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7885
  處理前朝之事遊刃有餘的皇帝,麵對這事,真真犯難,他思來想去,最終將主意打到了他的寶貝兒子身上,一日趁溫蘅午憩,將晗兒悄悄地抱回了承明殿,等著溫蘅睡醒找來後,想方設法讓她留在承明殿,往後莫再離開。

  他主意打得是好,可中間卻出了點岔子,溫蘅比平日午憩更早醒來,尋到承明殿來時,他正邊抱著晗兒,邊同幾個朝臣議事,本來這也沒什麽,可偏偏那幾個朝臣裏有陸崢,偏偏溫蘅看見陸崢,竟然雙眸微亮,還問他可與小陸將軍議完事了,若議完了,她有話要與小陸將軍說。

  ……有話……要說?

  ……什麽話……能有什麽話?!

  當初寧遠將軍傾心永安公主的流言,可在京城裏傳過一陣兒,皇帝感覺另幾個朝臣看他頭上都有點綠了,可卻沒法拒絕溫蘅的要求,硬拖著和陸崢多議了會兒事,也確是無事可議了,最後隻能眼睜睜地望著朝臣退離,而陸崢朝他行禮畢後,隨溫蘅走遠,兩人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內,望瞧不見。

  眼睛看不到了,心就更亂了,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皇帝,真是如坐針氈,心中悔意如潮,一波高過一波,一時暗暗懊悔偏選在今天引溫蘅來承明殿做甚,一時暗暗懊悔偏在今日召陸崢議事做甚,一時暗暗懊悔自己怎麽沒早點議完諸事,這樣比他預想早來的溫蘅,也就不會撞見陸崢……

  如此顛來倒去地懊悔了一陣,坐立難安的皇帝,心中猛地掠過一念——阿蘅她……不會是想找陸崢……開枝散葉吧……

  此念一出,皇帝簡直是要後背冒汗,他先是將晗兒交給嬤嬤照顧,準備親去找回阿蘅,中止他們的親密往來,以及有可能的“開枝散葉的密談”,後又想帶著晗兒同去,這樣他這孩子爹,將更有底氣與立場,遂還是抱著晗兒,在宮人的引路下,往禦苑找阿蘅去了。

  溫蘅確是與陸崢有話要說,一件是近來所想之事,而另一件,已在她心頭縈繞許久,亦暗思許久,終在今日,問出了口。

  陸崢聞問,一一如實答道:“當初微臣接近娘娘,並蓄意散出傾心的流言,確是華陽大長公主授意,以此試探武安侯是真心與娘娘斷情,還是在蒙騙她這個母親,後來微臣一再在令兄麵前陳情,也是華陽大長公主覺察到令兄似在暗查舊事,令微臣博取令兄信任,參與暗查,從而從內破壞,使密查諸事失敗。

  但,華陽大長公主自以為諸事盡在掌握,卻不知真正洞若觀火的,乃是陛下,微臣起先也自以為博得令兄信任,協助暗查舊事,後來才知,此事應是陛下授意,是陛下故意借範汝之事試微臣忠奸,試出陸家多年來與華陽大長公主的暗聯。”

  溫蘅靜望著陸崢道:“我想將軍,並沒有遵從華陽大長公主之命,真正殺了範汝……”

  陸崢淡笑著搖頭,“雖然微臣那時並不知陛下正試我忠奸,但範汝其人,對定國公府洗冤翻案意義重大,微臣也確實並不想真正殺他,隻是想為了應付華陽大長公主,製造一場假死而已,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微臣剛一動手,即被陛下的人拿住,微臣請罪,陛下命微臣戴罪立功,之後那場範汝假死,也算是微臣與令兄聯手而為。”

  他平靜地望著溫蘅道:“微臣想,娘娘是想知道,曾為定國公府麾下的陸氏,後又主動秘密投誠武安侯府,為華陽大長公主做事,效命這許多年後,對定國公府之事卻又留有餘情,如此反複,究竟是何心思?”

