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431
  八福晉緩了兩口氣,心裏猶自惶惶不安,“爺若是全然沒了聖寵,那些世家權貴還會傾心相助嗎?”

  “主子放心吧,”金環握了握八福晉的手,“咱們爺賢名在外,與各府公子大人都相交甚篤,定能妥善處理的。”

  八福晉強自定下心神,思忖片刻後,眸色幽然,“說起來,良妃到底扯了八爺的後腿。若是當初,八爺直接記在惠妃名下,就不會有今日的賤族之語了。”

  “主子,”金環打斷八福晉的話,“這話要是讓八爺聽去可就不得了了。”

  八福晉卷了卷手中的帕子,“我這也是關心則亂……對了,我外祖那邊可有消息?”

  “福晉放心,人已經挑好了,”金環幫八福晉敲著小腿,“是老郡王親自選的人,等進了府,一定唯福晉馬首是瞻。”

  “那就好,”八福晉微微點了點頭,眸色略有黯然,“等回頭教導好了,就找個日子送進來吧。”

  “這個時候?”金環蹙了蹙眉,小心翼翼道,“咱們貝勒爺怕是沒那個心思吧?”

  “不能再等了,”八福晉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貝勒爺已經因為母族身份低賤受了責難,決不能再因子嗣,有所虧缺……”

  正月二十二,四爺府

  張廷玉、傅鼐、常賚等與四阿哥聚於書房中,張廷玉向四阿哥拱手稟報道,“皇上對馬齊雖多有訓斥,但最終並未降以重罪。馬齊本人被削職,交予八貝勒嚴行拘禁。其族弟李榮保,著免死,照例枷責,亦聽八貝勒差使。馬武著革職,其族中職官及在部院人員俱革退。世襲之職,亦著除去,不準承襲。”

  “這,”常賚蹙了蹙眉,看向四阿哥道,“皇上為何將馬齊等交予八貝勒拘禁看管?如此不是在助伊等結黨篡謀嗎?”

  四阿哥彎了彎嘴角,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老八誰都能勾連,隻有這馬齊,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動彈一下。”

  “貝勒爺言之有理,”張廷玉俯身道,“馬齊因八貝勒一事遭無妄之災,本就對八貝勒恨之入骨。如今,聖上更是有意將二人湊在一起,大有試探之意。馬齊與八貝勒為表清白,是斷不敢有任何私下接觸的。”

  四阿哥點了點頭,“馬齊雖是蔭生出身,卻是難得的人才。曾曆任山西巡撫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後更被皇阿瑪提為武英殿大學士,列居內閣。如今,雖被削職拘禁,從皇阿瑪處置的態度來看,重新啟用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主子是想,”傅鼐略一思忖,“趁此機會拉攏馬齊大人?”

  四阿哥看了傅鼐一眼,並未直接回答,“皇阿瑪若想複馬齊官職,總得有個人在適當的時候遞張梯子。如今的情勢中,沒人比本貝勒更合適了。”

  “奴才明白了,”傅鼐俯身行禮。

  “馬齊的事兒,不過是個開頭罷了,”四阿哥向椅背上靠了靠,“爺還真好奇,老八會怎麽應對接下來的情況。”

  一月底,馬齊族屬被處置完畢。朝臣紛紛上奏,請太子出鹹安宮,協理政務。科爾沁和碩達爾漢親王額駙班第更是帶領一眾大臣,在早朝上為太子請命,乞求聖上早日令太子搬回毓慶宮,安穩人心。

  康熙爺並未立即下旨,隻是曉諭眾臣曰,“皇太子胤礽,累月以來晝夜在朕前守視湯藥。其被鎮魘詛咒,以致迷惑之處,已經全愈。是皆仰賴天地祖宗,眷朕眇躬,曆年勤瘁,以克有此。”

  眾臣尚未有所反應,康熙爺即下令,帶諸皇子巡幸畿甸。

  二月初,在自己的小院睡得迷迷糊糊的蘇大公公,被人綁上了馬車,一路跟著鑾駕出了京城。

  “我為什麽要和你一起去啊?”馬車上,蘇偉亂著一頭辮子,不管不顧地衝四阿哥吼。

  “爺不在京城,不放心你一個人,”四阿哥靠著車壁,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八道。其實,他本來隻是想臨走前去看蘇偉一眼的,結果一個沒忍住,把人抱到了車上……

