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061
  “這叫魔方,”蘇偉扯了扯嘴角,“算是我既跳棋、拚圖、華容道後的第四大發明。”

  “魔方?”四阿哥扭了白色的一麵,發出哢哧哢哧的摩擦聲。

  “這是我和營造司的人研究了很久才做出來的,”蘇偉把魔方拿在手裏,挨個方向扭了扭,“隻要方式對了,就能把十二麵的顏色都各自對正,普通的魔方隻有六個麵,想要全部對上顏色就相當不容易了。這個魔方是加成的,有十二個麵,難度高了不止一倍,是我專為咱們高智商的四爺定製的。”

  “爺也不是小孩子了,”四阿哥又伸手拿過魔方,扭了扭,“這裏麵還挺沉的。”

  “那當然,這裏麵有寶貝哦,”蘇偉得意地咧咧嘴,“經過我的言傳身教,營造司把這個十二麵的魔方做成了一個機關盒,爺要是對上了十二種顏色,就能把魔方打開,看到裏麵的寶物。”

  “還寶物?”四阿哥舉著魔方,錯著方塊間的縫隙往裏看,可惜什麽都看不到。

  蘇偉咽了口唾沫,按下四阿哥的手,“這東西不是白送你的,咱們得做一個約定。”

  “什麽約定?”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低頭吭哧吭哧地轉起了這新鮮的玩具。

  蘇偉抿了抿嘴角,聲音慢慢沉落,“魔方一天沒打開,你我一天不相見。”

  空落的夜空不見一顆星辰,張保站在廊下,時不時地吐出口哈氣。

  張起麟靠在門柱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四阿哥的臥房,窗欞上映出的燭火時不時地閃爍,寂靜的堂屋內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四阿哥還靠坐在床頭,握著魔方的手卻已經呈了青色。

  蘇偉別過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不會走得太遠,隻是帶人去各處的莊子巡視,你那麽聰明,尋到了規律,很快就會解開的。”

  四阿哥依然沒有吭聲,蘇偉轉身握住四阿哥的手,“你我心裏都明白,我在府裏一天,咱們就都過不去那個坎兒。可是,那不是一道能選擇過於不過的坎兒,而是橫陳在懸崖上的獨木橋,不走就會粉身碎骨。”

  四阿哥閉上了眼睛,緊握著魔方的手開始發抖。

  蘇偉伸手攬住了四阿哥,把腦袋埋進他的脖頸裏,“你去走那道獨木橋,我會死死地跟在你身後。我向你保證,等你過了橋,回頭就能看到我。”

  “我要是過不去呢,”四阿哥終於開口,嗓音卻沙啞的幾乎發不出聲來。

  蘇偉伸手摸摸四阿哥下顎的輪廓,聲音平淡而悠閑,“那咱們就一起跳下去。”

  四阿哥鬆開握著魔方的手,死死摟住蘇偉的腰,一顆滾燙的淚砸到蘇偉的背上。

  蘇偉咧了咧嘴,在四阿哥耳邊念叨著,“二十三年了,胤禛,我當初的小豆丁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蘇培盛就算給你做一輩子的奴才,都值了。”

  “不,不,”四阿哥突然慌亂地搖了搖頭,又死命地將蘇偉往懷裏摟了摟,“我不準你走,我才不要什麽魔方,我也不想走獨木橋……”

  “噓,”蘇偉拍了拍四阿哥的背,眼角的淚珠順著臉龐滑下,嘴邊卻依然帶著笑容,“二十三年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咱們兩個有點默契好不好?”

