疑我,張氏不過是她的一個棋子,請貝勒爺明察。”

  八阿哥蹙了蹙眉,看了看八福晉,又轉頭看了看嘉儀。

  嘉儀慢慢跪下身子,嗓音沙啞,“妾身該說的都說了,福晉將藥粉搜走後,妾身就一直在小院裏禁足。若貝勒爺還是懷疑我,妾身也沒什麽法子再辯白了,請貝勒爺處置吧。”

  八阿哥閉了閉眼睛,放在茶幾上的手輕輕握了握,“你們都起來吧,沒憑沒據的,爺不能平白誣賴任何一個人。隻是張氏,既然已經沒什麽好交代的,送她上路吧。”

  “等等,”張氏身子一顫,慘白的臉色帶著驚慌和一絲決絕,“貝勒爺不能殺我。”

  八福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張氏抿了抿唇,垂下頭道,“回稟貝勒爺,妾身這個月的月事沒有來,雖然可能是月份尚淺,一時還看不出脈相。但是,妾身很可能懷了貝勒爺的骨肉了。”

  八阿哥微微一愣,看向張氏的眼神帶了些許探究。

  劉鶴聞言,慌忙上前替張氏診脈,屋內一時一陣靜默。

  “貝勒爺,”劉鶴診脈完畢,衝八阿哥拱了拱手,“張氏的脈相還不清楚,但確有雜音。奴才建議,先將張氏關上一月,觀察後再行處置。”

  “劉大夫言之有理,”嘉儀搶在福晉之前開口道,“張氏雖然犯了大罪,但貝勒爺子嗣貴重,不如先讓她生下孩子,再行處置。”

  八福晉冷冷一哼,看向嘉儀的眼神帶著鄙夷,“不過得了貝勒爺幾句話,就真拿自己當半個主子了。張氏罪大惡極,就算是懷了孩子也不能姑息。貝勒爺身強力壯,以後還怕缺這一個子嗣嗎?”

  第277章 起作用了

  康熙四十五年

  十二月初,平安麵館

  一個老實巴交的青壯漢子,掛著滿身的麵粉掀開後廚的門簾,衝坐在角落的女子道,“妹子,恩公來了。”

  繡香慌忙起身,衝隨後而入的兩人深深一福道,“奴婢見過蘇公公、李公公。”

  “姑娘客氣了,”蘇偉摘下腦袋上的貂皮小帽,露出澄圓深邃的大眼睛,衝繡香燦然一笑,“這些日子也是辛苦姑娘了。”

  “奴婢不敢,”繡香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耳根後透出些許紅潤。這位蘇公公的氣勢派頭,與八爺府那些要麽低眉順眼、佝僂著半個身子,要麽張揚跋扈、借主子的身份耍威風的太監當真是大為不同。有些時候,繡香會誤以為自己是在和哪位教養極好的高門公子說話,禁不住的羞赧害臊。

  李英瞥了一眼春心萌動的小丫頭,暗自撇了撇嘴,伸手給自家師父拉開長凳,又撿起被隨意扔在桌上的暖帽撲了撲灰。

  蘇偉是沒注意繡香的神態,俯身坐下後揉了揉後腰,衝繡香擺擺手道,“你也坐吧,這是在你家,有什麽好拘謹的。”

  繡香抿了抿唇,抬頭看了蘇偉一眼,倒沒有再三推辭,輕輕坐到了方桌另一側,“多謝蘇公公幫我哥哥開起這間麵館。否則,隻靠我的一點月例,連侄子入學的費用都付不起。”

  蘇偉彎了彎唇角,一手放在桌麵上,“這本是我應承你的,有什麽好謝的。你侄子既有科考的誌向,也別耽誤了孩子的前程。等回頭有我認識的商隊來了,便送你侄子南下,江南多文人學士,不怕找不到好老師。反是在京中,容易引人注意。”

  “奴婢明白,”繡香連連點頭,“奴婢絕不會給蘇公公找麻煩的,一切但憑蘇公公做主。”

  蘇偉微笑著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我接了你的消息,八貝勒是當真沒懷疑到嘉怡小主的身上?”

