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957
  “自然是我,”十阿哥胤誐率先跳下馬,侍從將成串的獵物放到一旁,“九哥眼睛裏就盯著算盤珠子了,這騎馬射箭的功夫早就荒廢了。”

  “你個臭小子,”胤禟由後踹了胤誐一腳,“你九哥是讓著你懂不懂?毛還沒長齊,倒學會挖苦人了。”

  “好啦,好啦,”胤禩笑笑,拉過兩位阿哥,“都進棚子裏暖暖,這天氣還是冷得慌。”

  納蘭揆敘由屋裏迎了出來,胤禟、胤誐一拱手道,“納蘭大人。”

  “哎喲,不敢,不敢,”納蘭揆敘慌忙俯下身子,“給九爺、十爺請安了。下官府中還有事未辦,就不多攪擾幾位阿哥了。棚裏暖著陳年的紹興老酒,算是下官的一點兒心意。”

  “納蘭兄太過客氣了,”胤禩揚著嘴角道,“今日既不便,改日再請大人一敘。來人啊,送納蘭大人回府!”

  侍從牽著馬送納蘭揆敘離開了獵園,胤禟探頭看看道,“八哥,這明相垂垂老矣,納蘭揆敘對你倒是比對大哥熱絡。依弟弟看,八哥大可不必再受直郡王的頤指氣使了。”

  胤禩笑了笑,搖了搖頭,“朝臣與皇室都是因利而聚,利盡而散,八哥跟納蘭家亦是如此。今日他們可以舍棄直郡王,他日也可以舍棄我。怎比得上,咱們兄弟間嫡親的情分。”

  “八哥待弟弟們好,弟弟們心裏最清楚,”胤誐從旁道,“等咱們也出了宮,凡事都可以幫襯著八哥了。”

  “好,”胤禩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走,咱們進屋喝酒。”

  四爺府

  日頭西斜,四阿哥坐在書桌後,翻看著旗下門屬的名冊。

  張起麟磕磕絆絆地進了屋,被張保瞪了一眼,“幹什麽,慌慌張張的?”

  “盛京大糧莊來信了,”張起麟捧著信封,直奔四爺而去。

  “他們平安到了嗎?誰來送的信?”四阿哥搶過信封,急不可耐地拆了開來。

  “是糧莊的管事,”張起麟躬著身子道,“盛京接到了您的命令,派人迎到了古北口,老遠就接著了,現在已經安頓下來了。”

  四阿哥揚了揚嘴角,展開的信紙上,沒有張牙舞爪的畫,隻是與自己頗為相似的董字,內容似乎中規中矩。

  “奴才蘇培盛上祈貝勒爺安。奴才已平安到達盛京糧莊,這裏比京郊的莊子大些,莊戶也豪爽,隻是風有些冽。奴才剛安頓下來,就喝了一大鍋薑湯,身子很暖和,沒有傷寒。但是小英子不經事,昨晚流了一晚上鼻涕,奴才把他趕到另一個屋子去睡了。莊頭給奴才安排了一間有東西廂房的大院子,奴才和小英子、庫魁住在正屋,侍衛們住在廂房裏,不遠處就是莊頭管事們的院子,很熱鬧,很安全。”

  書房裏很安靜,張保、張起麟都斂了氣息,看著嘴角咧到耳根的貝勒爺翻到下一張信紙,“主子給奴才的銀子,奴才打算物盡其用,跟莊頭穆爾察商量後,決定依托盛京糧莊,做皮料生意。奴才這幾天都在跟裁縫學做皮具,等奴才學會了,給主子做一雙馬靴,讓人捎回京去……另,京中瑣事繁多,風波驟起,請主子務必保重自身,凡事沉著冷靜,忍字當頭……”

