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8365
  容華公主心念一閃,突然明白了身前這人的用意,這下子,她也顧不得身子會被看去了,忙鬆開了緊抓錦被的雙手,要下榻撿衣裳,趕緊穿了從後麵溜出去,然而手剛鬆開,就被那人按住肩頭,給摁躺回榻上。

  “好戲剛要開場,公主殿下走了,這戲,還怎麽唱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像一柄尖薄的利刃,橫在她的頸間,按在她肩頭的手,好像也沒用多大力氣,可卻叫她動彈不得,容華公主望著身前淡淡笑著的男子,仿佛在看一個可怕的惡魔,身體如沉入了冰淵之中,手足生寒,止不住地發抖。

  溫先生隻將眾人引至玉鳴殿殿門前,便不走了,太後猜想嘉儀應在殿內,遂命侍女推開殿門,一邊焦急呼喚著愛女的名字,一邊匆匆向裏走去,走著走著,忽地腳步一頓。

  ……那不遠處地上的粉色衣物,像極了容華今日身上穿的,還有這殿內的淡淡香氣……

  太後心中猛地一顫,雙腿也跟著一軟,幸而有皇後與馮貴妃在旁扶著,沒叫太後娘娘摔著,她們也都望見了地上的衣物,心中驚顫,俱已有所猜測。

  自聖上登基以來,太後已過了六七年順遂無波的日子,今夜突然遇到這種事,還是事關她心愛的女兒,登時心神大亂,腦中嗡嗡直響,暗暗咬牙半晌,才努力平定下心神,略擺擺手,讓皇後、貴妃等人,都先退下,自己強行鎮定著向前走了一步,尤是覺得力有不支,下意識呼喚自己的另一個女兒,“阿蘅……”

  溫蘅原以為容華公主出事暈倒,恰被在外散步的父親哥哥撞見,哥哥留下照顧暈倒的公主,讓父親回花萼樓報信而已,結果走進玉鳴殿中,竟望見容華公主的衣物,散落在地,心裏也是驚惶不定,正心亂如麻地想著究竟出了何事,哥哥人又去哪兒了,忽聽太後喚她,忙暫止思緒,上前扶住太後。

  女兒的攙扶,似給予了太後前行的力量,太後緊抓著溫蘅的手,強定心神,挑開垂簾,一步步向裏走去,隨著朝裏榻越走越近,看得越來越分明,心跳聲也越來越劇烈。

  燈火幽暗的十八枝鎏金燈樹旁,嘉儀正蜷縮在錦被中,見她走來,咬著唇似是想喚“母後”,可又像是喚不出口,紅著臉將頭埋入被中,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單衣微敞的年輕男子,明暗不定的光影中,身形清俊端直,容貌無比眼熟。

  雖然燈火幽暗,但溫蘅豈會認不出從小一起長大的兄長,她扶著太後的手,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難以置信的輕細嗓音,也跟著發顫,“……哥……哥哥……”

  妹妹難以置信的輕呼聲中,溫羨的身子微微一定,不再如從前的每一次,含笑迎上前去,笑喚“阿蘅”,隻是垂著眼慢將衣襟攏好,手搭在衣帶處,無聲係繞。

  第95章 耳光

  原以為容華出事暈倒,怎料到急急趕來,竟見到這樣駭人雙目的一幕?!!

  受到驚嚇的太後手足冰涼,渾身血氣直往上湧,心中如有驚濤駭浪掀起,若不是有阿蘅在旁攙扶著她,怕不是要被眼前所見,給驚得氣暈過去,她死咬牙關,以抑製心中的驚怒,望著那攏係好單衣的溫羨,在幽暗的燈光中,離榻朝她跪下道:

  “微臣有罪,微臣原扶著家父在外散心閑走,一內監近前,說公主殿下要見微臣,將微臣引至玉鳴殿,微臣推門入內,燈火昏暗,香氣濃烈,剛往裏走了幾步,便被除盡衣裳、渾身發熱的公主殿下摟住,公主殿下道對微臣愛慕難舍,早晚是微臣的妻子,欲與微臣提前行魚水之歡,微臣縱是身死,也不敢冒犯公主半分,原要力辭離開,可那香,似能惑人心智,微臣與公主殿下推推扯扯間,漸神智不清,忘記禮法,隻知燥熱情動……”