  “那你不怕我再被萬歲爺盯上,回頭腦袋不保啊?”蘇偉裹著毯子,把自己包成個粽子。

  “皇阿瑪現在忙得很,沒工夫看你一個小太監,”四阿哥咧著嘴角,想把人摟到腿上。

  蘇偉立時滾到車門邊,跟四阿哥隔著個火爐,兩手交叉在胸前,大有一幅“你再過來,跟你拚命”的架勢。

  四阿哥左磨右蹭地撲不過去,隻好坐在原地,對著蘇大公公喘粗氣。

  巡幸畿甸不比木蘭秋狩,隻在京城四周逛上一圈,所用不過半月。

  巡幸期間,康熙爺再未提及群臣保奏一事,八貝勒胤禩也是時時侍奉在側,皇上並未有任何指摘。一時間,各種猜測又在朝臣心中湧動。

  鑾駕駐蹕禮賢村,皇帳中,文淵閣大學士李光地正幫著康熙爺梳理奏折。

  “地方上有多少為胤礽保奏的?”康熙爺靠在榻上,一手按了按眉心。

  李光地垂首,“多是江南一帶,各地首輔也是文人出身,大半要受學子們的影響。至於其他,就屬四川巡撫葉九思、陝西巡撫鄂海最讓人注意了。”

  “四川,陝西……”康熙爺眯了眯眼,“川陝總督齊世武有沒有奏折呈上來?”

  “沒有,”李光地低了低頭,“倒是四川按察使年羹堯遞了折子,細奏了西部邊境的布防,及準噶爾、衛藏一地的動向。另言,四川巡撫葉九思近來身體欠佳,怕是需回京休養。”

  康熙爺冷哼一聲,向後靠了靠,“川陝這是不太平啊,葉九思既然有恙,為何自己不上折陳奏。準噶爾、衛藏一帶有異動,齊世武這個川陝總督竟然默不吭聲。他們的心思,眼下都用在什麽地方呢?”

  李光地抿了抿唇,思忖片刻道,“萬歲爺,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齊世武在西北根基深厚,眼下策妄阿拉布坦野心昭著,這人咱們動不得啊。”

  康熙爺深吸了口氣,一手叩眉,沉默半晌道,“陝西巡撫鄂海是齊世武的嫡係,有他在川陝一帶,齊世武應當放心。”

  “萬歲爺的意思是?”李光地微揚眉梢,“調齊世武回京?可,齊世武未必肯輕易放手吧。”

  “馬爾漢的任期就快到了,”康熙爺微闔雙目,“兵部尚書一職,足夠齊世武放權回京了。”

  “那,葉九思……”李光地略一思量,“齊世武若是回京,葉九思的病怕也就好了。”

  “葉九思太過文儒,西北一帶不適合他,”康熙爺輕吐口氣,“等春試過了,調葉九思往安徽。至於四川巡撫一職,就留給年輕人吧。”

  第235章 辯論

  康熙四十五年

  二月初,鹹安宮

  太子一手掃落了滿桌的奏折,麵目陰沉有如鬼魅,“老八這夥人當真膽大包天,竟敢拿本殿做擋箭牌!皇阿瑪好不容易放下對我的戒心,如今是都白費了。”

  “殿下息怒,”侍衛統領衛敏拱了拱手道,“為今之計還是得引開皇上對殿下的注意,及早出了這鹹安宮才是。”

  太子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窗前,“老八他們暗中攛掇朝臣為我求情,就是算準了本殿急於東山再起,若我當真出了這鹹安宮,豈不正如了他們的意?到時,皇阿瑪的眼睛全都掛在我一人的身上,這暢春園群臣保奏一事就得輕輕揭過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衛敏蹙了蹙眉,“眼下,有一眾朝臣為太子求情,托合齊大人生怕惹得皇上更加忌諱,一直不敢出手幹預。”

  “此事確實不該托合齊出麵,”太子緩緩吐了口氣,“你傳信出去,讓刑部尚書耿鄂聯合都察院禦史參佟國維、鄂倫岱恐嚇朝臣、欺君罔上之罪。”

  衛敏一愣,隨即恍然,垂首道,“那阿靈阿、納蘭揆敘等人——”

