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863
  可是,雖是一字不提,這些年來,卻一時未忘,尤其是到這樣的冬日。

  太後望向殿外飄飛的茫茫白雪,聲輕如夢,“這樣的大雪天氣,母後總是想起他,想起你的姐姐,可憐的孩子,同她父親死在同一個冬季,剛出生時,哭聲響亮,多好的孩子,母後摸過她的小臉,捏過她的小手,還親手為她戴上了長生鎖,可是,等母後倦沉昏睡醒來後,好好的孩子,卻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蘅發動了技能:詛咒!!

  進入女主身世部分了,為防止誤會,先直接劇透一句:沒有骨科!沒有骨科!!沒有骨科!!!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然後也許有讀者還記得,文章開頭幾章提過,女主的年齡是比皇帝皇後沈湛都要大一點的,但這年齡是有問題的,是與女主身世有關的,後文出現相悖的情節,不是作者寫岔了,先說下,防止誤會

  再,修羅場是伴隨著女主身世出來的,不急不急,急也不會強行砍情節提前的_(:з」∠)_

  最後,想錘狗皇帝的,女主身世部分可以爽一爽了,雖然目前情節看著有點慘,說這話好像不現實,但到女主身世部分,狗皇帝的處境真的有點謎之喜感,狗這個字的意義要變了,可以笑看狗皇做小伏低地吃癟了~

  第68章 舊事

  多少年了,總是不能忘,不能忘記身懷六甲地握著鶴卿冰涼的手,親眼見他離世的痛苦,不能忘記千辛萬苦地生下了他的遺腹女,為她戴上那塊長生鎖時的喜悅,更不能忘記,一覺醒來,天翻地覆,聽聞女兒夭折時,難以置信、撕心裂肺的悲傷……

  ……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成親那年,整座青州廣陵城,都沉浸在南巡帝駕將經停短駐的躁動中,而她,隻沉浸在新婚的歡喜裏,濛濛煙雨聲打敲著書房窗扉,芭蕉流翠,木香縹緲,鶴卿溫柔撫握著她的手,引她執筆共同寫下此句,墨跡暈染開的一筆一畫,寄托了他們對未來執手共度一生的無限期許,與卿相逢,自此年華不再虛擲,琴棋書畫詩酒花,一世靜好相守,再約來生……

  那時,上天似是如此厚待他們,不久之後,她即被發現懷有身孕,鶴卿與她議定,給未出世的孩兒,訂做一塊長生鎖,鎖上篆刻“詩酒年華”四字。

  那四字,並不用尋常的楷書,是鶴卿親自書寫了,請工匠照原樣描刻的,鎖麵四周,雕得是如意流雲紋,底下垂係的兩縷細鏈,也並非如尋常人家,係懸小鈴鐺、小元寶之類,而是垂係了一隻振翅欲飛的小小仙鶴,一朵初開紅萼的小小辛夷。

  養胎的日子裏,她無事時總愛把玩這塊長生鎖,鶴卿也總同她說,待腹中孩兒出世,他要如何教他她讀書寫字,如何教人他她為人處世,若是男孩兒,要叫他長成溫潤如玉的君子,若是女孩兒,要捧在手心,一世寵愛有加,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春日時,將她架在肩頭,帶她去賞看園中新開的桃花,秋日裏,牽著她的小手去山間,踏過白石流水,撿拾紅葉……

  可是他們所以為的一世詩酒年華,卻是那般短暫,沒有那麽多的春夏秋冬,甚至,連一年半載也沒有,鶴卿還未能見到孩子出世,即在那年初冬,染上急症病逝,她悲慟到恨不能隨他而去,但腹中孩子的存在,令她必得做一個堅強的母親,大雪時節,她生下了與鶴卿的女兒,親手為她戴上了那塊長生鎖,捏著她的小手心道,此後母女相扶,以後好好地活下去。

  她在悲喜交加中,困倦睡去,再醒來時,辜氏族裏的人,卻告訴她,她與鶴卿的骨血,在出世後不久,突然抽搐閉氣死去,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自然不肯信,她親耳聽見了她的哭聲,那樣響亮,親眼見到了她的麵龐,小臉紅皺,分明是個身體康健的孩子……