  言止此處,溫羨朝太後重重磕首,“微臣有罪,縱是中了迷情香,也應克製己身,不該冒犯公主殿下半分……微臣有罪,微臣該死,微臣願受太後娘娘一切處罰,願以一死,還公主殿下清譽……”

  容華公主原因羞慚難當,躲在被子裏,不敢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母後,可在內耳聽著這溫羨滿口胡說八道,心中惱恨,實在忍不住探出頭罵道:“你胡說!誰脫衣裳摟你?!你這樣的卑賤之人,本公主看都懶得看你一眼,少給自己貼金!無恥!!下流!!!……”

  她還沒罵完,就聽向來和顏悅色的母後,冷喝一聲:“閉嘴!”

  容華公主微抿了唇,手抓著被角,小心翼翼地看著太後道:“母後,事情不是這樣的,您聽女兒說……”

  心憂愛女、急步入殿,卻見衣物橫陳在地的衝擊景象,又浮現在眼前,太後努力不去想除盡衣裳的嘉儀主動緊摟溫羨的情景,她在心中,自然是更為信任她愛寵了十幾年的女兒,太後一邊努力按下心中驚怒,一邊強令語氣平靜些,轉對溫蘅道:“你到外麵,讓皇後貴妃都她們都散了,然後……然後把地上的衣物拿進來……”

  溫蘅此刻心中,何嚐不是如掀驚濤駭浪,雖然在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想到是父親將她們引來此地時,她心裏也瞬間浮起一念,但隻一瞬,她就將這念頭壓了下去,哥哥絕不會這樣做的,他是守禮之人,又對容華公主並無情思,不會做下這樣的違矩之事……

  她如是想著,扶著太後娘娘走進內殿,卻見容華公主雙肩赤裸地蜷縮在被中,而坐在榻邊、發髻鬆散、單衣微敞的年輕男子,竟然就是哥哥,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難以置信地輕喚出聲,哥哥也不抬頭看她,隻是沉默地攏係好衣裳,跪地向太後娘娘陳情。

  溫蘅從不疑哥哥說話真假,哥哥既這般說,那事實應就是如此,雖然是容華公主主動,並用了迷情之物,但哥哥終究是與公主有了男女之實,容華公主是大梁朝最尊貴的金枝玉葉,此事最好的解決辦法與結果,就是哥哥迎娶公主,可若太後大怒,聖上大怒,不肯采用這辦法,那哥哥他……

  溫蘅一邊心憂兄長安危,一邊走過空無一人的外殿,皇後娘娘等人,方才都已被太後娘娘屏退出去了,此刻,都候在玉鳴殿外,溫蘅走出殿門,朝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一福道:“夜深了,太後娘娘憐惜娘娘們與宴倦乏,讓娘娘們都散了,早些回宮安置。”

  皇後與馮貴妃,人候在殿外冷風中許久,回想在殿中所見的散地衣物,心中俱猜測尚未出嫁的容華公主,或正在內殿,與男子暗通風月,雖然她們被太後屏退,沒有見到那男子的真容,但容華公主愛慕溫羨溫大人一事,幾乎傳得人盡皆知,而傳話至花萼樓的,又恰好是溫大人患病的父親,巧合地太過巧合,也許就是事實……

  太後娘娘既讓楚國夫人出來叫散,更是說明,內殿裏,真的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事,皇後與馮貴妃,知道太後要壓下這樣不光彩的事,又怎敢違逆太後之意、硬留在此地,遂都帶著宮侍,速速離開。

  溫蘅讓受召而來的太醫,也都散了,人潮退去,她四看尋找父親的身影,見父親坐靠在廊柱處,已經睡著了。

  這樣冷的夜,這般睡在外麵,定是要著涼生病的,可此時玉鳴殿外無一侍從,無人能幫她將父親背至暖和處,幫她照顧父親,殿內的事情,又是那樣棘手,她也不能分心在此。

  蒼茫的殿外夜色中,溫蘅左右為難,她看看睡得昏沉的父親,又看看燈火幽暗的內殿,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想,要是明郎在她身邊就好了……明郎……明郎人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呢……

