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139
  “主子,”傅鼐躬了躬身,“鑾駕在八爺府停了半刻,現下啟程回宮了。聽蘇和泰大人講,鑲黃旗步軍右翼總兵舒爾哈齊被降罪,因其帶兵在八爺府亂闖亂撞,驚擾了八福晉的小月。現在,八爺府已無人看守,八阿哥的禁足也解除了。”

  四阿哥冷冷一笑,起身走到窗邊,“老八真是好手段啊,爺真小看了他。納蘭揆敘他們再怎樣安排,張明德一事就是皇阿瑪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是老八那封奏折,這根刺是無論如何拔不出來的。”

  “主子,那直郡王那邊兒?”傅鼐皺了皺眉,“八阿哥因為直郡王求情而得聖上原諒,直郡王會不會因此也被從寬處置?”

  “老八還沒有那麽大的麵子,”四阿哥抿了抿唇,“對於大哥,經此一事,即便皇阿瑪不做任何處置,他都無法再在朝堂上翻雲覆雨了。如此這般,也就夠了。我從沒指望皇阿瑪會對大哥下殺手。”

  “既是如此,”傅鼐斂了神色,“托合齊怕也不會輕易放過直郡王的,畢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這就是他們的事兒了,爺沒那個功夫去保護一枚棄子,”四阿哥低頭理了理袖口。

  十一月十八,皇上自南苑歸來,隔天便接連降下聖旨。

  曉諭領侍衛內大臣、大學士等曰:“自有拘禁太子一事,朕無日不流涕。頃幸南苑,憶昔皇太子及諸阿哥隨行之時,不禁傷懷。因是今日回宮,已見八阿哥,自此以後,不複再提往事。皇太子現安養鹹安宮中,朕亦甚念之。”

  “大阿哥胤褆,素行不端、氣質暴戾,朕嚐對眾屢加切責,爾等俱悉聞之。今一查問其行事,咒魘親弟,結黨行刺之事盡皆暴露。其母惠妃亦奏稱其不孝,請置之於法!朕固不忍殺之,但此人斷不肯安靜自守,必有報複之事。今起,革其王爵,幽禁於潛邸,其上三旗所分佐領撤回,包衣佐領及渾托和人口均剪除一半。令,派人將胤褆嚴加看守,略有舉動,即令奏聞!”

  聖旨一下,朝中嘩聲一片,直郡王至此再難翻身,卻終得保下性命。量刑輕重,朝臣各有分辨。

  直郡王府

  大阿哥端坐在正堂上座,院中一陣嘈雜,內務府遣人領走了被撤回的包衣奴才。托合齊正帶人替禮部,去除阿哥府邸一應不符合規製的裝飾。

  綠色琉璃瓦片被砸碎,雕梁畫棟的金刻被鏟下,門柱的朱漆紛紛剝落。

  “大阿哥,得罪了,”托合齊邁進正堂,向大阿哥拱了拱手。

  一隊侍衛隨後進了屋子,郡王所用物什皆被撤下,侍衛們粗手粗腳地碰碎了不少東西。

  胤褆冷眼旁觀,並未製止,隻正眼盯著托合齊道,“當初老八被撤了貝勒爵位,也是這樣一幅光景嗎?”

  “卑職不知,”托合齊彎了彎唇角,“但規矩在此,想是差不了多少的。隻不過,八阿哥爵位尚且不高,家底也沒有大阿哥豐厚,想是前後落差會小上許多。”

  大阿哥一聲冷哼,嘴帶淺笑,“我們落差再大,無非吃穿用度。爺倒是想知道,太子從毓慶宮搬到駟馬院氈帳時的心境有多大變化?”

  托合齊沉下臉色,嗓音暗沉,“大阿哥如今還是多想想自己吧,這府邸雖大,總歸有四麵圍牆隔著。十天、二十天,十年、二十年,大阿哥能熬得了多久呢?”