  “那些人不用管,這次彈劾隻針對佟佳氏一族,”太子斜斜地一彎唇角,“胤禩既然有本事把幾大世家籠到身後,本殿就看他還有沒有本事讓這些人化幹戈為玉帛。”

  禮賢村

  睡夢中的蘇大公公隻覺得背後靠著一隻騰騰燃燒的火爐,夾著碳的火舌繞過手臂死死地攬住他的腰。

  “熱……”蘇偉憤懣地翻個身,一手推了推身旁的火爐,察覺爐子往後動了動,又借力踹了兩腳。熱源總算離得遠了些,蘇大公公滿意了,伸伸胳膊伸伸腿再次沉入了夢鄉。

  四阿哥緊靠著床沿,一手抓著被單維持住身體的平衡,看看大字型睡在床中央的某人,頗為無奈地起身下床。

  “主子,”張保見四阿哥出了臥房,趕忙拿了外袍披到四阿哥身上。

  “現在什麽時辰了?”四阿哥盤腿坐到榻上,見外麵已微微發亮。

  “回主子,已過卯時了,”張保倒了碗熱茶,放到四阿哥手邊。

  “皇阿瑪勤政,現下也該起了,”四阿哥低頭抿了口熱茶,“常賚那邊有消息送來嗎?”

  “常賚大人昨晚就派人過來了,”張保躬著身子,壓了壓嗓子,“一切如主子所料,此次為太子求情的朝臣有一多半是當初保奏八貝勒的。隻是不知眼下是受人指使,還是有意巴結。”

  四阿哥冷笑一聲,將茶碗放在炕桌上,“我倒真沒想過,老八是個心性如此堅韌之人,屢次遭皇阿瑪貶斥,都能隱忍克製、冷靜應對。也怪不得佟國維、阿靈阿這些老狐狸肯不遺餘力幫襯他。”

  張保低了低頭繼續道,“主子,常賚大人還派人問您,用不用在內閣透些風聲出去?”

  “不用,”四阿哥緩了口氣,嘴角溢出一絲淡笑,“吩咐傅鼐,把老八拉太子做擋箭牌之事透露給馬齊。老八若是成功了,這九經三事殿朝臣暗通款曲的罪項就全權落到馬齊身上了。事關輕重,相信馬齊大人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四爺府

  福晉院裏,奴才們忙活地收拾著西廂房,來往的腳步聲、交談聲竟為內宅少有地添了幾分生氣。

  福晉的長嫂烏雅氏帶著自己的小女兒烏喇那拉氏嘉儀正陪著福晉坐在內廳。

  “一轉眼,嘉儀都這麽大了,”福晉靠在軟墊上,臉色還有些發白,“我出嫁那年,還是個剛會走路的奶娃娃呢。”

  “可不是,”烏雅氏拍了拍女兒的手,那烏喇那拉氏嘉儀卻不認生,環視了屋內一圈,便看著四福晉微笑。

  “這孩子也是被我慣壞了,”烏雅氏嗔了女兒一眼,“怎麽教也沒有福晉你當初半分的雍容涵養。”

  福晉抿著唇,微微笑了笑,“嘉儀都十六了,還沒說到人家嗎?”

  烏雅氏有些尷尬地歎了口氣,低頭半晌道,“你也知道咱們府的情況,老太爺一走,家裏一個頂梁柱都沒有。偏偏,咱們又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你的幾個兄弟都顧著你的麵子,不肯讓孩子們屈就。這不,就耽誤到了現在。”

  福晉一時語窒,詩瑤暗暗地搖了搖頭,上前一步道,“大夫人,福晉這幾日身體不太好,得時常臥床休息。西廂那邊已經打掃幹淨了,不如您先帶著小姐過去歇一歇?”

