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4611
  福晉心裏咯噔一聲,急忙掩住麵上的轉變,伸手拿了幾本冊子翻了翻,都是近年入選的秀女,滿漢俱全。

  “額娘想得周到,”福晉放下冊子,踟躕了一番開口道,“隻是這後院進人的事兒,還是容兒媳跟貝勒爺提上一句吧。否則這樣貿貿然地定了,兒媳怕在爺那邊不好交代。”

  “你放心,”德妃低頭轉了轉手上的鑲珊瑚鬆石鏤金護甲,“老四的事兒是他皇阿瑪問起的,聖上指給他的人,他怎樣也不能拒絕。你回家跟他通個氣兒也就罷了。”

  福晉抿了抿唇,微微頷首,“是,兒媳遵命。”

  傍晚,蘇偉捧著裝自己全部家當的木盒子呆坐在床上。今兒個他十分大氣地把李衛一夥人手裏的生絲都買下來了。其實,他八百兩的積蓄是全不夠的,還是飄香居掌櫃的幫著找了家靠譜的綢緞莊合夥,才算補上了被大商隊壓下的價格。

  如今想來,蘇偉是後老悔了,他就憑了那少年江南的出身,李衛的名字,就把自己的積蓄都搭進去了。萬一那小屁孩不是李衛當官的主角怎麽辦?要知道,自從他和他家四爺那啥了以後,除了逢年過節,他就沒得過賞銀!

  四阿哥進屋時,看到的就是捧著個空盒子,泫然欲泣的蘇公公。

  “這是怎麽了?”四阿哥負手走到床邊,“爺今兒聽說,咱們蘇大總管都開始做生絲買賣了,一氣兒花了八百兩,賺了多少啊?給爺分點兒!”

  “你個死沒良心的!”蘇偉怒瞪回去,“我還不都是為了你,你還我銀子!”

  四阿哥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爺可沒讓你出去當冤大頭啊!”

  “你還說!”蘇偉把木盒子往四阿哥懷裏一塞,“你都好幾年沒賞我銀子了!小豆丁的時候你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呢,現在二格格都比你大方!我不管,我好歹是六品的大太監,不能這麽丟人!你給我把這個盒子裝滿!”

  四阿哥被小蘇子的無理取鬧震無語了,低頭看看那空空的木盒子頗為好笑,“你天天守著庫房,想要銀子還不容易?給爺守了這麽多年院子,真就隻攢了八百兩?”

  “我是假公濟私的人嗎!”蘇偉理直氣壯地吼了回去,“我攢的銀子都是月例,賞銀,和小的們逢年過節的孝敬,都是我應得的!”

  “是,是,”四阿哥坐到蘇偉身邊,把人攬進懷裏,“別那麽較真,爺的銀子不就是你的銀子嘛。來,跟爺說說那八百兩生絲的事兒。”

  蘇偉扁扁嘴,把白天的事兒挑挑揀揀的說了。

  四阿哥蹙起眉頭,不甚理解地看向蘇偉,“你就憑那少年的幾句話就覺得人家是可用之才,然後就花了八百兩幫別人補壓價?”

  “我,我,”蘇偉磕巴了幾句,“我積德!人家大老遠的進京,要是生絲砸在手裏了,回去得影響多少織戶啊。”

  “行啦,”四阿哥一巴掌拍在蘇偉後腦勺上,“你就說你被人忽悠了就得了,爺又沒怪你,這八百兩就當買教訓了!”

  蘇偉撇撇嘴沒說話,穿越者總是寂寞的,爾等凡人都不能理解!

  “不過,”四阿哥皺起眉心,“那個李衛說的官商勾結,倒是讓爺挺在意的。”

  蘇偉眨眨眼睛,“李衛對當官的成見很大,我猜可能他們那兒貪官太多了。”

  四阿哥看了看蘇偉,“如今任江寧織造的是曹寅,他曾是皇阿瑪的伴讀,還當過禦前侍衛,其生母孫氏又是皇阿瑪的乳娘,可說是深得聖心。這江寧織造的位置也是數一數二的肥缺,曆來非皇族親近之人不得勝任。”

  “曹寅,”蘇偉默念了兩遍,這名字也挺耳熟,驀地蘇偉一震“曹雪芹他爺爺!”

  一個爆栗敲在蘇公公腦門上,四阿哥怒了,“不許罵人!”

  蘇偉呲著牙揉著腦門,四阿哥抿了抿唇,沉吟半晌,“曹雪芹是誰?曹家的嗎?沒聽過啊?”

  蘇公公沉下臉,他就說他是寂寞的,“爺的意思是曹寅和商戶勾結?”

