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584
  詩玥緩了口氣,慢慢靠回榻子上,“那就好,那就好……”

  入夜

  蘇偉早早地回了後院,四阿哥在屋子裏轉了幾圈,領著張保往西配院走去。

  一串串的燈籠在府裏流過,福晉院裏很快得了消息。

  “去了誰那兒?”福晉微攏著眉心,“是耿氏還是武氏?”

  “都不是,”詩瑤皺了皺眉,“是李格格……”

  李氏屋內,四阿哥歪在榻子上,李格格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子當中。

  碧螺穿竹紋荷葉柄燭台上燃著的紅蠟劈啪出一絲火花,李氏愈加恭謹地垂下了頭。

  四阿哥飲了口茶,看了看李氏,語態平緩,“在這院子裏悶了幾個月,看起來是沉穩了些。”

  李氏抿了抿唇,微微頷首道,“妾身之前太過貪妄,全忘了自己的本分和四爺的恩德。虧得爺寬宏,看在伊爾哈的份上,給妾身改過的機會。妾身以後一定時時記著自己的身份,斷不會再魯莽行事,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

  四阿哥彎了彎嘴角,“你能明白是最好的。算起來,這後院的人裏頭,還是你最了解爺。以後府裏的人口會越來越多,福晉怕是分身乏術,爺也想有個人在這西配院裏替爺周全。你有伊爾哈,跟著爺的時間也長,有資格,爺也中意。隻是出了前麵那檔子事兒,讓爺很是失望。如今,到底能不能更進一步,還得看你自己。”

  李氏微微一愣,隨即慌張地福了一禮,“妾身愚笨,隻願盡自己所能,為爺分憂。”

  四阿哥點了點頭,起身下榻,“爺去武氏院裏了,你早點歇著吧。”

  “妾身恭送貝勒爺,”李氏俯身行禮。

  四阿哥出了李氏院門,往武格格處走去,喜兒生怕李氏動氣,慌慌張張地進了內室,“小主……”

  李氏轉身坐在榻子上,嘴角微揚,雙眼炯炯有神,喜兒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李氏看了她一眼,露出兩顆貝齒,“杵在那兒做什麽?趕緊收拾床鋪,我要歇息了。”

  詩玥院中,張保率先驅散了伺候的奴才們,四阿哥進了院門,本想直接到西廂房歇下,卻見詩玥破天荒地開門迎了出來,“給貝勒爺請安。”

  “起來吧,”四阿哥語態和緩。

  詩玥起身,往四阿哥身後看了看,四阿哥了然地抿了抿唇角,“蘇培盛沒過來,在東小院歇著呢。”

  詩玥往後退了一步,微微俯身,“請貝勒爺諒解蘇公公的一片苦心。”

  四阿哥靜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舉步進了西廂房。

  隔天,四阿哥從詩玥院裏出來,在耿格格的屋裏用了早膳,給耿格格的賞賜也在晌午前頒了下來。

  一夜之間,西配院的三位格格得沐四爺恩德,四阿哥遠離後院女眷的日子好像也走到了盡頭。

  東小院,日上三竿,蘇公公還趴在床上,銅質的印章躺在枕旁,在陽光下閃耀的“禕”字讓蘇偉慵懶的臉龐漾起了傻氣的笑容。

  四阿哥告訴他,這個字源於《東京賦》,“漢帝之德,俟其禕而”;有美好、珍貴之意,而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字寓意承諾。

  十歲相依,二十相知,三十相許,人生從無圓滿,但往往有缺失,才有珍惜……

  第146章 奸細

  康熙四十一年

  四月,溫憲公主府,內院影壁後,一樹的梨花開得正盛,清晨還襯著未幹的露水,一陣清風後,落了滿地的初雪。碧綠色長裙的侍女們魚貫而入,靜靜候在台階下。

  屋內,溫憲公主貼身侍女寶笙卷起紗簾,床帳內的人影動了動,突然咳了起來。

  “公主,”寶笙驚了一瞬,慌忙到屜子裏取出隻朱紅色的瓷瓶,倒出顆丸藥喂溫憲公主吃下。

  “公主,再宣太醫來看看吧,”寶笙輕輕順撫著溫憲公主的背。

  “不用了,”溫憲搖搖頭,“太醫總是那幾句話,開的藥又苦又澀,我實在吃不下。還是這劉大夫的丸藥好用,吃下一顆就不咳了。”

  寶笙聞言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那,叫額駙來看看吧,公主好久沒正經見一見額駙了,每次都是匆匆來問個安就走了。”

  溫憲垂下頭,摸了摸自己日漸幹枯的臉頰,聲音略帶沙啞,“不用了,我這個樣子,平白地讓額駙擔心。”