  這般憂急地想了一瞬,溫蘅心裏忽地有了主意,她急步入殿,將鋪在外殿寶座上的一張墨狐毯扯下,拿出來兜蓋在父親身上,仔仔細細掖好後,再度急步入殿,撿拾了散落在地的女子衣裳,打簾走入內殿。

  內殿中的情景,一如她走前模樣,容華公主依然蜷躺在被中,哥哥也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幽暗的燈光下,太後娘娘眉眼冷凝,如攏寒霜,在讓她將衣物放在容華公主身邊後,扶著她的手,邊背過身往外走,邊沙著嗓子道:“……把衣服……都先把衣服穿上……”低沉的嗓音,再怎麽極力忍耐,亦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心。

  溫蘅扶太後在外殿屏風前坐下後,原要侍站在一邊,但太後拉著她的手,令她坐在她身邊,溫蘅能感覺到太後的手,冷得像寒冰一樣,難以自抑地輕輕地顫抖著,她能想象並理解一位母親,撞見這等場景後的心境,輕握著太後的手,努力給予太後安慰的同時,心中亦在飛快地思量著,此事當如何收場。

  ……讓哥哥真做了駙馬爺,迎娶容華公主為妻?

  ……事已至此,這看起來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既保全公主的清譽,又最大可能地合理化哥哥所做的事,可是……可是哥哥他,他並不愛容華公主啊……容華公主那樣的性情,縱是對哥哥心中有愛,婚後應也極難和睦的,哥哥他,真的隻能接受這樣一樁婚姻嗎?……

  ……但,若不以這樣一場婚姻解決此事,聖上與太後盛怒之下,哥哥他該如何是好……

  溫蘅在外憂急思索,裏頭漸也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沒一會兒,垂簾被人打起,是哥哥先走了出來,無言走至太後娘娘身前,依然沉默地垂首跪下。

  太後也不看哥哥,隻是以手撐額,垂覆在眼前,似也在思索此事如何收場,又過了一會兒,垂簾聲響,是穿好衣裳的容華公主,匆匆跑了出來,撲跪在太後身前,緊抱著太後娘娘雙膝,仰麵急切道:“母後,溫羨用心險惡,他方才說的話,全是假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溫蘅見容華公主竟不認此事,說哥哥“用心險惡”,心中驚駭,她不明白容華公主為何突然翻臉,隻知若太後和聖上偏信容華公主,那“用心險惡”、“蓄意侮辱公主”的哥哥,將要背負何等大罪!!

  溫蘅憂急如焚,看向太後,太後也已睜開雙目,望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兒道:“你既說溫羨說的全是假的,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相實難啟齒,容華公主一噎,緊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因為入宮前的失女之痛,太後有了容華公主後,隻覺是上天將她的女兒還給她了,給予了容華公主雙倍的愛寵,將她捧在掌心疼愛,又因從前太後在後宮身份低微,沒能讓容華公主像別的皇女一樣,無憂無慮地驕傲長大,在容華公主受到別的皇子皇女奚落時,也讓女兒一味忍耐,太後自覺有虧於容華公主,在皇兒登基後,便想將過去的欠缺都彌補給她,對容華公主更加寵愛,想讓她挺直胸膛做個真正的公主,讓她成為大梁朝最尊貴的金枝玉葉,從此不再被任何人看不起,也不用再受半點委屈。

  太後知道,她寵容華公主寵得有些過了,以致容華公主如今的性情,有些嬌縱,但她也隻以為,隻是有些嬌縱而已,容華公主熟悉母後性情,知道母後的底線是什麽,許多真正的心裏話,不敢在母後麵前說,許多背後悄悄做的事,也不敢在母後麵前提,隻在母後麵前,一直維持著一個雖然有點嬌縱、但十分孝順乖巧的女兒形象。

  心目中孝順乖巧的女兒,竟然在今夜,讓她見到這樣駭人的一幕,太後再怎麽極力維持平靜,也難忍心中震驚,她見女兒遲遲不開口回答,心中的震驚越發如潮蔓延,顫著手指著她道:“……溫羨說的都是真的?你……你真的……”

  “不!!”容華公主急忙搖頭,“不是真的!!”

