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6115
  “呦,是當不了飯,但那是你身上的一層金光,能閃瞎別人家的眼!”笑了兩聲,忽然壓低聲音,道,“不過,在我們王府,想要富貴榮華容易,想要安生太平,可就有些難了。”

  婧怡聽她話中有話,忙做出十分好奇的樣子來,急急問道:“這是為何?三嫂快告訴我。”

  方氏神秘一笑:“說起來,這因由可就長了……”

  第54章 挑撥

  方氏神秘道:“說起來,這因由可就長了……”

  她笑吟吟地望著婧怡:“四弟妹看我如何?”

  婧怡聞言,羞澀地低下頭去,半晌方囁嚅道:“三嫂是頂頂厲害的人,我心中一直十分羨慕。”

  方氏便笑道:“我又有什麽厲害了?”

  “也不見三嫂怎樣忙碌,卻能將偌大一個武英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露出個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知我要到哪一日才能學會這些?”

  方氏目光一閃:“四弟妹想學著打理中饋?”

  婧怡忙擺手:“我一瞧賬本就頭疼,一見數字便眼暈,才不要學那勞什子。不過,正因如此,見您這般厲害的本事,心中才更加敬重佩服呢。”

  方氏在她麵上細細盯了一回,見其目光懵懂,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天真表情,所說之話,不似作偽。不由自得一笑,隨意謙虛兩句,便就此轉過話題,道:“那四弟妹看大嫂、二嫂又如何?”

  袁氏和寧氏?

  方氏說王府中不1得安穩日子過,接著便說了幾個妯娌……她總不會數落自己,想來,矛頭是指向袁氏和寧氏了。

  因回道:“二嫂深居簡出,我進門以來,除認親那一日,還不曾見過她;至於大嫂,她那日帶我進宮謝恩,事事提點、處處照拂,為人溫柔、說話又和氣,是再好不過的一個人。”

  方氏看著她說完,忽地抿嘴一笑,道:“你啊,年紀小,心眼子少,看誰都好,豈不知事事艱難,人心險惡這句話?

  婧怡搖頭:“三嫂說什麽?我聽不懂。”

  “哎呀,”方氏探過身子,一把拉住婧怡的手,嗔道:“你嫁過來才幾天,哪裏懂這裏的彎彎道道?二嫂是鎮國大將軍之女,別看她楊柳似的身段,沒出閣那會子,可是京城有名的一點就著、一著就炸。後來嫁給了二哥,別人家鬧個別扭,拌兩句嘴哭幾聲也就完了,偏他夫妻兩個都是練家子,哪次不是飛簷走壁、刀光劍影的……對自己夫君尚且如何,何況對別人,可見咱們這位將門虎女的二嫂是個什麽秉性。隻如今二哥不在了,她便不常出門,你才不曉得她的性子。”頓了頓,歎了一口氣,道:“你是沒見過二哥,真真的人中龍鳳、當世豪傑,可惜天妒英才……”唏噓一會,忽地話鋒一轉,道,“不過,二嫂雖厲害,人卻極爽利,不似咱們那位大嫂,麵上作得一團和氣,厲害都藏在心裏頭!”

  見婧怡聽得入神,眼中精光一閃,壓低聲音道:“大哥是世子,本該是繼承爵位的不二人選,可他打小身子不好,太醫早有斷言,難過不惑之年,偏嵐哥兒年紀還小,心性不定不說,那身板也未見得有多壯實,人人都說咱們府嫡長一脈暗弱,難繼王爵。又說四個兄弟裏二哥最肖似父親,且文武雙全、能征善戰,乃襲爵最佳人選。畢竟,纏綿病榻、子息單薄又無甚功績的嫡長子,與才幹卓著、身體健壯、軍功累累的嫡次子,哪個更能支撐王府的未來、保沈家榮華富貴,父親心中是有數的,”話到此處,方氏輕哼一聲,道,“早些年,大房和二房之間,關係是很有些微妙的,大嫂和二嫂鬥法更是常見的事,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別看二嫂生性潑辣,但吃虧的多半還是她,且都是啞巴屯黃連,有苦說不出的那種。”

  兜了半日圈子,說了一大篇寧氏,原來方氏就是想告訴她,袁氏此人,心機深沉、手段高明!

