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作者:千秋尺      更新:2020-07-11 14:51      字數:6666
  柳氏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忍不住“呸”了一聲:“多大年紀了,還浪得沒邊兒,什麽舉人老爺家姑娘,不知道地,還隻當是勾欄院裏出來的貨色!”又罵翠兒,“就這點子爛事,也敢收我二十兩銀子,黑了她的心爛了她的肺,遲早叫人牙子拉出去賣了!”

  彩珠低眉斂目,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模樣……她自然不會說出那二十兩銀子叫她扣下了一半,隻給了十兩翠兒。

  第7章 探聽

  王媽媽撩簾進屋時,婧怡已用畢早膳,正由碧瑤服侍著起身。隻見她梳雙螺髻,戴兩支珠花,上身一件鵝黃色對襟小襖,下著水綠灑花裙,氣色紅潤,精神煥然,水嫩得直如青蔥一般。

  王媽媽一福身,笑道:“二姑娘起得好早。”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這兩樣都占了,起得早也是應當的,”婧怡笑盈盈的,“再說,媽媽起得可比我早呢。”

  王媽媽抿嘴道:“哎呦,我可不懂這文文縐縐的話,不過,老奴是奴才,自然得早早起身伺候主子,姑娘怎好和我比得。”

  “您在母親身邊這麽多年,是她最得力的人,於我更是長輩,媽媽千萬不要自謙才是。”

  王媽媽聞言,忍不住笑起來:“二姑娘可折殺老奴了!伺候主子是本分,隻盼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嫌棄我這把老骨頭才好呢,萬不敢當姑娘一聲長輩的。”

  婧怡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媽媽這樣早來,可有要緊事?”

  “是太太請姑娘過小花廳去……大姑娘打今兒起跟著咱們太太學管家,老爺的話,叫您一道呢。”王媽媽頓了頓,語帶征詢,“各處管事們都是趕早來回事的,姑娘要是已收拾妥了,要不,咱們這便過去?”

  “媽媽說的是,可別耽誤了正事。”說著,便領了碧瑤,同王媽媽一道出去了。

  卻說起陳家立府,多半還是在陳庭峰金榜題名,一家人搬去京城之後才置辦的起了產業,現都由陳庭峰之子陳彥華和他媳婦劉氏照管著。湖州老家這邊,陳庭鬆早年行商所得,皆用在了兄弟的學業上,柳氏進門的嫁妝也被他挪去給兄弟娶了媳婦,如今隻餘下一個鋪子並幾十畝田地,鋪子租出去做著雜貨生意,田地也佃給了農戶,收上來的租子都由柳氏收著,賬冊也在她處,一應事務都由她自行處理,算作了她的私產。

  因而,老家這邊所謂的家產,其實就是王氏的陪嫁,王氏娘家有良田千畝,是本地有名的富戶,她父親少年時也曾讀書,一路考中舉人,卻再沒能更進一步,連考三屆落第後終於死心,花錢捐了個不用上衙門點卯的八品小官,在家做起了地主老爺。

  王老太爺讀書上雖不十分高明,看人卻有幾分路數,王氏與陳庭峰的婚事,王家人特別王氏的母親是極力反對的,王老太爺卻看中陳庭峰已考中了舉人,且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雖家境貧寒卻前途無量,這才將嫡長女下嫁於他,並陪了厚厚一筆嫁妝。

  到現如今,王氏手裏已有八個鋪麵,四個莊子,上等良田百畝,進項頗豐,這些產業的管事、莊頭自然也要進府回事的,不過這些都是她的私產,陳庭峰平日是不過問的,王氏教導侄女管家的內容裏自也不會有這些。

  陳府議事的小花廳在內外院的交界處,屬於內院,和外院卻隻隔著一堵牆,一道角門便可出入的……不深入內院,管事們進出也方便,離王氏所居上房也不甚遠,於此處議事,正是十分便宜的。

  距婧怡的住處卻有些遠,須穿過小花園一角,拐過兩條回廊才到。

  此刻,婧怡一行三人正走過花園,她和王媽媽並肩走在前頭,碧瑤不遠不近地綴著,待得拐上回廊時,碧瑤似乎被台階絆了一下,腳步略頓了頓,便和前麵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她也不去追,隻低著眼,慢慢往前走。

  前頭,婧怡正和王媽媽聊天:“媽媽在母親身邊多少年了?”

