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698
  福全微閉雙眼,嗓音似有若無,“索額圖所謀定於太子有關,然儲位一事,自皇阿瑪始,就是重臣心中所趨,皇族骨血之痛,聖上更是深有體悟。此一事,即便由我來提,也要一個最為恰當的時機。”

  張廷樞斂眉思索,尚未答話時,福全突然咳了起來。

  “王爺!”張廷樞慌忙上前,卻被福全揚手製止。

  裕親王慢慢地平順氣息,坐直身子,衝張廷樞彎了彎嘴角,唇邊一絲鮮紅煞是驚人。

  明相府

  納蘭明珠負手立於廊下,雙眼微閉。

  納蘭揆敘匆匆而來,衝納蘭明珠一俯身道,“阿瑪,手下人已經查實,前幾日京郊不遠處確有一夥人追捕幾個門客。奴才們多方打聽,那附近住著的是兵部督捕左侍郎邵幹。”

  “邵幹?”納蘭明珠睜開雙眼,“果然是索額圖……”

  “阿瑪,”納蘭揆敘直起身子,“直郡王傳來的消息太過模糊,四阿哥手上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給九門提督托合齊的,還有待考量。”

  納蘭明珠歎了口氣,“你說的沒錯,大阿哥說他的線人無法接觸到過於內部的消息,隻是打探到了那中箭之人昏迷中的幾句胡話,到底也做不得準。但是,此前溫憲公主一事,著實蹊蹺,我總覺得這京中要發生什麽大事。不管怎樣,你先派人去盯著托合齊。這一回,咱們不能再被動挨打。”

  “兒子明白,阿瑪放心”納蘭揆敘一拱手道。

  四爺府

  東小院堂屋,四阿哥正盯著蘇公公練大字,張保躬身而入,“主子,魏經國已經退燒,傷口也有愈合跡象,看起來是沒有危險了。主子打算如何安置他?”

  四阿哥緩了口氣,伸出手指在蘇公公前一筆處敲了敲,蘇偉扁扁嘴,又提筆重寫了一遍,“讓他先在府裏養好傷,過幾天,你去找個可靠的商隊,將他送出城去。告訴他,隻要他能設法保住自己的小命,他日京中平定後,爺定許他飛黃騰達。”

  “是,”張保垂首領命,複又抬頭問道,“那個丁大夫怎麽辦?”

  四阿哥斂眉想了片刻,蘇偉扯扯他的衣袖,“讓那個丁大夫留下吧,我看他醫術高超,人也老實,而且從不多嘴,正好咱們府裏也缺一個家用的大夫呢。”

  四阿哥彎了彎嘴角,“那就留下吧,給他在東路收拾間屋子,再派個人去伺候著,到底是當大夫的,也別怠慢了。”

  “嗻,”張保躬身領命,退出堂屋。

  索相府

  十一月末的天氣已帶著冬日的寒意,石板上沁起的冷霜結出一朵朵小巧的紋路。邵幹赤裸著身子跪在院中,背脊直直地挺立著。

  屋內,點著淡淡的檀香,格爾分站在窗口,時不時地看看外麵。隻是一封信,或許搬不倒赫舍裏氏,但冰凍三尺,如今已是箭在弦上。

  索額圖坐在書桌前,蘸著薄墨,精心地寫著一紙諫言。

  竹紋蜿蜒的柳宣,飽滿地吸著墨汁,一行行、一列列後,末尾處隻餘四字,背水一戰。

  第158章 孤家寡人

  康熙四十一年

  十二月,寒冬蒞臨,臘八節當天飄起了鵝毛大雪,宮中的宴席早早就散了。蘇偉跟著四阿哥回了東小院,兩人圍坐在炭盆旁,喝著暖暖的臘八粥,剝著香熟的烤栗子,過了一個格外寧靜卻隱隱透著不安的夜晚。

  “主子,”在床上亂滾的蘇偉把腿搭在四阿哥身上,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床帳,“你說,索額圖做的事,太子殿下是怎麽想的?若是索額圖成功了,太子當真會逼自己的阿瑪退位嗎?”

  四阿哥枕著自己的胳膊,麵色微寒,“我也猜不到,二哥跟皇阿瑪很像,心思深不可測,沒人能輕易揣度出他到底在想什麽。不過,索額圖與二哥的關係跟大哥與納蘭明珠的關係不同,有一份血緣的情誼在,又有這麽多年的互依互靠,索額圖斷不會因為一己之私,瞞著太子做這些事。”

  蘇偉抿了抿嘴唇,有些幹幹地道,“也就是說,太子肯定是知情的,最不吝也是默認了的?”

  四阿哥沒答話,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蘇偉悶悶地翻了身,臉衝著帳裏,父不親,子不孝,人心涼薄,帝王家當真無情。末了,想到什麽的蘇公公突然轉頭,拽拽四阿哥手臂,“你以後不許像他們一樣,聽見沒有?”