  ……真相實難啟齒,可若不說,母後就會以為溫羨說的都是真的,會真以為她主動約溫羨來此、用迷情香催情歡好,會以為她真與溫羨有了肌膚之親,會真將她嫁給溫羨這個卑賤的無恥之徒的!!

  想到此處,容華公主把心一橫,憎恨的目光,如刀子般飛快剮過溫家兄妹,緊緊抱著太後雙膝,仰麵道:“母後,女兒要和您單獨說……”

  緊闔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被沉沉闔上,溫蘅與哥哥走至殿外廊下,望見不遠處披裹著墨狐毯的父親,仍靠著廊柱酣睡,一動不動。

  溫蘅走上前去,將手探入毯內,摸到父親的手是暖的,略略安心,將微鬆的墨狐毯,又攏緊了些,身心俱疲地在父親身邊坐下。

  原以為隻是場尋常宴會,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心情複雜的溫蘅,不知道突然翻臉的容華公主,正在裏麵同太後說什麽,她擔心公主之言不利於哥哥,擔心太後和聖上偏信公主,擔心哥哥有事,正微垂著頭暗暗憂急時,垂在身畔的手,被哥哥輕輕握住。

  “沒事的”,哥哥的聲音,溫柔地像一縷如水的月光。

  溫蘅抬起雙眸,見哥哥握著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淡笑著望著她,再一次溫柔道:“不會有事的。”

  溫蘅知道自己這樣焦慮,隻會讓無辜身陷泥潭的哥哥,更加不安,她也想笑一笑,寬慰哥哥,可實在擔心到笑不出來,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聽哥哥又輕輕道:“你看我們這樣坐在廊欄下,父親這樣靠睡在這裏,像不像小時候那一次?”

  “……小時候那一次?”心事重重的溫蘅,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哥哥笑著伸出一指,虛虛地在她雙眸處,畫了兩個圈兒,溫蘅才猛地明白過來,緊抿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彎起。

  那時候她還小,頑皮得很,一日夏夜,父親攜他們在廊下消暑,一邊納涼,一邊給哥哥講學,年幼的她,不耐聽“之乎者也”,就坐在一旁,翻看著一本有趣的《珍禽異獸圖》。

  看著看著,父親講學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了,她抬頭看去,見困倦的父親,靠著廊柱睡著了。

  她看看熟睡的父親,又看看《珍禽異獸圖》裏畫著的食鐵獸,拿了蘸墨的毛筆,在哥哥的輕呼聲中,在父親兩眼處,畫了兩個黑咕隆咚的圈兒,又對著圖,將父親的鼻尖也點黑了。

  不待她在照圖描畫全乎了,哥哥已笑奪了她手中的毛筆,趕緊拿帕子蘸水,要在父親醒來前,悄悄幫父親把臉擦幹淨。

  然而,父親的新形象,實在是太過滑稽,哥哥忍笑忍得十分艱難,幫父親擦臉的手,也一直忍不住地輕抖,愣是把父親的“食鐵麵”,給擦成了個大黑臉。

  許是因為臉上又涼又癢,本來靠著廊柱、睡得正香的父親,眨了眨眼,醒了過來,哥哥立將帕子藏在身後,連連後退,初醒懵茫的父親,感覺臉上濕濕的,自言自語地抬頭望天道:“……下雨了嗎?”

  滿天璀璨星子,哪有半絲雨意,父親正滿麵不解,端著新湃瓜果走來的母親,驚訝問道:“你的臉這麽黑?”