  正月二十,清晨,東花園的側門停了一輛朱簾油帷的馬車。

  張保、張起麟、庫魁等人捧著大包小裹,簇擁著蘇偉、小英子到了門口。

  “行了,你們別送了,”蘇偉豪爽地擺了擺手,“等我在外麵淘到什麽好吃的,好喝的,托人給兄弟們送來。”

  張保抿了抿唇,輕歎了口氣道,“什麽東西都不用你送,你好好照顧自己才是真的。京郊大莊子都打點好了,你先到那邊住一陣,等府裏……平穩了,再說出去巡視的事兒。”

  “我知道了,”蘇偉拍拍張保的肩膀,“放心吧……主子那兒,還得大家多照應了……”

  人群裏一陣寂靜,蘇偉咽了口唾沫,扯了個大大的微笑,“別送了,說不準沒幾天我就回來了,你們趕緊都去忙活自己的事兒吧。”

  張起麟扁著嘴,把包袱又往車裏堆了堆,“你和小英子都走了,我之前吃得那顆藥發作了怎麽辦啊?我說,你要不把小英子留下,帶我去算了。”

  蘇偉翻了個白眼,湊到張起麟身旁耳語了一陣,而後留下一地淩亂的張公公,異常瀟灑地上了馬車,“大家都回去吧,別送了,我走了!”

  小英子哭喪著臉,捧著自己的全部家當,在蘇偉後頭爬上了馬車,扒著車窗衝眾人擺手。

  車夫一揚馬鞭,馬頭調轉,異常有節奏的馬蹄聲,像是流水的竹筒敲打石塊兒,叮叮咚咚間便帶走了眾人的思念。

  張保回了東小院,四阿哥一個人坐在書房裏,兀自旋轉著十二麵的骨質方體,哢哧哢哧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裏十分惹人注意。

  “他走了?”四阿哥垂著頭,聲音淡而無波。

  “是,”張保躬下身子,背脊微微發寒。

  四阿哥沒再說話,屋子裏隻剩下了哢哧哢哧的摩擦聲,張保咽了口唾沫,悄無聲息地退到了房間的角落。

  蘇偉在馬車上搖搖晃晃,時不時地掀開車窗向外看看。京城的路,他不說全部走過,也走了將近一半。但這是頭一次,他不知道腳下的這條路該通向哪裏,又能通向哪裏。

  “師父,”小英子打斷蘇偉的思慮,抽了抽鼻子對蘇偉道,“師父,咱們以後就在莊子裏住嗎?”

  蘇偉搖了搖頭,“等過了這陣子,咱們到各處走一走,貝勒爺在別處的莊子果園,也都該查看查看,免得那些管事莊頭渾水摸魚。”

  “哦,”小英子悶悶地應了一聲,低頭打開自己的箱子道,“可我隻有這麽多銀子,估計能撐到盛京就不錯不錯的了,咱們到時能管莊子裏借些盤纏嗎?”

  蘇偉愣愣地盯著小英子半晌,驀地一拍大腿驚愕道,“我忘了管主子要銀子了!你怎麽不提醒我?”

  小英子瞪大了眼睛,異常委屈道,“你自己的事兒自己不記得,還來怪我!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突然要出府,我還以為你被主子嫌棄了呢。”

  “瞎說什麽?”蘇偉瞪了小英子一眼,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包袱裏找到自己的木盒,暗暗祈禱自己多年的積蓄能自行利滾利滾利。

  閉著眼將盒蓋打開,一堆碎銀子上趴著幾張紙。蘇偉眨巴眨巴眼睛,把那幾張紙展開,原本安靜的道路上突然一聲驚叫,車夫安撫不及,拉車的馬高高地揚起了蹄子。

  小英子捂著撞疼的腦袋哀嚎不止,看著自家二師父拿著那幾張紙興奮的幾乎要升天了,“到底怎麽了?師父,上麵寫著什麽?”

  “不是寫著什麽,”蘇偉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道,“這是銀票啊,銀票,足足兩萬兩!”

