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474
  她微垂著頭,不說話。

  皇帝也不急著追問緣由,牽著她的手,回走到清波榭,令她與他一同憑欄而坐,讓宮侍將備好的茶點水果端上來後,盡皆退下。

  眾侍隨趙總管退得幹幹淨淨,偌大的庭園中,就隻剩下他們二人,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行事,都無需顧忌。

  皇帝心中滿意,但因原想與她相會兩個時辰,因她遲來,時間直接折了一半,他倍感光陰如金,一手柔握著她的手,一手勾摟著她的腰,令她親密挨坐在他身旁,輕聲再問:“夫人怎麽這麽晚才來?朕等了夫人好久……”

  她還是不說話,皇帝凝看了她一會兒,也不問這事了,從袖中取出那隻蘅蕪香囊道:“夫人上次將這香囊遺落在驚鴻樓內,朕拿來交還給夫人。”

  她終於略抬下頜,眸光落在他手中的蘅蕪香囊上。

  皇帝也不直接為她在腰畔係上,而是將香囊放到她手中道:“夫人打開看看。”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手接過香囊,慢慢將香囊係帶解開,皇帝手摟著她,望著她身上的裙裳顏色,與那日在買賣街相見同色,不由於心中默默感歎,朕與夫人,心有靈犀。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啊呸!!

  第53章 比較

  溫蘅不知聖上心中所想,遵他所說,將那蘅蕪香囊解開,見那裏頭不僅放有那道“蘅”字紅色剪紙,還似放有一顆明珠,於幽暗的香囊內,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皇帝見她隻看不動手,自己伸手探入香囊內,將那顆明珠取出,笑問她道:“夫人可還喜歡?”

  溫蘅雖然隻是七品文官之女,家境並不豪奢,但自嫁給明郎以來,隨他遍覽武安侯府私藏,金玉珠寶不知見了多少,卻還從未見過這樣碩大圓滑、毫無瑕疵的明珠,看它被聖上握在手中,在秋陽的灑照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明華流轉,耀眼奪目,一時也不由看怔在那裏。

  皇帝滿意她的反應,一邊將這明珠塞入她的手中,一邊道:“這是南境邊國蒼胥所獻,蒼胥盛產明珠,但這樣碩大無暇的寶珠,舉世通共也隻有兩顆,他們將一顆奉為國寶供之,一顆獻與天朝,朕將它轉送給夫人,供夫人無事時把玩……”

  皇帝話還沒說完,就見這顆大梁朝絕無僅有的珍貴明珠,自她手中掉落下去,“噗通”一聲,落入了欄外的清池中。

  溫蘅還真不是故意的,她是望著這顆璀璨耀眼的明珠,想到去年冬日她嫁給明郎時,花冠上所用的珍珠,乃是明郎所贈,那時他派人送了滿滿一斛來,雖然每顆都不及這顆三分之一大,所折射的光芒,也不及它璀璨奪目,但她望著它們滿滿當當地盛在玉斛中,光華溫潤柔和,心裏也是溫暖柔軟一片,滿滿充盈著將為新婦的羞澀與歡喜。

  她記得她當時指撫過那斛中顆顆珍珠,想起了李後主押韻“一斛珠”,所寫的一首詞——曉妝初過,沈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這是李後主描寫他與妻子大周後閨房之趣的一首絕妙佳詞,她當時著指撫著斛中珍珠,心念著這首詞,擬想著她與明郎未來的夫妻生活,心中之憧憬甜蜜,就似手下的一斛珠,滿地似要流溢出來時,又忽地想起,李後主終是負了大周後……

  她當時想,明郎絕不會負她,所以隻一瞬,便將這不祥的心緒,拋之腦後,是的,明郎不會負她,是她負了他,成為夫妻一年不到,她就已淪落到這種境地,負了明郎,還要如此欺瞞於他,長長久久地負下去,這樣的日子,何時能到盡頭呢……