  “呦,這可久了,老奴是太太出嫁時老太爺給的陪房,同我們那口子一道來的陳家,那時候的日子才真叫苦呢,如今可好了……算來,也有二十三、四個年頭了。”

  “這麽久!”婧怡作吃驚狀,“難怪娘待您格外不同。”

  “嗬嗬,其實當年陪嫁過來的丫鬟媳婦子也不隻我一個,隻是事多變遷,原先那幾個老人裏頭,最後陪著進京的隻有我一個,才幸得了太太的幾分看重。”王媽媽有些感慨地道,“能到天子腳下住這幾年,我這鄉下老婆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原來如此,”婧怡點頭道,“京城固然好,但媽媽豈不是要和吳管事分離麽?”

  吳管事,說得正是王媽媽的男人,先頭帶著江家管事喝花酒的那個吳永福。

  “可不是,”王媽媽笑道,“以前便如此的,他一直替太太管著這邊的莊子,年節上帶土特產進京,我們也能見上幾麵的。”

  “哦,他如今在馬芳管事,想必此番進京也要一道去的。”

  “哪能啊,”王媽媽笑容有了一絲勉強,“他還要替太太看著莊子,那是他做熟了的。再說,京城那邊的府邸小,馬房也早有人管著,哪裏要他來,他呀,就是個鄉下人的命!”

  婧怡聞言,一時並不言語,待轉過一個拐過,才仿佛突然想起來似的道:“媽媽的大兒子是不是叫柱子?我記得和我大哥差不多年紀的,怎不見他進府來當差?”

  提起兒子,王媽媽的眉眼彎了起來:“是叫柱子,比大爺虛長一歲,都是兩個娃娃的爹了,那也是個粗蠢不頂事兒的,一直跟著他老子在莊子上。”

  “是這樣,”婧怡點點頭,沉吟道,“我倒覺著,粗蠢不粗蠢的,其實不過見識長短罷了,長在莊子,所見所聞不過雞鴨莊稼,心中所想自也是這些。誠如媽媽所說,這要能往天子腳下走一遭,眼見得皆是達官貴人,這見識便自不同了。”

  王媽媽擺手道:“進京的人太太早就定下了的,哪有他什麽事,”她語聲忽地頓住,嘴角一咧,硬生生轉了話頭,“嗬……不過,要是能把他也加進去,那當真是天大的好事,隻怕他沒有這樣的福氣。”

  “這也說不準的,”婧怡笑盈盈地望著王媽媽的眼睛,“還得看父親母親怎樣安排進京事宜。”

  王媽媽麵色陰晴不定,過了半晌,壓低聲音道:“幾日前,京城的的大姑奶奶派了人來……”將錦娘來信的事說了一遍,“老奴知道的就這些,柱子的事,還請二姑娘指點迷津。”

  婧怡沉吟了許久,直到小花廳已在不遠處,才停下腳步,低低笑道:“本來倒也有些難,畢竟柱子對府中事務一竅不通,我們姑娘家的也用不著小廝。不過,若是在進京途中,倒也使得,跑個腿買個吃食的,不好總叫丫鬟,外院的那些個混小子可用不得,傳出些不好聽的可怎麽得了。這人啊,還得是忠厚老實信得過的才好。”

  王媽媽眼前一亮,喜道:“謝二姑娘的指點,”瞄了眼婧怡白生生的小臉,奉承道“既然大姑奶奶指了您,此番同老爺進京的,一定是您,姑娘的福氣啊,在後頭呢!”