  “什麽?”馬車裏又是一聲尖叫,差點被甩下車的車夫死死勒住韁繩,心裏默默地問候了這對師徒的全部家人。

  一月末,宮中傳下旨意,康熙爺要在二月啟程南巡,太子與十三阿哥胤祥伴駕。

  四爺府的案子以淩普被收押暫時告結,朝中參奏太子與直郡王的奏折盡皆被壓下。

  蘇偉與小英子在京郊的大糧莊暫時住下,對於這位突如其來的公公,莊戶們起初是十分瞧不起的,覺得他肯定是被主子趕出府邸的,就形同被流放的犯人。

  結果,沒等勢利眼的莊戶起意為難,四爺府的八兩馬車聲勢浩大地到了莊子裏。

  給蘇公公單獨僻出的小院被裝飾一新,角落地裏擺的盆栽都異常精美,冬日的青鬆銀針在一片潔白中尤為耀眼。

  至此,沒人再敢小看這位被流放的公公,莊戶們到了院旁都弓著身子走,讓一直想找人聊天的蘇大公公很是鬱悶。

  二月初,年府

  幾輛馬車相繼駛上了長街,年氏雖沒有鳳冠霞帔,但是穿著側福晉的吉服邁進了四爺府的門檻。

  年府的嫁妝相當豐厚,可以看出年遐齡對這個女兒的重視。西配院的幾位格格各有心思,隻有詩玥,因著蘇培盛的離開,鬱鬱寡歡。

  當晚,四阿哥進了年氏的院子。不知怎的,貝勒爺這一步踏進去,後院的諸人,心裏都沒了底。

  約莫二更時,年氏的院裏傳來了古琴的聲音。詩玥打開窗子,仰望著夜空的新月,眼角酸澀的厲害。正堂屋裏,窗子被狠狠地落下,門也被牢牢關嚴,隻是不知擋不擋得住這兩情繾綣的曲兒。

  夜深,年氏躺在四阿哥身側,嘴角帶著笑,閉合的雙眼還在微微顫抖。

  四阿哥卻是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帳子,外麵打了三更的梆子聲後,慢慢地坐起了身。

  年氏身邊一涼,漸漸醒轉,卻見黑暗中,四阿哥披著衣服走去了外廳。

  年氏靜靜地等了半晌,也不見四阿哥回來,遂起身穿上了鞋,悄聲地走到了門口。

  外廳的榻子上亮著一盞燭台,四阿哥垂著肩膀坐在燭台旁,借著一點亮光,擰著手中一隻五顏六色的骨質方塊兒,就像一個被切割的多麵骰子,哢哧哢哧的摩擦聲在黑暗中略顯刺耳。

  第192章 年側福

  康熙四十四年

  二月初,西配院

  四阿哥要上早朝,天還沒亮便起身了。

  年氏伺候著四阿哥收拾停當,一路送到門口,“妾身恭送貝勒爺,貝勒爺好走。”

  “恩,你好好歇著吧,”四阿哥應了一聲,回身出了屋子。

  “恭喜小主,賀喜小主,”目送著四阿哥走遠,淩兮連忙領著奴才們行禮討賞。

  “行啦,都起來吧,一會兒自個去采兮那兒領賞”年氏唇邊帶著笑,水潤的神色倒比冬末的半月還要清亮。

  淩兮揮退了其他奴才,跟著年氏回了臥房,“小主,今兒早上用碗牛骨湯吧?奴婢讓廚房去準備。”

  “一大早幹嘛吃那麽油的東西啊?”年氏坐到鏡前,理了理鬢邊。

  淩兮彎了彎唇角,語氣裏帶了一絲諧謔,“奴婢看小主眉梢都漾著笑意,甜的好似吃了蜜糖。這俗話說得好,蜜裏調油,才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年氏麵上一紅,拿起一旁的琴譜拍了淩兮一下,“就你嘴壞,還敢笑話主子。”

  “奴婢知錯,”淩兮接過琴譜,笑吟吟地一俯身,上前為年氏梳頭,“小主不知道,昨兒個咱們進府後,奴婢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生怕您和貝勒爺不投契。昨晚聽了您彈琴,今早又見到您的笑模樣,奴婢這顆心才算塵埃落定了。”