  溫蘅心事沉鬱,想得出神,遂在聖上把這明珠塞到她手中時,也沒有真的握緊,手虛虛攏著,沒有用力,這明珠又重又大,於是就這般從她手中滑落下去,直接落入欄外水中。

  “噗通”一聲,水麵漾起圈圈漣漪,皇帝喋喋不休的話語瞬間頓住,清波榭安靜地針落可聞。

  溫蘅微抿了抿唇,垂下眼簾,皇帝默了默道:“……夫人豪氣……”

  他想他親手所剪的剪紙,她能隨手遺棄,價值連城的寶珠,她也敢當著他麵直接扔了,他還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能也不願把她怎麽樣……

  水麵圈圈漾開的重重漣漪,漸漸歸於平靜,皇帝在心底無奈了歎了一口氣,想著回頭再找人撈上來,起身握著她的手道:“日頭漸涼,這裏靠水風大,夫人隨朕去榭裏坐坐吧。”

  他將她摟帶進清波榭中,手掩闔了花窗,回身看她低首坐在那裏,手裏拿著那隻蘅蕪香囊,深深懷疑等到黃昏時分,她離了這裏,轉頭就能把這香囊給扔了。

  皇帝在心底又歎了口氣,上前挨著她坐下道:“夫人將這香囊收好,朕不比夫人手巧,為剪這‘蘅’字送與夫人,可費了不少功夫。”

  他原想給她展示下他為剪“蘅”字賀她良辰,手指邊緣被剪刀磨出的血泡,可許多天未與她相見,他的手指早已恢複如初了,皇帝展示不了他的“苦勞”,又看她神色淡淡的樣子,捉了她的手笑道:“要不夫人回頭也給朕剪個字吧,朕的名字。”

  他拂展開她的手,以指為筆,在她掌心一筆一畫地認真寫下·一個“弘”字。

  皇帝隻是隨口說說,他知道她不會剪的,也不能剪。

  天子之名,民間寫來需缺筆避諱,若她真將這“弘”字一筆不缺地剪出,不慎叫明郎看見,明郎心中,可會起疑?

  那時在宮中禦花園與她,無意間一同撞見明郎與嘉儀相擁,明郎當時著急地要和她解釋,她卻搖了搖頭,提醒明郎“洞房之諾”,明郎動情說出了那八個字,“永不相疑,永不相負”,但人世這樣長久,真的會一生一世永不相疑嗎?

  一個簡單的“弘”字,因皇帝暗懷心思,寫得極慢,他微礪的指腹,劃過她柔軟的掌心,一筆一畫地,將這字緩緩“烙”在她手上,不知怎的,竟隱隱生出了些托付一世、執手一生之感。

  “弘”字最後一筆寫盡,他蜷握住她的手,如此她就像將那“弘”字溫柔護在掌心,如握至寶般,緊緊攥握著,皇帝這般看了一會兒,又覺自己這想法太過童趣,啞然失笑,牽著她的手,送至唇邊吻了一吻。

  她仍是垂眼寂澹的模樣,可皇帝知道,怎麽能叫她白皙如玉的雙頰,染上紅胭,豔如三月桃花;怎麽能叫她清淡如煙的眉眼,勾起嫵然媚色,星眸曳漾,如蒙水霧;怎麽能叫她沉默不語的檀口,微微輕啟,逸出婉轉嬌吟,其音糯軟,依依還似帶有難耐的哭腔,如藏有無數細小的鉤子,撩的他的心一片狂亂……

  皇帝與她歡好多次,對她的身體,已頗為了解,他想得心熱,手撫上她微涼的臉頰,去銜吻她柔軟的櫻唇。

  溫蘅故意遲來,正是存了避開此事的念頭,可聖上如此惜時行事,她亦無可奈何,皇權如天,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折了人的一生一世,她被他吻擁至小榻處,看他重如泰山般壓下來,沉默地閉上了雙眼。