  她卻並未露出驚嚇的表情,隻是鎮定道:“原來是這樣……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和現下也沒什麽相幹。”

  “你傻啊!”方氏恨鐵不成鋼地道,“二哥沒了,二房就此斷了根,大房自然不必再忌憚,我們家三爺又是庶出,根本算不得威脅。可四弟就不一樣了,他不僅是正經嫡出,又立下如此大功。說句大不敬的,別說大哥、二哥從沒有過這樣的豐功偉業,便是父親鎮守邊關二十年,也不曾斬殺過匈奴人的三軍統帥!”喝了一口茶,露出個憂心忡忡的表情,“你道她之前為何對你如此和善,陪你入宮,處處提點……那時四弟生死不明,人人都傳他難以生還,四弟妹你是要守一輩子寡的,那對大房自然構不成任何威脅。她又何必與你個小姑娘為難?如今可就不同了……”話未說盡,其中深意卻不言自喻。

  “可大哥已經是世子了呀……”婧怡猶豫道。

  “那又怎麽地,天家還有廢黜一說,何況咱們府裏?”方氏不屑道,又壓低聲音,神秘道,“我還聽說一個消息,四弟此番大捷,皇上本是要為他封侯的,據說禮部都已擬定了封號,結果父親親自麵聖,道是皇恩深重,沈家人為國鞠躬盡瘁乃是份內事,不敢再領封賞,竟給婉拒了!”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若四弟此番封侯,便能另建宅邸出去自立門戶,從此算是從武英王府分了出去。自不能再襲父親的爵位,大哥從此也可穩坐釣魚台了。”

  可是,沈青雲沒有得到爵位。

  方氏的表情裏透著誠懇:“換成旁人,定不會與你說這些,我卻是個直腸子的人,看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實在不忍心你被人算計還不自知,這才來提醒你一句……父親拒絕皇上賞賜的爵位,八成是存了廢立之心,雖說注定會得罪大房,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四弟妹實在應該爭一爭……當家做主還是仰人鼻息,全在這裏了。”

  原是來挑撥四房與大房的關係!

  不過,方氏這些話說得有鼻子有眼,想來未必都是妄言,而她故意攪渾王府的水,想要從中獲得什麽好處,就不得而知了。

  隻聽方氏又道:“說句實話,我與你說這些也不是全然沒有私心,不過是往後不想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四弟妹,你雖然年輕,可我就喜歡你的性子,咱們兩個日後定能處得來。”

  婧怡點點頭:“嗯,謝謝三嫂提醒我。”

  方氏見她一副不鹹不淡的神情,顯是並不相信她,卻也並不氣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隻要在對方心中種下一顆種子,貪婪與欲望會使其迅速成長。若這小門小戶出身的陳氏女真能成為下一任武英王妃,就憑她的見識本事,往後不還得仰賴自己?

  便不說這些遠的,大房與四房關係微妙,再教唆陳氏與袁氏不睦,鬧騰出些事端來,叫沈穆與蔣氏不喜,她在其中也能得些好處。

  而眼前最重要的,便是獲得陳氏的信任和好感。

  一念至此,便又道:“看我,東拉西扯地竟說了這許多,倒把正事兒給忘了。今日我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一件緊要之事,”頓了頓,湊近婧怡,道,“四弟妹可知,四弟在府裏藏了一個女人?”

  滿意地看見婧怡露出震驚之色,方氏露出些許憐憫之色來,道:“四弟回府那日,恰逢四弟妹回門,所以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那時四弟身無長物,說是衣衫襤褸都不為過,卻引了一頂樣式精巧的小轎入府,直接去了後花園的芳草閣。這幾日來看守芳草閣的下人都是四弟身邊的心腹,因我打理中饋,這才聽到了些許風聲,其他人隻怕都還不曉得,我也隻知道裏頭住了一位姑娘,至於形容相貌,卻是不得見的。”望著婧怡,“這件事四弟可曾告知於你?”

  婧怡麵色蒼白,搖頭道:“不曾聽他說起過。”

  “那你可得當心了,這種事可大可小,”說起男人娶小這檔子事,方氏的話裏就有了兩分真心,“爺們耐不住,給抬舉個漂亮丫鬟也就罷了,賣身契握在手裏,那些個賤蹄子斷不敢怎樣。這外頭來的,可就不好說了,若是揚州瘦馬之類的狐媚子,把爺們的魂兒勾走,咱們是再找補回來了的。”

  婧怡剛想說話,忽聽門口一聲咳嗽,她和方式都是一驚,齊齊轉過身去,卻見沈青雲一身武將官服站在那裏。神色冷峻,顯是聽見了方氏方才所說之話,

  卻不知到底在那兒聽了多久。

  婧怡起身行禮:“四爺回來了。”