  溫蘅停下慢行的腳步,靜等著陸崢的答案,陸崢望著身前的女子,淡淡笑道:“其實微臣三四歲的時候,曾見過繈褓中的娘娘一麵,還為娘娘哭過呢。”

  溫蘅訝然,聽陸崢繼續道:“陸家雖在當初定國公府風雨飄搖之際,秘密投誠效忠華陽大長公主與老武安侯,但卻也是定國公府最後的秘密勢力。

  當時娘娘的母親為保下娘娘性命,飲下催產藥,提前生下娘娘,正是動用陸家之勢,秘密送離府中,當時在外接應的,是我父親,娘娘那時剛出生不久,即被服下暈眩之藥,本應不醒人事,但或許是您父母怕這藥傷著剛剛出世的您,所用不多,我父親的車馬離定國公府才半條街,您就提前醒來,還輕哭了一聲。

  當時定國公府附近有何風吹草動都有人盤查,好在我父親順帶著我做幌恰派上了用場,娘娘您被安靜藏起後,微臣假哭了幾聲,令盤查的人,以為方才那聲明顯的小孩啼哭,是我這三四歲的小孩發出,才應付了過去。”

  溫蘅這才知原有這段淵源,驚怔不語,陸崢輕聲歎道:“隻可惜,娘娘您被人帶離京城、四處躲藏後,華陽大長公主與老武安侯愈發權盛,陸家不敢冒險密聯,暴露您的存在,自此之後,與帶您離開的忠仆失了聯係,如若微臣一早知曉娘娘您就是定國公府後人,定然早在青州時,即與您相見相交……”

  溫蘅怔怔道:“青州……”

  “娘娘可還記得幾年前,您尚是未出閣的溫家小姐時,微臣率軍自燕州歸京,曾在青州短暫駐留休養過幾日”,陸崢道,“當時,微臣曾在人群中,遙遙望見您與武安侯一起逛街遊樂,如果微臣一早知您是定國公府後人,微臣或許不會強告身世,令您失了溫家小姐的身份,失了安樂無憂的生活,但一定會設法斷了您與武安侯的情緣……”

  溫蘅聞言沉默許久,輕道:“世事如此,哪裏有那許多如果,緣分使然,聚散起終,隻當是今生之命罷。”

  陸崢似因她這句話牽動了什麽心緒,亦沉默不語,縈繞心中多時的疑慮得到解答,溫蘅收整心神,又將心思轉到另一件事上,對陸崢道:“請你陪我走一走,是還有另一件事,要托你問問……”

  陸崢回過神來,恭聲道:“娘娘請講。”

  溫蘅道:“先前稚芙帶著雷雷住在宮中時,曾說過覺得雷雷一隻貓寂寞得很,想給它找個伴兒來著,恰好最近我宮中養大了幾隻小貓,都是愛玩愛鬧的年紀,瞧著可愛得很,煩請將軍回去問問稚芙,可還想給雷雷找伴兒了,若還想,就進宮來,選挑幾隻帶回家去。”

  陸崢原還以為是什麽要緊莊重之事,卻不想是這樣的日常瑣事,他心中啞然失笑,卻又感念溫蘅惦記著稚芙,答應下來,並代稚芙多謝貴妃娘娘關心。

  溫蘅讓他不要多禮,並含笑道:“稚芙這孩子討人喜歡,我每每想到她,都很是羨慕將軍,也想要一個這樣可愛乖巧的女兒呢。”

  抱著兒子、匆匆走來的皇帝,正聽到了這“關鍵一句”,急忙加快腳步,邊走近邊道:“朕也想要一個可愛乖巧的女兒!”

  他不待陸崢朝他行完禮,即借朝事匆匆打發他退下,隻對溫蘅再一次認真道:“朕也想要一個可愛乖巧的女兒,一個還不夠!”

  溫蘅朝皇帝看了一眼,抱過精神懨懨的晗兒道:“晗兒看起來困得很,陛下抱他出來做什麽呢?!”