  四爺府

  蘇偉叼著草棍兒在東路排房中溜達,路過的仆役們一個個縮著脖子朝蘇公公行禮。

  四阿哥遷府後,東路的排房住的都是府內伺候的仆役。頭排房裏住的是王欽、蕭二格等一幹內監,具是正三所出來的老人兒;二排房裏住的是老格部下的滿軍旗包衣;三排房裏住的是馬廉部下的漢軍旗包衣;四排房裏住的是五格領下的內務府包衣;五排房住的是貝勒府的家生奴才和李格格的娘家親戚。

  可以說,自打貝勒府大門洞開,府內仆役間就有了分門別派。好在仰賴著蘇偉、張保將一幹內監插到了府內各處,各種插科打諢,外帶監視督促,遷府至今還沒有幾件疏忽瀆職、以公謀私的醃臢事被發現。但人心總歸是貪婪的,更何況是在藏金納銀的貝勒府中。

  四月初,先是四阿哥的補品裏被蘇偉發現了次一等的人參,然後是賬房的賬目被常青查出了紕漏。日日笑的像朵太陽花的蘇公公破天荒地發了脾氣。上至大管事老格,下至膳房的小雜役,挨個被蘇公公批了一通,各自依照指責罰了幾個月的月例才算暫時了事。

  至於犯事兒的始作俑者,蘇偉在四處調查了幾天後漸漸有了些許眉目。

  人參的以此充好,涉及的相關部門有采買處,膳房,貯存的庫房。

  其中庫房基本可以排除,因為蘇偉整天在庫房裏泡著,日日清點四阿哥的寶貝是蘇公公的一大樂趣。采買處那裏,經蕭二格派人打聽後,得知他們進購的確實是上等人參,這些人參在入庫時經過檢查,所以也算得以清白。

  剩下的隻有膳房了,蘇偉最先懷疑的就是給四阿哥燉補品的大廚,人參是不是次貨,他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但經過查問,大廚那天格外忙碌,補品的清燉是大廚的徒弟做的。小徒弟年歲不大,沒有大廚的經驗,蘇偉的懷疑論不管用。

  就在這時,負責膳房食材運送和保管的剛安引起了蘇偉的注意,他訓話時,在人群中頭壓得最低,腿卻繃得筆直。

  蘇偉沒有立馬下令拿人,畢竟他隻是猜測,還沒有證據,更何況剛安有滿軍旗包衣的身份,不是隨便就能發落的。想抓人治罪,還得人贓並獲才行。

  餘下的幾日,蘇偉天天到排房處溜達,這裏瞅瞅那裏看看,最後滿排房的差役們見到蘇公公就縮脖子。

  “誒喲,”馬廉從屋子裏走出,正碰上蘇偉,立馬貓著腰迎上來道,“這大太陽的,蘇公公怎麽還過來,您有事兒吩咐一聲就是了。”

  蘇偉舔了舔幹幹的嘴唇,“咱家閑來無事,隨意逛逛罷了,二管事今兒倒是閑著。”

  “奴才今兒不當班,”馬廉點頭哈腰道,“蘇公公不嫌棄,進奴才屋裏坐坐吧,奴才這有新製的茉莉花茶。”

  “恩,”蘇偉抿了抿唇,“那就麻煩二管事了。”

  “蘇公公客氣,快請,快請,”馬廉弓身引蘇偉進了自己的屋子。

  馬廉是漢軍旗包衣佐領,在貝勒府領的是正經的俸祿,也有自己的屋子,雖然不大,但也算幹淨整潔。

  蘇偉環顧了一圈,坐在茶桌旁,屋裏的陳設格外樸素妥帖,一樣越了規製的東西都沒有。

  “蘇公公喝茶,”馬廉端了茶具來,現給蘇偉泡了一壺茉莉花,“蘇公公別見怪,奴才這兒沒什麽好東西,這茉莉花是家裏自製的,還算得上新鮮。”

  “馬管事太客氣了,咱家沒那麽講究,平時也愛喝些花茶,”蘇偉像模像樣地刮了刮茶末,輕抿了一口。

  馬廉立刻笑的像朵喇叭花,“蘇公公不嫌棄就好。”

  蘇偉彎彎嘴角,放下茶碗,四處看了看,“馬管事這屋裏當真輕簡,可見是個廉潔奉公的。”

  “不敢,不敢,”馬廉垂首,“奴才們給貝勒爺辦事,自當潔身自好,否則下麵的人有樣學樣,這府裏麻煩事兒就多了。”

  蘇偉笑笑,“馬管事是有事兒想問咱家吧。”

  馬廉愣了愣,尷尬一笑道,“瞞不過蘇公公,奴才實在是心裏放不下,還請蘇公公不要見怪。日前人參和賬房的事兒不知蘇公公有沒有眉目?近來奴才常看蘇公公在排房這兒轉悠。不知這犯事兒的到底是誰?可有漢軍旗包衣在裏頭?”