  但火熱的吻自麵龐往下,盡情遊移了一陣,卻忽然停了下來,溫蘅睜開眼,見聖上指撫著她衣襟下的肌膚,眉宇沉寂,默然不語。

  ……前日她與明郎行事的痕跡,想是還有些許殘餘未消,既然這般礙了他的眼,那倒正好……溫蘅手攏住衣襟,正欲坐起,卻被聖上按住肩頭,疾風般的吻也隨之落下,比之前更為肆意熾熱。

  暮色漸沉,榻上的人卻仍似不知疲倦地廝磨,比之從前更是縱情任性,溫蘅再怎麽忍耐,也已失了耐性,她暗中使力,正體會銷魂之樂的皇帝,身上一陣酥麻,差點就離了這銷魂之境,手攏住她肩,令她與他抵靠更密,吻著她的耳垂,如愛侶調情道:“夫人頑皮……”

  溫蘅心中真是又氣又恨,心頭火已不知如地底岩漿憋了多久,煎熬地她日夜不寧,這等情境下,心火灼燒,再難忍耐,就勢朝他右肩泄恨咬去。

  皇帝先是被她嚇了一跳,而後任由她這麽咬著,靜靜地望著她不動,見她在他對望的眼神下慢慢鬆了口,主動將左肩湊送上前,“來,對稱一下……”

  氣恨到極致,也真是無話可說,溫蘅咬牙閉上了雙眼,如此廝磨事畢,皇帝仍是依依不舍,攬抱著懷中佳人,不讓她起。

  溫蘅忍著心中恨火,冷聲道:“天色晚了,明郎該回府了……”

  皇帝撫摩著她的臉頰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輕輕在她耳畔問了一句,“夫人覺得如何呢?”

  溫蘅沒聽明白,皇帝輕啄了下她唇,提醒道:“方才之事……”

  溫蘅已經氣不動了,垂睫不語,偏皇帝又追著問,“與明郎比呢?”

  溫蘅見他如此不知廉恥,簡直是要氣極反笑,暗暗磨牙半晌,吐出七個字,“恰如紅娘評張生。”

  皇帝當時沒聽明白,等在暮色中,依依不舍地將她送上了離去的馬車,回到宮中,讓趙東林尋了本《西廂記》來,一邊用晚膳,一邊翻看。

  看著看著,皇帝一口飯噎在喉嚨裏,隻見那書中紅娘怒罵張生道:“你原來是苗而不秀,呸!你是個銀樣蠟槍頭!”

  第54章 問醫(二更)

  趙東林見聖上突然吃飯噎住、麵色紅漲,唬得魂飛魄散,忙領著諸侍上前,喂茶的喂茶,拍背的拍背,好一會兒,聽聖上終於清咳著喘過氣來,一顆被嚇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沉沉落回腹中。

  “陛下,您可小心些……”趙東林心有餘悸地覷著聖上,見聖上紅著一張臉,死死盯著桌上那本翻開的《西廂記》,麵色陰晴不定,眸光甚是複雜。

  聖上從前從沒特意命他拿話本看過,還是如此急不可待地邊用晚膳邊看,看著看著,還突然這麽大反應,侍立一旁的趙東林,心中甚是不解,悄悄往那翻開的《西廂記》掃看了一眼,也沒看出什麽來,再看聖上,那臉色實在精彩得緊,他在旁侍奉這麽多年,極少見聖上失態至此。

  趙東林心中不解了一陣兒,見聖上抬起頭來看他,像是想問什麽的樣子,忙躬下身子,等著聆聽聖問。

  但等來等去,聖上卻什麽也沒有問,如常膳罷後,又處理了幾件下麵新遞的朝事,沐浴更衣上榻,也沒有為了顯示“獨寵”貴妃,召傳貴妃娘娘來蓋被聊天,就這麽一個人,在榻上翻來覆去。

  趙東林聽著簾內這動靜,心裏頭更是不明白了,他暗想聖上今日不是見過楚國夫人、嚐過魚水之歡了嗎,怎還這般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難道今日幽篁山莊那一會,聖上隻看著沒吃著?!可不對啊,清波榭內榻上淩亂的痕跡,可是真真切切地昭示著,聖上今日應挺狂野盡興啊……

  趙東林想不明白,心裏頭默默琢磨了一陣兒,聽簾內聖上忽地出聲:“傳鄭軒來!”