  皇帝道:“……他方才哭嚷著要找你,鬧得朕沒辦法,隻能抱他出來找你……”

  歪靠在母親懷中、昏昏欲睡的元晗,抬起倦沉的眼皮,默默地看了他的父皇一眼,又倦沉闔上。

  皇帝沒注意到兒子這無聲一眼,隻看溫蘅抱著晗兒要往披香殿方向走,忙道:“這裏離承明殿近,讓晗兒回承明殿睡吧,天熱,晗兒皮膚嬌嫩,在外走久了,或會難受的。”

  在溫蘅“既天熱、你抱他出來瞎走做甚”的無聲目光中,皇帝訕訕地摟住溫蘅的腰,“走走……我們回承明殿吧……”

  順利將溫蘅帶回承明殿的皇帝,見她照看晗兒睡熟後,走坐在離搖床不遠處的檀桌前歇息,也跟著坐下,一邊給她倒茶,一邊眼瞅著她輕聲道:“朕真的也想要一個可愛乖巧的女兒……”

  溫蘅端起茶杯,看向皇帝,見他十分認真道:“你看晗兒長得隨你,再生女兒或就會隨父親,既隨父親,那就不能隨了五大三粗的武人,那樣萬一生下來太過剛武,她自己會不高興的……”

  溫蘅不語,隻垂著眼默默啜茶,聽皇帝微頓了頓,又繼續輕道:“朕……身體好,打小就不怎麽生病的,頭腦……也夠用,人吧,長得也還行,位也算高,權也算重,護得住珍愛之人……”

  如是自賣自誇了一陣的皇帝,見溫蘅茶都喝見底了,也沒有什麽反應,默默地閉了嘴,寂靜無聲的殿內,一時彌漫著微微尷尬的氣氛,偏生金架上的鸚鵡,也在這時振翅湊起了熱鬧,一聲聲清喚道:“弘郎!弘郎!!”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自薦侍寢中,最初的文案就是狗侍寢,上章評論裏有小夥伴貼了,感興趣的可去瞅一眼

  另說下女主行事有她的理由,這一狗侍寢決定了最終結局,也決定了上一輩包括先帝的善惡有報四字,看到後麵會明白,這裏不會提前多劇透,如果無法接受這一情節,既沒有耐心淡定看文等結局,又直接如某評論認為接受狗侍寢的女主就是個道德淪喪的戀愛腦,那請直接棄文,不必再看,也不必回頭,作者對心生去意的讀者,從不挽留

  第200章 抓周

  溫蘅放下手中空杯,抬眼朝金架上的白羽鸚鵡看去,那白羽鸚鵡見有人看它,更是來勁兒,叫喚得更加厲害,一聲聲直嚷:“弘郎!弘郎!!”

  饒是平日臉皮頗厚,皇帝這時候也不免有些覺得羞窘,他不好意思地悄看溫蘅,方才自賣自誇時,絲毫麵不改色的臉皮,也跟著悄悄發熱,訥訥無言地搓手等著溫蘅輕嘲他這幼稚行徑。

  但溫蘅並未說什麽,麵上亦無輕嘲神色,她注意到搖床中的晗兒,因這鳥叫動靜,身子微動了動,怕這鸚鵡叫聲吵醒晗兒,起身走上前去,端起粟米盞,準備拿些吃的,堵住鸚鵡叫喚的嘴。

  可這鸚鵡先前被皇帝訓教時,養成了習慣,喂它一點吃的,它反要叫喚一聲,溫蘅喂了兩下,停住了手,那鸚鵡見吃的沒了,以為是自己不夠賣力,愈發用力叫喚起來,一聲高過一聲,“弘郎!弘郎!!弘郎!!!”

  窘迫的皇帝,再聽不下去了,訕訕走上前去,揮手斥那鸚鵡,令它閉嘴,但鸚鵡見正經主人過來了,反而更興奮了,揮舞著翅膀往皇帝身上飛,邊飛邊喚“弘郎”“弘郎”。

  皇帝這下越發羞窘臉熱,正恨不得將這鸚鵡掐送到禦膳房紅燒時,忽見望著他們這一人一鳥撲來掐去的溫蘅,唇際微微彎起,剪水雙眸,也漾起淡淡的笑意。

  皇帝看得一愣,那美麗的淡淡笑意,也在他微愣的瞬間,即如飛煙倏忽逝去,隻因搖床中的晗兒,似因這邊撲掐的動靜,睡不安穩,引得溫蘅斂了淡笑,急走至搖床邊上,溫聲哄慰。

  皇帝急命宮侍進來將這鸚鵡拿出殿去,也緊走至嬰兒搖床旁,幫著哄慰晗兒,半睡半醒的晗兒,在迷迷糊糊中,一隻小手牽住溫蘅,一隻小手抓住皇帝,在溫暖的安寧中,又漸漸睡熟過去,陷入香甜的美好夢境中。