  蘇偉抿了抿嘴角,“咱家也隻是懷疑,尚無證據,咱們偌大的府邸有這些事兒也屬正常,馬管事不用太過擔心。如今馬管事添為四爺府二管事,應當為府裏的差事多操操心,這漢軍旗包衣佐領的擔子可放一放了。”

  “是,是,蘇公公教訓的對,”馬廉半站起身,為蘇偉添茶,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倒了一半的茶水灑到了蘇偉身上。

  “哎唷,蘇公公,沒燙到吧,”馬廉一陣手忙腳亂,從桌下屜子裏拽出塊布巾為蘇偉擦著衣擺。

  “沒事兒,沒事兒,”蘇偉接過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漬,茶水不算燙,量也少,根本談不上燙傷。

  馬廉的格外殷勤倒是讓蘇偉有些不好意思,“馬管事不必緊張,咱家沒有那麽嬌氣,”蘇偉笑著把布巾遞回給馬廉,原本彎著的眉眼,卻是一皺。

  回到東小院,大管事老格帶著兩個人跪在東小院門口,其中一個正是剛安。

  張起麟迎上蘇偉,壓著聲音道,“你在排房那兒轉了這幾天,咱們一堆兒撈了兩條大魚。剛安急於賣掉被他掉包的人參,被咱們堵到了當鋪門口。另一個是賬房的愛新,拿著咱們府裏的銀子出去放貸,最近因著被查出來四處要錢,鬧得鄰裏皆知,被老格一嚇也認了罪。”

  蘇偉一愣,轉頭看著張起麟,“賬房的事兒是愛新做的?跟馬廉沒有關係?”

  “馬廉?”張起麟眨了眨眼睛,“犯事兒的都是老格下麵的滿軍旗包衣,沒有馬廉的人啊。”

  蘇偉抿了抿唇,沉思片刻,“讓蕭二格派人跟馬廉幾天,這人不對勁。”

  傍晚,臥房內,四阿哥盤腿坐在床上,無語地看著擺了滿地的布料箱子,各種料子被蘇偉翻得亂七八糟。

  “你到底在找什麽?”四阿哥拉長著聲音問道。

  蘇偉一臉苦悶,把一匹蘇繡摔到一旁,“怎麽就找不到了呢,那種質感,我肯定摸過的。”

  “什麽質感?”四阿哥皺起鼻子,“咱們睡覺好不好,你翻了一個時辰了。”

  “不行,我必須找到!”蘇偉揉揉發麻的腿,扁著嘴打開最後一隻箱子,當頭一塊兒淡綠色緞布疊在上頭,蘇偉眼睛一亮,上手摸了摸,“就是這個!”

  四阿哥探頭看了看,“這是倭緞,額娘賞下來的。”

  “就是這個,我在馬廉那兒見過,他從屜子裏抽出來的布料,雖然不大,但就是這種緞子,”蘇偉篤定地道。

  四阿哥愣了愣,“怎麽可能?倭緞在宮中也不是常見的東西,江寧織造一年才製六百匹。”

  “所以我說很奇怪啊,”蘇偉拎著布料站起來,“這緞子我摸過,庫房的差役跟我講過,這緞子染法特別,是先染後織的,我記得很清楚。”

  四阿哥微微隆起眉頭,張起麟正在此時躬身而入,“奴才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什麽事兒?”四阿哥眯起眼睛道。

  張起麟看了看四阿哥,又看了看蘇偉,“回稟主子,蕭二格今兒下午聽從蘇公公吩咐,派人跟著馬廉出了趟門,發現他在榮豐酒樓秘密地見了一個人。”

  “誰?”蘇偉率先問道。

  張起麟偏了偏頭,“倒是個咱們的老熟人,蘇公公還記得大阿哥曾經的貼身太監,何舟嗎?”

  蘇偉一愣,何舟他怎麽會不記得。不隻是阿哥所共事的情分,曾經在飄香樓,他還與何舟、德柱一起吃過飯。康熙三十五年,隨軍征討噶爾丹的校武場上,蘇偉與何舟是唯一沒給主子丟人的兩名太監。在那之後不久,福化為了保護蘇偉死了,何舟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第147章 跟蹤

  康熙四十一年

  四爺府

  一大清早,東路三排房處著實熱鬧了一陣。

  “馬管事,”蘇偉越過人堆兒衝馬廉一拱手,“恭喜,恭喜,今兒起得叫大管事了。”

  “哎唷,蘇公公折煞小的了,”馬廉連忙彎腰回禮道,“小的能得貝勒爺青眼,還得多虧蘇公公提拔。”

  蘇偉嘴角一彎,“大管事太客氣了,您能高升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咱家可不敢當這份功勞。”

  “蘇公公當得,當得,”馬廉貓著腰,堆了滿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