  “哪裏不是有四麵牆隔著?”大阿哥低下頭輕歎了一聲,“爺就算老死在這兒,也總算是出了那間紅牆黃瓦的籠子。可憐我的二弟,同是禁足,卻依然得呆在那冰冷的宮殿裏……”

  “太子殿下洪福齊天,總有一日能騰飛宮牆之上,不牢大阿哥操心,”托合齊背過手,與一眾侍衛撤到院外。

  結了差事,原本紅牆綠瓦的直郡王府頃刻間猶如冰窖,淒寒良苦,沒有了一絲人氣兒。大阿哥還是端坐在正堂裏,如同一尊塑了泥的雕像。

  “來人,關門!”托合齊立在台階下,看著直郡王府的大門緩緩合上,隨著後院幽幽傳來的低泣聲,露出一抹淺笑。

  鹹安宮

  四阿哥進了正殿,太子正臥在軟榻上讀書。

  “四弟給太子殿下請安,”四阿哥俯身行禮。

  “快起來吧,”太子彎了彎唇角,“我正想著你們的禁足該解了,你就來了。”

  四阿哥輕歎了口氣,走到了軟榻邊,“如今,大哥被削爵幽禁,老八那兒脫得一幹二淨。張明德及巫蠱一事,算是有了了結。可皇阿瑪那兒,還是沒有意將二哥放回毓慶宮。”

  太子輕聲笑了笑,“不礙的,鹹安宮跟毓慶宮又有什麽差別呢。皇阿瑪在我身上的心思沒變,我待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四阿哥沒有接話,轉而道,“有一件事,倒算得上好消息。納蘭揆敘終是隱瞞不住,準備為明相發喪了。老八雖得皇阿瑪寬恕,但到底不比從前,納蘭家的勢力以後不足為懼了。”

  太子吐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納蘭家,還有佟佳氏,鈕祜祿氏……”

  “二哥心裏有數就好,”四阿哥往後退了一步,“大哥的事兒解決了,太子之位的廢立就要被呈上朝堂了,二哥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太子聞言,緩慢地轉頭看向四阿哥,目色深邃,眼光悠然,“大哥勢敗,老八沒了爵位,依四弟看,如今的皇子裏,還有誰是我的威脅呢?”

  第222章 儲位風波

  康熙四十四年

  十一月二十一

  日頭未至晌午,冬初的暖陽映入落盡了秋葉的樹影中,帶來難得一見的閑適。一輛棗蓋青幃馬車,隨著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晃晃悠悠地駛進京城。

  張起麟靠坐在車門旁,一臉無奈地看著蘇偉,“我說你,既然要進京辦事就回府去看一看嘛。皇上昨兒下旨複了八阿哥的爵位,主子雖說沒什麽態度,但心裏總歸是不好受的。”

  “不好受也是一時的,”蘇偉瞥了張起麟一眼,“自打巫蠱之事起,咱們爺就躲在人後執掌全局。八阿哥會借此事翻身,他心裏早就清楚。隻不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能搬倒直郡王,又挑撥了太子跟八阿哥的關係,不算吃虧了。”

  張起麟眨巴眨巴眼睛,兩手往袖裏一揣,歎了口氣道,“太子爺眼下還被拘禁在鹹安宮呢,八阿哥一月之間大起大落,如今又得複爵位,怕是又要風頭無量了。”

  “出風頭又不是什麽好事兒,”蘇偉抿了抿唇,“話說回來,我之前安排在八爺府周圍那些遊方道士可以利用利用,顧問行近來沒有找你問話嗎?”

  張起麟瞪了蘇偉一眼,撇過頭道,“就太子剛犯病時找過一次,後來我就跟爺一起被拘禁在府裏了。算起來,也就這幾天了。”

  “那你回去跟主子商量商量,”蘇偉踹了張起麟小腿一腳,“不指望能起多大作用,在萬歲爺心裏存個疑影兒就行了……”

  “師父,快到了,”小英子掀開車簾,打斷兩人的對話。

  蘇偉整了整衣擺,對張起麟道,“你趕緊下車吧,就送你到這兒,我要去辦正事兒了。”

  張起麟撇了撇嘴,站起了身,尤不忘提醒道,“沒事兒就回府看看主子吧,主子想你想得不行。”