  她瘋了一樣要去找她的孩子,卻被禁足房內,一個剛剛生產不久的虛弱女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直到數日後的夜裏,平日與她相處和睦的二嫂,竊了房門鑰匙,趁著天黑無人時來救她,告訴她這幾日辜氏族內,鶴卿的那些兄弟叔伯,都在謀算什麽……

  所謂宗族“吃絕戶”之事,即族內某男子身死,其妻妾若無子女,且娘家勢弱無人,起了歹心要占了該房財產的宗族叔伯兄弟,便會設法將這妻妾淨身出戶地改嫁他人,分了該房財產,有些窮鄉僻壤之地,甚至會將那妻妾,暗中賣嫁與他人……

  娘家勢弱、無所倚仗的孀婦,縱是生下遺腹的孩子,也不一定能避免這種悲慘的命運,一些行事極為惡毒之人,會設局誣陷那孀婦與人偷情,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孀婦與奸夫偷情所生,甚至,會讓那孩子,“意外”死去……

  她那剛剛出世的可憐女兒,就死在了和她流著同樣血脈的宗族長輩手裏……

  二嫂告訴她,那些人為了除了她這個分財產的障礙,正謀算著將原是孤女、並無娘家倚仗的她,暗中賣嫁與他人,讓她收拾些金銀細軟,快些逃了這裏……

  她心中恨意洶湧,要為可憐的女兒報仇,要上官府狀告這些人麵獸心的畜牲,二嫂勸她,道她一人勢單力薄,宗族勢大,無人會出來為她作證,都會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先天不足,剛生下就死了的,縱是她自己,也不敢去為她作證,再三勸她,先逃出去再說,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她聽勸連夜逃離了那裏,流浪在外,不知該往何處去,也不知該如何報仇,每日沉浸在痛苦中,渾渾噩噩度日時,遇到了年紀相仿的木蘭。

  木蘭也是個喪夫失子的苦命女子,她二人相識相交後,木蘭告訴她,宮中的秦貴妃有孕在身,皇家正召乳母,邀她同去京城,如能將貴人侍奉好,得貴人青眼,或許未來能向貴人請求助力,報了此仇。

  她與木蘭同去京中應召,遴選中,她與另外三名婦人,被選作乳母,木蘭原被淘汰,應當離宮,但恰時宮中尚衣司也正缺人,木蘭自繡的一塊帕子,恰被尚衣司主事看到,主事賞識她的刺繡功夫,木蘭遂也被留在了宮中。

  她原想盡心侍奉秦貴妃,以及秦貴妃腹中的孩子,寄希望於秦貴妃和小主子,希望未來的每一天,他們能看在她盡心侍奉多年的份上,信任她,施給她些許恩典,動動貴人的小指頭,為她了結了這樁仇恨,她原以為這一天,要等很久很久,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那樣快。

  先帝寵愛秦貴妃,常來秦貴妃宮中,秦貴妃生下一名皇子後,她與其他三名乳母,住到秦貴妃的長樂宮後殿偏房中,兩人一組,輪流喂養照顧皇子,一日先帝來時,秦貴妃正在午憩,她與另一名姓劉的乳母,在一同照料五皇子,見聖上至,如儀見駕。

  先帝輕聲逗了逗五皇子,問了些五皇子日常之事,她與劉乳母,一一回答,先帝聽著聽著,抬眼看她,“你說話有些青州口音,是青州人?”

  她恭聲道“是”,先帝又看了她一眼,沒再問什麽,隻負手離開了長樂宮。

  幾日之後,她得閑去尚衣司附近,尋木蘭說話,黃昏回來時經過一片桃花林,見花開爛漫、如雲如霞,不禁想起鶴卿曾說,如果她生下一個女兒,春天時,他就將女兒架在肩頭,賞摘桃花……

  言猶在耳,可夫君和女兒,都已永遠地離開了她,她這一生,再沒有春暖花開,永遠都停在去年大雪紛飛的寒冬中了……

  因為傷心難解,她手攀著花枝,不禁淚盈於睫,沉浸在深重悲傷中的她,連身後漸近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當身後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她回身見是聖上時,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就要跪地行禮。

  先帝卻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剛剛屈膝的她,扶站起身,微涼的眸光,落在她的麵上,問道:“為什麽流淚?”

