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4592
  ……

  等晚間沐浴時,見他身上還纏著紗布,才暗暗鬆下一口氣。想來是見她今日受了委屈,唯恐府中下人再拿著二人分房的事傳閑話,來給她正名分。

  因也不說什麽,默默梳洗過後上床歇息。

  這是他們第二回共眠……床上本有兩床被褥,但沈青雲說天熱用不著,去了一床,大剌剌敞著懷睡在那裏。

  婧怡又哪裏睡得著,將薄薄一條被子從腳底蓋到了脖子,悶了滿身的汗;想要佯裝入睡,卻忍不住屏住呼吸,然後便喘得愈發紊亂粗重。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邊人氣息慢慢綿長均勻,想是已然入睡,她才終於長舒一口氣,翻了個身醞釀睡意。

  卻有一隻溫熱粗糙的大手貼上了她的後背,隨即便是整個寬厚的胸膛。

  婧怡一僵,差點沒尖叫出聲,好容易忍住了,勉強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艱澀道:“四爺,您的傷還沒好呢。”

  沈青雲沒有答話,健壯有力的手臂卻已環上她細若柳枝的腰身。

  婧怡知道沈青雲沒有錯,他的傷勢尚未痊愈,如此作為都是為了她。而事實上,她也的確需要這一步……沒有等她低聲下氣地主動求懇,已屬仁慈。

  又怎能拒絕?

  ……

  ……

  婧怡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男女之間的那點事。

  沈青雲的大手仍在她背上細細流連,似乎不忍離去,半晌方低聲道:“……我失態了。”

  他想道歉,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還沒有及笄,本該細心嗬護,卻因自己一時情動魯莽,罔顧了她的感受。方才哭得那樣厲害,自己卻愈加興奮……

  一念及此,身體便又蠢蠢欲動,忙穩住心神,將那念想壓下去。

  一時間,懊喪、後悔、心痛、疼惜諸般心緒紛雜,終是開口道:“我……”

  卻被婧怡細細的聲音打斷:“四爺,妾身想沐浴。”她滿麵是淚,隻覺身上又黏又膩,便是那被褥涼席都也似沾上汗水變得潮濕。

  沈青雲聞言,忙起身叫了熱水,又至床前問:“要不要叫你的丫鬟來?”

  婧怡搖頭不語。

  沈青雲頓了頓,猶豫道:“我抱你進去罷。”

  “不要!”婧怡一驚,忙尖聲拒絕。

  沈青雲正欲彎腰抱她,見她反應如此激烈,手下一僵,知道此番是徹底嚇著了小嬌妻,隻得讓開兩步,背過身去:“……若有什麽,你再叫我。”說著,自去叫下人來換枕席被褥。

  婧怡則拖著酸痛的身子慢慢走進淨房……便是深陷陳錦如的陰謀,便是被逼配冥婚,便是當眾與皇後頂嘴,她也未曾露出過半分懼色、流過一滴眼淚、有過絲毫軟弱。

  她的高傲與倔強,絕不允許現在的自己被任何人看到。

  至於沈青雲……

  可惡,世上的男子皆可惡,猶以沈青雲最甚……她泡在溫熱的水裏,咬牙切齒地想。

  ……

  本以為這一夜定會輾轉難眠,哪知不過一著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竟是一夜無夢。

  待再睜開眼睛,已是天光大亮,身邊早沒了沈青雲,叫了當值的綠袖進來問。

  綠袖笑盈盈地屈膝:“回夫人,已是辰時三刻了。”

  婧怡一驚,忙要起身,卻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不禁低呼一聲。

  見她如此,綠袖忙上來一把扶住:“夫人莫急,四爺已派人過鬆鶴堂告了假,您今兒不必去請安了,”頓了頓,抿嘴笑道,“四爺走時特地吩咐了不許叫您,又說等您醒了,就拿他的名帖請太醫來給您診脈。”

  婧怡滿臉通紅,怒道:“糊塗,哪裏就要請太醫了,快去把人叫回來!”

  她雖不通情事,也知那事做時痛,過後卻好了,哪裏需要看什麽太醫?

  醫者望聞問切,卻要叫她如何分說,難道說是被粗魯的丈夫傷著了……她還不想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綠袖卻神色為難,囁嚅道:“奴婢算著時間,已提前著人去請了,這會子,太醫想必都該來了……”

  ……

  鬆鶴堂。

  管媽媽不輕不重地替蔣氏揉著肩,斟酌著她的神色,稟道:“一早兒四爺就派人來為四夫人告病,還請太醫過梧桐院診脈去了,”

  蔣氏聞言,輕哼一聲,撇嘴道:“三天頭疼兩頭腦熱的,就他們房事兒最多,這又是怎麽了?”