  再過數月,晗兒就滿一歲了,時光飛逝,這數年來,自與她相識的種種,如走馬燈般在皇帝眼前掠過,曾經,她避他如蛇蠍,曾經,她罵他“惡心”,但如今,她與他共同牽著他們孩子的手,一家三口,如此溫馨寧和,眼望著她眉眼柔和地凝視著晗兒,皇帝心頭,也是一片柔軟。

  ……他與她會再有孩子的,縱是她想越過他與別人開枝散葉,這世間又有何人膽敢越在九五至尊前頭,他這九五至尊,也絕不容許別的男子對她,有半分覬覦,若是其他人膽敢起這色心,他定揭了他的皮,若是明郎如此,他是無可奈何,但她應不會去與明郎開枝散葉的,她若想要孩子,隻有與他,隻有與他元弘。

  ……他們會再有孩子的,一定。

  靜和時光荏苒,轉眼夏去秋來,紛紛擾擾諸事澄定,孟秋末太子殿下的周歲禮,成了這幾年來,大梁朝最大的喜事,前朝後宮的周歲賀禮,如流水般送入貴妃娘娘的長樂宮,向來在人前頗為持重的大梁天子,在這喜慶之日,也似隻是一名普通的父親,在白日裏的各式禮儀慶宴上,一直難掩“吾家有兒初養成”的自豪歡喜,終日眸光漆亮、麵蘊笑意,等天入夜,眾皇親貴胄、文武朝臣按儀請退,天子獨留下了貴妃娘娘的養父溫知遇、養兄溫羨,令他二人同至長樂宮,再與貴妃娘娘歡聚,同用家宴。

  長樂宮中,太後娘娘已攜容華公主等在那裏,雖然已經無奈地接受了女兒與溫羨解除婚約的事實,但太後一見溫羨,還是為女兒嘉儀,感到深深惋惜,可她身邊的女兒嘉儀,顯然與她心思不同,自解除了婚約,整個人就似離籠的雀鳥,無拘無束,歡喜放鬆得很,再見到溫羨,也無從前的拘謹小心,頗有揚眉吐氣之感,腰板都似比從前直了些。

  對她這閨女,太後也是既疼愛又無奈,她在心底輕歎了口氣,含笑走上前去,命朝她行禮的溫家父子平身,又問溫羨溫老先生近來身體如何等等,溫羨一一恭謹回答,而溫老先生本人,則沒耐性在這兒幹巴巴地站聽著,他被堆滿各式賀禮的幾張長條桌吸引了目光,走上前去,打開這個看看,打開那個看看,見其中一匣子裏裝的是虎頭帽,又可愛又威風,立拿了出來,要去給晗兒戴上。

  晗兒如今可以搖搖晃晃地走路了,知道自己兩條腿的妙用,便不耐被人抱著,總要下地走一走,溫蘅怕他摔著,在一旁手牽著,皇帝在另一邊手牽著,晗兒牽著兩人的手,便穩穩當當地走來走去,圓溜溜的眼睛也跟著轉來轉去,好奇地看看這裏,看看那裏,看溫父拿著一隻金燦燦的虎頭帽走過來了,立高興地“啊”了一聲,“牽拉”著他的父母,直衝走到溫父麵前,伸手摸摸那虎頭帽,又雙目晶晶亮地朝溫蘅看去。

  溫蘅看晗兒喜歡,笑著從父親手中拿過那隻虎頭帽,給晗兒戴上,皇帝原就覺得他這兒子俊秀得很,看他在戴上這隻虎頭帽後,粉白的小臉襯得越發可愛水靈,心中歡喜,笑著問道:“這帽子不錯,是誰送的?”