  方氏的表情訕訕地,嗬嗬笑兩聲,也起身道:“既然四弟回來,我就先走了。”朝婧怡定點頭,自出門去了。

  沈青雲已轉身進了淨房,婧怡便也跟進去,親自服侍他洗手淨麵,又為其脫下沉重的官服,找了家常衣裳出來換。

  她身量未足,還不到沈青雲肩膀,給他更衣時不免又是踮腳又是彎腰,那一向標榜自己並不用人伺候的沈青雲卻仿佛被伺候得十分舒心,由得她忙來忙去。

  至穿衣時,婧怡摸到他左肋之下隱有凸起之物,料是紗布無疑,觸手處微微泛潮,像已被汗水浸透。

  “妾身給您換快紗布罷。”她低聲道。

  沈青雲靜默半晌,忽然開口道:“紗布和金瘡藥都在那邊櫃子裏。”

  她從未見過男子身體,見眼前人褪下裏衣,赤裸的上半身精壯有力,麥色皮膚光滑緊致,隻是從前胸到後輩乃至雙臂,遍布各種傷疤,深深淺淺、長長短短,有些已是陳科,疤痕也漸漸淡了,有些則是新傷,長長的傷口勉強才長出新肉。

  就仿佛是一塊溫潤美玉,被生生摔出無數裂痕,又兼他雖有常人體溫,身上到處卻都硬邦邦的,不似女子肌膚般柔軟,瞧著便多了幾分可怖。

  因此,再不多想,輕手輕腳解去其腰間紗布,見左肋下一道傷口,既長且深,顯見十分嚴重,且邊緣微微紅腫,十分觸目驚心。

  沈青雲並不讓婧怡動手,自己取過巾帕蘸酒清理傷口,塗上金瘡藥,才用紗布重新包了起來,從頭至尾,麵不改色,似絲毫沒有痛楚之感。

  等一切料理完畢,重新穿好衣服,沈青雲才似不經意般開口:“娜木珠是西域某城城主之女,是她在大漠裏救下重傷昏迷的我,也是她帶我找到能繞到匈奴人身後的密徑。因她私自助我大齊,為其父所不容,我便把她帶了回來。但她身份特殊,又是有功之人,不可走漏風聲,我才將她藏在芳草閣,等皇上為其封賞。”

  第55章 借勢

  聽沈青雲說起芳草閣中所藏那位“嬌嬌”的來龍去脈,才知竟是美女救英雄的橋段。

  婧怡垂下頭,努力控製著嘴角不往下撇……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那日回門,後與沈青雲一同回王府,見綠袖神色閃爍立於院外,便知事有不妥。果然,綠袖趁為其更衣之時,悄悄附耳稟報了此事。

  有一乘小轎隨沈青雲一道入府,自有經手下人知情的,隻是不曾見轎中人形貌,又被主子下了封口令,這才不敢議論,心中多半猜想還是四爺在外頭惹下的風流冤孽。

  而綠袖為人一向警醒,略聽到些風聲,便央了如今在馬房的柱子代為打聽,才得知了大致情況。

  婧怡聽後卻是搖頭,叫她們不要聲張,自己更是隻作不知,不曾派人往芳草閣打探,也沒有在沈青雲麵前提及半句。

  ……若真是他養在外頭的女人,預備帶回府來過明路,總是要她點過頭的。木已成舟,不論她怎樣哭鬧不止,也於事無補。

  還不如等沈青雲自己主動說起,再見機行事不遲。

  倒不想方氏會來“好心”提醒,又恰巧叫沈青雲聽見,他竟就此將事情始末說了個全乎。

  “既是四爺的救命恩人,自是要好生報答的。”她麵上露出個誠懇的表情……救命之恩,非以身相許不能報答。

  放心,我必會做那賢良淑德的大婦。

  不過,成婚不過數日,丈夫便要納妾,這可不合禮數。到那時,受盡委屈卻依舊寬容大度的她成為受害者,而沈青雲有愧於她,定會給她不少好處作為補償。

  退一萬步講,她總能得個賢德的好名聲,即便無寵,也能以哀兵之勢在沈家打開局麵。如此,示弱於眾人麵前,更避開了王府一派和樂景象下的暗流洶湧,從此韜光養晦,以圖後計。

  她心下盤算得飛快,麵上卻已相應作出不勝嬌弱隱忍之色,待要擠兩滴淚來烘托烘托氣氛,卻實在不能,隻好作罷。

  沈青雲卻一向是個自作多情的,見此情景,料她已有些吃味,麵上不由閃過一絲不自然,道:“娜木珠之父雖不為匈奴人所轄,卻也不受我大齊管製,此番她棄暗投明,助我軍將士擊潰匈奴,功在社稷,皇上和朝廷自會予以嘉獎,卻還輪不上我們報答。”

  “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忘了娜木珠姑娘的恩情。”