  專問聖躬的太醫鄭軒,夤夜趕至建章宮天子寢殿,見聖上人盤腿坐在龍榻上,看了屈膝行禮的他一眼,一擺手讓他起來,並讓趙總管等人都退下。

  鄭太醫遵命起身,恭聲問道:“陛下深夜傳召微臣至此,可是龍體不適?”

  榻上的聖上卻不說話,隻一雙沉冽星目,默默地望著他,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被一朝天子這般凝神望著,鄭太醫真是壓力山大、背後汗流,他在心中飛快暗思自己最近可有行差踏錯之處,可想來想去,實在沒有。

  從前太後娘娘曾私下召問陛下龍體狀況,因聖上純孝侍母,他也無法違抗太後娘娘的旨意,遂曾如實告知太後娘娘,聖上知道此事後,嚴厲斥罰了他,他也知道自己做錯,天子龍體狀況乃是機密,他鄭軒是禦前太醫,豈可將天子龍體狀況,私泄他人!

  從那以後,鄭太醫行事小心謹慎,縱是太後娘娘問起聖上身體,他也要先暗中請示聖上如何說,然後再回稟太後娘娘,再無任何行差踏錯之處,聖上這般深夜召他來此,又這般陰沉沉地看著他,到底是所為何事……

  當今聖上並非刻薄寡恩之人,但能從昔日激烈的奪嫡之爭中,殺出一條血路,入主東宮,成為大梁朝的新天子,聖上也並不是事事寬仁的君主,鄭太醫被聖上這般瞧了半晌,整個人如在油鍋中熬煎,最後實在受不住了,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算先跪了再說,他雙腿剛軟地要倒時,終於聽見聖上開了金口,嗓音低沉地問:“……朕的身體如何?”

  鄭太醫忙躬身道:“陛下龍體康健。”

  聖上的聲音似是有些狐疑,“……果真?”

  鄭太醫點頭如搗蒜,“果真!陛下有上天庇佑,龍體無恙,福氣綿長。”

  聖上默了默,又問:“……那為何朕至今仍無一子半女?”

  天子日常召幸記檔,鄭太醫都有看過,他心道薄施雨露,怎能指望瓜果繁茂,口中委婉提醒道:“……陛下廣施雨露,後宮妃嬪,自然有孕者眾。”

  聖上又默了默,接著道:“……貴妃曾經有過身孕,可她腹中的孩子,卻沒能活著來到人世……”

  鄭太醫聽聖上言下之意,大有將那孩子無法平安降世的不幸,往他自己身上攬的趨勢,忙出聲寬慰道:“貴妃娘娘腹中龍裔不幸,乃是因龍裔在貴妃腹中後天有缺,與陛下無關……”

  深深的自我懷疑,像藤蔓緊緊纏住了聖上,他這三言兩語,無力將那些藤蔓撥開,聖上仍是眸光幽沉地望著他,緩緩問道:“……朕……朕……”

  這短短的一句,聖上欲言又止,到最後也沒問出口,末了微坍了雙肩,重重朝他一揮手道:“罷了,無事,你去吧。”

  鄭太醫心中雖然困惑不解陛下今夜這是怎麽了,但他也不想窺探聖心,聽了這話,如逢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退守殿外的趙東林,目望著夜色中鄭太醫遠去的背影,暗道聖上今晚這一出出的,實在是怪得很,但聖上的事,隻要與楚國夫人有所沾染,有哪件不怪呢?!