  溫蘅邊給晗兒戴正帽子,邊道:“好像是寧遠將軍府送來的。”

  皇帝麵上的笑意立時微僵,唇微抽了抽道:“……別戴了吧,殿內蠻暖和的,這帽子看起來有點厚實,別給晗兒戴捂出汗了,回頭再一受涼,或會頭疼的……

  溫蘅聽皇帝說得有理,將這虎頭帽拿下,這下晗兒不樂意了,微嘟著小嘴,伸手去夠那金燦燦的虎頭帽,還沒夠到呢,就被他父皇一把抱起,皇帝抱著晗兒往抓周桌走,轉移他的注意力道:“來來,我們來抓周~抓周看看我們晗兒,以後是位仁治天下的文天子,還是位開拓疆土的武皇帝~”

  擺得琳琅滿目的抓周桌上,不僅有筆墨紙硯、刀劍弓箭等抓周必備之物,還有妃嬪朝臣所送的各式賀禮,也被拆放在其中,被皇帝放到桌正中的晗兒,因為選擇太多,茫茫然地看著,眾人也都圍上前來,笑看他究竟要選抓哪件物事。

  晗兒咬著小手,在桌上慢慢地挪走著,眸光慢慢掃望過那些琳琅滿目的物事,像是在犯難地默默思考,期待靜等著兒子抓周的皇帝,同樣掃望過那些朝臣所送的珍貴賀禮,心裏頭,則另有一番思量。

  ……一些世家朝臣,想遞送橄欖枝至長樂宮,想與貴妃母子互為倚仗,他心裏是門清的,宮中妃嬪身後多有家族,可阿蘅與晗兒背後,無世家大族背景,如能有二三世家在後給她們支撐,其實不是壞事,他隻擔心世事無常,哪日他走在她們母子前頭,那些世家日後借此坐大,反來壓製她們孤兒寡母……

  ……阿蘅無心朝事,他也不想她被勾心鬥角的前朝牽絆一生,終日勞神煩心,隻希望她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餘生過得安逸歡喜,如此,晗兒他,必得在他去後,可成長為合格的帝王,能掌控住前朝、保護好母親才行,這樣想著的他,竟有些明白當年父皇的心思了,也許父皇當年,也曾像他這樣,對著才一歲大的孩子,就已想得這樣長遠……

  ……之所以那麽早時,就已想得那樣長遠,許是因盡管這一世尚未至終,但心底已深深確信,這份愛,一定會延續到此世盡頭,永不會變……

  ……其實有現成的忠於定國公府的陸氏在此,他可繼續扶持陸家,令阿蘅與晗兒背後有此倚仗,隻是陸崢這小子,雖曾向他陳說之前種種親近永安公主之舉,皆是華陽大長公主授意,但他看他,總覺得他對阿蘅,藏著壞心思,若讓這小子有機會再度親近阿蘅,雖料想他不敢對皇妃有何非分之舉,但若阿蘅看陸崢看久了越看越順眼,縱是沒有什麽越矩之事,沒事兒就多看陸崢幾眼、多關心陸崢幾句,也真夠他燒心的……

  正亂七八糟想著的皇帝,聽眾人一聲笑呼,回過神來,見猶豫了許久的晗兒,終於在一打開的流雲紋匣前蹲坐下來,將兩隻小手伸了進去。

  太後見狀笑問:“這匣禮是誰送的?”

  溫羨恭聲回道:“是微臣。”

  太後看晗兒的兩隻小手堵在匣裏抓啊抓啊,叫人瞧不清裏頭裝了什麽,又笑問他道:“是什麽好禮,入了我們晗兒的眼?”

  溫羨道:“匣裏裝的是一枚玉印,還有……一對……皮影人兒……”

  他話音剛落,就聽孩子歡樂的笑聲響起,晗兒將兩隻皮影人兒抓在手中,舞啊舞的,像是就認定這兩樣不撒手了。

  太後瞧著忍俊不禁,問皇帝道:“這該是個什麽說法呢?”

  ……若抓筆墨好文,若碰刀劍好武,可抓了兩隻皮影人兒,是個什麽寓意呢?

  無奈笑著的皇帝,伸手將兒子攬抱至身邊,看他手上皮影是一男一女,硬掰扯著道:“這男小人兒,代表兒臣,這女小人兒,代表阿蘅,晗兒抓了這兩隻皮影小人兒在手,代表我們一家三口,這一生一世,永不分開的。”

  他說完覺得自己解釋得甚好,親親晗兒的臉頰,笑問他道:“就是這樣是不是?”