  她如實道:“奴婢是為故去的夫君與女兒。”

  先帝握她手臂的手,一直沒有鬆開,慢慢撫著手腕往下,扣住她的手,淡淡道:“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憐取眼前人。”

  從芳華林到建章宮,路經的宮女內監,紛紛垂首側避,暖融春日,她的手,因憂惶畏懼,像冰一樣冷,可先帝一直攥在手裏沒有放開,直到來到建章宮前。

  宮人們將她引入偏殿,伺候沐浴梳妝,她心裏明白將要發生什麽,沐浴時止不住地顫抖,再好的宮中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蒼白麵色,如此戰戰兢兢地被引入先帝寢殿後,她望著身前不遠處至高無上的大梁天子,忽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先帝手撫上她麵頰的那一瞬間,她用盡畢生勇氣,跪地陳訴過往,請求先帝依律嚴懲那些害死她女兒的畜牲,先帝靜靜聽完了她的“長篇大論”,挽著她的手,令她起身道:“可以,朕答應你,這也是君主應盡之責,隻是你也得答應朕一件事”,澄涼的目光宛若幽夜湖水,像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心裏,先帝道,“這樁仇怨了結之後,不得輕生。”

  她先前在宮中受訓學規矩時聽說,如她們這般身份低微的人,侍寢後僅會被封最末的更衣,沒有資格生下龍裔,承恩次日,也會被賜避子湯,但到翌日清晨,她卻沒有等到避子湯,封號也並不是最末的更衣,而是比更衣略高一級的娘子。

  她被安排住到偏遠清簡的木香軒,此後很久都沒有見到先帝,再麵聖時,已是一月之後,先帝同她說了凶手被誅、涉嫌謀害之人皆被嚴懲之事,她問先帝,她那可憐的女兒葬在何處,先帝道那孩子被扔進河中,葬身魚腹,屍骨無存。

  她悲慟難抑,忍不住泣淚滿麵,先帝靜待她啜泣漸止,輕道:“往事已矣,人世長遠,娘子且向前看。”

  先帝總是喚她的封號“娘子”,直到她生下弘兒,晉封“美人”之後。

  後宮佳麗如雲,她位低人輕,縱是育有一名皇子,也並不受寵愛,對那些身份高貴的世家妃嬪來說,就如地上的塵埃,連踩都不屑去踩。

  先帝淡待弘兒,也淡待她,但,也並不算差,一次她試著開口,請求讓木蘭到她身邊,先帝點頭允了。

  又有一次,先帝來時,恰是鶴卿的忌日,她違背宮規,悄悄祭奠亡夫,正被先帝撞見。

  這是要命的大罪,她當時嚇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反反複複想著,她若去了,年幼的弘兒該怎麽辦,可先帝並沒有怪罪她,隻讓她往後莫再如此,語氣雖淡,可心中約莫還是惱她觸犯宮規,夜裏行事較從前猛烈,那次之後,她有了嘉儀。

  好像是失去的女兒,重又回到了她的身邊,她待嘉儀百般疼愛,連她姐姐那份,雙倍地愛她,不舍得她受半點委屈。

  有了弘兒與嘉儀,她枯淡的後宮生活,也有了生機,後來,她被封九嬪之末的充媛,住入雲光殿,再後來,不甘永於人下的弘兒,陷入了奪嫡之爭,她隻是個尋常婦人,沒有強大的世家背景,也沒有過人的心機謀略,隻能守著嘉儀,每日為弘兒擔驚受怕,向上蒼祈佑他能平平安安,好在,弘兒出人意料地奪得了最終的勝利,被封太子,入主東宮。

  她這個生母,也母憑子貴,晉封為貴妃,遷居貴妃所居的長樂宮,彼時,曾經寵冠後宮、煊赫多年的秦貴妃,已香消玉殞數年。

  先帝問她,可知為何會被晉封為貴妃?