  “這個自然要聽爹娘的吩咐,媽媽可不要胡說。”婧怡麵上笑容不減,回答得滴水不漏。

  ……

  陳府的議事小花廳是一間寬敞的連排大屋,裝了時下最稀罕的西洋玻璃窗,光線十分充足,四扇黑漆雕花對開門,如今隻開了中間偏左的一扇。屋內陳設倒簡單,上首一張黑漆方案,兩邊各放一把紫檀木太師椅,下首左右兩側一溜兒擺了好幾把圈椅,已有幾個外院的管事候在那裏,也不坐下,隻偶爾低聲交談幾句。待王媽媽與婧怡進去,便各自請安招呼了一番。

  不多時,王氏和婧綺也到了,王氏穿一件墨綠色對襟大衫,配秋香色八幅湘裙,梳飛仙髻,並插三支金釵,容光煥發,眉眼含笑。婧綺則上著月白色繡銀線小襖,配藕荷色襦裙,清新淡雅,秀麗可人。兩個人親親熱熱攜手而來,一路有說有笑,倒像是母女一般。

  婧怡、王媽媽並管事們見了,紛紛上前請安,王氏一一應了,在上首右側太師椅上坐下,叫人搬了兩張小杌子來擺在自己下首,招呼婧綺婧怡來坐,這才開始處理事務。

  原來昨日陳庭峰宣布了下月啟程進京的消息,這些管事們才一大早過內院來請王氏的示下,準備進京路上車馬、人員、行裝等事宜,這倒確是大事,理應早早預備,半點馬虎不得的。

  王氏翻著手裏的花名冊:“進京的人,除了老爺慣常使的兩個貼身小廝,再選八個身強力壯有身手的家丁做隨從。”吩咐采買上的,“路上帶的東西,你去擬個單子上來,我瞧著添減,”想了想,特意囑咐道,“走的水路,那暈船藥也要備些的。”又轉頭對王媽媽道:“回頭叫了綢緞莊的人來,叫帶今年的時新料子,我要給二老爺做幾套出門的衣裳,還有兩位姑娘的,也要做,再去請了斜繡坊的師傅來量尺寸。”

  有管事拿賬冊上來對府中諸人當月的月錢,王氏細細看了,吩咐王媽媽取對牌上賬房處領錢。又有莊子上的莊頭來問這一季種什麽莊稼,王氏於農事並不十分熟稔,便和幾位莊頭議了許久,才計較停當。

  待打發了一眾外院管事,王氏已麵有倦容,不由地輕按眉心。

  王媽媽俯下身,低聲提醒道:“二太太,內院幾個管事的正候著您呢……庫房這幾日對了冊子,此刻正預備回您,還有針線房和廚房那頭,除了服,這兩處也要動一動,兩位媽媽正等著您示下呢。”

  王氏“嗯”一聲,並沒立刻叫人進來,卻招了驚奇和婧怡到身前,表情溫和道:“你們今兒也見了,管家裏事,便是府中常務,也瑣碎繁雜得很,隻怕一時也難以說與你倆明白。我倒有個想法,”她笑吟吟地望了婧綺一眼,“這幾日我要忙著你二叔出行的事,精神多有不濟,有些事務便顧不大上,我想著,讓你和你二妹各幫我管一處地方……身體力行,方知其中門路,才好由點及麵,從簡入繁,也算我對你們兩個的考察,如何?”

  婧綺微微沉吟,福身道:“侄女見識短淺,恐難當大任,但為了嬸嬸的身子,願勉力一試,隻盼不要反給您添了亂才好。”

  聽這話頭,王氏原以為是要推辭,不想她話鋒一轉,輕輕巧巧便應承下來,似絲毫不為難一般,竟連接管哪一處也不曾多問。

  她又看向自家女兒。

  婧怡眼睛一彎:“願為母親分憂。”

  第8章 管家 上

  王氏道:“我預備將廚房、針線房兩處交給你們,你兩個各管一處,這樣罷,”她沉吟著,“綺姐兒管廚房,怡姐兒管針線房,如何?”