  “沒有,”繡香慌忙搖頭,“這幾天,貝勒爺對小主的態度大為改觀,既讓我們遷了院子,又賞了很多金銀珠寶。反是福晉那兒,聽說是娘家舅舅重病,回了安郡王府,一直沒見人。”

  蘇偉抿了抿唇,略帶深沉的目光慢慢掃過繡香手腕上的珊瑚珠串。

  繡香身子一顫,將手串摘下,放到桌上,試探地開口道,“蘇公公,我們小主沒有遭到懷疑,肯定不會自尋死路地供出蘇公公的。這手串,奴婢當是用不到了——”

  蘇偉輕聲一笑,將手串推回到繡香身前,“你別怕,這不過是有備無患的一條後路罷了。如今,嘉怡小主能重得貝勒爺看重,日後與八福晉相爭,於咱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自不會讓好好一個姑娘香消玉殞的。隻不過,八貝勒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蘇偉輕輕勾起唇角,雙眼微眯,那副神態,讓站在一旁的小英子在冒冷汗之餘大感眼熟。

  “嘉怡小主的身份尷尬,又得罪了八福晉,這個時候決不能因一時的勝利而放鬆警惕,”蘇偉繼續道,“那個張氏如若真的懷了孩子,大可一用。有她的幫襯,你與小主也不至孤立無援。”

  “可是,”繡香略一躊躇,“張氏傷了貝勒爺的身子,已是坐實了的。就算她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一過,怕也難逃一死。”

  “這個,就得看小主的手段了,人到生死關頭,膽子就會大了很多,更何況是就要做母親的人,”蘇偉話音一頓,突然轉問道,“八貝勒的身子到底傷的如何?那藥起了多大作用?”

  繡香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我聽小主說,貝勒爺隻是傷了精氣,稍加調養便能恢複了。那藥,也不知是不是從外而入,藥性發的不夠,好像沒怎麽起作用。”

  蘇偉皺起眉頭,與小英子對視了一眼,回頭衝繡香道,“嘉怡小主的地位剛剛開始穩定,一切還不宜操之過急。你便多幫我盯著八爺府後院,有什麽事,來平安麵館留話就是。你的家人,我自會多加看顧。”

  “是,多謝蘇公公,”繡香起身,又朝蘇偉福了一揖。

  蘇偉擺了擺手,也沒再多耽誤,從小英子手上接過帽子,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平安麵館。

  “妹子,”壯漢見人走遠,掀簾子進了後廚,“你這樣在八爺府幫恩公辦事,會不會有危險啊?”

  繡香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壯漢窘迫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到繡香跟前道,“要是有危險,咱們就不幹了。你侄子能讀成什麽樣就算什麽樣。你別因為你嫂子的幾句酸話,把自己搭進去。”

  繡香搖了搖頭,將桌上的珊瑚手串又戴回腕子上,手指輕輕在珠子上劃過,“哥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若不是蘇公公,我和小主早就是一抔黃土了……”

  八爺府

  劉鶴為八阿哥診完脈,又開了張新方子給小榮子。

  八阿哥靠坐在軟榻上,見劉鶴低垂著頭,便冷下嗓音道,“爺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轉,你到底有幾成把握?”

  劉鶴身子一僵,慌忙跪下道,“貝勒爺恕罪,實在是此藥太過霸道。藥性解去容易,可貝勒爺的身子想要調養好,恐怕需要積年累月的——”

  “混賬!”八阿哥一手掃落藥碗,目眥欲裂,“積年累月?你的積年累月是不是要本貝勒爺跟你耗上一輩子!”

  “奴才不敢,”劉鶴連連叩首,“奴才學識淺薄,對此藥毒疏於了解。好在奴才有兩位老師在太醫院任職,不如奴才——”

  “不行,”八阿哥厲聲打斷劉鶴的話,“若是能召太醫,我還用你作甚?爺的病,決不能透漏半分!”