  沈青雲應了一聲,其實娜木珠乃有功之人,雖出身西域,但人在鐵桶似的武英王府,根本不必擔心會有不測,自也用不著刻意隱瞞身份。

  隻是他一回府,便聽說多了一房媳婦,待見到婧怡本人,不過是個十三四歲嬌嬌怯怯的小姑娘。想到二人本是陌路,自己一聲不吭帶個陌生女子回府,恐要無端生出許多嫌隙誤會,因此下意識便將此事瞞了下來。

  殊不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他藏的不是一陣風,而是個活生生的大姑娘。

  想到此處,不由輕咳一聲,道:“過幾日皇上得閑,會召娜木珠進宮,我與她男女有別,到時便由你陪著走一遭罷。”

  婧怡想了想,不答反問:“父親與母親可知曉此事?”

  “已向父親稟過了。”

  言下之意,並不曾告知蔣氏。

  婧怡麵上便露出幾分為難來,猶豫半晌方道:“回四爺,妾身父親不過五品小吏,妾身出閣之前從未進過宮,更不懂宮中禮儀,上回向皇上與貴妃娘娘謝恩,還是大嫂領著一道去的……娜木珠姑娘來自西域,想必也不知我大齊皇宮的規矩,恕妾身膽小,實在不敢受如此重任。”

  拒絕得毫不猶豫。

  沈青雲聞言沉吟半晌,點頭道:“也罷,此事我會請母親出麵。”頓了頓,又道,“如今在芳草閣伺候的都是我的小廝,到底不甚方便。這樣,你挑幾個可靠的丫鬟過去服侍幾天。”

  婧怡神色不動:“妾身的陪嫁丫鬟,可選兩個過去,至於其他可靠的人,還得四爺示下。”

  沈青雲聞言,長眉一挑:“怎麽,屋裏的幾個丫鬟還沒料理齊整?”

  婧怡垂下頭,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做作道:“妾身出身低微,年紀又小,怕不能叫底下的丫鬟們服氣,反倒鬧了笑話,因此一直未敢召見她們……”

  沈青雲哼了一聲:“你是主子,還能叫群下人製住?”頓了頓,低聲自語道,“我怎記得你從前很是心狠手辣……”

  婧怡聽見這話,心中一跳,抬起頭來問:“您說什麽?”

  卻見沈青雲神色平靜,道:“聽說你過門前向我家要了一大筆財物?”

  原來是這事,心下暗鬆一口氣,她麵不紅心不跳地道:“這都是家父的意思。”

  “嗯,”沈青雲隨意應過一聲,似對她所言深信不疑,隻回頭吩咐侍立一旁的碧玉,“叫院裏的下人們到前廳候著,準備拜見夫人。”又對婧怡道,“你是當家的主母,自然不必成日盯著幾個下人,可叫身邊大丫鬟留意著,有那可靠能用的,再酌情提拔,也就是了。”

  如果事必躬親,必定辛勞過度,且她年紀尚輕,經驗不足,與其勉強為之,不如知人善用,把身邊幾個大丫鬟利用起來……沈青雲這卻是在提點她如何馭下了。

  婧怡起身行禮:“謝四爺提點,”頓了頓,又道:“妾身在家中曾見母親管教下人,叫她們報上姓名、年紀、家世、親眷,記錄其過往供職之處,還有父母兄弟一應親眷都在何處當值。”如此,這些個下人們和府中主子們的關係便一目了然,那些人能用,那些人要防也就清清楚楚。

  她望著沈青雲,試探道:“四爺覺得此法是否可行?”

  沈青雲突然輕笑一聲,道:“不錯,嶽母治家甚是有方。”望著神情天真的妻子,目光深沉。

  婧怡見他笑得古怪,不知他有何深意,卻無暇細究,匆匆換過衣裳,往前廳去了。

  下人們早已到了前廳等候,見婧怡過來,皆低頭屏氣凝神。便由碧玉問話、碧瑤執筆,一一問起話來。

  綠袖和紅袖做了示範,隻聽綠袖跪在地上給婧怡磕過頭,道:“奴婢綠袖,給夫人請安,奴婢原是陳府大奶奶身邊的丫鬟,家中父母兄弟如今在大奶奶娘家劉府伺候。”雖不相幹,仍將親眷在劉府的差事一五一十說得清楚明白。

  眾人見竟是這種刨祖墳似的問話,幾個心中發虛的便有些惶恐起來,當頭第一個問話的芝蘭更是麵色微變、柳眉倒豎,張嘴便要反駁分辨。

  一抬頭,卻正見沈青雲自裏屋轉出,大馬金刀坐到了婧怡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