  父親疑惑地抬手摸臉的同時,退走到她身邊的哥哥,拉起她的手,就往園子裏跑。

  夏夜涼風,沁爽地撲在麵上,她緊抓著哥哥的手,跟著他在夏夜星空下,跑過月洞石門、竹籬花障,忍不住聲如銀鈴地笑,身後,母親的笑聲也跟著響起,那樣的好夜良辰,一生也不會忘記……

  溫蘅沉重的心緒,剛因哥哥提起的有趣往事,而放鬆了些,就聽殿內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耳光,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刺啦一聲,劃破了濃重夜色。

  第96章 醉抱

  溫氏兄妹遵太後之命,暫離玉鳴殿,殿內,別無他法的容華公主,隻能將今夜原定所謀,對太後和盤托出。

  她熟悉太後性情,知道太後知道此事後,定會驚怒不已,心中忐忑的容華公主,故而支支吾吾地說得很慢,但饒是如此,她每多說一字一句,太後心中的驚怒,便似浪潮,一波高過一波。

  ……自己愛得如珠似玉的寶貝女兒,自己所以為的乖巧可愛的心愛女兒,竟然暗藏著這樣的陰暗心思,設下了這樣的卑劣計謀,為達目的,如此不知廉恥,不擇手段……

  太後越往後聽,越是懷疑自己的雙耳出了問題,她忍耐著驚怒,聽容華公主慢慢說完,一手緊摳著座沿,身子微向前傾,死死盯看著跪地在前的容華公主,尤是希望自己聽錯,顫著聲道:“……你……你再說一遍……”

  容華公主知道她平日在母後眼中是何形象,知道她方才所說的話,對母後造成了多大的衝擊,她也知道,事已至此,再也瞞不下去,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她緊握住母後的手,如攥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用力,含淚仰望著自己的生身母親道:“母後,女兒心裏,從來就隻有明郎表哥一個,求求您,求求您成全女兒吧!!”

  心底顫顫維係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太後又是驚怒又是痛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沉怒,“母後同你說過多少次,明郎他心裏沒有你,強求得不來善果!你為什麽就是不肯聽母後的話?!!”

  “女兒聽您的話……女兒以後都聽您的話……”容華公主苦苦哀求道,“女兒這輩子隻有這一個心願,此生別無所求,隻要您肯成全女兒,女兒以後永遠聽您的話,一輩子都乖乖的,再不惹您生氣,同明郎表哥一起孝順您一輩子……”

  “明郎他不僅僅是已有家室之人,他還是你的姐夫!!”太後冷聲怒斥,“今夜之事若如你所願,你要讓你姐姐如何自處?!”

  “不!她不是我的姐姐!”容華公主情急之下,尖聲將心裏話說出,“這事一定是假的,什麽長生鎖、清水河,一定是他們為了攀龍附鳳,故意設計,誆騙母後的!母後您別輕信他們,他們這些地位地下的卑賤之人,為了往上爬,什麽都做的出的……”

  “……你一口一個卑賤之人,可是忘記你母親是何出身?”太後簡直要不認識自己寵愛十幾年的女兒,雙眸泛紅,“……還是說,在你心中,母後也是卑賤之人?你一直在心底怨恨母後的出身是不是……”

  “不不!女兒從沒有這樣想,您在女兒心中,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自己這些年是如何被母後百般疼愛,容華公主心裏豈不清楚,母後待皇兄寬嚴並濟,在皇兄幼時犯錯時,常冷聲嗬斥,可待她,永遠是和顏悅色,捧在掌心,溫柔嗬護……

  ……可這樣好的母後,卻要把這樣的溫柔與愛,分給那個可惡的溫氏了……

  容華公主看母後傷心地眼圈兒泛紅,也跟著聲音哽咽道:“母後,我才是您養在身邊的親女兒啊,就算溫氏真的是您在宮外的長女又如何,女兒在您身邊長大,承歡膝下十幾年,難道在您心中,還比不上剛認回來十幾天的溫氏?難道這十幾天,還比不上過去十幾年?難道溫氏在您心裏,比女兒更重?!若真是如此,那這十幾年算什麽,女兒就隻是溫氏的替身嗎?隻是您思念舊事的一個慰藉而已嗎?您現在尋回了溫氏,女兒這個替身,就可有可無了嗎?!”

  容華公主的這些話,簡直要把太後的心都給碾碎了,太後望著泫然欲泣的小女兒,心口一陣陣絞痛,“……在母後心中,你與你姐姐,都是母後的心頭肉,一樣重要,沒有高下之分,在明郎這件事上,母後反對你,是因為明郎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是因為明郎與你姐姐名分已定、婚姻美滿,你以為你如此設計,逼迫明郎休妻另娶,你就能得償所願嗎?!