  “奴才明白,”劉鶴眼珠一動,“不如這樣,奴才假托其他病人前往太醫院問診,絕不叫人懷疑到貝勒爺身上。”

  八阿哥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轉頭吩咐小榮子道,“去找個底子幹淨的,把剩下的藥粉用了。太醫院的人都是人精,決不能馬虎大意。”

  “是,”小榮子俯身領命,送劉鶴出了正堂。

  雍親王府

  穿了一身官服的丁芪被領到東小院,四阿哥靠在軟榻上,神情慵懶。

  “微臣拜見王爺,”丁芪將藥箱放下,給四阿哥行了個規規矩矩的臣子之禮。

  四阿哥彎起唇角笑了笑,將手中的古冊放到一邊,“本王都聽蘇培盛他們說了,你在太醫院幹的還不錯,本王當初也是沒有看錯人。”

  “王爺謬讚了,”丁芪拱了拱手,“微臣能有今天,多虧王爺提拔。無論微臣以後前程如何,微臣都不會忘記雍親王府的恩情。”

  四阿哥點了點頭,坐正身子,將手腕放在茶桌上,“給爺把把脈吧,上次重病後,爺總是覺得疲累。”

  “是,”丁芪連忙打開藥箱,拿出腕枕,將四阿哥的手放在上頭,細細地問起脈來。

  一炷香後,丁芪俯下身子,“王爺大病一場,傷了些元氣,還需進補一段時日。微臣再為王爺開幾道藥膳,所謂藥補不如食補,從根子上補養,才好徹底祛除病氣。”

  四阿哥微微點頭,看著丁芪拿出紙筆開藥方,兀自躊躇了片刻開口道,“本王還有一事想問問你,這男子若是傷了子孫根,可有辦法恢複?”

  丁芪微微一愣,抬頭看了四阿哥一眼,又慌忙垂下腦袋道,“回稟王爺,這能否恢複得具體看傷情如何,傷了多久,如何傷的。”

  四阿哥抿了抿唇,眉頭輕輕蹙起,“是自小傷的,就像太監們那種,但沒有那麽徹底,後來又長出些許,隻是不比正常男子的能力。”

  “這個,”丁芪略一思索,“若是自小傷的,怕就很難恢複了。而且,天長日久,人的身體已然陰陽平衡,若是妄自蓄陽,破了平衡,恐損壽數。”

  “竟是這樣……”四阿哥沉吟了片刻,又抬起頭衝丁芪道,“今兒的事兒,隻是本王隨口一問,勿要向旁人提起。”

  “微臣明白,”丁芪低頭拱手。

  傍晚,東小院書房內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蘇偉拎著自己的貂皮小帽,杵在四阿哥的書桌前頭。四阿哥一手端著茶碗,剛剛飲進的茶水含在口中,半天沒咽下去。

  小英子等了半天,沒見四阿哥對自家師父的偉大壯舉有任何反應,不禁好奇地在蘇偉身後探出半顆腦袋。

  誰想,電光火石間,身經百戰的蘇大公公直接蹲到了地上,四阿哥一口茶水噴出,將小英子澆了個透心涼。

  屋子裏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站在書架旁邊的張保默默地領了還淌著茶水的小英子退到門外。

  蘇偉被笑得頗不好意思,甩著帽子撓撓後腦勺道,“你笑什麽啊?我精心策劃了那麽久,你也不驚喜一下!”

  “爺,爺驚喜,啊哈哈……”四阿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本王的蘇公公,實在太厲害了……”

  蘇偉撇了撇嘴,一步一蹭地挪到四阿哥旁邊,略帶委屈地道,“可我棋差一招,那藥性不夠,沒造成多大效果。”

  “已經夠了,”四阿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拍了拍蘇偉的屁股道,“要是真沒效果,依老八的性子,斷不會為了一個還沒影的孩子將張氏留下,也絕不會那麽快就提拔烏喇那拉氏。就算他懷疑八福晉,大可再納一位側福晉進府,與八福晉分庭抗禮。提拔一個同樣有嫌疑的烏喇那拉氏,不過是不想再節外生枝。所以,俱爺估計,你那藥可能真起作用了。”

  第278章 安郡王病逝

  康熙四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