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4917
  這分明是給新夫人撐腰來了!

  芝蘭隻覺眼中一痛,卻再不敢多說一句,伏下身子磕過頭,規規矩矩按要求回了話。

  眾人見最體麵的芝蘭、玉樹尚且如此,又有沈青雲如冷麵煞神一般坐在上首,哪裏還敢存什麽小心思,忙一個個老老實實回了話。

  婧怡十分滿意,一人賞了一吊錢,便當場分派起差事來,命芝蘭、玉樹在書房輪值,貼身伺候沈青雲,命碧玉管庫房鑰匙、總領各處人事,做了眾丫鬟們的頭一份,碧瑤管廚房茶水房、綠袖管衣裳首飾,紅袖管庭院灑掃。

  這幾人,除紅袖是二等外,其他幾個都是一等,因府中隻有四個一等丫鬟的例,其中一個的份例錢就從婧怡這裏出。至於其餘一眾小丫鬟們,則分作幾撥交由各個大丫鬟手下,除辦差當值外,也是個□□的意思,若有那機靈能用的,再酌情提拔。

  沈青雲坐在一邊,見小妻子雖百般藏拙,行為處事間仍不免流露出老練利落,之前種種,分明都是做作。

  心下也不惱……他雖久居後宅,曉得婦人們的手段,卻到底是個熱血男兒,滿腔豪情都在建功立業上,於女子的心思是十竅通九竅,一竅不通。

  偏又愛自作聰明,想婧怡故作柔弱,隻為得他助益,從而多得些矚目憐愛。又想新婚燕爾,自己常宿書房實在不妥,但他傷勢未愈,實在是有心無力……

  想到此處,不由望了眼妻子,見她一張鵝蛋臉不過巴掌大小,心下不免搖頭,不過還是個孩子,自己又怎麽下得去手?

  但隻有圓過了房,婚禮才算真正完成,她也才能在沈家真正站穩腳跟,這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該給她的體麵。

  一時間竟左右搖擺、猶豫不決起來,深覺此間種種,實比行軍布陣還要艱難幾分。

  正是猶豫不決間,卻見婧怡已揮退眾人,將一疊紙遞到他麵前:“四爺看看,可有出入?”

  沈青雲低頭,見是方才下人們回話的記錄,不禁細細看過一遍,指了其中幾個人道:“這幾個多半是其他房頭安插過來的,好生留意著,若有不妥,直接找由頭攆出去,”又指芝蘭、玉樹,“她們是母親給的。”

  婧怡聞言,忍不住細細打量沈青雲,見他神情平靜,眼中卻隱有深意,不禁想道……蔣氏安排兩個絕色的丫鬟在兒子身邊,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想要她們好生照顧爺們。

  還是用美色撩撥主子,勾得爺們沒了上進心,最好再將身子也敗了?

  第56章 挑釁

  綠袖本以為,經那日晚間她舉薦碧玉後,已徹底遭到主子厭棄,雖沒有被立時打發出去,往後也再難有出頭之日。

  不想今日分派差事,婧怡竟命她管衣裳首飾,雖不及碧玉,卻是能貼身伺候主子的。

  她心中不由又是悔恨又是驚喜,悔恨自己前段自作聰明,擅自揣度主子的心思,驚喜的卻是即便如此,婧怡仍肯用她。

  須知,釵環衣裳乃女子貼身之物,叫下人們夾帶出去換些銀錢還罷了,若給了有心之人,鬧出私相授受的名頭來,落個休妻沉塘的下場也是有的。

  所以,這一處的丫鬟,別的不論,忠心可靠卻最最緊要。

  可見夫人還是信任她的。

  因等沈青雲去了書房,便跪到婧怡麵前,通通通磕過三個響頭,含淚道:“奴婢謝夫人恩典。”

  婧怡笑笑,並不與她煽情,隻點頭道:“起來罷。”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綠袖聰明、機警、有心計、有手段,不甘久居人下也是常理。且她雖離間自己與碧玉的關係,用得卻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在婧怡看來,這本就是力爭上遊的正當手段,因她自身也非純潔無辜聖母樣的人,便更能體諒綠袖的心思。況且,在這深不見底的武英王府,她能信任的隻有身邊這幾個人,偏綠袖是裏頭最拔尖的。

  如沈青雲所說,知人善用也就是了。

  想到此處,便吩咐道:“四爺讓叫幾個人過芳草閣伺候幾日,你是最知道這件事的,就由你和紅袖挑些手快嘴緊的小丫鬟一道過去。”頓了頓,又道:“小心服侍著,不論裏頭那位有何要求,隻管應下,若有短缺或為難的,便來回我。”

  綠袖垂首,恭敬道:“是。”

  便和紅袖點齊人數,一道往芳草閣去了。不過半個多時辰,卻又轉了回來。

  “娜木珠姑娘聽說奴婢等是您派去的,用鞭子把我們通通趕了出來。奴婢們不敢走開,隻好站在廊下等。結果姑娘突然跑出來,說要見您,”綠袖臉色有些難看,“言語之中多有不敬……”

  婧怡聞言秀眉微蹙,沉吟半晌方起身道:“既如此,便走一趟罷。”

  卻被綠袖急急攔住:“夫人!奴婢瞧她怕是來者不善,不若請了四爺一道前往?”