  四頁的口水話與殷殷叮囑,像是一顆醫治百病的良藥落進心肺中,融進骨血裏。末了,一個紅色的“禕”字端端正正地蓋在落款下方。

  胤禛輕輕摸了摸那個字,好像能看到遠在關外的人正兒八經地沾著印泥,哈了哈氣,在信紙鋪就的書案上敲出“咚”的一聲。

  三月,初春時節,南巡鑾駕駐蹕蘇州。

  太子在望洋樓講學,江南文人學子,一時趨之若鶩。儲君之風,東宮之儀在遠離朝堂的漢人仕紳心中已不下於天子般尊貴。

  行宮寢殿,康熙爺坐在軟榻上,接過顧問行遞來的折子。

  “回稟聖上,”顧問行弓著身子道,“曹卓被殺一事如您所料,隻不過在敖格追查此事時,倒有意外發現。那夥襲擊四貝勒莊子的歹人中,有一個無意間聽到了何舟與一接頭人的對話。”

  “這倒頗有意思,”康熙爺看著敖格擬就的折子,輕聲一笑,“若是搬上戲台,定是一出精彩紛呈的佳本啊。”

  顧問行瞄了一眼康熙爺的神情,慌忙垂下腦袋,脖頸下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皇上,此事阿哥們未必全然知情,朝臣一貫最會見風使舵。”

  康熙爺將折子扔到炕桌上,向後靠了靠,“太子在望洋樓情景如何?”

  顧問行咽了咽唾沫,低下頭道,“人山人海。”

  康熙爺抿著唇,點了點頭,“孩子們是都大了啊……讓敖格繼續徹查。另外,傳朕的旨意,良嬪德蘊溫柔,性嫻禮教,仰承皇太後慈諭,晉為良妃。”

  “皇上,這——”顧問行有些征愣地抬起頭。

  康熙爺輕歎了口氣,慢慢闔上雙眼,“朕就想看看,這本就不平靜的池水,摜一顆巨石下去,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永和宮

  胤禵與福晉前來探望德妃,德妃靠在榻上,膝上蓋著薄毯。

  見完禮後,胤禵坐到圓桌旁,皺著眉道,“額娘病了這些時候了,四哥都沒來看看嗎?”

  “來了,前幾日送了不少東西來,”德妃微微笑笑,“隻是額娘身子不好,沒留你四哥多說些話。”

  “四哥也是的,”胤禵擰了擰眉,“就跟自家人橫,也不想想額娘有多少苦衷——”

  “行啦,”德妃打斷十四阿哥的話,“不許背後說你四哥,弘暉這一走,你四哥心裏才是最苦的。”

  “額娘,您也不要想太多,”十四福晉從旁勸慰道,“這天有不測風雲,孩子沒了,咱們都傷心。等過了這陣子,四哥、四嫂打起精神來,一定會多進宮給您請安的。”

  “額娘知道,”德妃拍了拍十四福晉的手,又輕咳了兩聲,“你們眼瞅著也要出宮建府了,這在外麵不比宮裏,萬事小心為上。可別像你四哥那樣,冒冒然地就出京去了。這不管在哪兒,身邊都得多帶些人,萬一碰上意外,也好應對。”

  “額娘放心吧,”胤禵揚了揚嘴角,“兒子凡事都會小心的。”

  佟府

  隆科多坐在書房裏,獨自對弈。

  下屬阿依達進了屋子,俯身行禮道,“奴才給大人請安,張明德那兒有進展了。”

  “他進八爺府了?”隆科多執起一枚黑子。

  “是,”阿依達點了點頭,“八貝勒近來收了不少門人,那張明德還算小有名氣。人人都說他相麵頗準,得天所授,手底下也有幾個能人異士。”

  “哼,什麽能人異士,”隆科多冷笑著落下棋子,“不過是些跳梁小醜罷了。”

  阿依達輕蹙眉頭,抿了抿唇,“爺說直郡王指使這張明德潛進八爺府到底是為了什麽?市井之說,本不足信。就算這張明德有幾分能耐,八貝勒到底是皇子。”