  “哎呀,”烏雅氏一時惶然,連忙低頭道,“是我大意了,本來進府就是陪著福晉安胎的,怎麽倒話多起來了。”

  “嫂嫂別多想,”福晉彎了彎嘴角,“你先跟嘉儀去歇一歇吧,等到傍晚,咱們再一起用膳。”

  “哎,是,”烏雅氏帶著嘉儀起身福了福。

  “姑母好好休息,”烏喇那拉氏嘉儀抬頭看了四福晉一眼,嗓音帶著少女獨有的甜美。

  二月初十,皇帳

  幾位皇子陪同萬歲爺用膳,沒有太子、直郡王、十三阿哥,席間多少有些悵然。

  十四阿哥年關時就被解了禁足,但隨後又被德妃罰了半個月,暢春園也沒能去,是以倒沒參合進八貝勒得群臣保奏一事。這次跟隨皇阿瑪出巡,一路也都十分安靜,沒跟八貝勒攪合在一起,見到四阿哥也隻是悶悶的打聲招呼,不曾再言其他。

  “這幾日,咱們就啟程回京了,”康熙爺靠在龍椅上,“老九、老十幾個也都大了,回京後,朕就下旨賜爵封府,以後可不能再像孩子一樣胡鬧了。”

  “兒臣等定不辜負皇阿瑪教導,”幾位皇子起身行禮。

  康熙爺點了點頭,擺擺手讓眾人坐下,“胤礽病愈後,朝中人心所向,都想讓他重回毓慶宮理政,朕也有所打算。但,經這一連串變故,胤礽多少有些精神不濟,身子也不安泰。老三、老四幾個以後要多多幫襯太子,萬勿再生嫌隙。”

  幾位年長的皇子俯身領命,末了,四阿哥歎了口氣。

  康熙爺眯了眯眼,盯著四阿哥道,“胤禛何故歎氣?可是有所怨尤?”

  “皇阿瑪恕罪,”四阿哥起身垂首,“兒臣隻是一時有感,並非怨天尤人。”

  “哦?”康熙爺向椅背上靠了靠,“你有何感觸,說來聽聽。”

  四阿哥抿了抿唇,躊躇了片刻才開口道,“兒臣這幾日為皇阿瑪理折,見一眾朝臣為二哥求情,心下困惑不已。年關時,八弟得群臣保奏,賢名遠播,至如今不過才短短一月。兒臣早就聽聞,朝臣中多有聞風而動如牆頭草之徒,如今一見當真心驚。兒臣不禁揣測,這些為二哥求情的人,有多少是真的為我大清儲君著想,又有多少是為一己私利,抑或別有圖謀——”

  “依四哥的意思,”八貝勒突兀地打斷四阿哥的話,“朝臣得聞聖訓,迷途知返,聽從皇阿瑪旨意,一心扶持太子反倒成了謀取私利,結黨亂政的小人了?那以後,皇阿瑪的訓責,臣子們是聽還是不聽呢?”

  四阿哥微微抿唇,看了康熙爺一眼,嘴角帶了一抹淡笑,“八弟言重了,四哥哪裏敢質疑聖訓的力度,隻是因人心詭譎而有所感觸罷了。二哥貴為太子,卻屢遭旁人陷害,先受鎮厭咒魘之苦,又遭朝臣彈劾責備。眼下二哥的身體尚且虛弱,卻突然成了風口浪尖的人物。做弟弟的不禁擔心,以二哥目前的狀況能否抗下這麽巨大的壓力能否還像以前一樣精力充沛地為皇阿瑪分憂”

  “四哥如此重視兄弟情義,八弟敬服,”胤禩衝四阿哥低了低頭,再抬頭時眸中閃過一抹暗色,“不過,四哥此番言論不免有挑撥二哥與一眾朝臣關係之嫌。”

  四阿哥麵色一冷,八貝勒彎著嘴角繼續道,“太子雖為我等兄長,但更是一國儲君,得皇阿瑪自小教導,心性品質與我等定是不同的。儲君與朝臣亦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如今,二哥經皇阿瑪多番教導,已經徹底奪得群臣的支持。如此人心所向,於日後社稷政事豈不有百益而無一害?四哥又何必杞人憂天,畫蛇添足呢?”

  眼見八阿哥占了上風,九阿哥、十阿哥麵帶喜色,對視幾眼後一起看向十四阿哥。十四阿哥麵無表情,衝兩人點了點頭,便不再動作。

  康熙爺吐了口氣,正了正身子,“老四純孝,老八識禮,說的都不錯。朕隻願你們日後,對太子多加輔佐,兄弟之間仁愛有禮,就算不辜負朕的一番心血了。”

  “兒臣等謹遵皇阿瑪教誨,”眾皇子起身行禮謝恩,四阿哥站回了隊伍裏,沒再看八阿哥一眼。

  二月中旬,聖駕回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