  “不必。”她莞爾一笑,丈夫的救命美人要見她,想必有不可為外人道的話要與她說。正好,她也想瞧一瞧,這位身份高貴的娜木珠姑娘究竟是棄暗投明,還是見色忘義。

  ……

  娜木珠一身大齊貴女的衣著打扮,寶藍繡寶相花對襟衫配秋香色蓮花紋襦裙,梳牡丹髻,並插三支赤金鑲紅寶石、青金石、貓眼石發簪,戴赤金鑲翡翠流蘇耳墜,項間戴赤金八寶瓔珞項圈,兩隻手腕上各戴三四個金鐲子,舉手投足間便叮咚作響,另在腰間佩玉、璫等物,便是荷包上,都掛著金鑲玉掛飾。

  一眼望去,隻見珠光閃耀、寶氣逼人。

  又見她十七八歲年紀,身材豐腴、肌膚雪白、高鼻深目,一眼便知非大齊女子,兼之神情倨傲,舉止張揚,行動坐臥間自然流露一股豔色來。

  而娜木珠也正冷眼打量婧怡,見她不過一件月白繡折紙花家常夏衫,配鵝黃色十二幅湘裙,頭發簡單綰一個纂兒,並不曾帶發簪,隻耳朵上掛兩粒渾圓的東珠耳墜。腕子上的玉鐲倒非凡品,如一汪碧水環繞,襯得她肌膚白裏透紅,卻正是沈貴妃送與她的見麵禮。

  再看身形麵貌,是小小巧巧的身量、白白嫩嫩的麵皮、精精致致的眉眼,嬌嬌怯怯的神情,不要說男子,便是女子見了,也要忍不住心生憐意,因憐生愛了。

  娜木珠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屑,他們大漠兒最瞧不上的,便是這等如藤蔓一般依附男子、百無一用的柔弱女子。

  因斜眼覷著婧怡,開口道:“你就是雲哥哥的妻子?”

  婧怡微微一笑,點頭道:“不知姑娘找我是有何事?”

  娜木珠冷哼一聲:“雲哥哥文韜武略,是當世豪傑,你這樣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居高臨下望著婧怡,“今日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呼倫娜木珠要做雲哥哥的妻子,你若是識趣,便自請求去。別等到雲哥哥將你休棄,再來怪我羞辱了你。”

  話音未落,隨侍一側的綠袖已麵色大變,婧怡卻兀自氣定神閑,淡然道:“姑娘來自關外,想必不知大齊風俗。我大齊女子非犯七出之條,夫家不可休棄。便是姑娘與四爺情深似海,也奈何不得我。”

  “何為七出?”娜木珠冷道。

  “七出者:無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不知姑娘要安哪一樁在我頭上呢?”

  娜木珠聞言,麵色變幻不定,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婧怡就露出些許得意之色來,不陰不陽道:“聽聞姑娘是關外一城主之女,說來也是身份貴重,堪比我朝公主。不過,如今是在我大齊地界上,這關外的身份可不怎麽好用呢,”嗬嗬笑了兩聲,自得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是四爺三媒六禮八抬大轎迎進門的發妻,除非是遇上能助他飛黃騰達、官運亨通的女子,否則四爺是絕不會休了我的。”

  娜木珠神色一動,大聲道:“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冷冷瞥了婧怡一眼,“我助雲哥哥大敗匈奴,你們的皇上已封他做了大官!”

  “嗬,”婧怡嗤笑一聲,“你說的是那個五軍都督府左都督麽,不過一個正二品,四爺怎會看在眼裏?”

  “那你說,什麽樣的大官雲哥哥才能入眼?”

  婧怡掩嘴一笑:“自然是讓四爺成為下一任的武英王,”她麵上露出三分嘲諷,挑釁地望著娜木珠,“姑娘可辦得到?”

  娜木珠一愣,脫口道:“雲哥哥不就是武英王的兒子嗎,難道他不是下一任的武英王?”

  婧怡倒不曾想她竟如此天真無知,忙順勢翻了個白眼,不屑道:“父親有四個兒子,隻有被封世子才能襲爵。四爺雖戰功累累,卻是幼子,如今這府中的世子是大爺……姑娘竟連此都不知麽?”