  她道,臣妾的孩子弘兒,被封太子,她這卑微之人,承蒙聖上恩典,母憑子貴。

  先帝當時笑了一笑,並未再說什麽。

  弘兒做了太子,她這做母親的,依然為他懸心,有廢太子前車之鑒,她生怕弘兒哪日觸怒聖上,也落得那樣血淋淋的下場。

  一日,弘兒不知因何事惹惱了先帝,先帝厲聲斥他,弘兒竟也梗著脖子昂著頭,不肯認錯,父子兩個劍拔弩張,她在屏風後,提心吊膽地瞧了半晌,見先帝氣得要抄起書案上的鎮尺砸弘兒,嚇得她將平日的謹小慎微都忘了,也不顧禦前禮儀,像尋常人家一樣,上前死死拉住先帝的手,勸他消消氣,不要和弘兒計較,又斥罵弘兒,讓他趕緊向他父皇磕頭認錯。

  原本盛怒的先帝,看看她,又看看弘兒,不知為何,忽然大笑起來,她與弘兒,都怔看地不明所以,可先帝卻徑將鎮尺丟到一邊,笑得十分開懷,她從未見他那樣笑過。

  弘兒入主東宮三年後,先帝病逝在一個大雪日,就像今天,茫茫白雪吹棉扯絮一般,覆蓋了整個天地,也像將所有的前塵過往,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埋葬起來,隻落地一片幹幹淨淨,不染纖塵。

  太後目望著窗外紛飛的白雪,經年時光如水,在心中緩寂無聲地流淌,悵惘思緒隨之浮遊,候立寢殿之外的木蘭,抬手接過一片飄落掌心的飛雪,亦是心事浮沉。

  她知道,這樣大雪紛飛的天氣,太後娘娘總會想起廣陵舊事,想起那位辜先生和她可憐的長女,也或許,有時也會念念,同樣駕崩在大雪日的先帝。

  她與太後娘娘相知相伴多年,彼此知心,大都能猜曉對方所想,但有一件事,深藏在她心底,這麽多年,太後始終不知。

  許多年前,這樣的大雪紛飛的時節裏,她接到一樁任務,去青州,尋找一位名為薑辛夷的年輕女子,設法相識相知,將她帶入宮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先帝是個老豬蹄子

  男女主不是同母異父,隻能說有誤會,再多不說了,說了就劇透了,總之本文非常和諧,兩人毫無血緣關係,八竿子打不著

  然後嫌進度慢的,作者隻能說,所有寫的都是必寫的,現在看著的閑筆都是以後有用的,作者沒辦法把重要地方標黑,說這是伏筆,劇情也沒有差臨門一腳就可以打破僵局,後麵涉及到女主身世,會把現在所有人都牽扯進來,是複雜曲折的,著急可以過段時間再看,作者不會故意水字數,也不會強行趕進度

  第69章 臨終

  舊事恰如飛雪,紛紛揚揚地在心中飄散,一時充盈地到處都是,聲勢浩大地占據了全部的心懷,但很快,又都寂然無聲地落下,沉在心底,凝結成冰。

  太後自舊事中醒來,轉看向榻上的皇帝,見他裹著錦被蜷縮在榻上,就像小時候那次,在外受了欺負委屈一樣。

  那時,秦貴妃正如日中天,她的兩個兒子——五皇子與七皇子,也備受先帝寵愛,一日弘兒去南書房念書時,又受到了其他皇子的奚落,因她素日教導弘兒萬事皆忍,切不可與那些高貴皇子,產生衝突,弘兒也一直聽她的話,麵對那些時不時就來的奚落嘲笑,隻當聽不見,不與那些皇子計較。

  可那一日,秦貴妃的五皇子,嘲笑弘兒是賤婢生的孩子,笑諷他的母親不過是他母親的奴婢,還曾做過他的乳母,嫁過野男人,生過野種,出身如此卑微,竟敢處心積慮地勾引天子,往龍榻上爬,想著飛上枝頭做鳳凰,可充其量,也就是隻下賤的山雞罷了。

  弘兒秉性純孝,旁人辱他皆能忍,但辱他母親,他便難容,當時就被惹惱,與秦貴妃的所生的五皇子,當場扭打了起來。

  這事驚動了先帝,先帝人到了南書房,一聲怒斥,扭打了半晌的兩人,才終於停了下來,先帝看著打得鼻青臉腫、衣發淩亂的兩個孩子,連緣由都沒有問,直接一巴掌甩向了弘兒。

  五皇子跟著先帝,如被眾星捧月般離開了南書房,弘兒一人回到雲光殿,身邊隻趙東林一個內監。

  她聽趙東林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急得忙拿藥去找弘兒,見他裹著被子蜷臥向裏,連頭也蒙在被子裏麵。