  陳府人丁不旺,家中奴仆也不甚多,此番回鄉乃為守孝,吃穿用度上更是一切從簡,故而這兩處事務其實並不如何繁雜,隻不過現已過了孝期,這吃喝穿戴上也不必太樸素,便不好按著之前的定例行事了。

  婧綺聞言,略想了想,道:“侄女有個想頭,請嬸子成全。”

  王氏道:“有什麽你隻管說,一家人千萬莫要見外。”

  “侄女打小便喜讀書,對針線女紅上頭十分懶怠,小時也不覺什麽,大了才曉得是本末倒置,如今想要給嬸子做個鞋襪,都拿不起針線來,”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所以,侄女想到針線房看看,這耳濡目染的,說不定便能開了竅。”

  王氏聽了,點頭道:“這有什麽,你素來是個聰明孩子,到哪裏都應付得來,便依了你。倒是你,皮猴一樣,到時候可莫把廚房點著了。”這後半句,卻是在說婧怡。

  “哎呀,”婧綺故作驚訝狀捂住了嘴,“我隻想著叫自己多接觸針線,倒忘了二妹妹年紀還小,不懂得灶上的事,要不,我還是管廚房罷!”

  “不要,不要!”婧怡叫起來,“就讓我管廚房好啦,到那時,我叫灶上日日給我做炸丸子,那尤婆子不敢不聽我。”她說著,衝婧綺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顯得十分親昵。

  婧綺嘴角微微下垂,轉開了眼睛,裝作沒有看見。

  婧怡卻似渾不在意一般,依舊笑吟吟地。

  王氏將一切瞧在眼裏,心中頗覺不快,麵上卻不顯,另叫了內院一幹管事媽媽進來回話不提。

  待處理完一切事務,時已近晌午,幾人又一道去王氏處用了飯,說笑一會,才各自回屋。

  碧玉正在屋裏做針線,見婧怡、碧瑤兩個回來,忙放下活計迎上前:“去了這一上午,姑娘累不累?”

  碧瑤接過話頭:“累不著,姑娘就坐著喝了一上午的茶,氣著了倒是有的。”

  “這又是怎麽回事?”碧玉問道。

  “還不是大姑娘!”碧瑤氣呼呼地,“二太太本來將針線房給了咱們家姑娘,叫大姑娘管廚房。你想,廚房裏裏外外就做那幾個菜,多也出不了什麽花樣,吃得好是理所應當,吃得不好便是管理無方,且還是個日日都要過問的苦差事,正是吃力不討好。哪像針線房,咱們這幾年穿不得顏色衣裳,如今做了鮮亮的穿在身上,人人都看得見,多麽露臉的事情,到時候大家隻曉得大姑娘的好,誰知道咱們姑娘的苦處!”說著,惱得恨恨往地上跺了一腳。

  碧玉卻沒有接話,打著眼色示意碧瑤莫要再說。

  碧瑤這才發覺,婧怡許久不曾言語,轉目望去,見她秀眉微鎖,麵色沉鬱,似有滿腔心思。碧瑤吐了吐舌頭,輕手輕腳倒了一杯茶,放在婧怡手邊,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卻聽她淡淡道:“你們先下去罷,有什麽事我自叫你們。”

  碧玉、碧瑤兩個聽了,應一聲諾,靜悄悄掩了門,退出去了。

  婧怡正想著王媽媽清晨所說的話……她乍聽聞便心神大震,在小花廳時不過暫且隱忍,故作輕鬆之態罷了,此刻獨處一室,便再也耐不住了。

  王媽媽說,幾日前的那封信,是京城的姑母叫送來的,為的是讓父親啟程時先帶一位姑娘進京,過江府以作陪伴,又語含深意地道,姑母的嫡子今年已十六,去歲已經過了童生試,有了秀才功名在身上。

  話裏話外,暗指姑母是想為兒子在娘家侄女裏選一個媳婦。

  王媽媽會有這想頭,自因王氏這般認為的。故而,婧怡叫她向王氏請纓,讓其子柱子隨著一道進京,便是為了搶先一步成為江家未來兒媳的親信,往後也好順理成章作為陪房跟過去。那江家是什麽樣人家?做江家少奶奶的陪房,較在陳家鄉下莊子裏廝混,強了何止千百萬倍?