  管媽媽壓低聲音:“昨兒夜裏,四夫人屋裏要了水……” 頓了頓,接著道,“請的是婦科聖手張太醫。”

  蔣氏一愣:“不是說還沒及笄麽?”想了想,“老四看我為難他媳婦,急眼了,忙著正她名分呢。” 冷冷一笑,“平日裏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倒不曾想也懂知冷知熱。”

  “四夫人長得花骨朵似的,難怪四爺疼惜……”見主子麵色不好,忙硬生生轉過話題,道,“原先隻道四夫人是個憨憨的性子,如今看著卻著實不簡單,又和四爺琴瑟和鳴上了。四爺官居二品,手握兵權,已羽翼漸豐,四夫人若往耳朵裏亂吹風,往後隻怕更不聽您的話了。”

  蔣氏麵色森冷,咬牙道:“若不是個厲害的,她怎會送進來?”嗤笑一聲,“不過,說來說去也就是個黃毛丫頭,隻有老四那沒長眼的當個寶貝疙瘩似的捧著,還巴巴兒地請張太醫來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沉吟一會,問管媽媽道,“從前安排在梧桐院的丫頭,怎樣了?”

  “您是說芝蘭、玉樹罷?從前四爺不住府裏,她兩個也就閑著,如今卻都在書房裏貼身伺候。”

  蔣氏滿意地點頭,淡淡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四既成了家,子嗣便是第一緊要。陳氏三天兩頭病著,怎麽伺候爺們,更遑論生兒育女?我看那兩個丫頭都不錯,選一個開了臉,給老四生個兒子是正經。”嘴角微勾,“說不定,陳氏一著急,病就全好了,到時候也懷上了……”

  管媽媽便笑:“還是您想得周全,老奴覺著芝蘭不錯,生得好,人也豐腴,看著就好生養,四爺見了定然喜歡。”

  蔣氏“嗯”一聲,隨意道:“就她罷。”想了想,忽然望著管媽媽,幽幽道:“陳氏畢竟年紀還小,若當真有了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來,”掩嘴一笑,“那些大老爺們,都隻顧著自己,哪裏曉得女子的難處?”

  管媽媽見她一向悲天憫人的麵上露出這種寒氣森森的表情,禁不住一個冷顫,胳膊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再不敢接話,隻含糊應過一聲,下去傳話了。

  第62章 通房 上

  張太醫是太醫院出了名的婦科聖手,最擅調理婦人之症,於保胎、助孕一道上也頗有心得,宮中妃嬪稀少,也還罷了,卻是京城世家圈子最受尊崇的一位太醫。

  今日非他當值,上了年紀的人少困,早早起了身,在院中隨意散一散,侍弄一番花草,也恨得趣味。

  正是悠閑自在時,卻有武英王府的沈小將軍來叫門,親自附耳與他說了兩句,才趕著上朝去了。

  因一早便收拾妥藥箱,等有人拿著名帖來請,便直跟著去了武英王府。待見到沈小將軍的新夫人陳氏,先看了一回麵色,又細細診過脈,才開口問道:“聽將軍說,夫人於此三伏天亦手足冰涼,不知可還有其他症狀,如少眠多夢、驚顫虛汗,或畏寒之症?”

  隨侍一旁的碧玉忙應道:“我家夫人是有畏寒之症,三九天裏是幾乎不出門的。”

  張太醫點頭,又細細問過她的月事。

  婧怡心下微微一動,原來沈青雲是察覺她身有舊疾才請來太醫,並非因著那事……看著冷心冷情的一個人,不想竟有這份心。

  她的小日子從來就沒有準過,一年總有個把月幹脆不來的,每來則必渾身發冷、疼痛難忍,且總是淋漓不盡。她知此疾非同小可,日後恐難於子嗣,雖心中羞赧,卻也不諱疾忌醫,將諸般症候一一說了出來。

  張太醫聽後眉頭深鎖,沉吟半晌方道:“夫人脈象滑而無力,陰虛體寒才有驚顫畏寒、月事不調之症,又兼脾胃虛弱、肝火過盛、思慮太重,以致少眠多夢、易發虛汗之症,”頓了頓,撚須道,“夫人年紀還小,月事不準也屬常見,但淋漓不盡卻是體質過差之故,馬虎不得。好在您還年輕,慢慢用藥調養著,過個三四年也就好了。”

  婧怡聞言,起身行禮:“多謝太醫。”