  “誰說我不知道!”娜木珠麵上一紅,剛欲爭辯,忽然神色一頓,似想到什麽,麵現狂喜之色,張口便道,“這有何難,隻要我……”

  見婧怡笑吟吟立在麵前,猛然想起此人乃己之情敵,可不能將打算告訴了她,叫她有所防備。

  遂硬生生頓住話頭,輕咳一聲,道:“算了,不想和你這種沒腦子的女人說話,你快出去,本姑娘一見你就生氣。”

  “那可怎麽好,你是四爺的救命恩人,四爺特地吩咐了要好生照料的,”見娜木珠已不耐煩地背過身子,婧怡嘴角張揚的笑容慢慢變淡,“……既如此,我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朝綠袖使了個眼色,當先出了屋子。

  綠袖麵色蒼白,一路將婧怡送出芳草閣,才站住腳步,卻望著她欲言又止。

  婧怡笑了笑,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好伺候,別的都與你不相幹。”

  “是,”綠袖垂頭,半晌低聲道,“夫人一切小心,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刀山火海、肝腦塗地……”

  婧怡擺手,示意不必再說,讓她自回芳草閣去,自己則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少不得,又得賭上一把。

  ……

  至晚間,同沈青雲一道過蔣氏處用飯。

  蔣氏先問過婧怡手上的傷勢,知已無大礙,便笑嗬嗬地道:“老四做下這樣大一番事業,成了五軍都督府最年輕的都督,實在是件天大的喜事,合該請親朋好友來聚一聚,”望著沈青雲,麵色慈祥,“擺上幾桌,再叫個戲班子來唱一天戲,沾著你的喜氣,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沈青雲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動,語氣也淡淡地:“多謝母親,不過我們家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時,還是不要如此張揚為好。”

  蔣氏神色一頓。

  袁氏今日難得也在,聽沈青雲這樣說,便溫和道:“不過是請通家之好們上門坐坐,並不大辦的,都是母親和我們的一番心意,想必皇上知道,也是能夠理解的。四弟就不用太過小心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婧怡便笑著對沈青雲嗔道:“妾身最愛看戲,四爺就成全了我罷。”

  沈青雲聞言,目光自婧怡麵上淡淡掃過,落到蔣氏身上,恭敬道:“如此,勞煩母親為兒子費心。”

  “嗤,”卻聽方氏笑了一聲,掩嘴道,“到底是四弟妹厲害……咱們三催四清的,四弟皆無動於衷,四弟妹一開口,我們憐香惜玉的大都督可不千肯萬肯了!”

  把婧怡說了個大紅臉。

  眾人便都笑起來。

  蔣氏笑著吩咐方氏:“請多少人家、用什麽席麵,請哪家戲班,你擬個章程上來。”

  方氏卻望著婧怡笑:“四弟大喜的日子,不如叫四弟妹來操辦,才能更合四弟的心意呢。”

  這可是個證明自己的大好機會,若真能辦好此次宴會,往後若想接手府中中饋,也是有話說的。

  當然,如果不小心辦砸了,不僅自己要遭人恥笑,便是沈青雲,也會被人戳脊梁骨說娶妻不賢。

  方氏這番推讓,究竟是想送好意,還是預備看好戲?

  一念及此,婧怡不由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卻聽沈青雲已開口道:“她年紀還小,哪裏會這些,還請三嫂費心。”

  蔣氏聽了,笑道:“老四媳婦的傷尚未好全,還是老三媳婦操辦罷。”

  方氏這才站起來,笑盈盈道:“是。”

  一時眾人用飯,飯畢上茶,又閑坐一回,才各自告辭散去。

  沈青雲對婧怡道:“你先回去。”

  婧怡知他要與蔣氏說娜木珠一事,也不多話,行過禮便退了下去。

  第57章 求嫁 上

  據沈青雲所說,因內閣首輔黃閣老致仕,滿朝上下近日便圍著這塊肥肉搶破了頭,從一開始的爭相舉薦到如今的互揭老底,文官的口誅筆伐有時比真刀真槍還要殘酷。

  又聽說沈貴妃已開始為晉江物色王妃人選……當今聖上獨寵貴妃,後宮虛設多年,膝下更是單薄,除高皇後所出太子外,就隻剩下貴妃所出晉王、魯王。

  魯王年幼,也還罷了。太子和晉王卻均已成年,一個乃中宮所出,占了嫡長的名分,又已得儲君之位,隻是母族高家早已沒落;另一個則是寵妃之子,自小與皇上十分親昵,多得寵愛,雖隻是個親王,舅家卻權勢滔天。

  廢嫡立愛,古來有之。

  本來,沈穆年紀逐漸老邁,再上不得戰場,手中兵權遲早旁落,又兼世子體弱,武英王府後繼無人,便再不足為懼。豈料半路殺出個沈青雲,一戰成名後步步高升,順利接過了父親手中兵權。

  更何況沈家男兒多年積威,在軍中的聲望不說如日中天,一呼百應總是有的。

  如此,晉王奪儲之勢已成,朝堂上下,暗流湧動。太子沒有強大的舅家支持,在兄弟麵前不免氣短三分。

  黃閣老致仕卻給了他機會……若內閣首輔出自太子一黨,即便晉王當真掌控了天下兵馬,文官們的筆杆子至少還在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