  “哪兒那麽多廢話,快滾,”蘇偉繃起臉,叉著腰做潑婦狀,張起麟下了車猶自嘟嘟囔囔的。

  順楓客棧

  王相卿站在客棧廊下,見馬車遠遠而來,立刻微笑著迎了上去,“蘇兄弟。”

  “王大哥,”蘇偉掀開車簾,露出個陽光明媚的笑臉。

  “勞你這麽早進京了,”王相卿彎著唇角,衝下車的蘇偉伸出了手。

  蘇偉愣了一下,搭了王相卿的手臂跳下馬車。

  車旁的小英子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對這位因著一塊玉就跟人家稱兄道弟的師父很是無力。

  “先進屋喝碗茶吧,”王相卿揚了揚手,“愚兄從烏蘭察布帶回的奶磚,兌出的奶茶味道最是香醇,配上這客棧新出籠的芝麻燒麥是剛剛好。”

  “大哥想得周到,”蘇偉摸了摸肚子,“我正好餓了呢。”

  一行人進到客棧,尋了靠窗的桌子坐下,王相卿親手沏了紅茶,兌上牛乳,一時間客棧的一樓滿是奶香。

  蘇偉吸了吸鼻子,滿足地就著噴香的奶茶,吃了一碟燒麥,把肚子撐得滾圓。

  “蘇弟尋的鋪麵,我已與謝老板去看過,地界人流都是頂好的,”王相卿又給蘇偉倒了杯茶,“隻是在京中立足頗為不易,那附近又都是年頭久遠的老店——”

  “這點大哥放心,”蘇偉彎彎唇角,“我在京中混了二十幾年了,隻要鋪麵定下來,不會有人刻意為難的。”

  “蘇兄弟為人大氣,既然如此說,愚兄就放心了,”王相卿拱了拱手,“我這就書信一封,派人送回張家口,第一批皮貨年前就能送到。”

  “還是王大哥爽快,”蘇偉朝小英子伸了伸手,小英子遞來一隻荷包,“這算是貨物的定金——”

  “哎,”王相卿連忙推拒,“蘇弟已經把鋪麵的一半所有給了吉盛堂,這貨物理該由我們承擔。”

  “一碼歸一碼,”蘇偉把荷包放到桌上,“鋪麵要掛吉盛堂的名字自然得有你們一半。更何況,我意不在一間小小的店鋪。在京城設點,也是方便跟南來北往的行商打交道。大哥手裏有蒙古各部的生意路線,以後小弟的買賣還得仰賴吉盛堂多幫忙呢。”

  王相卿聞言一笑,也不再推拒,“蘇弟快人快語,倒顯得愚兄見識短淺了。也罷,咱們以後常來常往,不講究這些虛招子了。”

  四爺府

  張廷玉入府給四阿哥請安,四阿哥將他帶到東小院用膳。

  “近來,朝中關於太子廢立一事的議論又甚囂塵上了,”張廷玉放下湯碗,輕聲道,“佟老與阿靈阿大人都有意另立太子,不少地方官員及宗親貴戚還是為太子求情,萬歲爺那兒一時也沒個動靜。”

  “皇阿瑪心意難測,”四阿哥緩了口氣,“從巫蠱一事皇阿瑪對二哥的態度來看,太子重回東宮不是不可能的。”

  “那,”張廷玉斂了斂眉目“貝勒爺可有應對之策?”

  四阿哥看了張廷玉一眼,神情淡然,“二哥能東山再起,我們這些做弟弟的理應高興才是,何須應對?”