  就算你如願嫁了明郎,明郎也不會像待你姐姐般,這樣待你,你婚後的日子,會冷得像一座冰窖,你會將你的一生,都葬在這場冷冰冰的婚姻裏,你還年輕,美好地像初開的花兒一樣,母後不能看著你在最好的年紀,為一時的執念,做下無可挽回的錯事,葬送自己的一生!

  母後反對你,是因為你做錯了,是為了你好,就算阿蘅不是你的親姐姐,母後也會堅決反對你的謀算,母後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做錯事,不能讓你的一生,因為這件無可挽回的錯事,走向錯誤的道路……”

  太後幾是苦口婆心了,含淚望著容華公主道:“這世道,女子做錯事,往往要比男子做錯,付出更大的代價,縱是皇家公主,在一些事情上,也與平民女子,沒什麽不同,很多時候,一時的錯,就能將一生給毀了,母後不能看著你毀了自己,你聽母後的,聽話……”

  太後已是字字泣淚,然而容華公主執念太深,半點也聽不到心裏,她見無論自己如何懇求,母後還是站在溫氏那邊,瀕臨絕望地搖頭輕道:“……不,您就是偏心……您就是護著那個溫氏……我沒有錯,我一點錯也沒有……明郎表哥本來就該是我的啊,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那個溫氏,趁著明郎表哥離京外放,把明郎表哥給搶了去……”

  “嘉儀!!”

  眼見女兒還是如此執迷不悟,還在說瘋言瘋語,神情也迷迷怔怔的,太後憂急地高喚女兒的名字,以打斷女兒的瘋話,希望女兒能清醒些,然而她喚音剛落,就見容華公主忽地拔了綰發的長簪,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頸前,眸光決絕地望著她道:“女兒心意早定,寧死不悔,您若不肯成全女兒,女兒就死在您麵前!!”

  容華公主見母後如此偏袒溫氏,隻得使出最後的“以死相逼”,然而她剛決絕地吼出這一句,即迎來了一記清脆的耳光,直摑得她耳中嗡嗡作響,手中的長簪,也被“叮”地打落在地。

  從小到大,沒有被母後斥罵過半個字的容華公主,更是從未被母後動手打過,還是這樣一記用力的耳光,她怔愣在那裏,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太後,已是痛心到了極點,手指著容華公主,厲聲質問道:“母後生你養你,這些年來,疼你疼到心坎裏,是要你這樣拿自己的性命,來逼迫自己的母親嗎?!!”

  太後今夜所受打擊太大,這一耳光打下,這一肺腑之問道出,好似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不看傷透她心的容華公主,頹然地側過身去,掩麵落淚。

  容華公主怔愣片刻,反應過來,也哭出聲來,膝行跪在太後麵前,哽咽著連聲道:“母後……母後……對不起……女兒不是要逼您……女兒一時糊塗了,您別這樣……”

  她掉著眼淚,語無倫次地說了許久,聽母後又啞著嗓子問道:“……溫羨,又是怎麽回事?”

  “那個溫羨所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女兒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來的明明應是明郎表哥,怎麽會是他……他用心險惡,有意讓母後誤會,一定有所圖謀,包藏禍心……母後您不能饒了這個故意恐嚇欺辱女兒的無恥之徒……”

  容華公主抽抽噎噎地委屈說著,想要母後為她做主出氣,卻見抬眸看她的母後,眸光不再如之前慈愛包容,而像是在看一個不了解的陌生人,登時心中一寒,急切道:“母後,您要相信女兒,女兒說的都是真的!!”

  今夜之事,已叫太後幾次三番瞠目結舌,過去所堅信的,陡然間全被顛覆,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信任愛護了十幾年的女兒,居然瞞了她這麽多、騙了她這麽久,太後心情複雜地望著眸中帶淚、楚楚可憐的女兒,慢慢地推開她,站起身來,向殿門走去。

  沉重的殿門被人打開,溫蘅忙與哥哥迎上前去,哥哥見是太後娘娘站在門邊,撩袍欲跪,太後娘娘卻製止了他的動作,隻啞聲道:“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