  四阿哥愣了愣,看了蘇偉半晌,偏過頭去,沒有答話。

  蘇偉扁著嘴看著默默無言的四阿哥,一時氣上心頭,呲著牙撲了過去,衝著四阿哥的肩膀就是一口。

  “啊,小混蛋!”四阿哥捂著肩膀,低頭驚愕地看著那一排清晰的牙印,“你也真下的去口!都冒血絲了!”

  蘇偉亮亮自己的兩排利牙,得意一笑,“給你留個記號,加深印象。”

  四阿哥抿抿嘴唇,揉著自己的肩膀,語氣有些無奈,“小偉,你陪著爺這麽多年,現在也該明白,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和心不由己還是有差別的,”蘇偉鼓著腮幫子道,“我明白皇宮朝堂的生存法則,但也知道孤家寡人的悲涼孤寂。這些天,我常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到你身邊,現在的四貝勒胤禛會是幅什麽樣子。或許會更有成就,更有勢力,更加八麵玲瓏,更加狡猾多謀。但是——,”蘇偉轉過頭,盯著四阿哥的雙眼道,“絕不會更加開心快樂!”

  四阿哥聞言,微微彎起嘴角,“你倒挺有自信。”

  “我這是自知之明,”蘇偉揚揚下巴,末了摟住四阿哥脖子道,“胤禛,你答應我,若真有那一天,不要為難別人又為難了自己,你的心不是鐵打的。”

  年關將至,宮中正式頒下聖旨,元宵過後,皇上啟程巡視江南,太子,四貝勒,十三阿哥隨行。

  旁人不消說,四阿哥再次隨扈讓很多人吃了一驚,此前十三阿哥代祭泰山一事,不少人在背地裏腹誹。如今看來,四阿哥即便不如十三阿哥得皇上看重,在聖上眼裏也是頗受倚重的。

  內務府得了消息,又巴兒狗似的湊上來,蘇公公梗著脖子,看著小山似的年貨,一個笑容也沒給。

  年節朝宴,出乎意料的風平浪靜。沒有了針鋒相對,笑裏藏刀,兄弟君臣之間都客氣守禮,一副萬事太平的和諧表象。蘇偉站在四阿哥身後,捧著酒壺,偶爾掃過一張張深藏不漏的臉,背後開始漸漸發涼。

  元宵後的南巡,因有康熙爺的特殊囑咐,四阿哥不得不帶上幾位格格隨身伺候。這一次,蘇公公聰明地選擇了沉默。四阿哥思考了半天,最後讓張起麟幫李氏,武氏張羅一路上要用的東西。

  正月二十二,聖駕起鑾。

  此次康熙爺南巡的主要目的還是巡視河工,遂依然走經直隸,過德州,入山東,進河南,渡黃河的路線。大軍行至直隸時,蘇偉又一次見到了直隸巡撫李光地。不得不說,相比京中其他大員,康熙爺對李光地似乎更為親近。

  南巡的路上,康熙爺多讓十三阿哥跟在太子身邊,自己則帶著四阿哥到處尋看河情。而太子本人,與上次南巡一樣,一路低調從事,皇上不宣召,連馬車都很少出。

  蘇偉不禁有些唏噓,這對天下最尊貴的父子,在你來我往的幾番交手後,已經不懂怎樣維係骨肉親情了。

  三月初,鑾駕入山東,駐蹕齊河縣邱家岸。

  好不容易從一大堆河圖中脫身的四阿哥,甩了隨行的侍衛,偷偷帶著一路上天天嚷著要出去玩的蘇公公跑到了齊河縣郊爬山。

  齊河縣周山地頗多,兩人選了一座最為濃翠的野山進發。

  山裏空氣清新,野草野花遍布,不知名的樹木婷婷如蓋,上山的路是是被採藥砍柴的人走出來的,歪歪扭扭,卻頗為有趣。

  蘇偉拽著新冒芽的柳條,一路摟草打兔子,攪的整座山不得安寧。四阿哥背著弓箭,在純自然的環境下,打了兩隻野兔。中午時,兩人就著鬆木,架火燒烤,吃的有滋有味。

  日頭偏斜,蘇偉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跟著四阿哥下山。

  野山不遠處就是官道,張保駕著馬車等在那裏,蘇偉拎著自己的戰利品,幾隻碩大的蘑菇,歡呼著跑過去,卻在臨近時被幾匹轉彎處疾馳而來的馬生生止住腳步。

  “蘇偉,”四阿哥驚了一頭的冷汗,上前一把將貼著馬肚子站住的蘇公公拉了回來。

  蘇偉摸了摸自己被風掃過的鼻子,回頭衝四阿哥愣愣一笑,“我忘了這時候沒有紅綠燈了。”

  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沒有理會他的那‘胡說八道’,隻是眉頭微蹙地看著遠處揚起的沙塵。