  隆科多輕歎了口氣,“這些事兒你都看的明白,直郡王卻看不明白了。也罷,這麽多年,他自詡能和太子爭得高下,便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裏了。四貝勒是這樣,八貝勒又是這樣。天作虐尤可為,自作虐不可活啊。不過,也虧得他,爺總算在這一灘渾水中看清些東西……”

  “那,”阿依達略一躊躇道,“咱們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老爺或表少爺,畢竟直郡王覬覦的是八貝勒。”

  “沒必要,”隆科多斂了斂眉目,“這水越混,真龍現身的幾率才越大,讓他們鬧騰去吧。”

  承乾宮

  皇上的聖旨一路快馬加鞭地送到皇宮,貴妃這裏是頭一個知道的。

  “皇上怎麽會突然要晉封良嬪了?”浣月遣走了屋裏的奴才,不解地對貴妃道。

  “良嬪近來很是安靜,”貴妃佟佳氏輕撫著手邊的如意,“皇上遠在江南,突然這一遭,怕是跟皇子間的權力相交有關。”

  “娘娘是說,”浣月輕蹙秀眉,“皇上是有意提拔八貝勒了?”

  佟佳氏微抿薄唇,點了點頭,“毓慶宮頻出事端,直郡王府也摘不幹淨。論起來,跟四貝勒莊子上的事兒還是脫不了關係。姑姑,你遣人通知四阿哥一聲,讓他來一趟承乾宮。”

  “娘娘說的是,奴婢這就讓人去,”浣月福了福身,領命而下。

  佟佳氏雙手合十,走到佛龕前躬了躬身,“姐姐,風雨欲來,你若是在天有靈,保佑四阿哥與佟佳氏吧。”

  第196章 強買強賣

  康熙四十四年

  承乾宮

  香案前,貴妃佟佳氏與四阿哥一前一後,拜祭孝懿先皇後。

  “東裏間原是姐姐臥房,”佟佳氏在浣月的攙扶下起身,將香插進香爐裏,“本宮進入承乾宮後,特意求得聖上,在此處設小香案拜祭姐姐。”

  “貴妃娘娘有心了,”四阿哥跟在佟佳氏身後,回了正殿。

  “四貝勒不必如此客氣,”佟佳氏坐到首位,“今兒個尋這樣的由頭找貝勒來,是有一事要問問貝勒。”

  “娘娘請說,”四阿哥低了低頭,浣月奉茶而上。

  “貝勒可知,皇上自蘇州發回聖旨,晉良嬪為良妃?”四阿哥端起茶碗的手上一頓,貴妃佟佳氏繼續道,“本宮知道近來四貝勒府上多事端,大體都圍繞著太子與直郡王間的權力爭鬥。隻是如今,怎地八貝勒也卷了進來?日前良鄉莊子的事兒,可與八貝勒有關?”

  四阿哥看了佟佳氏一眼,微微垂下了頭,“良鄉的事兒頗為複雜,如今也沒有具體頭緒。娘娘身居後宮,這些前朝的事兒還是莫要牽扯的好。”

  佟佳氏抿了抿唇,看了浣月一眼,放低了聲音道,“四貝勒莫要誤會,今兒找貝勒爺來,無關佟佳一門的富貴,隻是受姐姐生前所托。本宮如今還記得,姐姐纏綿病榻時,囑咐四貝勒與本宮互相照應。本宮在儲秀宮時,多蒙四貝勒周全。良鄉的事兒,本宮不敢輕易插手。但良妃這裏,本宮還是能幫上一二的。”

  四阿哥緩了口氣,拱了拱手道,“多謝貴妃娘娘,皇阿瑪心意難測,此番提拔胤禩之舉,胤禛也不敢多加揣摩。先皇後的撫育教導之情,胤禛銘記於心。但,先皇後畢竟去世良久,胤禛與佟佳一門間並非關係篤深。如今,亦不敢勞煩娘娘。”

  貴妃聞言略一征愣,四阿哥起身行禮道,“胤禛不便久留,就此告退了。”

  四阿哥帶著張保出了承乾宮的門,還未轉彎,浣月由後追了上來。

  “姑姑這是?”四阿哥略一揚眉。

  浣月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今兒個,怎麽沒見蘇培盛跟著貝勒爺?”