  “如果那個李衛說的是真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曹家,”四阿哥沉聲開口道,“這股商隊入京可以壓下整個京城的生絲價格,可見規模之大。而江南民間機戶的織機數是有限製的,能攬下這麽大筆的生意,若是沒有曹家開後門幾乎辦不到。更何況,他們能恰到好處地抓到時機,無聲無息地入京做下生意,可見在京城也有足夠大的勢力幫忙安排。”

  “那,爺要插手嗎?”蘇偉壓低了聲音。

  四阿哥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曹家勢大,又深得皇阿瑪看重,不是爺能動得了的。更何況,如今貪瀆之風盛行,皇阿瑪又怎會不知?早年朝堂不穩,皇阿瑪為了拉攏滿漢八旗,是有意留下這些爛瘡的。現在想要拔除,隻怕是會傷筋動骨。皇阿瑪都不敢動,爺又怎麽敢貿貿然地插手?即便心有不甘,也隻能憑他爛下去,”四阿哥轉頭望向窗外,歎了口氣。

  “爺不要喪氣,”蘇偉彎彎嘴角,拍了拍四阿哥肩膀,“奴才敢保證,遲早一天,爺能光明正大,幹脆利落地挖掉這些爛瘡!”

  四阿哥轉頭看了蘇偉半晌,嘴角溢出笑容,“那,爺就承你吉言了。”

  “主子,”張保的聲音由門外傳進,“福晉那兒請您過去。”

  四阿哥看了蘇偉兩眼,蘇偉複又捧起空空的木盒衝四阿哥晃了晃。

  四阿哥淌下一頭黑線,無視某人討好的笑容轉身衝外麵道,“知道了,爺這就過去。”

  福晉院裏,四阿哥接過福晉遞來的單冊。

  “是額娘挑的人,皇阿瑪下的旨,”福晉語帶小心,“管領耿德金的女兒,長相人品當都是無可挑剔的。”

  四阿哥隨意地翻了翻單冊,“既是皇阿瑪的旨意,抬回來也就是了,這後院人口漸多,你就得多費點心了。”

  “都是妾身應當做的,”福晉福了福身。

  四阿哥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外走,“爺今兒個去武氏院裏,你也早點休息吧。”

  “是,”福晉抿了抿唇,俯身行禮“恭送貝勒爺”。

  出了福晉院門,四阿哥的眉心攏到了一起。

  張保小步跟上,四阿哥略略轉頭道,“明兒個你把庫房那件紅珊瑚給武氏屋裏送去。”

  張保微微一愣,隨即俯身領命,“是”。

  第143章 樹逢風雨

  康熙四十一年

  四爺府

  蘇偉與四阿哥歇在詩玥院裏的西廂房中,透著窗戶能看到正堂屋裏紅彤彤的一片影子。

  “主子,”蘇偉有點無精打采地拄著下巴,“就這麽一座珊瑚能頂多久?”

  四阿哥靠著榻子閉目養神,手指輕敲在炕桌沿兒上,“不過是個格格,又不用洞房花燭夜,爺想寵著誰,睡在哪兒還用旁人管著?”

  蘇偉垂下腦袋,沒再說話。

  四阿哥睜眼看看他,扔了個果脯過去,正好砸在後腦勺上,“不許又胡思亂想,聽見沒有?”

  蘇偉回頭撿起果脯塞進嘴裏,格外聽話地點了點頭,四阿哥滿意地閉上眼睛。

  東花園

  二月末,天氣漸暖,蘇偉坐在假山後發呆。不遠的亭子旁,女兒家的清脆笑聲陣陣入耳。

  李嬤嬤讓丫鬟們圍著兩位踢毽子的小格格,自己緩步走到了蘇偉身邊,“今兒個怎麽沒跟著四阿哥?”

  蘇偉咧了咧嘴,“今兒是張保當班,貝勒爺忙著正事兒,我就不去參和了。”

  李嬤嬤笑笑,坐到了蘇偉對麵的矮石上,“你倒是個心寬的,嬤嬤在宮裏這麽多年,哪個得寵的奴才不是見天兒地跟著主子?”

  蘇偉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是主子仁厚,不嫌奴才憊懶。”

  李嬤嬤彎了嘴角,“應是四阿哥長情才對。”

  蘇偉一驚,及時控製住了神態,微帶赧意地道,“奴才隻是內監,哪能跟主子攀什麽情分啊。”

  “怎麽不能?”李嬤嬤掩了掩唇角,“這主仆之情也是相當難得的情分啊。”

  “是,”蘇偉有些晃神兒,“嬤嬤說的有理。”

  李嬤嬤轉頭看向兩位小格格,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這年年歲歲的日子當真是一晃眼就過去了,小孩子啊,尤其長得快,今兒還在跟前撒著嬌氣,轉眼就要備嫁成家了。等過幾年,一個個地都出了府,四阿哥的心裏就該空落落的了。”

  蘇偉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李嬤嬤輕敲了敲腿,語氣泰然,“之前聽府裏的奴才們嚼舌頭,說是五貝勒府上兩位妾侍都有孕了。今年這要都落了地,府上就有六個孩子了。也怪不得皇上掛記著四阿哥,比較起來,咱們府裏確實太單薄了。”

  “主子總是太忙,”蘇偉搓搓手指,“這子嗣的事兒也得隨緣。”