  她一邊輕喚他的名字,一邊抬手去拉被子,被中的弘兒,卻死死地攥著被子,不讓她拉開。

  她擔心弘兒身上傷重,急得加大了力氣,掙扯之間,她的手背無意間拂到弘兒眼睫,觸到了一抹濕意……

  ……弘兒在哭……

  自三歲開始認字念書以來,弘兒再沒有哭過,無論練武時摔打地有多痛,無論別人的奚落,有多麽難聽……

  她坐在榻邊,望著在被中輕輕顫抖的弘兒,手緊緊攥著藥瓶,喉頭哽咽,漸也忍不住要落淚,木蘭見狀在旁勸道:“娘娘和六殿下,且將事情往好處想,若無陛下這一耳光,貴妃娘娘那邊,定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她知道木蘭此話有理,可她更知道,弘兒的心裏,是有多麽委屈難受,她望著蒙躲在被中無聲飲泣的弘兒,忍不住想,若弘兒是鶴卿的孩子,他們離這些天潢貴胄,很遠很遠,隻是青州的平凡人家,過著他們簡單無憂的日子,那該有多好,如果鶴卿還活著,如果他們的女兒也還活著,那該有多好……

  她越想越是傷心,眸中的淚水,如斷線珍珠,止不住地往下落,最後是榻上的弘兒,從被中探出頭來,紅著一雙眼,牽握住她的手,沙啞著嗓音道:“母親不要哭了,弘兒也不哭了……”

  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弘兒額頭處的青腫,還有右頰處通紅的掌印,忍淚問道:“……疼嗎?”

  弘兒道:“……弘兒不疼……哪兒都不疼……”

  她聽到這句話,更是悲難自抑,緊抱住弘兒,狠狠哭了一場,直哭到雙目紅腫,像將是積年的傷心淚,都流了出來。

  兩日後的夜裏,先帝來雲光殿這邊,覷近看她微腫的雙眸,問:“怨朕嗎?”

  她低眸恭聲道:“臣妾不敢。”

  先帝又抬眼看弘兒,問:“怨父皇嗎?”

  弘兒梗著脖子,麵無表情地道:“兒臣不敢”,嗓音明顯地帶著氣,一字字冷冰冰地,從喉嚨裏蹦了出來。

  她的心立即懸了起來,手攥著衣角,緊張地看著先帝,擔心弘兒觸怒他父皇,又要被打。

  但先帝隻是冷笑了一聲,即擺手令弘兒退下,將她攥著衣角的手,輕輕掰開握住道:“男孩兒皮實,打兩下沒什麽,朕小時候,也挨過父皇幾次打,打打長記性,叫他以後不要衝動,學著堅忍。”

  闔宮皆知,秦貴妃的兒子,是聖上心尖上的愛子,她與弘兒這樣的低微身份,在宮中除了忍,還能怎麽辦呢……

  哪裏敢說什麽,她隻是低頭,替弘兒認錯道:“弘兒年幼懵懂,不知尊卑有別,無意冒犯了貴妃娘娘的皇子,還請陛下恕罪……”

  先帝靜了靜,將她攏入懷中道:“所謂的尊卑有別,有時也就一線之隔,昨日萬人之下,也許明日,就是萬人之上,正是世人常說的,風水輪流轉。”

  竟是一語成箴,曾經寵冠後宮、煊赫一時的秦貴妃,漸漸失寵,風光不再,為外人看好的五皇子、七皇子,也都在奪嫡之爭中相繼落敗下來,最後是她做了貴妃,後又成了太後,是她所生的這個被人輕視奚落長大的兒子,入主東宮,做了太子,後又坐上了金鑾寶座,成了大梁朝的新帝。

  但,縱是做了皇帝,是天下人的九五至尊,在她心裏,弘兒還是那個會蒙在被裏偷偷哭的孩子,太後望著榻上裹被蜷臥向裏的皇帝,能感覺到,皇兒不僅僅是身體病了,心裏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