  年氏抿了抿唇,看了看鏡中模糊的人影,輕舒了口氣,“早前,都是從父親和哥哥嘴裏聽說四阿哥怎樣怎樣。雖說,我相信父親不會害我,但心裏總是害怕的。尋常富貴人家的內宅都是一團亂麻,更何況是皇族內院,滿漢姻親。但是,昨兒個我見到他,突然就放下心了。和他在窗下談話,給他彈琴,他的學識、涵養、胸懷都讓我敬佩,君子如玉、虛弱懷古,我總算知道父親為什麽那樣死心塌地的跟著四阿哥了。”

  淩兮眨眨眼睛,輕理著年氏的一頭青絲,放低了聲音道,“小主能與貝勒爺兩情相悅就是最好的了,奴婢見貝勒爺對小主也是頗為滿意的。現下,就希望二少爺那邊別再出什麽岔子了。”

  年氏點了點頭,長歎了口氣。

  “小主,”侍女蘭兮掀開簾子,“奴婢把這件蘇繡的石榴色鬥篷找出來了,您今兒個梳上發髻,得穿鮮豔些才好。”

  年氏偏頭看了看,斂了斂眉目道,“不好,換那件雪青色的吧,頭飾也不要金玉寶石的,用翡翠素銀就行了。”

  淩兮與蘭兮對看了兩眼,躬下身子道,“小主不想太過張揚也對,但怎麽說是第一天見福晉,總得穿的正式些以示尊重啊。”

  “不在這個理兒,”年氏搖了搖頭,“我穿著素淨與張不張揚沒關係,隻不過府裏才沒了個孩子,還是四爺唯一的嫡長子,就算過了年關,也得表表心意才是。”

  “小主說的也對,”淩兮直起身子,看了看蘭兮道,“我聽說福晉自打失了孩子就一直病著呢,還是換那件雪青色的吧。頭飾就用那對百合花簪,再墜一隻珍珠串的步搖。這樣既素淨,又不失體麵。”

  “就照你說的做,”年氏彎了彎唇角,蘭兮領命而下。

  李氏院裏,喜兒遣走報信兒的嬤嬤,轉頭進屋道,“小主,年側福晉往福晉院裏去了,說是穿著打扮很樸素,身邊就兩個侍女跟著。”

  李氏坐在榻子上,一手輕扶額鬢,喜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小主要不要也過去看看啊?”

  李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福晉年關後也不願見人,後院的事兒都不怎麽管了,我才不去碰那個釘子呢。那個年氏家境倒還不錯,父兄跟四爺也親近,我隻是擔心……”

  “小主別擔心,”喜兒往前湊了湊,“咱們院裏進了多少個格格了,哪個也沒見貝勒爺動心。那鈕祜祿氏還是上三旗大姓呢,最後還不是得扒著丫頭出身的武格格。”

  李氏瞥了喜兒一眼,聲音沉落,“你不懂,這個年氏可是趕上好時候了。府裏唯一的阿哥沒了,前院的蘇——貝勒爺可能是真的想要個孩子了……”

  “貝勒爺想要孩子,”喜兒撓撓後腦勺,“小主也可以生啊,四阿哥平常來西配院,不是在武格格那兒,就是在咱們這兒。更何況小主是早進府,又被封側福晉,還有二格格,比起年氏是分毫不差的。”

  李氏看了看喜兒,緊蹙的眉頭還是沒有絲毫放鬆。

  福晉院裏,詩瑤領著年氏進了內廳。福晉蓋著毯子靠在榻上,手上一串檀木佛珠微微發亮。

  年氏上前了一小步,俯下身子行了全禮道,“妾身年氏慕筠給福晉請安,恭祝福晉貴體安康,福澤永隨。”

  福晉看了年氏一眼,輕咳了一聲道,“起來吧,我身子不好,勞你在內室行禮了。”

  年氏起身,輕輕低了低頭,“福晉得好好保養身子才是啊,妾身剛才進來,見侍女們端下的飯菜都沒動幾口。”

  福晉略略笑了一聲,“你倒是個心細的,我沒胃口,硬吃下去也是傷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