  想必大哥來信中也提及了此事,而王氏會在昨日家宴中打斷父親的話頭,正是唯恐父親當眾說將出來……母親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夠嫁進江家,而父親,隻怕會將更好的出路留給大姐。

  瞧王氏今晨的神情光景,她與父親的拉鋸顯然並未落下風,瞧著倒像是小勝了一回。

  她自然曉得母親一片愛女之心,對母親又是感激又是敬愛,隻她打小心眼子便多,此番之事,她總覺有蹊蹺之處,生恐母親好心辦了壞事。

  婧怡緩緩靠在大紅線繡如意紋大迎枕上,闔上眼,在腦中回想姑母的模樣。

  那確是個難得的美人,雖芳華不再,風流氣韻卻不是年輕女兒家可比,且言語爽利,舉止大方,又素喜著鮮亮顏色,最好華服金釵,便是在京城地界,也是數得上號的美豔貴婦。

  王氏曾說,婧怡長相上,實與這位姑母有三分相似。她卻並不十分喜這姑母,覺她看人之時,總有股子待價而沽的意味。

  姑父江三老爺本是庶出,共有二子一女,長子幼女乃妾毛氏所出,唯二子江臨寧為嫡妻陳氏所出,係婧怡的嫡親表哥。

  那長子江臨平乃庶出之庶出,父親沒有官職,自己也沒個功名在身上,不過口舌靈便,最會討江家老太太歡喜,老太太做主,為他求了京兆尹家的庶女為妻。那京兆尹是正四品的官職,且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的父母官,便是那鍾鳴鼎食的簪纓世家,也不敢小覷於他的。他家姑娘卻是個柔順性子,過門後侍奉夫君、孝敬公婆,處處細心周到,又兼具、性情溫和,江府上下沒有一個不誇的。隻可惜命薄福淺,去歲上難產去了,孩兒也沒保住,落了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再瞧自己家,父親丁憂前供職在翰林院,官居正五品,品階不如京兆尹不說,還是個閑差。更何況,他如今還未得著新任命。辭官回鄉守製三年,再回京卻因黨派之爭遲遲不得任用,終無緣仕途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因而,陳府的未來,不說渺茫,總還是個未知數。

  婧怡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向來心高氣傲,處處壓人一頭的姑母,會在兒子婚事上輸給一個妾室所生之子,更何況庶子不過遊手好閑之輩,自家兒子小小年紀,卻有功名在身上了,又怎好同日而語的?

  ……怎麽想,她都不該瞧得上娘家的侄女才是,依婧怡所見,姑母應正削尖了腦袋,往那公侯伯爵家尋兒媳婦才是。

  如此看來,便可知婧怡心中所疑,出自何處了。這般道理,其實王氏也該明白,隻是她愛女心切,隻想將女兒嫁入豪門,享一輩子榮華富貴,一時蒙了心竅。陳庭峰又是性情淳樸耿直的,隻道別人也同他一般,斷不會想到妹子會嫌棄自己娘家,故而也未曾想這一層去。

  婧怡微微苦笑,那錦繡繁華的京城,不知有多大一個坑,等著人心甘情願跳進去呢。

  她又想到今日管家之事……如果自己出點什麽岔子,或是錯算了銀錢,或是將飯菜料理得亂七八糟,父母會不會覺著她年紀尚小,於庶務上尚不得其門而入,還得放在身邊調教幾年方可出閣,此番便先帶了婧綺進京?

  不行,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雖刻意隱藏心思,常作小兒女狀,但也不能為了那沒準信的事,平白自汙。若是父親怪母親教女無方,又惱恨上了怎辦?又抑或覺得她是個草包,不堪配高門大戶或書香門第,為了叫她日子好過些,反找個末等人家低低嫁了,又要如何?

  婧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竟擔憂起了自己婚事,難道也和婧綺一般,恨嫁起來了麽?想著,便不覺笑出了聲。

  隻是,管家這事還得斟酌著辦,既不可太出風頭,也不能叫婧綺甩開來,稍稍落後一些,總體差不離才好。

  至於進京一議,卻急不來,探了王氏口風,再行思量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