  “啊,是,卑職失言了,”張廷玉低了低頭。

  “你在內閣任職也有一段時間了,”四阿哥放下筷子,“現下,刑部侍郎有個缺兒,憑你的資曆和能力就任也是綽綽有餘。爺打算通過兵部尚書馬爾漢替你向皇阿瑪舉薦,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廷玉聞言連忙起身,拱手行禮道,“多謝貝勒爺提拔,卑職定全力以赴為貝勒爺辦事。”

  四阿哥點了點頭,一手扶起張廷玉道,“你的為人爺心裏清楚,你我之間勿須這般客套。”

  午膳過後,張廷玉告退,到京郊莊子送信兒的張公公進屋複命。

  “老八府邸周圍的那些人是蘇培盛安排的?”四阿哥皺起眉頭,有些惶惶然地站在書架前。

  “是,”張起麟低了低頭,“蘇公公說,不指望有什麽大用,能給萬歲爺心裏留個疑影就行。”

  四阿哥一聲輕笑,搖了搖頭,“他這些壞心眼也不知跟誰學的。不過,那些道士跟張明德的關係不淺,就算捅到皇阿瑪那兒,皇阿瑪多半也會認為是大哥陷害胤禩,怪不到胤禩頭上的。”

  “奴才也是這麽說的,”張起麟撓了撓後腦勺,“可蘇公公說,這越明顯的事兒就越容易讓人起疑,畢竟比起八阿哥,大阿哥跟萬歲爺的感情更為深厚。”

  “大哥跟皇阿瑪的感情?”四阿哥抿著唇角思慮了片刻,“我倒是忽略了這一茬……”

  張起麟眨巴眨巴眼睛,放輕聲音道,“主子,那顧公公來問的話?”

  “照實說即可,”四阿哥輕吐了口氣,“告訴顧問行,爺很注意老八府邸周圍那些人。八貝勒曾幾次三番驅逐他們,更多次派人調查指使者,但這些人依然空出狂言,聚而不散。”

  “是,”張起麟低了低頭,“可這樣,萬歲爺那兒未必會相信八阿哥跟巫蠱一事有牽扯。”

  四阿哥搖了搖頭,“巫蠱一事已經過去,再難造成什麽影響。倒是張明德的相言事關太子的廢立,胤禩跟大哥的恩怨關乎皇阿瑪對長子的情分,這根刺老八企圖用一本請罪折拔出幹淨。如今,爺就借蘇培盛的手段再給他刺回去!”

  十一月末,朝堂因太子之事已幾經風波。

  十二月初,早朝上因太子廢立而針鋒相對的兩派已是劍拔弩張。

  四阿哥站在皇子的隊伍中,看著工部尚書王鴻緒在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後,直陳太子的幾大罪狀,更言其結黨亂政,盡失民心。

  話音未落,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勞之辨出列,與王鴻緒當堂辯叱,將太子結黨一事盡歸索額圖野心昭著,太子為朝堂穩定,才一直從中斡旋。末了,竟以頭觸地,濺血當場,以身家性命為太子保奏。

  康熙爺一時震怒,四阿哥等慌忙下跪道,“請聖上息怒,保重龍體。”

  勞之辨被拖出乾清宮大殿,早朝匆匆而退。

  四阿哥一路若有所思地走出日精門,禮部侍郎完顏羅察快步趕了上來,“卑職給四貝勒請安。”

  “大人請起,”四阿哥暫緩了腳步,“海鋒前幾日送來的禮品,我都已收下,有勞大人費心了。”

  “貝勒爺客氣了,”完顏羅察低了低頭,“海鋒借十四爺的光能在貝勒爺的府上行走,是卑職一門的榮耀。近來,朝堂局勢風起雲湧,卑職身在禮部也聽到了很多消息,不知貝勒爺對太子廢立一事如何看待?”

  四阿哥看了完顏羅察一眼,負手漫步,“二哥任太子之位多年,論資曆、論能力都是皇子間的翹楚。更何況,二哥又貴為大清嫡子,我不認為眼下有誰能取而代之。”

  “貝勒爺所言有理,”羅察低了低頭,“卑職聽聞佟老那兒是有意八貝勒為儲的。”

  四阿哥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老八的心思我再清楚不過,大人也知道我與胤禩的糾葛,皇阿瑪若有有意立他,我定是誓死反對的。”

  “卑職明白了,”完顏羅察低了低頭,“不說十四爺的關係,就是如今卑職長子在四爺府上行走,完顏一門都定追隨貝勒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