  “是啊,”李嬤嬤彎了彎嘴角,“子嗣的事兒不僅得你情我願,還得合了天意才行。不過也正是因著不易得,才要更加用心。”

  蘇偉含糊地點點頭,李嬤嬤伸手撥了撥山石旁幹枯的幾株矮苗,“總有人將傳宗接代比成樹木抽枝發芽,嬤嬤卻覺得,這繁衍子嗣更像樹木紮根。根上枝杈越多,紮得越深,樹木也長得越好,碰上風吹雨打,也越不易折。反過來,根係薄弱,旁逸斜出,這一點點的外力怕就要被連根拔起了。”

  幾株矮苗被李嬤嬤揪下扔在路旁,蘇偉一動不動地看著,沒有吭聲。李嬤嬤歎了口氣,用手絹撲了撲手掌,“可惜了,這都是上好的灌鬆苗子,就是長錯了地方。”

  “大姐,二姐,”涼亭旁,一個月白色錦袍的少年穿過回廊。

  “弘暉,快來!”伊爾哈招了招手。

  茉雅奇接住掉下的毽子,衝著弘暉笑笑,“今兒不用上課嗎?倒是好長時間不見你了。”

  弘暉小跑到兩位格格跟前,神色頗委屈,“額娘上次考我功課,沒背下來,最近都被師傅看著讀書來著。今兒求了阿瑪,才被出來。”

  “真丟人,”伊爾哈衝弘暉做個鬼臉,“都自己一個院子了,還被母親管的緊緊的,我額娘都不管我功課。”

  “伊爾哈,”茉雅奇拽拽妹妹,安撫地拍拍撅起嘴的弘暉,“你是男孩兒,跟我們不同,阿瑪、額娘看的緊也是應當的。今兒既出來了,咱們好好玩玩,放鬆放鬆。”

  “恩,”弘暉猛地點點頭,站到茉雅奇身邊,衝伊爾哈扯個鬼臉。

  傍晚,東小院,四阿哥與蘇偉坐在一桌用晚膳。

  四阿哥挑著碗裏的魚刺,嘴角微揚,“今兒爺去弘暉的院子,他正在屋簷下背書,一見著我眼睛都發光了。爺問了師傅才知道,福晉說他功課背的不利索,不許他出門。”

  蘇偉夾著碗裏的飯粒兒,沒有吭聲,四阿哥自顧自地嚐著魚肉繼續道,“爺倒不希望把弘暉管的死了。他又不用像爺當初那樣,尚且年幼就得獨自遷宮。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功課慢慢讀就是,一步一個腳印,也更紮實。”

  蘇偉抬頭看看四阿哥,聲音有些低落,“爺說的對。”

  四阿哥挑了挑眉,看向蘇偉,“你怎麽了,沒精打采的?”

  “沒事兒,”蘇偉拿著筷子戳了戳飯碗,“有點兒累,昨晚沒睡好。”

  四阿哥彎彎嘴角,夾了塊兒魚肉放到蘇偉碗裏,“這是鳳陽縣進貢的梅魚,皇阿瑪賜下來的,平時很難吃到,快點兒嚐嚐。”

  蘇偉愣愣地點點頭,夾起魚肉就扔進嘴裏,結果,“咳咳……”

  四阿哥一驚,看蘇偉比比劃劃地指著喉嚨,立時變了臉色,慌忙起身去倒水,“怎麽那麽不小心,吃魚連刺都不挑!”

  蘇偉咳得滿臉通紅,被四阿哥灌了一大杯水,又噎了一大口飯,才算好些。

  四阿哥放不下心,捧過蘇偉的腦袋道,“來,把嘴張開,給爺看看。”

  蘇偉紅著眼睛,張大嘴巴,“啊……”

  四阿哥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到,氣悶地拍了蘇偉一巴掌,“你這個笨蛋!”

  入夜,蘇偉熄了蠟燭,鑽進被窩,往四阿哥身邊擠了擠。

  四阿哥揚揚嘴角,側身摟著那人的腰,“你都老大不小的了,吃個飯還讓爺操心。”

  蘇偉嘿嘿笑兩聲,把額頭頂在四阿哥下巴上,一雙大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爍爍。

  三月入春,京中漸漸去了暖意,皇宮中已不見半點兒雜雪,禦花園裏開了一樹的木棉,很是鮮豔。花房應景地擺了不少新培出來的各色山茶,一時之間倒真有百花競放的盛春之感。

  在屋子裏憋了一冬的妃子們也都踩了暖和的日頭,到禦花園裏走走。

  良嬪由紅菱扶著入了禦花園,在萬春亭附近閑逛,走到荷池邊時,正碰到成嬪姍姍而來。

  “喲,”成嬪嘴角一彎,“這不是良嬪妹妹嘛,咱們姐妹真是好久沒見了。”

  良嬪略略地頷首,“給姐姐請安了,妹妹近來身體不大好,還請姐姐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