  晗兒聽不懂皇帝的話,隻是覺得手上花花綠綠的皮影人兒有趣得緊,圓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地盯瞧著。

  一旁的溫羨,見妹妹阿蘅同樣靜靜打量著那兩隻皮影人兒,心中微亂。

  ……那枚玉印,確是他送給晗兒的周歲賀禮,而那對皮影人兒……是有人相托,借他的手,送過來的……

  按理說,一對皮影人兒而已,又未寫上姓名,阿蘅怎會知道是那人送的,但他看著阿蘅輕撫那對皮影人兒時的平靜神情,不知怎的,竟隱隱有些覺得,阿蘅心中,或有感覺……

  溫羨心中浮起此念,不免生出幾分悔意,阿蘅今生已定,他又何苦答應了那人,拿這賀禮來亂她的心,但他如此想了一瞬,又見阿蘅平平靜靜地放下了那對皮影人兒,神色一如之前,好像並未感知到這對皮影人兒的來曆,笑將晗兒抱在懷中,親親他的小手,與他甜甜說話,眉眼彎彎,溫柔的笑意,一直悠漾在秋水雙眸之中,直至宴終都未消散,隻是比起之前,醉亮許多,隻因阿蘅在宴上,較之平常,多喝了不少酒……

  溫羨暗暗擔心,但身份受製,在太後娘娘命人送他與父親出宮時,不得不壓下憂思,謝恩離去,太後以為阿蘅是因為人母親,在晗兒抓周這日,心中高興而貪杯了些,看她醉得應無法照看晗兒了,便決定將晗兒帶回慈寧宮,同她這祖母待一晚上,臨走前,又囑咐皇兒,好好照顧阿蘅。

  皇帝邊手摟著醉依著他的溫蘅,邊答應下來,“母後放心。”

  太後想到皇帝上次那般“照顧”阿蘅,便放心不了,她抱著心愛的孫兒,微厲了神色,再一次對皇帝道:“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若明兒哀家見阿蘅休息得不好,看不捶死你這畜牲!”

  第201章 開枝

  目送抱著晗兒的母後,在嘉儀的攙扶下,登上鳳輦,離開長樂宮後,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他手摟著的窈窕佳人,見她醉得雙頰酡紅,星眸朦朧,暈暈乎乎地依在他的身上,像是快要睡著了,動作輕柔地摟帶著她,邊往裏走,邊溫聲哄道:“我們去裏麵休息……”

  溫蘅被皇帝這般摟帶著走了幾步,漸又消困清醒了些,她伸手推開皇帝,茫然四看,“我的晗兒呢?”

  皇帝道:“晗兒被母後抱去慈寧宮了,有母後照看著,一定安安妥妥的,你別擔心。”

  溫蘅聞言靜默片刻,好似聽明白了,又好似更暈乎了,她腳步虛浮地向前走著,皇帝生怕她走跌了,緊著在後走跟著,看她走到晗兒抓周的長條桌前,翻翻這個,翻翻那個,像是在找什麽。

  想要幫忙的皇帝,想問問她在尋什麽,剛張開口,還沒出聲,就見她拿起了之前晗兒抓中的皮影人兒,而後不再東翻西找,就這麽倚著桌畔,微垂著眼,靜靜凝看著掌中的皮影。

  皇帝看她這般長久垂眼靜站不動,疑心她是不是靠桌睡著了,近前輕摟住她腰,欲將她打橫抱入內殿,然手剛一碰到她,即見她抬起眼簾,清淩淩地看了過來。

  柔和燈光下,剪水雙眸,似有山泉流漾,清澈見底,又似蘊有美酒,醉意逐波,皇帝一時恍惚,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還是醉著,而她清淩淩地望了他片刻,忽地展顏一笑,垂下眼去,邊將那對皮影人兒放回匣中,邊輕聲道:“我醉了……”

  她紗裙輕曳,如煙掠走過他的身邊,執起桌上的酒壺自斟,望著美酒如泉注入杯中,輕輕道:“我醉了……”

  皇帝上前勸道:“既醉了就不喝了,喝多了明早醒來要頭疼的。”

  他說著要拿走她手中滿滿的酒杯,卻被她側身避了開去,杯中的美酒,隨她避閃的動作,潑灑大半,浸在她身前衣裳上,餘下被她一飲而盡,又要執壺再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