  “主子,”張保慌張地跑了過來,看看鼻頭微紅的蘇公公,轉頭對四阿哥道,“主子,是禦前的人,清一色的蒙古貢馬。”

  四阿哥點了點頭,臉色微變,轉頭看看揉著鼻子的蘇偉道,“咱們快些回去吧。”

  京城,明相府

  大阿哥下了馬車,侯在門口的納蘭揆敘連忙迎了上來,“見過郡王爺,家父身體不好,特讓小臣在此恭候。”

  “明相太過客氣了,”大阿哥抿抿嘴唇,“請納蘭兄帶路吧。”

  “是,郡王請,”納蘭揆敘躬下身子,掩去眉眼間一股冷淡。

  納蘭明珠等候在堂屋內,臉色帶著些許微黃,與大阿哥見了禮後,將大阿哥引進量內廳。

  “明相身體如何,太醫可來看過?”大阿哥坐在榻上,語帶關心道。

  “郡王不用擔心,”納蘭明珠撚了撚胡須,“老臣這是舊疾了,如今年歲大了,不免時常反複,算不得大事。”

  大阿哥點了點頭,“我給明相帶了幾株上好的野參,還望明相多多調養,早日康複。”

  “多謝郡王關心,”納蘭明珠微微頷首,複麵色沉重道,“今兒個請郡王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郡王商量。”

  “明相請說,”大阿哥隆起眉心道。

  “郡王可知,日前直隸總督李光地秘密進京了……”納蘭明珠壓低聲音道。

  “李光地?”大阿哥略一怔愣,“他不是應該陪伴聖駕嗎?”

  “李光地正是見過皇上後進京的,”納蘭明珠繼續道,“李光地進京後與不少八旗官員秘密通了消息,老臣的門人告訴我,李光地手上有一份皇上的密旨。”

  大阿哥聞言蹙起眉頭,“難道皇阿瑪——”

  納蘭明珠歎了口氣,“可惜的是,密旨的內容老臣探查不到,但可以推斷,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在秘密安排什麽。”

  大阿哥抿了抿嘴唇,目色微動,“這個時候,京中能有什麽特別的事,如此看來,定是與索額圖有關了。”

  “郡王爺可有什麽打算?”納蘭明珠眉目濃重,“這些日子,王爺一直沉寂,若是索額圖大膽冒進,說不定就是王爺出頭的好時機。”

  大阿哥斂眉沉思片刻,轉過頭對納蘭明珠道,“此一事還得明相幫忙才行。”

  “王爺但請吩咐,”納蘭明珠微微頷首。

  三月初八,鑾駕駐蹕長清縣,康熙爺住在長清縣界首輔南村內的一家大院裏,幾位阿哥紮營在村外。

  傍晚,太子請四阿哥,十三阿哥一同用膳。

  蘇偉端著酒壺,站在四阿哥身後,看著太子一直未變的微笑,圓潤雅致的舉止,心裏頗為難受。他有一陣子沒近距離地觀察過太子了,但在他的印象裏,從前的太子不是這樣的。一件經名家打磨的玉器,初始雖帶著瑕疵,略有粗糙,卻往往閃著無窮的靈光,而現在的太子就像一件已經趨於完工的作品,雖然竭盡完美,卻沒有了任何活力。

  “四弟酒量這麽多年也不見長,”太子彎著唇角道,“倒是胤祥飲酒,頗帶著江湖的豪爽氣。”

  十三阿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酒杯道,“四哥平日忙於正事,自是沒時間鍛煉酒量的。弟弟貪玩,貪杯,又覺著今兒的酒好,讓二哥笑話了。”

  四阿哥彎了眉眼,從旁插嘴道,“胤祥是謙遜慣了的,你若是貪玩,那四哥真不知該把十四往哪兒放了。不過話說回來,二哥今日請的酒真是香醇,弟弟酒量雖不好,但也想多喝幾口。”

  “合你們的口就好,”太子微微笑笑,“這本也不是什麽好酒,是毓慶宮窖藏的五穀釀,隻不過我日前依照仆從進上的古方,泡了些中藥進去,沒想到今日一嚐,味道竟還不錯。”

  三兄弟釀酒品酒的說了一通,蘇偉偷偷地揉揉肚子,他現在除了飯香,什麽都聞不出來。

  “什麽味道?”十三阿哥突然問了一句。

  眾人這才驚覺,在酒香飯香中,竟有一陣嗆人的煙氣味飄了過來。

  “殿下,不好了,”外麵值守的奴才衝了進來,“南村裏麵著火了,看方向好像就在皇上駐地附近!”

  第159章 大火

  康熙四十二年

  長清縣首輔南村

  衝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天際,夕陽斜下,夜幕中籠罩了整個村子的煙霧猶如張牙舞爪的厲鬼,在呼嘯中吞噬一切。

  太子,四阿哥一行冒著滾滾煙塵,趕到皇上暫住的大院時,房架的正梁整個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