  張太醫笑了笑,又道:“還有一事……”眼角掃過碧玉,話頭卻停了下來。

  碧玉哪還有不明白的,輕手輕腳走出門去,遣了廊下侍立的小丫鬟,親手掩了門,立在那裏望起風來。

  屋裏,婧怡道:“太醫有什麽話要告訴妾身,請但說無妨。”

  張太醫神色複雜,開口道:“今早沈將軍曾來親述夫人病情,並囑咐老夫,夫人年幼體弱,若過早誕育子嗣,恐有損根本,讓老夫為您開一副可長期服用無損身體的避孕之藥,”頓了頓,似乎怕她誤會,又解釋道,“將軍所憂其實十分有理,夫人年幼,又體虛至此,此時懷孕極易小產,便是撐到足月,生產時也定會走一遭鬼門關。不若等養好身子,年歲也足了,再備孕不遲。老夫在調理的藥方中加一味既溫補又能避孕的藥材,便可奏效。等夫人想要懷孕之時,隻需停藥即可,並不會傷害您的身體。”

  婧怡愣住……

  她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沈青雲不想她生他的孩子。

  但轉念一想,這張太醫和她非親非故、素昧平生,若是沈青雲授意,怎會將各中緣由一一道來?

  難道,真是為了她好,又怕她誤會,才讓醫者親自說明。

  一念及此,已麵露微笑:“如此,就有勞張太醫了。”

  張太醫聞言長舒一口氣,他見過太多名門貴婦,為了寵愛或地位罔顧身體,一門心思地生孩子。更有那小產不過兩月又懷上的,多半再度小產以致終生不孕,或直接難產血崩而亡。

  又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健康更為重要?

  這小小年紀的沈四夫人倒是個拎得請的。

  ……

  ……

  “夫人,夫人!”碧玉送走張太醫回來,見婧怡坐在那裏隻顧發呆,叫了幾聲都恍若未聞,不由輕輕搖了搖她的胳膊。

  婧怡回過神來:“何事?”

  碧玉低聲道:“管媽媽來了。”

  管媽媽一進門就滿麵春風地高聲笑道:“老奴給四夫人道喜了!”

  婧怡端坐上首,早不複先前怯懦,微微一笑道:“喜從何來啊?”

  管媽媽卻收了笑,關切地望著她:“聽說四夫人病了,王妃擔心,遣老奴來探您呢。”

  “有些頭痛罷了,無甚大礙,叫母親擔心,是我的罪過。”

  管媽媽便又笑起來:“夫人沒事就好,王妃一聽驚動了太醫,急得什麽似的。這不,想您一個人伺候四爺辛苦,特地給了恩典,給芝蘭開臉,幫您服侍四爺……嘖嘖嘖,王妃多少年不理府中瑣事,此番卻為您破了例,可見她老人家多麽看重您呢。”

  這是赤裸裸的諷刺!

  碧玉的麵色早變得慘白,嘴唇顫動,話就不經大腦衝了出來:“王妃是婆婆,怎麽能管咱們夫人屋裏的事?丫鬟開臉,自然都是夫人說了算的……”

  “住口!”婧怡神色一冷,打斷道。

  碧玉一驚,已自知失言,忙緊緊閉上了嘴巴,再不敢多說一句。

  管媽媽卻已變了臉色,嗬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置喙王妃娘娘,”對著婧怡冷笑兩聲,“王妃對您可是一片苦心,怕四爺糊塗,傷了您的身子,這才勞神費心地替您打算。便是為了她老人家,您也得好好管教屋裏的下人,似這等忤逆主子的賤婢,絕不能輕饒的。否則,別人還隻道是您故意教唆這賤婢詆毀王妃呢!”

  婧怡麵色陰沉,低斥道:“沒聽見媽媽的話麽,還不跪下!沒眼力見的東西,母親是這府裏最大的主子,別說抬舉一兩個通房,便是一封休書將我攆出府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碧玉早已跪了下來,眼含熱淚,囁嚅道:“是。”

  管媽媽卻也是一驚,忙道:“四夫人不要亂說話,這府裏最大的主子是王爺!也別說那休不休的話,您把王妃當什麽人……”

  婧怡打斷她,低呼道:“哎呀,看我,一時口快竟說錯了話,媽媽莫怪!”

  管媽媽麵色有點僵:“老奴怎敢怪您,就是王妃……”

  婧怡再一次打斷她,指著碧玉,厲聲道:“還不滾回屋裏思過去,罰你給母親做二十雙鞋,”頓了頓,補充道,“一日不做完,一日不準出來。”

  做鞋是所有針線活裏最麻煩的,隻因納鞋底又費力又費時。似碧玉這等主子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平日也不必做粗活,那手養得青蔥似的,做個一兩雙鞋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