  “哦,”四阿哥彎了彎嘴角,“他有事兒出門去了,過一陣子才回來。”

  “這樣啊,”浣月低頭略一躊躇,放輕了聲音試探道,“上次在宮裏,我們與蘇公公撞上的事,他可是跟貝勒爺說了?”

  四阿哥輕聲一笑,點了點頭。

  “我就說,這鬼靈精的,靠不住,”浣月搖搖頭,語氣頗為無奈。

  “姑姑別惱,”四阿哥緩了口氣,“是爺逼他說的,他本想信守承諾來著。”

  浣月微微笑笑,“今兒個,看四阿哥跟娘娘說話的態度,奴婢便猜出一二了。不過,奴婢還是想問問,這次的事兒,佟佳一門可曾參與其中?”

  四阿哥抿了抿唇,思忖片刻道,“佟國維暗中扶持胤禩,隆科多與直郡王走得頗近,想是摘不開的。”

  浣月長歎了口氣,垂眸片刻道,“之前奴婢告訴蘇培盛,若是佟佳氏與貝勒爺正麵相較,便進宮來尋奴婢。如今賠了世子的命進去,奴婢也不敢再多加掩藏了。隻求貝勒爺他日看在孝懿先皇後的情分上,給佟佳氏留一條後路。”

  “四哥!”胤禵自永和宮出來,正好看到與浣月作別後向外走的四阿哥。

  “胤禵,”四阿哥站住了腳步,“你是來探望額娘的?”

  “自然是啊,”胤禵走到四阿哥跟前,回頭瞥了承乾宮門一眼,“弟弟不比四哥,沒事兒還能往承乾宮跑跑。好不容易進內廷一趟,當然是來看望額娘的。”

  四阿哥蹙了蹙眉頭,沉了嗓音道,“額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有勞四哥關心,”胤禵冷冷一哼,“有弟弟一天三趟的進宮陪伴,額娘自然越來越好。”

  “那就好,”四阿哥心裏裝著事兒,看著胤禵鬥氣的模樣,也不想多說,轉身欲走,卻又被胤禵伸手攔住。

  “你就是為著弘暉的事兒,額娘沒有出頭才生氣的是不是?”胤禵也不再壓著嗓子,張保左右看看,趕走了兩個看熱鬧的小太監。

  “你這是在跟兄長說話?”四阿哥眯起眼睛,語氣透著寒涼。

  “少拿輩分來壓我,”胤禵不依不饒道,“弘暉離去,大家都傷心,但做兒子的總得考慮考慮額娘的難處。這後宮的爾虞我詐,你不是沒經曆過,如今隻是稍微不如你意,你就連孝道倫理都不顧了——”

  “住口!”四阿哥喝斷胤禵的話,“我顧不顧孝道倫理,不是你來說得算的。現在在禁宮內廷,不顧顏麵,不顧禮儀規矩,衝兄長亂嚷嚷的是誰?眼看著就要出宮建府了,我還以為你懂事了,出息了,沒想到還是這個樣子。”

  “是,我不懂事,我不出息,”胤禵瞪圓了雙眼,“但我好歹知道孝順生母,好歹不會三過家門而不入!”

  “我的兩位爺,”張保眼看著過往的人漸漸停了腳步,趕忙躬著身子上前道,“兩位爺有話找間屋子說可好?這在外頭實在讓人看笑話。”

  “不用了,”四阿哥盯著胤禵氣憤的臉冷冷道,“我今兒個是奉貴妃娘娘之命,進宮拜祭先皇後的。香燭氣在身,不便久留。十四弟有話,大可來我府上說。不過在那之前,最好先弄弄清楚,何為忠孝節悌,禮義廉恥!”

  “你!”四阿哥轉身就走,留下胤禵兀自憤懣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