  聖上在天下人麵前,是英明寬仁的江山之主,在滿朝文武麵前,是殺伐決斷、不怒自威的年輕天子,在太後娘娘麵前,是事親至純的孝順兒子,在容華公主麵前,是對親妹寵而不溺的兄長,在後宮妃嬪麵前,是溫和而又淡情的夫君,這些年來,一貫如此,直到楚國夫人的出現。

  但凡麵對楚國夫人,以上這些,就通通不複存在,聖上在楚國夫人麵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種種溫柔小意,自不必說,趙東林有時在旁瞧著,都覺得若將聖上比作犬類,那聖上每每見著楚國夫人,就好似有尾巴要搖起來了,這等情景,莫說讓朝臣後妃來看,就是讓太後娘娘親眼看見,怕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人,是自己懷胎十月的親生兒子……

  趙東林想著想著,心中淡淡一哂之後,便是無盡隱憂,這等情景,怎能讓人瞧見?!

  聖上與楚國夫人的這段風月秘事,於世俗來說,是傷風敗俗的孽緣,若有被揭開的那天,不知會驚起怎樣的滔天波瀾,隻能這麽暗埋下去,使之永遠不見天日,才是最好。

  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隻盼聖上在這堵牆透風前,已漸漸膩了此事,斷了對楚國夫人的心思,如此或才可永保安寧……

  趙東林心中所想的,也正是如今溫蘅心中所盼的,早些膩了吧,如此或還可將這道醜陋不堪的傷疤掩埋起來,粉飾太平地過這一生,如若此事被宣諸於眾,她無顏見太多人,不僅僅是對不住明郎,也會連帶辱沒溫氏門風,屆時她當如何自處,明郎當如何自處,還有哥哥、父親、皇後……那將是一場災難,一場拿命都洗不幹淨的毀滅性災難……

  她又怎能允許這場或會爆發的災難,再多一個孩子,一個苟合所生的孩子,一個或許連生父都不明了的孩子……

  在回明華街家裏的路上,溫蘅令碧筠坐在車廂外驅車,接過車內春纖捧來的茶水,服下一枚烏黑的丸藥。

  暮時的街市人聲喧嘩聲中,馬車平穩行進,藥丸的苦澀味,在舌尖彌漫不散,溫蘅望著手中的碧瓷小藥瓶,想著之前明郎附耳笑同她說,想與她生個孩子,想著明郎暢想未來兒女繞膝時,眸中所閃耀的神采飛揚的明光,更是心亂如麻,手攥著碧瓷藥瓶,就像是將自己的心,緊緊攥在手裏,憋悶難受地幾要喘不過氣來。

  她闔上雙目,任自己沉浸在渾渾噩噩的黑暗中,以借此獲取些許喘息之機,如此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的瞬間,即有一聲熟悉的清喚,在外響起。

  “阿蘅!”

  是哥哥……溫蘅收起藥瓶,睜開眼離開黑暗,手揭開車簾,見哥哥就站在馬車旁,暮光下清如霽月,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溫蘅躬著身子走出車廂,搭上哥哥溫暖有力的手,溫羨一邊扶她下車,一邊道:“我也是剛到,還沒進你家大門,就見碧筠驅車回來了。”

  他隨口問道:“去哪裏玩了?”

  溫蘅微咬了咬唇,輕道:“……去京郊山中賞楓……”

  溫羨看妹妹身子虛軟無力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也輕輕細細的,伸手輕觸她的額頭,關切問道:“可是在山中受涼了?”

  溫蘅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累了……”

  溫羨笑,“怎麽這麽大人了,還像小時候一樣,玩起來就不知倦,等到瘋夠了,走不動路了,才知道力氣用過頭了!”

  他話中雖略含責備之意,實則看妹妹能像幼少之時在琴川那樣肆意舒心地遊樂,心中感到高興,溫羨想,明郎攜她搬離侯府,或也真能帶給妹妹新的生活,如今這般遠離華陽大長公主,無拘無束,自自在在,倒也很好。

  如此感歎的同時,溫羨心中也很清楚,現下的安寧自在,都隻建立在華陽大長公主的沉默上,一旦華陽大長公主突然發難,現下所有的一切,又都會被摧毀,唯一能真正護阿蘅一生無虞的,正是華陽大長公主如今所倚仗的。